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龙,学生时代,灯塔水母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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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蒂迷路了。

  

   幼年时的温蒂,那会儿别人还叫她临佩赞尔的女儿,这在伊比利亚的语言里是洁净和纯真的意思。小温蒂眼中的家人永远博学,永远洁净,几乎什么方面的知识都有掌握。不同于别的贵族,临佩赞尔家的院子里看不到成队的佣人前跑后跑,只有寥寥几个拿着操作面板,身着长袍的黎博利在院子里走动,若不上去问,没人能想到他们是所谓的佣人,大多数工作由自动化的源石机器完成;也不像教会的信徒,一天到晚虔诚地念诵着拉特兰的经文,祈祷虚无缥缈的神来救赎大静谧过后的伊比利亚。

  

   “科研”和“世家”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听起来确实挺玄幻的,毕竟血脉的延续在科研的领域并不可靠,虽然也有靠着家族托关系偷占别人成果的败类,但大多数情况下个人的天赋和努力,还有真正优秀的成果才是硬道理。不过温蒂是个例外,临佩赞尔的女儿也确实没辜负家人的期待,温蒂继承了父母聪慧的头脑和缜密的逻辑思维,在数学、物理的课程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的青少年,甚至在初中之前就修完了大学工科的一些专业课和几门语言选修。在伊比利亚总体上姑且崇尚科学的氛围和临佩赞尔家风的影响下,温蒂自幼就对父母在黑板上讨论时写下的公式和草图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尤其是父亲设计出来的仿生机械,生物优美的运动曲线以机械富含逻辑又棱角分明的美感的方式实现,临佩赞尔的种族会偏向让父亲去带孩子,因而这样奇幻的作品充满了温蒂的童年。

  

   优异的成绩让温蒂的升学都比其他人快很多,年仅15岁就连跳几级进入了本地有名的高中,此时她出色的工程设计作品已经让不少研究所注意到这个富有才华的年轻人并投来了橄榄枝,再过一年,温蒂就可以去伊比利亚最好的皇家科学院了。然而这位前途光明的年轻人正处于一种微妙的苦恼中——她并不喜欢学校。临佩赞尔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洁癖,只不过临佩赞尔的女儿,温蒂,的洁癖实在是过于严重了。中小学的孩子们总是会意气用事,看到这么一位因为洁癖就不亲近别人的矮小的同学,总会下意识地去排挤她,孤单也就成了温蒂目前为止的学生生涯的主题,那么高中呢?“应该也会差不多吧“温蒂如此想着,而对进一步上高中表现出十足的抗拒。

  

   “我也希望你能早点去大学,然后在科学院安心做科研,温蒂,我的好女儿,你现在的能力已经足够当我的助理了,但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只靠个人研究就能解决的,人际关系也很重要。“温蒂的父亲曾在新学期开始前的一个早晨把温蒂叫到书房,那时他刚结束了一次通宵的计算,白发的海龙男性满脸疲惫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再说,你还太年轻了,这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研究所里的人要面对的也远不止科研,审判庭,你看,审判庭那些人之前还强制把你爷爷的研究关停了,我们一心搞学术的还得面对很多很无奈的麻烦。“

  

   ”先在高中呆一段时间,再熟悉下集体的社交和环境,之后就去我的母校进修,这样我也放心,好不好?“父亲抿了一口黑咖啡,将小温蒂抱在怀里。温蒂对外人的接触敬而远之,却很享受家人的触碰,她认为家人一定是干净的,父亲会抚摸还没完全长成的小触角,而母亲会温柔地帮自己梳理已经及背的,遗传了自己和丈夫的美丽的银发。

  

   “现在你还身处于象牙塔之中只看得见美好,但你迟早有一天也要像我和妈妈一样面对这些的,伊比利亚是这样,别的地方也是,大地…世界上到处都是苦难,我希望你能再看看我和妈妈用科学做的事,然后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研究者。 “温蒂依偎在父亲怀里,她这个年龄已经明白很多自动化的原理,但对父亲的话还是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稍微往好的方向想象着日后的高中生活……直到高中开学的那一天。

  

   优异的教育资源,美好的校园环境,尊重个性,发掘潜力的教育方法,这对别人来说一定是培养人才的最好去处,但对温蒂来说并不是,虽然高中的学风,环境,同学都比以往要好很多,她也已经很努力地去尝试抑制,而同学们大多怀着善意,但比家里任何人都严重的洁癖还是会让温蒂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常年同身为科研人员的家人们打交道,同学间学习交流讨论的场合的又总被温蒂下意识地认为大部分没啥意义,哪怕这讨论在同龄人中已经相当理性且高效了。她和学校生活间像是隔着一堵墙,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是会向她投以热情视线的,还是会嫉妒她,对她恶言相向的,她只觉得这些吵闹,又好像和自己没那么大关系。温蒂也尝试好奇墙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她会去帮助有困难的同学,去给他们做一些小物件又悄悄放到桌上,能简单地解决校园里遇到的小问题,和新同学交流时也会混杂着害羞,激动,理性,正直和一点点高傲,这在一些同学眼中其实算是种可爱的表现,但墙是那么高,她还是感到孤单,无趣。

  

   大地上有很多事情温蒂没办法理解,比如为什么学校里很多同学说伊比利亚语那么快,好像舌头要打结;为什么这个年级的青年人并不都像她那样一心学习或科研,反而呈现出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之境界;以及为什么大地上认真学习孩子生总会不可避免地要被头脑简单的同学嘲笑或是侮辱。

  

   伊比利亚同维多利亚相似,虽然天赋良好,努力上进的少年们可以通过残酷的考试竞争进入教育资源更丰富的好学校——据说这是从炎国传过来的选拔方法,但这对富商,地主,贵族的子嗣来说,也不过是花点金钱或借助家族地位就能完成的事情罢了。显而易见,财富和地位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格和学识,在伊比利亚,临佩赞尔这样的科研世家终究是可贵的,而整天胡闹的少爷小姐在温蒂的学校才是多数,至于某些欺软怕硬的,却又是国家未来的寄生虫,那就更不用说了。

  

   温蒂身体很弱,临佩赞尔家的人总是体弱,这种体质就和洁癖一样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某些不学无术的不良学生的重点目标。温蒂的父母也曾是如此,然而他们对很多事物都抱有自己的同情和看法,却唯独对校园霸凌没什么感想,普通的言语暴力对他们来说是无所谓的,而对科学的痴迷和对以牙还牙这种暴力行为的厌恶让他们并不在意几个被欺凌的小插曲。然而内心敏感的小温蒂不一样,自己时常受脑子里空无一物的贵族子弟的各方面的冷嘲热讽,从体弱到不近人情,又看着校园的角落发生的对更弱小的同学的霸凌,心里总不是种滋味,可每当温蒂想和父母倾诉,想抱怨自己的委屈时,得到的回答却总是“忍耐就好了”和“我曾和你一样”,父母的目光总是放在更多需要帮助的地方,比起被饥荒,天灾或是大静谧席卷过的惨象,校园霸凌实在是一个奢侈的词,温蒂理解这些,温蒂尝试忍受这些。

  

   直到有一次,当她试着阻止一场霸凌时,她却成了新的被霸凌的目标。他们对温蒂的存在表示不屑,又毫不遮掩地对温蒂表达自己的嫉妒,因为温蒂的成绩是他们高不可攀的,因为温蒂可以去皇家科学院——他们只是羡慕其中的皇家而不是科学,因为她一直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

  

   于是他们围了上来,他们嘲笑温蒂的面貌。

  

   “苍白的头发,肯定是有什么病,快瞧,这眼睛红得可真恐怖!对了,这可是萨卡兹那些魔族会有的特征,血魔,一定是血魔!“

  

   他们质疑温蒂的出身。

  

   “你这阿戈尔不会是叛国的东西吧?快快,加西亚,快让你父亲把审判庭请过来!”

  

   他们将她的课本扔出窗外。

  

   “只会看着书干什么?科学?科尼马呢,不过是个臭虫!”

  

   最终,他们的言语暴力变成了肢体上的暴力,因为温蒂对这些辱骂不以为然,高傲又愚昧的阿戈尔女性踩住温蒂的尾巴,而周遭的小跟班则是跟着起哄,把泥巴朝她身上扔去,看着她因为应激而渗水的皮肤,听着温蒂因为洁癖而下意识发出的尖叫咯咯笑。

  

   “尾巴湿漉漉的,真恶心,就这还洁癖呢,啊?海里的东西!“

  

   温蒂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霸凌,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好忍耐着,一直到老师发现过来制止,泪水才无声地流下来。她咬着牙,心里有一股火,又不知道往哪里发泄。

  

  

  

   “临佩赞尔不制作武器。临佩赞尔不制作武器。“模仿父亲的机械声播放出自动设好的语音。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这么说?!“温蒂一脸错愕,将电动螺丝刀重重砸到桌上。

  

   等到回到家,温蒂并没有去处理身上的伤口,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一时没有注意疼痛,而是直接跑进了自己的小工坊,尝试着加大之前做的水炮的功率,然而这时父亲的仿生海龙,他管它叫辛斯,就会识别到临佩赞尔的小女儿在做什么。她想拿起武器,但在那之前就会被辛斯自动劝阻,这次也是一样,只是这回她再也忍耐不了了。

  

   “临佩赞尔不制作战争工具。临佩赞尔不制作战争工具。“仍旧是那样冰冷地机械音。

  

   温蒂又想到回去后就算和父母倾诉得到的回答也不过是那样,想到就算自己想要拿武器自卫也只可能被认为是一种暴力而反过来遭到批评,委屈,疼痛,不甘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和鼻子,还没等母亲开门,她就狂奔了出去。虽然右手和尾巴上都受了伤,但温蒂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温蒂!“

  

   “这孩子怎么突然就跑出去了?身上还有几道口子?”父亲听到声音后赶忙跑到门口。但此时的温蒂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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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蒂迷路了。

  

   她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迷路。一时的冲动和体力并不能支持她能跑多远,但郊区的林间总是会让人迷失找不着方向,等到冷静下来,她已经沿着郊区的公路走到了一片山丘,周围的山坡上种满了橄榄树,远处则是葡萄林。温蒂记得以前父母带着她在一次郊游时到过这里,那只是一次郊游,因而也没带什么交通工具,父亲的体力并不比小时候的温蒂好到哪里去,但还是背着她气喘吁吁地走着,而母亲在一旁和父亲打趣,就这么有说有笑地走到山丘顶端的观景台。金色的阳光撒到温蒂脸上,一切是那么的温暖。然而现在的天空阴云密布,宣告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温蒂很想哭,但她已近脱水,也跑累了,风卷起的树叶和灰尘吹向温蒂,她捏起一片树叶。

  

   “明明可以不这样的,如果这时候有平时做的那些工具,哪怕只是用来防身都不会,嘶——还是疼。”

  

   如此想着,雨滴自乌云中落下,打湿了温蒂的身躯。尽管知道雨水并不干净,但温蒂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比起严重的洁癖,还是皮肤因之前的应激脱水而开裂的痛感更难受一些。她就这么站在路上享受着雨水的滋润,直到雨水让温蒂感到寒冷,她才赶忙躲到路旁供采摘橄榄的农民歇息的亭子中,她连打了几个喷嚏,视线开始发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晃起来,赶紧扶住已经积了些灰的座椅,踉踉跄跄地靠过去,半躺在上面——她感觉得出来自己已经发烧了。

  

   正当被淋湿的温蒂在屋檐下瑟瑟发抖时,同样虚弱的,大口呼气的声音从温蒂背后传来,温蒂在混乱的思绪中转过身,发现是一个阿戈尔女性。

  

   “请问,您介意我在这里避雨吗?“

  

   面前的阿戈尔女性身着黑色的长裙,带着伞和印着十字的箱子——应该是急救箱,腰间别着几个金属注射器,看打扮,应该是一个医生。

  

   阿戈尔女性给温蒂的印象第一眼是年轻,仅通过面容来看年纪的话,似乎也没比自己年长多少。如此的年轻的 她,左眼却是灰白的,大约是失明了,而右眼瞳孔和虹膜又发紫发得混沌,眉毛低垂,散发出阴郁的气息。她就这么站在亭子门口,站得很不稳,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从面前吹向远处的森林,很难不让人担心她的健康状况,不知道她在旅行中遭遇了什么,又是如何旅行到此处的。

  

   第二眼的感觉则是轻飘飘的,就像温蒂曾经远远望见浮在海面上的,不知要往何处去的白色果冻。父亲指着“果冻”,告诉她那是aguamala,也就是水母,看得出来,医生灰蓝齐肩的,散乱的头发即是水母的触须。父亲还告诉她自己的祖先来自海的深处,但不同于避难的岛民,他们的家族是为了给地上的人做些什么才在百年前上了岸,之后就这么定居到现在。

  

   “请吧。“温蒂转过头,不再看旁边的水母。

  

   水母小声道谢,将药箱和伞放到地上,缓缓坐到了温蒂对面。

  

   寂静,温蒂开始后悔,她应该在家里,她应该同父母一样在实验室里搞科研,生物也好,机械也好,哪怕只是呆在旁边看着呢,总之不应该是像这样被欺负后逃到荒郊野岭,如此狼狈的样子。分泌的肾上腺素逐渐失效,尾巴上裂口的疼痛不断刺激着温蒂的神经,打乱她的思绪。视线从远处的树林转到身前,与避雨的水母泛着紫光的右眼相对,面前的水母似乎想说些什么。

  

   “那个,您似乎受伤了,能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吗,我是个医生,您叫我絮雨就好了。“自称絮雨的医生将反光的银色箱子放到椅子上打开,各类药品和简易的手术工具有序地排列在架子上。

  

   “嗯……好…絮雨。“温蒂并没有太怀疑,她现在并不关心,头脑的昏沉甚至让她觉得哪怕面前的人还是那帮殴打她的小混混也无所谓。

  

   医生靠近受伤的,发抖的小海龙,戴上手套,温柔地抚摸小海龙的尾巴,检查手和尾巴上的伤口。海边的人都说水母的触须有危险的毒液,比更偏远的海岸跑上来的海嗣还致命,被水母碰到少则发红痛痒,多则要昏迷死亡。可温蒂此时只觉得水母医生的手很柔软,很温暖,发丝从水母医生的后颈垂下,像是有意识一样攀上了有点开始发炎的伤口,轻轻一扫,疼痛感都减轻了许多,而有严重洁癖的她对如此近距离的肢体触碰却完全没有抗拒。

  

   “右手和腿上有伤口和红肿,您这是被什么人…暴力…这不好…您肯定很受折磨,这里有止疼药,您先服下,这样会好受一些。” 寂静,温蒂并不想跟人说自己是忍不了别人欺负嘲弄又自顾自认为家里人不关心才逃到这里的。

  

   “除了伤口,尾巴和皮肤上还有干裂,这可能是个人体质的问题,下雨的湿润可以缓解一些,但可能还会有细菌感染,在我为您消毒包扎后务必请多小心,回家的路上。“羸弱的水母利落地打开急救箱,取出药品,迅速地完成了消毒和包扎,还用绷带打了个蝴蝶结。

  

   “还有,这个是消炎药,您太脆弱了,以防意外,最好还是带着这个吧。”絮雨打开了药箱的另一层,从一排排长得几乎一样的白色药瓶中取出一个标着看不懂的文字的小瓶,她似乎记得请所有药品的位置。

  

   “谢谢……“温蒂感到疼痛正在退去,也终于有精神说话了,不过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位陌生的阿戈尔。

  

   ”您看起来应该还是学生,身体又如此脆弱,还受了伤,为什么会独自到这里呢?“絮雨一边对伤口作检查,一边问道。

  

   “是离家出走吗……啊,我并没有想说教,如果这冒犯到您的话,实在抱歉,但请让我先为您消完毒吧,我很快就会走的。“话是这么说,不过医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样子,还是低着头仔细看着患处的发炎情况。

  

   “温蒂,我叫温蒂,或者临佩赞尔也可以。“温蒂还是开了口,她喜欢安静,但医生和被救治者间的安静只会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尴尬。

  

   “温蒂。”

  

   “嗯。”

  

   “名字很好听,临佩赞尔意味着清洁和光明磊落。”

  

   “谢谢,不过,我只是因为很幼稚的理由跑到这里的。”

  

   “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呢?”轮到温蒂发问。

  

   “如您所见,我是个巡游医师,现在刚好到伊比利亚。然后,下雨了。”

  

   “你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左眼是失明了吗,也没有加上伊比利亚科技的义眼,这样还要巡游?”

  

   “我不想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这只是我自己的原因,具体的原因说出来只会让您觉得困扰的,还希望不要深究了。” 絮雨收好药箱,坐到温蒂对面,转头看向近郊的房屋。

  

   “我的记忆有问题,所以别人有我的记忆会让我很不安,我很怕我不记得他们,所有的回忆最后都会变成泡沫。”

  

   医师变得有点激动,连说话都在喘气。温蒂赶紧上前按揉医生的后背——她更小的时候经常这样咳嗽,这时候母亲就会按摩她的背好让她呼吸顺畅些。

  

   “嗯,哥伦比亚…玻利瓦尔…我还记得我去过那里,到处都有被病痛折磨的人,哥伦比亚的荒野上,玻利瓦尔内战的废墟,外伤,炎症,毒气,疾病,感染…抱歉,不该和您这个年纪的人说这些的,这对您来说一定很可怕…”

  

   “他们的病,矿石病或是工业污染出来的肺炎,很多…都是绝症,我只能减轻他们的痛苦,有时…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矿石病人的死…我不想记得这个…“两个体弱的阿戈尔人的交谈,不知不觉变成了絮雨单向的倾诉,就算她已习惯了孤独的旅行,但有人倾诉总归还是好受一些的。

  

   “但是我还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我可以帮他们治疗,消除他们的痛苦。医疗方面的记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一直在救人,明明…不,没什么。或许我不该对您这个年纪的人说这个,抱歉。”絮雨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好像想起了什么比先前描述的惨象更恐怖的东西,她不再说话。

  

   “‘做点什么’,简单的美德,但我…我做不到…”温蒂眼中闪过一点明亮,眼前的医生明明比自己脆弱很多,但居然能走过这么多地方,只为了一个简单理由,这让温蒂想到传说里从卡西米尔的草原一路奔到伊比利亚的海岸,仅仅是为了和大海搏斗的骑士,让温蒂想到口口相传的诗歌里的清心寡欲的圣徒,她不禁赞叹面前这位体弱却又坚定的阿戈尔女性。

  

   “我尝试去制止暴力,结果…是我自己一起被霸凌…还只是一次,别的同学不知道有多少次被这样…”内向的小海龙终于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絮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青少年的烦恼,她的体质让她注定拿不起什么武器。两人的重点似乎也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她只是想倾诉记忆给自己的痛苦。

  

   “家人都认为武器是罪恶的…我连武器都不允许有…我甚至做不到保护自己…给别人做些什么…”

  

   “暴力…不好,但您…或许可以先有保护好自己的暴力,保护自己,您的家人怎么会反对呢?您看我,我从没有武器,但只是因为这回的我很幸运…“

  

   又是寂静,温蒂比刚才精神了一些,此刻正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而絮雨则是端坐着闭目养神,她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以至于说话本身对她来说既是一种放松,也是一种耗费体力的苦力活。

  

   数十年来,大海都被视为恐怖和危险的存在,但水汽从海上形成又飘来,化为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到树叶上,滋养着伊比利亚的生灵,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的宁静。

  

   雨渐渐停了,远处的夕阳打散了云,将云和橄榄林都映成了橙色,面前的景象变回了小时候和父母一起来的样子。如果没有大静谧,那伊比利亚就是这种景象,就该是这种风情的代名词,虽然美丽的夕阳总是短暂的。天逐渐暗了下来,在数十年前尚处于黄金时代的伊比利亚,连山间的郊区都被铺设了路灯,虽然这些设施在大静谧后大多维护不善,但这些路灯依旧会在这么早的时间点自动发出足以让人看清前路的光线。

  

   “温蒂!“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后是跟过来两只仿生海龙,温蒂认得出来,那是父母的作品,只是没有平时搭载的工具,看样子是全速搜索到这里的,再之后就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父母的影子。

  

   “看样子有人来接您了,那么差不多,我就先离开吧…”名为絮雨的水母医生起身,又打理起了行李

  

   “最后…希望您可以遗忘我。” 水母医生又鞠了一躬,温蒂努力跟着起身,想送别这位短暂相处的奇妙的医生,但水母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转身飘出了亭子。

  

   将伞卡在箱子的把手上,水母静静地向远离城市的方向走去,身形逐渐消失在雨后的雾中,这停留的时间对一个避雨的旅者来说还是有点太长了。

  

   “温蒂,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到这种地方,你…受伤了?!这是在学校被…?!”心急如焚的父亲跑进亭子抱住自己的女儿,声音颤抖,“是我来晚了…我的错…我的错…快回家我给你上药…不慌…不要慌…”

  

   “可怜的女儿,为什么会伤成这个样子,尾巴都肿成这样….“母亲带着哭腔,检查起女儿的伤势,抚摸着还有点肿的尾巴,一脸担忧。

  

   “嗯?有人给你包扎过?“

  

   ”这是别人给你.的..镇痛药?这材料已经不多见了“

  

   这些温蒂都没有回答,娇小的海龙只是在父亲怀中微微啜泣,学校里的委屈,对家人各种复杂的情感一并都用上鼻头,微小的声音很快就变成了嚎啕大哭,直到她彻底没了体力,就像小时候的郊游那样,在父亲的背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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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经历难忘吗?或许吧,此后的温蒂总是记着那一次奇妙的下午,也记着有一位比自己体弱许多的医生还在大地上不断为别人奉献。不过在那之后的学校生活同样让她难忘,先前欺凌人的几个学生都已经被停学,温蒂也没那么讨厌学校,不会那么排斥同学和老师了,虽然还是会和别人保持一定距离,也会直截了当地指出别人犯的小错,但同学们也不再把她视作异类了。他们发现,只要保持整洁和礼貌,温蒂就是一名亲切又机灵的好老师,复杂的公式定理在她的边画图边解释的循循善诱下也变成了故事书;同时也是一位正直率真的可爱的好同学。

  

   “温蒂,之前让你看看我和妈妈做的事,现在你有什么思考?“ 在那不久之后,温蒂和父亲又谈了一次心,青少年和父母间的矛盾往往是由于双方交流的错位和代沟造成的,虽然谈心本身往往也会造成误会。

  

   “我…想用我的作品去保护别人…爸爸总说家里不做武器,但我认为能驾驭科学的力量,然后能保护自己和别人,不让它去伤害别人就可以了,更好的话,我想用它保护好人,那位帮助我...给我包扎的医生…她手无寸铁…那样巡游太危险...可她是个好人…我想保护她。“

  

   “好,现在这样就够了,以后你会思考出更多的。”父亲起身摸了摸温蒂的小脑袋,从抽屉里翻出一叠图纸。

  

   “这是我们家仿生海龙的一些原理图,就当是…你迟来的开学礼物吧。”

  

   “以后继续思考,我的女儿,好吗?”

  

   温蒂又点了点头,她似乎看到了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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