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发展比穆冬城想到的还要现实,第二天江品培就要求他回去上班,并且给他调换了一个他从没想过的职位──品培床业总经理。
他非常震惊,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从昨晚对方跟他谈过之后,他就有了预感。
他无法拒绝,因为江品培当天下午就入院了,跟闻熙的商谈都是在医院进行,他去探病时看到病房内外围著不少人,一问全是法律顾问、助理什么的。
闻熙从病房里走出来,跟表情复杂的穆冬城打了个照面,竟然并没有跟他说话,只点点头就扬长而去。
穆冬城走进病房,挂著针的江品培对他再次道歉,“不好意思,小穆,这次真是难为你了。”
他心底苦笑,但感情上只能接受这一切,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拿了个苹果开始削,“您身体怎样了?医生怎么说?”
江品培面色平静地笑了笑,“撑不久,就这个月的事了。”
他手一抖,差点削到自己的皮肉,抬起头声音也发颤,“怎么会这样?您到底是什么病?我每次问,您都不说清楚。”
江品培伸手示意他坐得更近一些,手指摸上他的头发,眼神和蔼,“我心脏和肝不好,一直靠药撑著,以前烟酒过度,糟践自己身体,现在手术都做不了了,活到现在算造化。姓易的死了,我也就卸下了那口气,品培床业交给你,我很放心。”
他更加吃惊,“交给我?不,这是您的事业,我一个外人哪有资格……”
江品培笑了,布满皱纹的脸显出一丝狡黠的快乐,“你当然有资格,我无子无女,早就看中你,花心思培养你,才经常给你换部门,让你熟悉各种业务流程。你适应能力强,做事为人都很认真,值得交托信任。”
得到自己敬重多年的人这么高的评价,穆冬城有点无措,“我哪有您说得那么好……”
江品培继续笑著打断他,“而且你身后还有峻通地产和闻氏集团,有了你,品培床业就不会倒。小穆,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我快死了,必须找个万无一失的人来交托我的事业。我很抱歉把你拖进这些事情里……你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你,但我同时也是个生意人,想要两全其美,你能理解吗?”
他低下头,声音很小却很清晰的回答,“我能够理解……您是说,利益和感情并不矛盾。”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还年轻,你的想法非常干净,但是脱离现实。这世上能够得到成功和幸福的,往往都是那些懂得变通和妥协的人。我从前也像你这样,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其实后来我一直有想,如果我容忍了我的妻子,去把她追回来,或者放下这件事再去找一个女人,那我心里可能快乐得多。人生总在不断的失去,往前一步可能是悬崖,也可能是幸福,掉过坑就不敢再往前走的话,是不会马上掉下悬崖摔死,但幸福的机会也会被你放弃了。”
江品培顿了一会儿,接著说下去,“如果可以重来,我宁可忍受那些不够理想的缺陷,也要有个伴,一个人实在太累了……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她说。我过了很久才想明白,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完美的人,凭什么要求她绝对不能犯错?但那时候……她已经跟别人结了婚、生了孩子,我找不回来啦……”
穆冬城想要出声安慰,才发现自己的感情状况也好不到哪,一团糟乱的心绪让他说不出什么话。
江品培回忆著旧事,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都过去了,我这辈子也就这么走完了。小穆,人的一生其实很短很短,我有时还觉得昨天才刚过二十岁呢,一转眼就老了,现在还要死了。要珍惜呀,能原谅的……也原谅吧,人又不能重生一回,只能把现有的修修补补,然后糊涂一点、包容一点,差不多就行了。身边的人再怎么不好,总能找出好的地方,普通人不都那样过一辈子了吗?我看他们比我快活多了。”
没等到穆冬城的回答,江品培又从伤感里抽身,再次要求他的承诺,“我这辈子的家业就交给你了,小穆,我要你当著面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会尽力不让品培床业倒下。”
他抬起头看著对方殷切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立刻应承,“我答应您,我保证,在我有生之年,会尽我一切能力保住品培床业。”
得到他这句话,江品培的精神整个放松下去,紧握他的手表达深深的感激之情,“小穆,谢谢你,我真高兴,哪怕明天就死,我也可以闭眼了。”
他只能含著泪点头,而且确实怎么想都毫无怨言,“我应该的。您不要讲不吉利的话,呸呸呸!赶紧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