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汐斯塔》
作者:千变万化的神
第八话:全员败北
8月11日/汐斯塔市棕榈旅馆/天气:晴/AM7:10/能见度:高
斯卡蒂失踪的事,还有吊楼观景区被袭击的事,像火山蔓延的岩浆,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汐斯塔市。
最怒不可遏的是克洛宁市长,一大清早,他就派人把棕榈旅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是下流无耻!!!什么鬼主意?!”克洛宁市长怒气冲冲地走进大厅,指着博士的面罩,各种难听的话滔滔不绝。“什么泳装?!什么献唱?!让人家明天好好在音乐节上表现不好吗 ???谁出的馊主意?!出来!!!”
“这……”
压力山大的事务,博士又几乎要再次失智。昨晚博士睡前,忽然看到清流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事了,来了个什么敌人;当时他也将近耗完了一天的理智,又被斯卡蒂的意外扰乱了头绪,根本没有把清流的话当一回事;本来想早上再去看望一下斯卡蒂的,谁知昨晚又有人把斯卡蒂绑架走了;连吃惊都还来不及,又被市政府找上门来。没准一会儿,干员们又要抱怨没法去海边继续逛了呢。
“克洛宁!!!”
锡兰连忙护住博士,克洛宁和他的保镖们早就跃跃欲试了。赫拉格看形势不妙,只好单独出面来解释。
“听着,事件的始佣者我们不知道,我也是收到匿名信的,这不干罗德岛的事。你一个首脑,在这里抱怨有什么用?还不如赶快找到斯卡蒂小姐。”
“将军……”
克洛宁市长停顿了一下,带着保镖转身离开,甩下一句话:“限你们三天之内,找到失踪的虎鲸小姐。”
赫拉格搀扶着焦头烂额的博士,准备去议事厅。
“锡兰小姐!!!快到医疗室里来!!!”
安赛尔的出现,为锡兰和黑解了围,她们立刻前往医疗室。
温蒂和安哲拉被带回来了:孑一大清早醒过来了——芥末酱的味道让他“回味无穷”,一抬头,刚好遇上从后门进来的温蒂。温蒂刚见到他的时候,还有些知觉,但是看上去十分虚弱,不久后就和安哲拉一块儿倒在地上了。孑害怕两个女孩子昏倒在他店里惹上麻烦,就叫上早露,四处打听后,把她们带回到了旅馆。
令医疗干员们大吃一惊的是,两个人的身上都扎着黑色的海胆,被海胆刺过的皮肤下方,黄色的纹路正蔓延开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海胆。”黑仔细端详着从温蒂身上取下来的海胆,眉头渐渐蹙起来了。“这种东西,叫暗礁海胆,比鲨鱼的威胁还大,一般检测到海域中有这种海胆,浴场都要暂时关闭。”
“估计是有毒的吧,一般海洋生物长这个样子都干净不到哪里去。”安赛尔根据过去所学的源石知识,准确无误地给出了判断。
“其毒甚烈,若是陆地上的种族碰到,只需一时三刻,见血封喉,立死无救;若是阿戈尔族碰到,也只要三日,骨肉俱烂。”面对奄奄一息的温蒂和安哲拉,锡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汐斯塔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这种海胆的毒素只要极少的剂量就可以致命,以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医疗功底也无济于事。目前没有礁石海胆的抗毒血清,我的医疗术只能延缓死亡。”
“给我点时间好吗?锡兰小姐,用你的治疗术先延续她们的生命,我去研制海胆血清。”
安赛尔不敢想象战友离去会是什么样子,如果还有哪怕一丝希望,都还来得及。
“没问题,小心点小兔子,不要被刺到了。”锡兰嘱托安赛尔,转身告诉其他清流和其他的医疗干员:“把她们两个浸没在水里,维持她们的生命状态,我来施展治疗术。”
黑走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孑在门口等候着。孑也听说了关于海胆的事,想趁机捞点油水什么的,于是连忙拦住黑。
“女士,把海胆留下——听说海胆可以做刺身~”
黑白了孑一眼,对他的白痴表示无言以对。
幽灵鲨她们也鼻青脸肿地回到了棕榈旅馆,格劳克斯和蓝毒除了一些瘀伤以外并无大碍,最惨的要数幽灵鲨了:少年揍她的脸的时候,正好打在鲨鱼最脆弱的鼻尖上,她的鼻梁骨断裂了,鼻血不住地流出来;嘴角也被割开一道裂口,一直到下颚,从侧脸都可以看到一侧的牙齿,牙齿也崩掉了好几颗,看样子,一顿手术是免不了的了。
“幽灵鲨……”格劳克斯看着坐在一旁,看着面目全非的幽灵鲨,忍不住心如刀绞。“你受难了……”
“没什么……救赎而已……”幽灵鲨转过头来,苦笑了一下,昨夜的恐惧还记忆犹新,现在早上又听说队长昨晚被不速之客掳走了,她愈发觉得这件事情没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他把队长带走了……”
第九话:遗失的资料
8月11日/汐斯塔市棕榈旅馆/天气:晴/AM8:10/能见度:高
“波塞冬战队”已经被安置下来了,只剩下幽灵鲨和临光坐在会客室里。
赫拉格不久之后也回来了,来到临光和幽灵鲨身旁坐下。刚才替博士解围,现在的他比任何人都要严肃。
“是我的不对,没有及时追上他,要是再快一步就好了……”临光主动出来谢罪,但是,听说幽灵鲨那边昨晚的遭遇,她也很想知道更多可行的线索:“你们昨晚也遇到一个不速之客了,会不会和我们这边有联系。”
“那个家伙自称自己是‘深海的妖怪’,操控着几头巨大的怪物,就是昨晚报道的不明生物。”幽灵鲨说话有点变音,受伤的嘴叫她连开口都觉得疼痛难忍。“他来者不善,我们就和他交手,没想到他把我们全部击溃了。我和他交手最激烈,结果就被虐成这样——他真的是个妖怪!!!任何活物都不放过。清流跑得快,逃过一劫,没有受伤。”
“深海的妖怪……”
赫拉格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临光看着他的眼神,时而凝重,时而疑惑,简直就像大海的波涛那样波澜不惊。直到有那么一刻,潮水退下了——赫拉格朝她们走了过来。
“走,我带你们看一个有用的东西。”
8月11日/汐斯塔市政厅/天气:晴/AM8:50/能见度:高
赫拉格的办公室距离汐斯塔市政厅并没有多远,以古代汐斯塔的风格为主体。作为汐斯塔重要元老,即使没有决策权,但将军的身份,让赫拉格在市政生活中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
“进来吧。”
临光和幽灵鲨跟随着赫拉格的引导,来到了他的房间。
赫拉格的房间并不大,里面的橱窗上摆放着的勋章也都有一些年代感了——那些勋章都铭刻着他曾经的光辉岁月;和汐斯塔市其他元老的合影,也被挂在墙壁的正中央。除了最显眼的桌子在房间的正中央以外,就是房间的一侧立着一排书柜了,里面的书籍紧密排列着,也显示出岁月的久远。
“您老要给我们看的是什么?!”
“一些关于汐斯塔和阿戈尔族的事情。”赫拉格来到书柜前,仔细端详后,从柜子里取出钥匙,三下五除二打开橱窗,从里面取出一本有些掉皮的大册子——那是汐斯塔二十年前的公民档案册。他坐在椅子上,把档案册拿到桌上翻阅着。
临光随着赫拉格粗糙的手翻过的纸页看去,当他翻动的手最终停下来的时候,一张泛黄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照片上的背景是汐斯塔市的海滨,落日之下,一对父子坐在沙滩上,望着太阳缓缓降落到海平面的另一边。
“以前汐斯塔市有过两个居民,阿戈尔族的,父子两人都是清一色的古铜色皮肤。”赫拉格收起档案,好像久别重逢非昨日般地回忆起来。“我那时候还是在海军担任将军。他们父子两人喜欢坐在海边,从早上看着太阳升起,到傍晚看着太阳落下去,消失在海平面的另一端。后来他们就搬出汐斯塔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突然离开是为何?”
“不知道,时间太长了,已经过去十三年了。”赫拉格耸了耸耳羽,摇首叹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只有五岁,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汐斯塔待了五年。”
“他好像很讨厌这里,我记得——”临光回忆起昨夜那个少年的话,告诉赫拉格。“他说‘再见了,汐斯塔的败类。’我就觉得有问题,是不是他和什么人有仇???”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卷土重来应该只是为了复仇。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掳走斯卡蒂?”赫拉格觉得这个说法听上去不成立,如果对方只是来抢走斯卡蒂,那么对追上来的人爆粗口是很正常的。而且在他看来,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会复仇?实在无法想象。
“您说他是阿戈尔族的,阿戈尔族和汐斯塔到底有什么瓜葛???”
“这个……”
赫拉格也回答不上来。
“走,我们问市长去。”
第十话:迷雾黑海
8月11日/百慕大海/天气:大雾/AM8:10/能见度:低
“唔~”
冰冷的空气抚摸着肌肤,刺骨的寒流像沙虫钻进毛孔;失水的感觉,将头脑中最后的残念压榨出来,只剩下失神的空虚;耳边的水声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本该昏迷的头脑,疼痛的感觉一次又一次袭击着本该僵硬的身体。朦胧之间,诡异的气氛随着潮湿的空气弥漫开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宣告了她被绑架了:那是一个巨大的海蚀洞,一个个洞厅四通八达,自己的洞厅却是有着甲板铺成的地面和墙面,自己还躺在一张水手的床上,也许是由一个船舱改造过来的;昏暗中隐约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那是海水流过这些洞厅的声音,像是古老的乐器流觞曲水演奏出的自然之音。有几个洞窟隐隐约约透出光亮——那是通往外面的路吗?
她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另一个洞厅吸引了她的注意:这个洞厅同样是由一间船舱改装而成,里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简易的仪器;墙上有不少架子,不知名的瓶瓶罐罐安静地坐在上面;桌子底下,几个瓶子立在那里;墙上的另一端漏出岩壁的一角,上面挂着一把可怕的武器——像一把巨大的指虎,锋利的刺排布着,最前面的突刺好比一把利剑,看起来无所不断。
“这里是哪儿……”
她走出去的时候,发现地上还有一个水潭,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凑近了水潭边缘,斯卡蒂才注意到水潭里面的东西——水潭里密密麻麻地丛生着黑色的海胆,它们的尖刺冲着水外的空气,在水里缓慢地移动着。如果有这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这一幕,估计会瞬间昏倒在地。
“呕……呸——”
斯卡蒂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本来她就对这种东西退避三舍,这么多的海胆,她还是头一次见。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斯卡蒂连忙从刚才的恶心中回过神来——少年回来了。她回到安置自己的房间里,躺回床上,装作还没醒来的样子,眯着眼睛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她看见少年在她眼前徘徊了一会儿,转身前往那个水潭。
少年轻轻地将带着手套的手伸入水潭,捞出了一颗海胆,因为戴着手套的缘故,海胆只是带来了一扎一扎的手感。他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在桌子上摸索着,很快就找到了散落在一边的剪刀和漏斗。斯卡蒂躲在一旁,注视着他用剪刀轻轻地剪下海胆的表皮,将它塞在漏斗里,然后挂到架子上——从海胆的表皮内流出的液滴,沿着橡皮管,流进桌子下方的溶液瓶内,呈现出一种比琥珀还深的黄铜色。
桌子下方还有几瓶已经盛满的液体,他蹲下来,拎起一瓶液体,掏出另一根橡皮管,一端接在液体瓶上,一端则连接在他那把可怖的武器的末端。他抬起突刺,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发出“咻咻——咻咻——”的声音。
“我得离开这里……”
斯卡蒂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迈出步子,小心翼翼地从少年身后的石柱绕过去。确定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她抽开脚,往有亮光的地方狂奔——
“啊————”
脚下的地面貌似刚被海水冲刷过,她一脚没站稳,重重地摔在地上,顺势滑进了脚下的水潭里。
“不要跑!!!(阿戈尔语)”
少年察觉到了从后面的石柱间传来的动静,抽身赶过来。斯卡蒂听到脚步声,赶快从水潭里爬起来,也顾不上膝盖上的疼痛,冲着外面就跑。
眼看这光芒就在眼前,斯卡蒂喜出望外,加快了步伐。少年哪里肯放弃到手的奇珍?他穿着水靴,比起光着脚的斯卡蒂来得更快,三下五除二就赶了上来。斯卡蒂偶然一回头,看看对方追上来了没有,随后就继续往外面跑。眼看着逃出生天近在咫尺——
直到终于跑到了洞口,斯卡蒂猛地刹住了脚——前面本就不是出口,而是一座崖壁。外面也没有亮光,浓稠的雾气封锁着海面,一眼望不到边;这里的海灰蒙蒙的,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黑色的像尖刺一样的石柱透过雾气露出来,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斯卡蒂正愣神的时候,立刻被对方一把抱住,两条手臂被夹在身体的两侧,无法抵抗。
“啊——————”斯卡蒂歇斯底里底大叫着,拼命挣扎。深海猎人的身份,让斯卡蒂比起其他阿戈尔族的战士有着更大的力量,连千钧巨剑都能舞得游刃有余。没想到现在,这么轻易就被对方控制了。
“别往外面跑!那里是悬崖!!!(阿戈尔语)”少年抱着斯卡蒂的胳膊更紧了,他用力把斯卡蒂的双脚举离地面,像抱着人偶一样将她强行抱回房间里,又放回到床上。
“你要干什么啊?!”斯卡蒂有些恼羞成怒。昨晚她还觉得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年和她心有灵犀,尤其是他们一起唱歌的时候,更是你应我和,但后来对方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令人发指:强行要带着她走,用海胆把她迷晕,甚至还把她绑架到这个魔窟似的地方来!看了刚才少年提取海胆汁液的画面,她几乎可以肯定海胆是有毒的,那么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话音刚落,自己的下巴上就多了一片刀刃——少年从旁边拔出突刺,用突刺制住了她。
斯卡蒂玛瑙色的瞳孔里燃起了海底火山的怒火,直挺挺地瞪着对方的面孔——要是巨剑还在手里的话,她就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了。她不知道,对方是因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情急之下才这么威胁她的。
少年把突刺挪开,插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斯卡蒂旁边。
“看来他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
斯卡蒂一动不动,想看看对方接下来会干什么。少年也就这么坐着,不来和她搭话,偶尔站起来走走,看看她躺在床上的样子,然后坐回床边。
两人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凝固的空气在洞厅里弥漫着,和外面浓厚的雾气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斯卡蒂渐渐觉得,只要自己现在保住性命,“波塞冬战队”早晚会找到这里,然后击败对方带她离开。
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汐斯塔有多远了,斯卡蒂还是不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说的话,自己也听不懂对方的阿戈尔语,彼此不能够理解对方的话,当然免不了误解了。除了——
婆娑烟波中 四海游走~(阿戈尔语)
江芜踩下碎声为我所求~(阿戈尔语)
你采撷杨花濯回飞鸿~(阿戈尔语)
栖在秦淮柳~(阿戈尔语)
熟悉的旋律从斯卡蒂口中唱出,他注意到对方停顿了一下,抬起了头,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接着,同样的旋律从他的口中飘出:
冥冥里微芒 桥上灯笼~(阿戈尔语)
也见过相对执手相对垂眸~(阿戈尔语)
若相遇并非没有缘由~(阿戈尔语)
何必只邂逅~(阿戈尔语)
似乎理解了斯卡蒂的暗示,少年从床上起身,正脸面对着斯卡蒂,随后,他缓缓地将手指探入面具的边缘,将面具摘下来:
面具下的那张脸,就像是来自远古的先祖,古铜色的皮肤让他看上去散发着粗犷的气息;而他的眉目又是那么的清秀,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俨然一个朝气焕发的阿戈尔族少年——也许是肤色让人对他敬而远之;他的黝黑色泽,和斯卡蒂的纯白形成鲜明的反差。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对有着琥珀光泽的双眼,在他的脸上才显得生机盎然,甚至,给他增添了一丝奔放。
斯卡蒂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已经注视着他好久了——就像他昨天注视着自己一样,不知不觉就入了迷。对方显得已经不是那么的惊讶了:当他最终和心爱的少女面对面的时候,面具这道象征护身的隔阂也就不攻自溃了,如同骑士向心上人脱帽致敬那样,庄严而又风度翩翩。
“你好……我……我叫斯卡蒂……”
斯卡蒂再次尝试着和少年交流:这一次,虽然没听懂,但对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少年连忙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手忙脚乱地在架子上翻动着,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粒不知名的药丸,吞了下去,又灌了一口水。几分钟后,他回到斯卡蒂身边,主动开口了:
“我的名字是棘刺。”
第十一话:我的故事
8月11日/百慕大海/天气:阴/AM11:00/能见度:高
名为棘刺的阿戈尔少年,就这样和名为斯卡蒂的阿戈尔少女结下了不解之缘。
洞厅的内部,一块高处水面的礁石,宛在水中央,在洞厅里十分显眼。坐在这里,可以看到顶上天窗里洒下来的天光,宛若上天将眷顾的光芒洒向幽暗的海底,给予羁旅之人慰藉和温暖。
斯卡蒂和棘刺来到上面坐下,利维坦在水中来回涌动,替他们守护着这片私人空间。
“你刚才吃的那个是什么?”
“海胆提取物的药丸,吃了可以让我和其他人正常交流,伊比利亚技术,配方保密。”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我记得我十岁的时候,就到这里来了,那时是和我爸爸在一块儿。”棘刺拿着面具,在手里晃了晃,随手扔到一边。“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我爸爸也不在了。”
“你是阿戈尔族的吧~”斯卡蒂吐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毕竟像棘刺这样的阿戈尔人,她还是头一次见。
“我当然是阿戈尔族的了,只不过——很少有人觉得我真的是,在别人眼里,我就像妖怪一样。”
“你知道有关深海猎人的事情吗?”
“不知道,但是听人说过。”看了看水中游弋着的利维坦,棘刺的脸上浮现出有些戏谑的表情,回头看着岩壁上挂起来的突刺,还有那些装着液体的瓶子。“猎人和猎物,不都是殊途同归吗?狩猎,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猎人因为强大,需要更多的猎物来喂饱自己,所以才会大开杀戒。杀戮,本质上并没有什么罪恶,只是为了不饿死。”
“可棘刺——”
为了生存而狩猎的想法,即使在深海猎人看来,也不可能毫无原则。至少,再怎么残酷的猎手,也一定有恻隐之心。
“生命不应该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东西吗?如果,我们只是为了狩猎而狩猎的话——”
“自然界的生物,本来就没什么情感,就像这些水中的鱼那样,七秒后就忘了嘴里的骨头来自谁。”棘刺捡起地上的海胆壳,把它丢到水里给利维坦。“但是,有一种生物不同,别的生物还在海里找虾米吃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寻找大海的女神……”
“他们就是我们啊。”斯卡蒂一直向往着的,就是阿戈尔族最原始的,对美最纯粹的追求。
“我讨厌他们,他们总是那么多愁善感。”棘刺皱着眉头,露出男性深沉而严肃的神态,让这个年轻的少年,又增加了一丝事故。“就是那种该死的情感,他们抛弃了生存最基本的法则,把什么过分的捕猎都称为剥削,把为了活命的争斗都叫做压迫,把所谓的伦理强加于生命的自然形态之上。你说,如果没有哪怕为了自己的一点欲望,谁能活下来?!”
“但你不一样啊。”斯卡蒂还是不明白棘刺的话,甚至觉得棘刺说的话有矛盾。“你希望得到我,为了听我的歌声把我带到这里来,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欲望吗?同时,你还拥有着对我的情感。你的欲望和你的情感始终在斗争,却不得不接受彼此,二者异卵同生,不是吗?”
“我……”棘刺一时语塞,可是看不到他脸红的样子——古铜色的皮肤掩盖了这位少年的难为情。
“我……以前也有过……想着守护一个人……”棘刺想到这里,便躺在冰冷的礁石上,望着洞顶投下来的天光,努力回忆着什么。“我记不清那个情节了,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只记得……她就像你一样,纯洁得就像一颗洁白无瑕的珍珠。那天傍晚,分别前夕,我答应她后会有期。我还小,不知道什么叫爱情,我只是单纯地喜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最冷酷的猎人也是如此。”斯卡蒂扯动着自己泳装上的蕾丝花边,摘下太阳镜递给棘刺。“平时我可不是这幅装扮,我是猎人,你知道吗?”
“因为你爱美,所以你会打扮自己,猎人又怎么样了?”棘刺戴上太阳镜,眼前橙色的天空让他非常不适应。“不过,我可以想象你平日里的装束,一定是英姿飒爽的样子。”
“嗯哼~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斯卡蒂顺势躺在棘刺身边,从棘刺的脑门上摘下太阳镜带回自己头上。棘刺则翻过身子,凑近斯卡蒂的耳边低语:
“你叫我黑珍珠好了,听起来亲切点儿。”
礁石小洲上,两人席地而坐。几分钟后,两盘烤鱼被棘刺端上来了,弥漫着的香气暂时驱散了满洞穴的潮味。
“我喜欢这种口味,就是有点咸涩。”
斯卡蒂静静地端详着棘刺吃东西的样子。出乎她意料,棘刺粗犷的外表下深藏不露的,是绅士般的风度,连进食也是细嚼慢咽。
“海的味道,其实很美味的,你习惯了就好。”棘刺想起昨晚品尝的海鲜酱油和芥末酱。尤其是芥末酱,那种胆战心惊的口感让他心有余悸,他发誓再也不尝第二次。斯卡蒂似乎对这种最纯粹的口感还不习惯,看样子,她已经好久没有回归到阿戈尔人的生活了。
“我得去看看天气了,你别乱跑哦。”棘刺提前告辞,淌着水,从岩壁上取下他的突刺,扛起背包,挑起一瓶液体就往外走。
斯卡蒂借着这个机会,仔细端详了一下棘刺的洞穴:玄武岩的海蚀洞在海水日积月累的冲刷下,形成了这样一个外坚里柔的巨大洞厅;头顶的石钟乳在海风钻入洞穴的打磨下,伸出比刀剑还要锋利的身体,坚硬的质地使它们看上去就像海胆的尖刺那样;洞底是一块巨大的玄武岩,海水在涨潮的时候总是灌入这里,在这里刮出一条条洞穴河流,还有不计其数大大小小的水潭——棘刺的海胆就在这些水潭里生长着。洞穴的顶端有几处天窗,天光透过这些天然的天窗,昏暗的洞穴不再毫无生机。
“白珍珠!!!”
棘刺的声音将她从遐想中拉回来:棘刺回来的时候走的是水路,脚下踏着一条利维坦。
“上来吧,雾散了,我带你出去兜风。”
在利维坦的背上,穿越过浑浊的百慕大海,耳边的风声不住地叫唤着。浑浊的海水,斯卡蒂过去只是听过,而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百慕大海的胸膛:那种泥沙颜色,一眼望不到底,就像棘刺的肤色那样,这片海注定也是放荡不羁的。利维坦纺锤形的头颅冲击着水流,迎着海面上呼呼的大风,一路向前。棘刺没有像斯卡蒂那样坐在利维坦的脊背上,而是站立在利维坦的头顶,任凭狂风掀起他的衣服,犹如久经风浪的船长,目不转睛地瞭望着海平面的前方——直到一个沙洲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这个沙洲距离棘刺的洞穴只有数十海里,这里的海水也比百慕大海域的要清澈。虽然天气还是有些阴云密布,但空旷环境比起逼仄的洞穴,让人感到无比的自由。海风,依旧不变的凉爽,夹杂着云青青兮欲雨的气息,穿过在沙滩上漫步的少女和少年的发梢。
“白珍珠,你说你是个猎人,要不要给我看看你的本事?!”
棘刺恶趣味地和斯卡蒂开了个玩笑。
“把你的武器借我用吧,我的武器不在身边呢。”
棘刺交出了自己的突刺,斯卡蒂拿在手里,觉得有些沉甸甸的,不过,比起自己的巨剑,这把武器论分量也只是小巫见大巫了。
“海神赐予力量,以汝之名,赐予我搅动潮汐之力。破!!!(阿戈尔语)”
斯卡蒂握着棘刺的突刺,尖端搅动着海水。远处,海浪朝着搅动的方向涌来,在下方汹涌成一个漩涡。突然,她将突刺从水中猛地抽出,冲天的水柱喷薄而出。说时迟那时快,斯卡蒂飞身冲去,在空中一个灵活的旋转,将突刺从下方一路掀起,举过头顶,重重地劈下。轰鸣声中,就如同崩倒金山,炸开陨石,浪潮被一分为二,向两边倒下,砸在旁边的礁石上。
棘刺暗自叫好——深海猎人果然名不虚传。当然,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如果斯卡蒂不是借用棘刺的武器,而是她自己的巨剑,恐怕那个场面会更加惊心动魄。
“这就是……跃浪击……”
“不错嘛!”棘刺称赞道,随即接过斯卡蒂递过来的武器。“现在是我的回合了,向我珍爱的白珍珠展示来自伊比利亚真正的技术。”
棘刺来到沙滩上,褪下被海水浸湿的衣服,将男性健硕而壮美的肌体迎着咸涩的海风:棘刺外表看上去很瘦弱,但是在他的衣服下,像鳞甲那样节节攀升的腹肌充满了大海赐予的内能,像礁石那般坚不可摧。黝黑的皮肤则为这个有力的肌体增添了少许的野性。
“塞壬赐予力量,以汝之名,赐予我乘风破浪之力。灭!!!(阿戈尔语)”
棘刺屏息凝神,将双手紧握着突刺,架起日本武士格斗的姿势,将锐利的目光刺向汹涌而来的浪头。忽然,他一跃而起,冲向海浪深处,宛若黑色的墨迹在清水中一路披荆斩棘,海浪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形状,但是也掩饰不了黑色的身影将它穿透。水下,棘刺的身体疾似掠影,利似刀刃,眼前的泡沫飞速闪过,拦不住突刺劈波斩浪。霎时间里,棘刺冲出浪头,飞身跃起,傲然挺立在岸边的礁石上。与此同时,浪头传出一阵爆裂般的巨响,水花飞扬四溅,呈现出排状,被生生地斩断,就像被利刃劈开的水箱,被快刀撕裂的身躯,血脉喷张,势不可挡!!!
“哇——————黑珍珠你好厉害!!!”
阿戈尔男性的潜力总是无穷的,不仅仅在于他们的魅力,更在于他们的实力。斯卡蒂同样对棘刺的身手赞不绝口。
“呃啊————”
棘刺忽然丢了手中的突刺,捂着腰部蹲在地上。
“怎么了?黑珍珠!”
“没事……”棘刺嘴上说着没事,但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掩饰不了他的痛苦。
斯卡蒂猛地想起来:她昨天见到棘刺的时候,棘刺的腰部有一道非常长的裂口,看样子这伤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斯卡蒂纵身投入大海的怀抱,直朝着海底深处。流线型的身体,突破海水的层层阻挠,水中的气泡贴着她的肌肤划过;银色的秀发划过优美的弧度,双腿修长而有力,在身后留下生动的轨迹;玛瑙色的瞳孔与海水接触,红得几乎要淌下泪来。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棘刺一直等着,直到斯卡蒂的身影从水中缓缓站起来朝他走来:被海水打湿的秀发贴在阿戈尔少女的背后,美人出浴的美感油然而生;可爱的白底蓝纹泳装映衬着的,是白嫩的小腹和诱人的玉肩;小巧的脚趾透过凉鞋露出来。比起下海的时候,她的手里多出了几挂海草。
“你忍着些痛。”
斯卡蒂将海草贴近棘刺腰部的锯伤,棘刺咬紧牙关,瞪大了眼。奇怪的是,有一种令人释怀的温暖,沿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似乎缓解了疼痛。
斯卡蒂的右手,温和地搭在棘刺左手的手心里。
棘刺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画面,他忘了自己还在被治疗,只是不动声色地坐着,祈愿这样的时光能够永存。
直到斯卡蒂的手离开了他的手心,棘刺才反应过来,再看腰部的时候,一条墨绿色的海草缠绕在那里。同时,自己的手臂、肘部、和左边的小腿的伤口上也都缠绕着海草。他侧脸望着斯卡蒂,斯卡蒂同样不动声色,只是会心一笑,玛瑙色的瞳孔泛着流光。
“谢……谢谢……白珍珠……”
棘刺腼腆地回答着斯卡蒂,支撑着站起来。在对方满怀期待的注视下,他从地上捡起突刺,以伊比利亚特有的舞步在沙滩上舞动着,尽情释放着男性的放荡不羁。比起练习作战技巧,这更像是一段交谊舞。
就在斯卡蒂看得入了迷的时候,棘刺朝她使了个眼色,脱下脚上的水靴,朝着浪花涌动的地方跑去。
“等等我!!!黑珍珠!!!”
斯卡蒂一边惊叫着,一边脱下她的凉鞋,踏着浪花,追赶着在前方迎风奔跑的棘刺。
“哈哈哈哈哈——————”
棘刺开怀大笑,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斯卡蒂有没有追上来。
第十二话:星夜鲸歌
8月11日/百慕大海/天气:晴/PM23:00/能见度:高
浓雾散去,星海重逢,此刻距斯卡蒂被带出汐斯塔,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
“喂!醒醒啦!我的白珍珠。”
斯卡蒂睡眼惺忪之中,忽然听到了棘刺的声音。睁开眼的时候,棘刺的脸庞就映入了眼帘。这么晚了,棘刺还没睡,正坐在床边等着她呢。斯卡蒂过去还没有过与男孩子在一起的经历,而且阿戈尔族的男性和女性往往不直接见面。特别是这样的场面:纯洁无瑕的阿戈尔族少女和奔放粗犷的阿戈尔族少年在同一个海蚀洞穴内,两人的距离是如此地接近,以至于超越了海陆之间的距离。
斯卡蒂努力不去想他在自己身边待了多久——也许棘刺从她睡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吧。
“黑珍珠~”“这么大半夜的,我还想好好做个梦呢!”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过去可能从来没见过呢,嘿嘿……”棘刺望了望斯卡蒂迷茫的表情,嘴角浮现出一个会心的弧度,就像沙滩上的沙子在海水冲刷后留下的波纹。说完,他就起身往洞外走:“快跟上啦!!!”
“欸~等等我!”斯卡蒂跟着棘刺的步伐,踩着被海水打湿的礁石朝洞穴外面走去:这次,她当心了许多。
棘刺一个人来到洞穴旁边的岩架——礁石暗岛最高的位置,缓缓地坐下来。将左腿摊放在前面,双手放在立起来的右腿上。没有月光的夜里,繁星闪烁下,只能看到棘刺的背影,一个轮廓在黑暗的礁石影子上,眺望星空的遥远,憧憬着残酷的世界之外的宇宙。
再想想看,自己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残酷到底有多少?从出生开始,同族人就被屠杀,被献祭给深海古神克拉肯,悼挽的鲸歌穿过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与水中的泡沫一起浮上海面,向远方诉说着她们的悲剧;童年的时候,听来自教会的幽灵鲨说过,鲸落是深海最凄美的景色,也是阿戈尔族生命的轮回,从那一刻后,她就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梦中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意识逐渐散落在泡沫中,慢慢地沉落到黑暗冰冷的大海深处,就像她的同族人那样;长大后,征战四方,回归故乡,昔日同族人的遗骸上,五光十色的珊瑚正茁壮生长,将枝条伸向海面洒下的一缕缕阳光,鱼群穿过她们的肋骨,为这里增添了不少生机。她,并没有骸骨还乡,与同族人团聚,然而这样的画面,是无声的落泪被海水融化——阿戈尔族不落泪,因为眼泪会消失在同样咸涩的海水中。
棘刺坐在礁石的顶端,望着漫天繁星。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个暗示,像一个看海的孩子,将最天真无邪的目光投向未知的海天边际。
“他一个人这样有多久了?”
斯卡蒂自言自语,这里除了棘刺外,就没有别人了。很明显,他应该很孤独,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又怎么会想到他是孑然一身,在这没有雾的夜里,独自望着天空,憧憬着世间最美丽的风景。想到这里,斯卡蒂不禁有些同情棘刺了,她似乎理解了为什么棘刺昨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带走,虽然棘刺的手段确实有些让人受不了……
“上来吧,白珍珠。”
棘刺的邀请让斯卡蒂猛地回过神来,再转头一看,棘刺正看着站在洞口的自己。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期待着自己来和他肩并肩地坐在礁石上欣赏这片星夜——只属于两个人的星夜。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朝礁石的顶端走去。棘刺害怕她再滑倒,当斯卡蒂走到一半的时候,上前伸手拉了她一把。
两个人坐在高处,静静地倾听着海浪拍打着脚下的礁石。繁星,揉碎了洒在海面上,此刻的海面,无风的平静,带来明镜般的平滑,倒映着满天繁星。夜色,让天与海在这个时空里完美地融合成了一个宇宙,天照海,海映天,礁石暗岛就像茫茫宇宙中的一颗星球——一颗属于黑白两颗珍珠的星球。
“你看。”棘刺伸出手,指着南面天空的沉沉星斗,目不转睛。“那个是你——南方最耀眼的鲸鱼座,对吧?”
“唔~”
“你的美丽也许是上天赐予的吧,而你的歌喉又来自大海的恩赐。”
“你想听听吗?”
“嗯~”
【蒂】你衔花送月到渡口~(阿戈尔语)
【棘】我牵藻逆水逐行舟~(阿戈尔语)
棘刺就像昨天和斯卡蒂初次见面那样,准确无误地接上了下一句歌词。棘刺为什么会对歌曲这么熟悉,斯卡蒂无从得知,就像她有时候也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有着楚楚动人的歌喉。幽灵鲨说,这是种族的遗传,阿戈尔族中部分种族能歌善唱。没遇到棘刺前,逝去的同族人是她对鲸歌最后的回忆。
【合】这一场人间流浪~(阿戈尔语)
长随步履温柔相侯~(阿戈尔语)
一曲终了,斯卡蒂瞭望着天空,努力想要为棘刺寻找一个属于他的星座。
“看!那个是你啊!黑珍珠——”
棘刺抬起头,朝斯卡蒂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在鲸鱼座的旁边,八颗最明亮的星星以一个奇妙的角度勾勒成一个八芒星的形状——还真的像一颗海胆呢!
“他们靠的那么近呢……”
“是啊~”
斯卡蒂喃喃自语的时候,怀里又多了一重沉甸甸的感觉。
棘刺的脑袋斜靠在斯卡蒂的怀里,带着海藻味的黑发摩挲着她的下巴,手里抚摸着斯卡蒂流水般的银色秀发;斯卡蒂感受着棘刺依偎在自己身上,没有先前的那种抵触,还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也许,棘刺对爱的渴望,已经远远超越了单纯的面面之交,他希望能够和她在一起。
“白珍珠……”棘刺开口了,没有了当初的咄咄逼人,好像在祈求斯卡蒂。“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黑珍珠……”
斯卡蒂被棘刺突如其来的请求怔住了。她不想让棘刺失望,但是,她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陪棘刺了。现在,整个汐斯塔市说不定都在寻找她,黑曜石节音乐会也将在明天开始,她本来想在舞台上,将来自深海的鲸歌献给整个汐斯塔,与整个海滨沸腾。棘刺的突然出现,带来的除了惊吓,还有一段不一样的经历。她生命中,与陌生人接触的次数就像海里的水一样多,但这一次,她发现自己头一次对异性产生了与过去迥然不同的情感。
“我不想……我不想离开你……”
“我……”
斯卡蒂的眼眶湿润了:
“呜~~~”
斯卡蒂没有哭泣,她闭上眼睛,任委婉悠长的歌喉填充着寂寞而孤独的空气。袅袅的音韵和着海浪拍打礁石的节拍,安抚着棘刺的心灵,温柔地抚摸着伤感的恋人。大海,将她无私的怀抱敞开,池鱼思故渊的阿戈尔族游子,投入她温暖的怀抱,在星夜的柔波中,像摇篮里的婴儿那样,梦回碧海蓝天。
【蒂】 我自朝来我随暮去我还在追着~(阿戈尔语)
挽过流云留过飞花你可记得我~(阿戈尔语)
山川万古作伴 一晌春秋而过~(阿戈尔语)
三两入夜后 一梦不舍~(阿戈尔语)
斯卡蒂的歌声,不再孤独——当棘刺的歌声一同响起。
【棘】梦过春来梦过秋去还将你梦着~(阿戈尔语)
晚云归山花眠雪岸谁曾记得我~(阿戈尔语)
沧桑行走 一再跌宕川泽~(阿戈尔语)
朝暮后 不舍~(阿戈尔语)
第十三话:隐晦
8月12日/汐斯塔市棕榈旅馆/天气:晴/AM3:40/能见度:高
“到底怎么说啊?!”
闷了一个上午,很多干员早就急不可耐了。伊芙利特昨晚还打算为斯卡蒂大放焰火,现在计划全泡汤了;不只是她,连普罗旺斯和天火都不得不待在各自的房间内,陪着其他人一起等待进一步的通知。
“市长说过了,搜寻斯卡蒂小姐的行动继续。”锡兰和黑来到房间内,昨天几个小时治疗术的施展,让她今天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音乐会,还有嘉年华娱乐什么的,都如期举行。大不了我们把斯卡蒂小姐在黑曜石音乐节的演唱再延迟一天。你们明天的活动照旧,斯卡蒂的事情就交给博士和我们好了。”
“安哲拉和温蒂应该都好些了吧???”
红豆主动发问。如果同伴们还有人身处险境,他们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她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幸亏她们是阿戈尔族的体质,不过接下来的一天内必须找到解药——如果昨天的那个小兔子足够快的话。”
锡兰摘下帽子,将耳朵一侧的耳羽梳理了一下,推了推旁边的黑,后者还是不变的严肃,不住地摇着头。
“但愿能够尽快找到斯卡蒂小姐。”
黑嚷嚷着,搀扶着锡兰离开了。
8月12日/汐斯塔市政厅/天气:晴/AM4:10/能见度:高
市政厅里,克洛宁坐在豪华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想着罗德岛接下来的处境。不过说实在的,他也有些担心斯卡蒂小姐现在的下落。
“最迟明天,他们必须给个交代。”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随后,保镖就过来报道了:
“是临光骑士长,她要见你。”
“让她进来——”克洛宁摆摆手,示意招待。
临光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里,换上了她卡西米尔骑士的正装。克洛宁坐在办公桌前,斜着眼瞄着临光,满腹狐疑。他料想罗德岛这么天还不亮就过来找茬,肯定没安好心。
“尊敬的临光骑士长。”克洛宁装作恭恭敬敬,一改上午在旅馆里的趾高气昂。“这么晚来访问,有何贵干?!”
“有件事,希望向您确定一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莫要难倒我!!!让我瞧瞧。”
“看看这个吧。”临光面对克洛宁的冷嘲热讽,没有畏惧,大义凛然地掏出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这两个人,你都认识吗?我想他们应该和这次的事件有关,请问他们在汐斯塔待了多久,后来又怎么了?”
“他们什么时候把这种东西找过来了?!”
克洛宁市长暗地里骂着,但表面上,他还是故作镇定。他要护住自己的面子,哪怕在东窗事发的时候。
“很抱歉,我也不清楚这件事。而且我对着两个公民也没印象。”
“我可不相信。克洛宁市长,当年的人口档案室你管理的,少了两个阿戈尔人,你会视而不见吗?!身为市长,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撒谎了!!!”
临光斩钉截铁的态度着实叫克洛宁很吃惊,然而,为了掩人耳目,克洛宁不择手段也要把黑的说成是白的。
“放肆!!!什么大呼小闹的?!我才是市长好不好?!”克洛宁突然一拍桌子,把临光怔住了。“我才是这里的东道主,你们罗德岛来汐斯塔都是我们承包的,现在倒好,跑来找我的麻烦!!!”
“你——————”
“喂——是克洛宁阁下吗?”
门外的声音暂时把克洛宁的怒气压了下去。
“咳咳——应该是音乐经纪人来找我了,原谅我刚才的失控,你先回去吧,临光骑士长。”
他连忙前去招待门口会客厅里的人,丢下一句话:
“走着瞧吧!!!”
会客厅里坐着一只企鹅,带着墨镜和大金链子,口中的雪茄一晃一晃的,身上赛博朋克风格的T恤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份滑稽。他不是别人,正是企鹅物流的老大,前塞壬唱片的制作者之一——大帝,企鹅物流都称呼他叫企鹅老大,或者是他的别号“E哥”。作为黑曜石音乐节三巨头之一的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企鹅物流的成员们,霸气外露,尽显帝王风范。
“克洛宁阁下。”大帝一见到克洛宁市长,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也不顾自己的身高才到对方的大腿。“本尊预定的场地,在珊瑚海岸的哪个位置啊?!”
“C区域。”克洛宁的态度从来都是那个傲慢,说起话来不带一点温度,不管对任何人。“你的乐队都整装待发了吧?”
“喏~就差粉丝天团了。还有——原谅本尊和天下无双的企鹅物流今天才到,听说这次会有斯卡蒂小姐献唱,可有这个安排?”
“额……”克洛宁一拍脑袋,试图镇定下来。“有的,你就放心好了。好好表现,人家才看得上你!”
“谢谢!那本尊先告辞了!晚安,阁下。”
第十四话:重返汐斯塔
8月12日/百慕大海/天气:晴/AM3:30/能见度:高
凌晨时分,棘刺从沉睡中醒来——刚才还和他睡在一起的斯卡蒂,早已不见了踪影,但是余温告诉他:她并没有走远。
“白珍珠……”
棘刺揉了揉眼睛,穿上水靴走下床,朝着出口的地方走去。
斯卡蒂没有走远,她站在出口的石阶上,漫无边际地望着远方。棘刺来到她身后的时候,她没有躲避,似乎在等待着棘刺的到来。
“黑珍珠。”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难以启齿的想法在口中来来回回,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你能先送我回去吗?黑珍珠?”
“为什么?”
“我的同伴们应该现在到处在找我,我明天还要在黑曜石音乐节上演出,至少,我也该有我的生活。棘刺——感谢你的陪伴,不过我——我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我……”
棘刺转过身,来到石阶上坐下,不再看斯卡蒂一眼。斯卡蒂主动来到他身边坐下,他缓缓地转过脸:琥珀色的瞳孔和玛瑙红的瞳孔,不经意间又交汇到一起;视线移动到他的手臂和小腿,那些包扎起来伤口,流溢出来的,也许是他为了她的浴血奋战;时间,在这个时刻凝固了,谁也没有开口,只是想多看对方一眼。许久后,棘刺打破了沉默:
“好吧……”
棘刺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腿脚,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边。望着墙上挂着的照片,叹了一口气,心里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了下来。他挪开桌上的仪器,打开桌板下面的柜子,摸索着什么,指尖的触感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银色的吊坠,下方是一条灵动的虎鲸;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海螺,比他召唤利维坦的海螺略大一点。
他犹豫不决,但还是将吊坠挂在了脖子上。
斯卡蒂回到洞厅的时候,棘刺已经在水路旁边等她了。水里,巨大的利维坦拱出脊背在等待着,等待着主人的使唤。
“上来吧,我的海怪会带你回到汐斯塔,而我就留在这里了。”
“我们要不要一起走?”
“不……我……我不能和你走……”
棘刺颤抖的声音,像海胆的刺一样扎着斯卡蒂的内心。她意识到,棘刺是强忍着分别的悲痛,舍不得离开却不得不告辞,一时间里,她感觉自己似乎伤害了他,但是……
“如果你想我了。”棘刺伸出双手,将海螺递到斯卡蒂的手心里。“吹响这个海螺,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谢谢……”
“等等!!!”
棘刺忽然叫住了她,斯卡蒂回头的时候。棘刺来到她身前,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棘刺的眼眶——琥珀色的流光在瞳孔里转动着,激动得像要溢出来一样,然而最终没有溢出来。
“闭上眼睛吧……我的白珍珠……”
斯卡蒂闭上眼,期待着的那一刻,终于还是降临了——嘴唇上的触觉,她明白那是什么。
棘刺出其不意地亲吻了斯卡蒂柔润的嘴唇。
“呜嗯~”
柔软而灵活的舌在齿间滑动,苦涩的口液流过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要窒息的感觉,伴随着温暖流淌,沸腾了血脉,激起浪涛那样的快意;两人都极力捕捉着,挽留着对方的味道;不舍的胴体紧紧地贴着对方,缓缓穿过彼此的肌体,生命的存在感,在这个短暂的时空里是那么的真实;海底的火山最终喷发,炙热的岩浆蔓延开来,融化了琥珀最后的坚硬;殊途同归,已经分不清谁是猎物,谁是猎人了。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斯卡蒂已经开始有些昏昏沉沉了。棘刺的口感最终消失在空气中,朦胧之间,最后一眼,棘刺还是昨天看到她时候的眼神,在他的胸口,虎鲸吊坠正闪闪发光。她笑了,满怀着幸福沉沉地睡去了……
“我送你回家……”
8月12日/汐斯塔珊瑚海岸/天气:晴/AM6:00/能见度:高
“唔……”
眼前的光亮,告诉她天亮了;自由的空气,预示着海滨。
斯卡蒂从睡梦中醒来,起身回头的时候,太阳已经从海平面的另一边冉冉升起。天空中的卷层云渐渐被地平线另一端的光芒染得通红,再慢慢被流动的鎏金浇灌,仿佛燃烧着的红霞;太阳的光芒,初升的时候让人睁不开眼,但又是那么的热情。海水,用它冰凉的手掌抚摸着脚丫,耳边的涛声在清晨早安,带着昨夜的梦境一同消失在天际。
就好像一场梦:梦里,阿戈尔族少年带她来到这个世外之地,她为他疗伤,听他讲述他过去的故事;他,与她共进晚餐,陪她入眠,和她共赏繁星满天。一天的最后时光里,他送给她一个海螺。后来——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除了……除了最后看到他胸前的那个吊坠……
她感觉自己的手心里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捧起来一看,是那个海螺:在太阳的光芒下,洁白的海螺上流动着琥珀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就和棘刺眼睛里的流光一模一样;凑近耳边,空气钻入海螺的缝隙,演奏出浪花拍打沙滩的乐章;海螺,将沧海的年轮印刻在它的身躯之上,将心上人的寄托印刻在流动的时间里。
“如果你想我了,吹响这个海螺,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棘刺……”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