“周竞!”
周竞顺着声音回头看向沈清荷,以为她是想阻止他的暴戾行为。
“清荷,你难道想阻止我吗?”
沈清荷摇了摇头,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污蔑你,又折辱我,定是要受到些惩罚的,只是我希望他能先澄清了之前的谣言,再向我道歉。”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还得让姑父永远别去找沐表姐麻烦。”
沈清荷心思细腻,几乎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周竞点了点头。
两人的动作在宁海全的眼里看来就是耳鬓厮磨的模样,活像是在他面前秀着恩爱。
宁海全妻子还没离世的时候就拒他于千里之外,他是知道原因的,还不是觉得他赢不回那些钱?
他说了多少次了?
再来几局,他肯定能赢回来,结果没有一人相信,后来家里的人也不愿意与他亲近了,夫妻间的恩爱画面他许久没有感受到了,所以两人“恩爱”的模样立刻刺激到了宁海全,惹得他污言秽语乱骂一气。
他骂的每一句都是市井间最粗俗、最上不得台面的话,男人翻来覆去骂的都是些“婊子”、“荡妇”之类的词汇,这些话放在许多人身上都是受不了的,周竞在听到他骂出第一句的时候就想把宁海全给杀了,只是沈清荷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他才没动手。
沈清荷的脸色一点都没变。
对号入座这种事情她是不干的。
“姑父骂累了么?”沈清荷的语气波澜不惊的,似乎刚才被骂的人并非是她。
宁海全再骂道:“不知廉耻的女人。”
沈清荷呷了口茶,颇有些将帅风范地问:“我哪不知廉耻了呢,姑父?”
宁海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清荷又接着说:“是我和我丈夫太恩爱了,所以我不知廉耻,还是因为我不尊重你,说你越俎代庖呢?”
沈清荷自然是知道她说的这些事情和礼义廉耻没有半点关系,她说这些话只是单纯地想要恶心一下宁海全罢了。
不知廉耻这词,她自己可以说她,但是若从他人的嘴里说出来,她便要堵住他们的嘴。
眼前的人是周竞的姑父,早年间念过些书,知道什么该说,也知道什么不该说。
“不知廉耻”一词在他看来也许只是不痛不痒的,可沈清荷作为一个女性,她深知千百年来女性被所谓的“廉耻心”所困住,今日是她听见个词,她念过书,思想足够开阔,可以对“不知廉耻”一次熟视无睹,可今天若是别的女子听到这词,就不一定有她这般豁达了。
“姑父要用不知廉耻来骂我的话,这句话倒不如送还给您。”沈清荷说,“你想拿地契去赌博,沐表姐不肯,于是将地契送给了我们,没想到您竟然追到了沪城来,还四处散播谣言,我竟不知周家亲戚里还有人贼喊捉贼的。比起我的廉耻心,姑父您才是那个不知廉耻的人吧。”
宁海全没想到沈清荷这么的伶牙俐齿。
他在之前听说这丫头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几年的,所以刚才才故意说那些话气她,最好能将她气死,这样他还能分到些周家的家产。
“我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你休要在这胡搅蛮缠了。”
他话说的正气凌然,沈清荷差点就以为他是话本中所谓的武林正派了。
“姑父不会是耳背吧?”沈清荷煞有其事地捂住了嘴,惊讶道,“我刚才没有说么?沐表姐已经将房契和地契送给了我,既然已经送到了我的手里,这东西怎么会是你的呢?”
宁海全想张口说上面的名字是他的,就连登记处写的也是他的名字,只是他还没开口,话又被沈清荷截走了。
“忘了告诉您了,地契和房契前段时间已经改为我的名字了,姑父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契约给你们看,只是姑父可千万要记得还回来啊。”
“你这是……这是……”宁海全被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这是什么?”
“妈的,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人?!我要报官!我要找警察!”
宁海全口不择言,俨然已经忘了这是在哪里。
沈清荷这时挽起了周竞的胳膊,微微扬起了她的下巴:“你要报警?老公,你帮帮他吧,他要报警诶。”
周竞安慰似的拍了拍沈清荷挽住他的手:“别怕,我刚好认识些警官,姑父如果需要的话,我马上联系他们。”
其实沈清荷刚才阴阳怪气的时候,周竞就已经忍不住了,只不过他这一次是忍不住想笑。
他知道沈清荷嘴巴厉害,但没想到她不说脏话也能将人气到。
“姑父,您还需要报警么?”
沈清荷不信宁海全会去报警。
一个赌徒,有的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狗被逼急了会跳墙,可宁海全显然不是,他既想要钱,又不想丢了自己的脸面,不然散播谣言的时候他就不会乔装打扮一番了。
求财不成,宁海全总是要求些别的东西的。
“钱不给我,那总得告诉我女儿在哪吧?”他又将矛头对准了周沐,“她是我的女儿,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这不合适吧?”
周竞闻言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有的人在钱财上吸不了血,就想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吸血,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沈清荷料准了他想要去找周沐,心里早就有了对策。
“我们怎会知道沐表姐在哪?沐表姐只是将东西过给了我们,然后便走了,可能回去找你了吧?”
“你放屁!”
他一路南下可没有遇到过周沐!
“姑父怎么又气急败坏了?”沈清荷笑着说,“姑父是南下的路上没见到沐表姐吗?那姑父怎么还不紧张一下?万一沐表姐在路上出事了怎么办?若是出事了,以后可就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沈清荷故意加重了“养老送终”三个字,语气里的讥诮之意露得明显,宁海全听着她讥讽的语气气得差点喘不上气。
宁海全明知道沈清荷是在气他的,可他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她,他甚至不敢说沈清荷是在咒周沐死,因为他心里的确有过“如果周沐死了,他就可以变卖家产”的想法。
可以说,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想要周沐死的人。
前厅里寂静无声,宁海全想扭头就走,可拉不下脸。
开什么玩笑?
他可是上门要钱的,现在想要放弃了是不是太丢人了点?
可当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她看起来相貌清纯,声音绵软,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了他的脊梁骨上,让他恨得牙痒痒。
宁海全一开始以为周竞会给他钱打发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沈清荷,现在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终还是沈清荷打破了僵局。
“我看姑父脸色如此为难,大概是路费用完了,我这有些散钱,可以供姑父回家,只是沐表姐的消息我是真不知道了,若是姑父有本事的话,大可以去找一找沐表姐的。”
话说到这,她也是断定宁海全找不到周沐的了。
宁海全咬了咬牙:“把钱拿来。”
沈清荷将手中的一沓银票放在宁海全的手上,她的手却没松:“只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既然姑父拿了我的钱,那为我办点事也是应该的吧?”沈清荷故作傲慢,“姑父到处造谣,害得周竞现在名声愈发得差了,姑父总该出去澄清一下不是?”
宁海全恶狠狠道:“行……”
沈清荷补充:“姑父记得要说是你传的谣言,可不要说些别的身份搪塞过去了,沪城就这么大点地儿,消息总归是传得快的。”
她本意只是想让宁海全澄清坊间传言都是谣言,可又觉得不够泄愤,造谣者就该用自己的大名将自己的恶行公之于众。
宁海全想先抢过银票再谈谈,可沈清荷一直拽着银票不放,他又怕银票被撕破了,不敢再使劲了。
“知道了。”
沈清荷这才放手:“这里的银票一共三千两,姑父就算是一路游山玩水回去也绰绰有余了,只可惜姑父的房子要归我了,真是不好意思。”
气死人不偿命大概说的就是沈清荷。
在别人伤口上撒盐这种事情,她原本是不爱做的,可面前的这个人没有半点好心,全是坏心眼,在这种人的伤口上撒盐也并无不妥。
宁海全愤懑离去,心里思衬着该怎么澄清才可以让自己的面子少丢一点。
沈清荷见宁海全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跌进了周竞的怀里,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
“吓死我了。”
她心有余悸道。
“刚才不是说得很好么,怕什么?”周竞觉得怀里的人煞是可爱,明明平时胆小到连他大声说话都会被吓到,面对这样的恶人还挺直腰板面对面硬刚,方才他都替她捏了把汗想要出手,只是他收到了沈清荷的信号才没出声。
沈清荷抱住周竞:“我就是狐假虎威。”
“你是虎,我是狐,刚才如果是我和他说,我早就把他拖下去打一顿了。”周竞揉了揉沈清荷卷起的头发,整齐的发型瞬间乱了,沈清荷也不介意,可能是因为她没发现,不然早就闹着让周竞给她重新梳头了。
周竞想起刚才沈清荷说的话,突然问道:“不过你什么时候去跟周沐办的手续?”
“没有办呀,我骗他的,他这种人才不敢去求证些什么东西。”
“你这么确定?”
“我家是开银行的,什么样的赌徒都见过,姑父这种是最普遍的赌徒,自私又胆小,心中只想着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想不到要去求证的。”沈清荷接着说,“沐表姐那边,你多找些人护着吧,我还是有些担心。”
周竞“哼”了一声,沈清荷分不清这一声“哼”里的情绪是什么。
“她那有人守着,不用担心。”
周沐有什么好担心的?卢赐一天到晚就知道缠着周沐,好几天没来校场了,下属都问卢赐去哪了。
他就不信,宁海全还能越过卢赐找到周沐不成?
如果真能找到,那卢赐也不用干了,回他老家种番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