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跪的是前月才提拔为工部侍郎的贺正权,正是韩锦卿的嫡系,当年科举的探花郎,白衣出身,为官后便由韩锦卿一手提拔,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坐到工部侍郎的位子也是难得。
听得韩锦卿的问话,他谨慎回道:“相爷还有何吩咐?”
韩锦卿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仍未离开卷册,状似不经意道:“御史台的工部巡查如何了?”
“这回御史台巡查力度倒是很大,不过王成珏自有应对之策,量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贺正权琢磨相爷是不是担心新上任的他在工部的地位,又道:“现下巡查之事王成珏都交由沈玲臻处置,不过她还算是个伶俐的,下官说什么她也不敢违抗就是。”
韩锦卿挑眉,放下卷册,抚弄着袖口的一点褶皱,“哦?王成珏胆子倒不小,敢在巡查时期动手脚。”
贺正权回道:“听说是与御史中丞顾轻音起了冲突,暗中使绊子,现下御史台忙的昏天黑地,却收效甚微,王成珏这几日倒没见踪影,他并不将御史台放在眼里。”
韩锦卿唇角微勾,慵懒道:“王成珏在工部尚书的位子上坐的太久了。”语调清冷。
贺正权心头一跳,并不敢接话。
“本相听闻工部开凿平京河时出过事故,大量工匠无故消失,后来朝廷以天灾为由遮盖了去,这件事工部定留有记录,”韩锦卿缓缓坐直了身子,道:“不管你用何种方式,务必让御史台重查此案。”
贺正权只觉心惊肉跳,三年前的平京河案牵连甚广,当年朝廷查无可查,才以天灾为由搪塞,如今旧事重提,先不说别的,凡工部当年经历此事的人必得先抖上三抖。
他垂首应下,不禁揣测韩锦卿的用意,江陵王的几名亲信都出了事,这王成珏也是江陵王的人,难道……无意再深思下去,替相爷做事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就好,其他的事想多了也无益。
却说宁非然因替顾母针灸诊脉,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顾母因顾德明出事,府中陡然失去依傍便有些郁郁,连带着担心在朝为官的子女,这日宁非然为她例行诊脉后,顾母便拜托他到工部看一看顾轻音。
“宁太医,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了,唉,敬庭也说过,巡查期间是禁止亲属走动的,”顾母轻叹一声,“但我这两天眼皮总是跳,实在放心不下轻音。”
宁非然看着顾母的眼睛,答应了下来。
他从小在宫中长大,看惯了你死我活的争斗,从不知心软也何物,也不觉得谁就应该为谁付出什么,但顾轻音不一样,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注定在他心中留下印记,清丽温雅的容貌,却有着从容坚定的眼神,那是他幼年在四角围墙内极度渴望的,引领他,带给他希望的神情,但他唯一的姐姐没能给她,她的软弱,让她早已在强敌环伺的后宫自顾不暇。
顾轻音在巡查第五日的傍晚翻查到一叠并不厚重的资料,宣纸已有些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她心生疑惑,巡查的时限是一年以内,当然,若是重大事项并没有绝对限制,但一般情况下,被巡查的一方是绝无可能多此一举的,她一页页的仔细审查,眉头却越蹙越紧。
她叫来冯时远,让他一起翻查,看到后面,两人脸上皆是一片震惊。
因为这份资料,顾轻音回到行馆时较平时晚了一个时辰,她匆匆用了膳,踏上回廊,远远便瞧见一人轻倚在院门上,深色的衣袍,高挑瘦削的身材,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待走得近了,他秀雅柔美的轮廓被廊下昏黄的烛火勾勒出来,如蝶翼般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留下暗影,他看见她,冲她云淡风轻的一笑,“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