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10点,伦敦一处教堂。
阴云笼罩着整个伦敦,细小的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沉闷地砸在教堂后墓园的草地上。墓园里只有两个举着黑伞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并肩而立,他们都沉默无声地注视着其中一个坟墓。沾满雨水的乌鸦低低飞过,不详的叫声和雨声混杂着传递到在两人的耳里。
其中一个樱色头发的身影俯下腰来,将手中的康乃馨轻轻放在墓前。放下后她缓缓站起身,浅蓝色的眼睛看向了一边的小伙子。
“到你了丹尼尔。”
丹尼尔也俯下身来,将一束康乃馨放在墓前,随后蹲在墓碑前久久未起。
“这老家伙……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喝苏格兰威士忌……还是那种不能更便宜的便宜货……老是喜欢拉着柴尔德还有我们喝……”丹尼尔轻抚着墓碑,一向戏谑的声音里少见出现了一丝惆怅。一边的蓝毒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蓝毒很清楚,每年也只有给这个老威廉姆斯扫墓的时候,这个丹尼尔才会变得多愁善感。
“老前辈,对不起来晚了一天。”蓝毒低声地说道。她望向墓碑,眼神复杂。“丹尼尔说我们应该昨天就来看你的,是你的生日,可是……”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玛格丽特姐姐?丹尼尔哥哥?”突然旁边传来一个非常轻快的声音。丹尼尔和蓝毒都有些不满地回过头去。只见眼前走过来一个举着彩色雨伞、穿着花格子衬衫、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手里也捧着一束康乃馨。蓝毒看着那个人眼神不复戒备,反而有些惊喜地迎了过去。
“呀?维克托?好久没见啊。”
“好像有三四年没见了吧。丹尼尔哥也是。”被称作维克托的人看向一边的丹尼尔,但丹尼尔眼神里的不满没有减轻,只是把手冷漠地伸过来握了握。
“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不过我只是有些忙。”丹尼尔的声音里有着一种让剩下两人都有些陌生的冷淡。
蓝毒没有理会丹尼尔有些冷淡异常的反应。“我这几年都不在伦敦,最近一年多才搬回来住。所以没能回来祭扫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看你还记得我爸的生日啊。几年过去,你也是有心了。”维克托的手随意地指了一下墓碑。
“嗯,晚了一天,但我还是记得的。”蓝毒说着表情严肃了起来,但嘴边还是勉强地挤了一丝微笑。“他是个很优秀的前辈。我们都很敬重他,我只是不想……”
“碰见我妈。她对你们SIRS还是有些生气。我懂的。”维克托说着蹲下身来,要将花放在墓前。丹尼尔默然不语地起身让位。
“我们走吧,玛格丽特,让维克托跟他父亲多说说话。”丹尼尔头也不回转身要离开墓园。蓝毒转头看了看维克托,随后准备跟上。
“啊,抱歉,能等一下吗。”维克托起身叫住了两人。丹尼尔回头的时候,眼神里不满的成分加重了一些,他不耐烦地问:“怎么了吗?”
“我想请你们喝杯咖啡可以吗?好久没见了我想跟你们多聊聊。”
“不好意思,玛格丽特和我都要去一个爱心厨房帮忙了。答应了她妻子的事。”丹尼尔不容分说地抢着说道。
“别嘛,就喝一杯。”维克托举起一根手指,说着他炯炯的目光还看向蓝毒。蓝毒笑了笑。“既然这样,我可以和你去喝……呃啊,丹尼尔你等一下?!”她正打算答应,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了过去。
“你还要去见你妻子呢。为了这个臭小子放你家小格劳的鸽子?”丹尼尔凑近蓝毒耳边低声呛了一句。
蓝毒还击道:“你跟小格劳她说一下又不会有事。就说我晚点到就行。”
丹尼尔看看蓝毒又看看维克托,叹了口气。“服了你了。你等会快点过来。听你家小格劳说今天事情挺多的,又来了几个新的流浪汉要照顾。”
早上11点15分,滑铁卢车站下方,利克街隧道。
“所以……蓝毒小姐是碰上老同事的儿子了才没跟你一起过来?”格劳克斯一边给流浪汉分着盒饭一边跟丹尼尔聊着。
“是啊,那家伙。”
“你怎么听着跟憋着股气似的?那个老同事跟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不不,恰恰相反,那个同事对我们很好,但是他儿子就是个贪得无厌的混蛋。”丹尼尔说着话来少见的有些咬牙切齿,“对了,提醒你个事,格劳克斯,要是你家那位待会过来的时候提起来说要给别人借钱啥的,一个字都不要听,直接回绝。”
“啊?!不是……这得有个理由吧。”
“看来是她没有跟你说过老威廉姆斯的事了。那次应该算是唯一一次玛格丽特搞砸了的任务,那次以后她做任务的风格成熟了很多。但这次事件也惹来了那个惹祸精……”
就在丹尼尔准备要说下去的时候,隧道一端一个志愿者的呼叫吸引了隧道里所有人的注意力。格劳克斯朝那个隧道的尽头瞥了一眼,只见有个人昏倒在了隧道口。
“啊?!怎么回事!女士你怎么晕过去了?!来人啊,快!”那个志愿者大声喊道。格劳克斯和丹尼尔急忙奔了过去,只见晕倒那人有些消瘦,而且脸色非常苍白。
“营养不良。”丹尼尔下了定论。“快把她扶到那边的担架床上。格劳克斯,待会拿些凉水来,给她敷一下头部。我再去拿点汤,她醒过来之后给她喝下去。”
格劳克斯照办,准备和丹尼尔一起把这人抬到一边。然而就在她这么做时,她看见了这个昏厥的女子手腕上有勒痕。她低低地惊呼了一下,但还是先跟着丹尼尔把人放在了担架床上。
“丹尼尔。看这里。”格劳克斯把手腕轻轻抬起来。“勒痕。”
“双手被绑过?可能是一个刚刚逃出来的人质?”
“应该是了。”格劳克斯再观察了一下这人,留意到裤子上有一处黄色油漆的痕迹。“这种油漆……那些喜欢街头涂鸦的示威者很常用。而且(掏掏裤袋),这个是议会广场花园这几天抗议阿尔比恩残党的传单的一角。30分钟前才停的雨,她被关的地方离这里不可能远。”
“我待会动用一下ctOS扩增实境找找她是从哪来的。除此之外有啥需要的吗?”
“不用了,我待会让蓝毒小姐和我一起去议会广场花园。他们的抗议要持续好几天,我正好可以去问问那里有没有人见过她本人或者绑走她的人。”
中午12点,威斯敏斯特区,伯爵财富酒吧。
格劳克斯正坐在吧台边,一边喝着康妮递过来的果汁,一边看着酒吧的电视等待蓝毒。
“苏格兰场的刘督察称在帮派罪案调查组的努力以及两位警方顾问的协助下,针对凯利帮分支之一剃刀帮首脑杰西·洛克斯等人参与走私、人口贩卖和诈骗犯罪的证据搜集工作已经完成。在两周前剃刀帮首领提出上诉之后,该案已呈递皇家司法院作进一步审理,预计将在三天后开庭……”
格劳克斯微微笑了一下。这起案子是她和蓝毒第一次以官方顾问的身份和苏格兰场一同办案,这个凯利帮的残党之一极其顽固,他们的律师也一直胡搅蛮缠,但在她们俩和刘督察的努力之下,针对这个帮派首领的审理工作终于要准备进入收尾了。这可是大爆炸事件以来,第一次用法律而非武器审判凯利帮的罪犯,而刘督察也志在必得。
就在她带着一点小得意看着电视的报道的时候她听见前门被打开了,顶在门上的门铃轻轻作响。她看向门口,只见蓝毒那张清秀的脸已经出现在了门口。格劳克斯连忙起身。她留意到蓝毒的脸色似乎有些糟糕——就像有什么话憋着不好说一样。
“啊,蓝毒小姐。怎么了吗?看你的脸色……”
“没事,门外就是议会广场花园,我们赶紧去那里吧。”蓝毒说着偏过头去准备再出门。格劳克斯付了帐之后就赶紧跟了过去,两人就这么一起慢慢地走向抗议者集中的那个路口,沉默无言。格劳克斯有留意到蓝毒似乎一直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抓着脖颈,但她没多发问。以她的经验,要有什么烦恼的事最好还是蓝毒自己说比较好。
终于蓝毒还是开了口。
“那个……小格劳,我想找你借一笔钱。”说这话时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借钱?多少?”格劳克斯马上想起了早上丹尼尔提醒她的话,但她还是觉得最好等蓝毒自己说明。
蓝毒深呼吸了一口气。
“一万英镑。”
格劳克斯听到这个数字差点跳起来。倒不是她自己的银行账户里没这个数,只是……这个儿子这么会借钱的吗?!
“没有,就早上我扫墓碰上了一个老同事的儿子,他说想创业。我就想着要帮他一把,但我不想动用家里的钱——毕竟那笔钱还要有时照顾艾莉亚的开支——我自己那笔钱最近又为了帮dedsec组建自己的情报网花了大半,所以……就想看看你能不能帮个小忙接济一下。”蓝毒看格劳克斯震惊的表情声音有些低了下去。
“看来你对这个年轻人的信心跟你对艾莉亚成器的信心一样足啊。不然你也不会答应给他花钱吧。”格劳克斯决定试探一下她对于那个同事儿子的看法。
“我的确对他有些信心。”蓝毒的脸色镇静如常,但格劳克斯能看出来她的眼神有一丝丝躲闪。
“其实也不完全是信心吧。应该说你……”
“我们到了,格劳克斯。”蓝毒打断道。两人果真已经来到那个路口。格劳克斯耸耸肩,跟着蓝毒一起走到了示威者搭起的帐篷边。帐篷周围杂乱不堪,有些没有散尽的彩色烟雾弹横七竖八地躺在帐篷周围,散发着刺鼻不堪的烟雾。格劳克斯有留意到,帐篷里还摆了不少各种颜色的罐装喷漆。
“绑匪估计就是其中一个示威者了,我在那个逃出来的人身上见过这种油漆的痕迹。”格劳克斯耳语了一句,蓝毒点点头。
“啊,提醒你们一下。”贝格利的声音突然传来。“这些帐篷里最近有个人确实尝试过向警方报案说是有人失踪,但警方不知为何兜着转圈子没找到人。她今天找到dedsec说想要让dedsec上手调查。这人说不定就跟你们正在查的绑架案子有关系。可以去问问。”说着贝格利把这人的信息传了过来。格劳克斯对照了一下,找到了这个着急的线人。
“你好,沃克小姐。我是格劳克斯,这位是蓝毒,我们是dedsec成员。”格劳克斯迎上前去自我介绍。
“什么!你们是dedsec吗,啊你们可算来了,可惜来晚了。几天前我朋友就已经在这被绑架了。警方这几天都没找到她,我担心死了。”
“我们或许已经找到你的朋友了,她现在在被我的伙伴照顾。”格劳克斯说着举起了手机给线人看早上晕倒的那个女性的照片。
“啊,是她,詹妮弗,天啊,变成这样了吗……”
“对不起,我们应该早点找到她的。”
“没关系,没关系,她还活着就行。她现在怎么样?”
“看上去关了好几天而且没吃多少东西,营养不良,现在还有些说不上来话,我们打算等她恢复过来再让她描述一下谁绑架了她。”
“其实我知道是谁绑架的。可是我把名字给苏格兰场的时候苏格兰场却跟我说没找到人。”
“谁?”蓝毒问道。线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伊妮德·格林伍德,这场抗议的组织人之一。我和我朋友是来参加这场抗议的,但是抗议进行的过程中她突然变得激进了很多,说要什么‘杀鸡儆猴’、‘留消息给当局’之类的,就把我朋友不由分说绑走了……其他示威者还有组织者这几天都在想办法找她,但没找到……”
“我们能拿一份组织者的名单吗?以防万一。”
“可以。本来我也是其中一个组织者嘛。”说着沃克拿出了一份名单。蓝毒接过名单扫了一眼,本来拿出手机打算拍照的那只手突然悬在了半空,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吗?”格劳克斯问道。
“没怎么。”蓝毒赶紧完成了拍照,把名单交还给了沃克。随后她拨通了给丹尼尔的电话。
“嘿,我知道是谁绑架的了。”
“那挺好,我也发现了那个叫詹妮弗的人是在那里被关着的了。我现在正打算陪你们的刘督察去一趟苏格兰场录口供。这里有具尸体。”
“还有别的人被绑架吗?”格劳克斯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是,死的应该是其中一个绑匪。从现场来看被绑架的人应该是丢在了更深的一个房间里面。死者的optik和所有能分辨身份的东西都消失了,我是直接把她的脸部照片接进SIRS的系统才能知道她是谁的。名字是伊妮德·格林伍德。So,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绑匪名字吗?”
格劳克斯和蓝毒两人听了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线索断了。
中午12点30分,伦敦大学学院医院。
正如丹尼尔所说,伊妮德的尸体上已经不剩什么了。格劳克斯和蓝毒与法医一同检查了一下尸体就先分开了,蓝毒来到了这所医院——那位逃出来的人质稍有好转后便立刻被送到了这里。而格劳克斯去了皇家司法院——她要给之后几天开庭的剃刀帮的案子做最后的准备。当蓝毒到达时,刘督察已经先到一步了。她见到蓝毒进来就示意她们在床边找椅子坐下,作了个简短的介绍。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我被扔进那个房间之后发生了什么……呜……”格劳克斯一坐下就听见詹妮弗的呜咽声。看来这几天的绑架的影响还是很大。
“ok,你还记得绑架你的有几个人吗?”刘督察伸出一只手以示安抚。
“就一个……那个伊妮德在现场突然发疯,说什么都要把我拖上她开来的那辆车……说什么要杀鸡儆猴……”詹妮弗说着说着用双手捂住脑袋。“然后我只记得我被蒙上了眼睛……丢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饿了好久……”
“那之后呢?有发生什么吗?比如说听见什么?有没有什么争吵?”蓝毒问道。
“我后面都快饿晕了……但我的确听到了他们在很大声地说话……还隐约听到了‘炸弹’什么的……”
“炸弹?”刘督察的声音沾了一丝惊讶。“你确定他们用了这个词?”
“嗯……还听到了别的什么……说要用炸弹再传达消息啥的……还听到了说什么皇家司法院……他们不会是要炸掉那里吧?”
“皇家司法院?!”蓝毒立刻拿出手机,拨电话给格劳克斯。
“格劳克斯,马上通知皇家司法院的法警,告诉他们立刻准备疏散所有司法院附近的民众。有人可能要……”
“是炸弹威胁吗?”格劳克斯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你怎么知道?”
“今早一封威胁信出现在了大法官的桌上。考虑到几天后要开庭的案子,司法院现在把安检措施完全收紧了。包括给司法院内部装修的工人现在也要走安检程序才能进来。放心吧,你正常过来不会有事的。我刚刚就在陪法官、检察官和苏格兰场的几位警察一起确认所有关键证物和文件的安全,现在在一号休息室。”
蓝毒眼神示意了一下刘督察。刘督察会意:“行,我在这里接着询问证人,你赶紧去司法院确保证据和格劳克斯的安全吧。”
下午1点30分,皇家司法院,休息室。
在阿尔比恩的前总裁奈杰尔·凯斯死后不久,英国政府重启了和已然陷入权力斗争四分五裂的阿尔比恩的谈判,在政府方面坚持下,苏格兰场和皇家司法院的“防务”都不由阿尔比恩掌控了。庄严的法警重新接管了司法院,这处英国法治的象征兼伦敦著名景点也重新对公众开放。
不过总有些日子会限制人们进入的。比如今天法院宣布缩紧安全措施之后,就只有法院工作人员和携带警方许可的人可以进入了。蓝毒由于刚刚紧急收到了刘督察开的保证,顺利过了安检。她刚过了安检门就急急忙忙冲到法院内部。
“一号休息室……一号休息室,啊,在这。”蓝毒迅速把门推开。只见格劳克斯坐在里面安然无恙,她手里甚至握着一个茶壶和一只茶杯。
“来杯茶吗?”格劳克斯举起了茶杯。“皇家司法院用的茶叶还挺不错的。”
“你不知道我喜欢咖啡?”蓝毒见格劳克斯没事松了口气,就假装不满开起了玩笑。
“啊,对,罪过罪过。”格劳克斯说着去休息室一角的小吧台去拿咖啡包和热水。“放心吧,那些关键文件和证物都是安全的。法院的服务器没受到干扰也没有安装什么奇怪的东西。”
“有保留纸质记录吗?相片或者其他类型的数据备份有吗?只有一个服务器存储容易出问题。”蓝毒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提过这一点。但显然大法官似乎对于法院的服务器很有信心,他暂时不打算留其它副本。你知道的,‘减少浪费’。来,你的咖啡。”
蓝毒接过咖啡轻哼了一声。“啧,这么重要的场合,尤其是威胁信都递到桌上了也不留心点。这个大法官真是被阿尔比恩那套‘走流程式审判’给惯坏了,这么长时间轮不到他断案,以前判案的谨慎都不知道哪去了。”
“至少收紧了安全措施,聊胜于无吧。”格劳克斯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位法警站在门口。“格劳克斯小姐,大法官已经最后确认了一次所有证物的安全,你和苏格兰场的警官们可以先离开了。”
“谢谢。”格劳克斯道过谢之后,尽责的法警头也不回离开了休息室。等蓝毒慢慢喝完咖啡之后,她问蓝毒:“走吗?”
“嗯,走吧。”蓝毒放下咖啡杯,陪格劳克斯出了休息室。刚出休息室,格劳克斯就开了口,“我们好像都还没正式聊过你要借钱的事吧。我有些问题能问问吗?就有些好奇。”
蓝毒愣了愣,她转过头,正对上格劳克斯探询的目光。
“我想问的是,那个找你借钱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跟你八年前牺牲的同事是什么关系?”
“……丹尼尔是不是跟你提起过他?”
“提了两句,但我觉得最好还是你亲口告诉我好一些。你今早就一句‘熟人的儿子’要借一万块,但你都没提这个熟人、儿子分别是谁。我只是想确保那个儿子不是真的在把你当ATM来捞钱。”
蓝毒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低了很多。
“我好像真的没提起过他,对吧。
“那个同事的名字是加斯帕·威廉姆斯,是我在SIRS的一个前辈。我和丹尼尔那会在SIRS多亏了他和柴尔德提携。在八年之前的那次任务里面,我们要从巴黎一个恐怖组织那里拿到他们可能针对希思罗机场袭击的方案,但我们刚拿到那份方案不久之后就……暴露了。我的计划失败了,当时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老威廉姆斯给我顶了一枪,正中心脏,当场倒地……
“不久后法国警方就发现了一具英国商人的尸体,但他们一如既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遗体被运回了英国。他对我和丹尼尔、还有那会刚合并完成不久的SIRS里的许多人都很好,我们看在眼里。我们都觉得应该让他落叶归根……但依据SIRS的不成文规定,我们不能参加他的葬礼,只能是送束花了事……”
蓝毒说着深呼吸了一下,格劳克斯拍了拍她的背。
“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可以……”
蓝毒摇了摇头继续了下去。
“说出来可能舒服点吧。我不知道。
“当我和丹尼尔亲自去找到他家里宣布死讯的时候,他妻子的反应不出人意料——她那天对我们说了特别多可怕的话——诅咒、骂街——你能想到的都有,完全正常的反应。我那会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的儿子维克托就……那会不过13岁吧。老威廉姆斯那会带我们见过他,甚至交换过联系方式。他后来给我留了一条语音,说他知道那次是意外,不怪我们。这条语音那会对我影响还挺大的。”
格劳克斯叹了口气,接着慢慢说道:“那这次借钱是他第一次借吗?”
“不是……他陆陆续续借过几次了。最近的一次是我离开SIRS之前,他上了大学,他需要一辆车好回家,毕竟他母亲独自一人住家里他不放心……我觉得挺正常的,但丹尼尔那次却拉着我说不要借……我最后还是给了,2000英镑吧大概。”
“丹尼尔有说过为什么不要借吗?”
“他说他觉得这钱会打水漂,尤其是我那会才刚买了房子钱有些吃紧就……嗨,维克托,你怎么在这?”
格劳克斯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油漆工朝她们挥了挥手,随后跑了过来。
“啊,玛格丽特姐姐你在啊。旁边这位是你的妻子吗?丹尼尔哥哥今早好像提了一句。”
“是啊,来,格劳克斯,这位是维克托。维克托,格劳克斯。”
维克托伸出手去。但格劳克斯没接,只是欠了欠身,她的两只手都放在背后玩着手机,而她的眼睛也在上下打量着维克托。见此,维克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短暂尴尬之后,格劳克斯把手伸了出来握了握。
“你好,维克托,不好意思我在跟另一个人聊天,所以……”
“啊,没事的。”
“话说你怎么会在这?你早上说打零工原来是在法院打吗?”蓝毒问道。
“政府的大老爷们给工资多嘛。我一身力气正好可以给他们卖个好价钱。这工作多少人想找还不一定找得到呢。现在也就这种古建筑内部装潢不会让机器人插手了。”
“这样啊。”格劳克斯应和了一声,随后看了看手机。就在刚才她已经黑入了这人的optik作初步的扫描。她看着这人的其中一条飘红的记录,皱了皱眉头。
“诶,格劳克斯姐姐是碰上了啥不愉快的事吗?”维克托看着格劳克斯有些难看的脸色问道。
“没事,只是看到一条不太令人高兴的新闻罢了。”格劳克斯说着收起了手机。
“小格劳,别老是拿着手机行吧。”蓝毒调侃了一句。
“好吧好吧。”
“话说回来,我能请你们吃个冰淇淋吗?楼下那个推车冰淇淋还挺不错的。”维克托请求道。
蓝毒正打算开口却发现格劳克斯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肩膀,还有力地按了一下。
“抱歉。我们正打算去喝下午茶然后逛个街。没啥事的话还请不要跟着了。”
“诶?!”蓝毒惊讶地瞪了格劳克斯一眼,却发现格劳克斯凑近了自己耳边,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不要说话。”
“啊……嗯。”
“那玛格丽特姐姐和格劳克斯姐姐再见咯。”
“再见。”蓝毒挥了挥手。她道别时发现格劳克斯虽说一言不发,但搂在肩膀上的手更紧了一些,她走的速度也加快了。
蓝毒开车离开皇家司法院的时候,格劳克斯正看着车窗外面。当她看到皇家司法院那庞大的身影被甩在身后时终于松了口气。
“So……你能告诉我你刚才黑入维克托看到了什么吗?”蓝毒见此开口问道。“为什么你突然要把我那么快的带离法院?”
“你看见了?”
“我又不瞎。”
“他跟凯利帮里面一个代号‘美第奇’的人关系有些紧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
“你多疑了吧。”蓝毒想要打断,但格劳克斯继续着:“你不觉得他跟你在今早见面有些太过于巧合了吗?就那么恰巧在他父亲死后一天才来拜祭而不是在生日那天?”
“是有些过于巧合了,我承认。”
“但你还是想借钱给他。”
“……你不了解他。而且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回到了伦敦?除了丹尼尔和柴尔德,我都没跟我以前的同事和朋友联系过了。”
“最近我们两个有上过官方的报道记得吗,有关追缉凯利帮的事情,也许他看到了报道有想法呢?行了,先不提他了,我们去哪喝下午茶?”
“摄政街那一带吧,边逛边吃怎么样?”
“我没问题。”格劳克斯赞同道。同时她瞥了一眼手机里面和深靛的聊天界面,只见深靛回复了一句:“收到,准备去跟踪。记得帮我在摄政街多带两份甜品。”
下午4点,巴特锡公园。
深靛正坐在一处长椅上喝着咖啡。就在这时格劳克斯提着一个塑料袋匆匆走近,见到深靛之后就走过来坐下,打开袋子拿出一个外卖盒。“你还真会挑。那家店的甜品可当真不便宜。就这么几块蛋糕,15英镑。”
“毕竟你和蓝毒经常提起嘛我就想试试,谢啦。”深靛接过盒子腼腆地笑了笑,随后拿出一块移动u盘。“哦对,拿好这个,这是你要的东西。”
“这是什么?”格劳克斯接过u盘准备接上自己的平板。
“那个维克托在你走了之后不久去了趟砂岩宅邸。虽说玛莉·凯利已经死了但那地方我还是很难进去的。所以我只是呆在宅子外面,黑进了里面的监控录像,看看能不能看到些啥。”
“你幸好没进,要是进了那鬼地方我还得去捞你出来。”格劳克斯听着感觉血压差点高了。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要跟踪他吗?”
“这人是她以前一次失败任务里牺牲的同事的儿子,蓝毒小姐想借钱给他。但我给你发的基本情报你也看到了,他跟凯利帮有关系。”格劳克斯简短地介绍了一下情况,随后就点开了视频开始看。只见在砂岩宅邸的一角,一个穿着凯利帮衣服的人正在和维克托对话——与其说对话不如说威胁,那人显然是把维克托死死抵在了墙角。
“钱呢?说了这么久你不想干,钱呢?”
“她还没说给不给……她那个小女朋友好像看得很死,我一时半会不一定能借到。”
“那就是没有。你明天要是再拿不到钱,就老老实实帮我偷那份文件,明白吗?”那人说着还把一把小刀架在了维克托脖子上。“你要是想捣鬼的话,你和你的妈……”
维克托膝盖都在打颤。“求你……不要……不要动她……”
“哦,这回想起来你的老妈了是吗,拿她那点养老金(更不要提那少的可怜)来跟兄弟们赌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拿那个同情你爹的朋友的钱来跟哥们买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刀尖上挑了一下,维克托的下巴几乎要被刀尖刺出血来,看着这一幕的格劳克斯丝毫不抱同情。“真是个大孝子,好朋友。”那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格劳克斯看着拳头都握紧了。
“行了,就这么简单,兄弟也不求什么。你那两万英镑的债,明天怎么都得先还上一万,后面另算,这一万还不上的话,你给我老老实实去偷文件,知道吗。”
“嗯嗯,嗯嗯,知……知道……对不起大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明天一定有钱给,一定……”维克托抱头鼠窜,冲出了宅邸的大门。
“哼,废物。”格劳克斯和视频里那个人不约而同地骂了出来。一抬头才发现深靛有些害怕地躲到了长凳远端,手里拿着一块蛋糕缩在那里。
“你……你刚才的神情好可怕……”深靛声音都有些颤抖。她从来没见过在家里一向沉静的格劳克斯会变成这样。
“谢了,艾莉亚。”格劳克斯有些凝重地起身。“我现在回家把这份视频给蓝毒小姐看看。”
“等等,格劳克斯。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给她看那个视频吗?”
“什么意思,不然呢?”格劳克斯转过头来,有些不解。
“你要是这么给她看那个视频的话说不定她反而更想给呢。从你刚刚跟我说的情况来看,她更可能是因为愧疚给维克托钱。因为对几年前行动失败把同事搭进去的愧疚。你就这么给她看维克托走上歧途的证据,她可能会以为这也是她的错。就算这次你很强硬不给钱,你不一定防得住下次。”
格劳克斯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说也对……丹尼尔几年前已经试过阻止蓝毒小姐给钱但她还是给了……说不定就跟这个问题有关系……那你说怎么办?”
“我有个办法哦。”深靛说着拿过一个厚厚的大信封。“前两天我在伦敦这边合作的研究组有了成果,给我和导师都发了一笔奖金,我的这份给她吧。”
格劳克斯打开信封,里面整整两万英镑。她脑袋嗡嗡响,差点以为眼前的深靛也突发什么奇怪的道德感。
“艾莉亚……这不能……你不会是想替他还上那笔债吧。”
“正是。”说着深靛凑到格劳克斯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格劳克斯听着有些难以置信。
“这行得通?”
“行得通。这么说她肯定会听,至少会想个办法,让大家都开心。”
下午5点30分,蓝毒家。
蓝毒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散着热气的咖啡出神。以往黑咖啡的苦涩和独到的香气总能让她集中起精神,但这次她已经喝了好几口了,她的想法却仍然在止不住地发散。
她都有些忘了自己坐在这沙发上已经多长时间了。在逛街的时候她有些提不起兴致,多少是受到了格劳克斯提醒的影响。她在那之后总是回想起早上她和维克托在喝咖啡时候的维克托对她说的话。
“我在大三的时候就退学了。没办法,我爸的确是说想让我读多点书好成材,可阿尔比恩当家之后这伦敦也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我也得找办法赚钱啊。”
“试过各种各样的零工,去码头、去餐馆……”
“我和几个哥们都想着换个方法赚钱,他们说想开个酒吧,你看我们地方都找好了,这里还有个小房间可以放一下我爸的照片……”
事实上她能看出来在她进一步询问维克托未来打算的时候他的眼神有躲闪,但她没有深究。她现在结合格劳克斯的话再回想,那时维克托似乎也有些其它不对劲的迹象。
难道真如以前丹尼尔、现在格劳克斯所说,维克托已经背离了他父亲的期待?甚至走上了邪道?难道自己这八年来真的都没有留意过这个威廉姆斯家的独子走错路的迹象?真要是如此她怎么对得起这个提携自己的老上级?
就在她看着那只咖啡杯苦思冥想的时候前门开了,格劳克斯拿着一只盒子进了门,深靛跟在她后面。
“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格劳克斯对着深靛耳语了一句。
“没问题的,快去啦。我给你们做饭,你们慢慢聊。”深靛说着把格劳克斯推到了蓝毒面前,自己跑到了厨房里面,还对着格劳克斯竖了下大拇指。
格劳克斯先坐到了蓝毒身边,看着蓝毒慢慢地把面前的黑咖啡喝完。
“蓝毒小姐……在想什么呢?”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格劳克斯开口问道。
“维克托的事。你之前说的话有些道理,维克托他在跟我开口借钱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对劲。”蓝毒慢慢说着,边说边用双手来回搓着那个咖啡杯。
格劳克斯看蓝毒苦恼的神情叹了口气。
“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有关维克托的。”说着格劳克斯打开了平板,把那个视频放给了蓝毒看。
“果然吗。”视频放完的时候蓝毒露出一丝苦笑。“我早该想到的。”
“这不是你的错,蓝毒小姐。你因为老同事的死而自责,维克托那时的话语对于你而言是非常巨大的安慰。你对于那位同事的敬重和愧疚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维克托身上。这很正常。但愧疚有时对于人也是毒药。他利用你的愧疚把你当成了提款机,直到四年前你消失为止。恐怕当他在最近的新闻看到你出现的时候这个骗钱的计划就已经成型了吧。”
“……看来你应该是不打算给我借这一万英镑了。”
“正相反,尽管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应该借,但艾莉亚跟我商量了一下之后我还是决定给你这笔钱,就在这,拿好。”格劳克斯说着把那只盒子递了过去。蓝毒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躺了至少四万英镑。
“这……这么多?!”蓝毒惊得呼出声来。“我只要了一万块啊。”
“对,有两万块是艾莉亚借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格劳克斯说道。“我和艾莉亚想了想,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你拿足够多的钱去打发维克托。你给他四万块,要求是他不要再来找你。”
“这……没必要吧……而且他将来万一真的还需要帮助的话呢?”蓝毒对这个要求有些震惊。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可能开不了口这么说。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了。你不用为了过去的一次失误而非要背上包袱过一辈子。我和艾莉亚不想见到你这样。”格劳克斯说道。“你一直在为了过去发生的错误——更何况那可能更多是意外所致——而纠结。可事实是我们都会犯错,蓝毒小姐,我们都时常碰到意外,不然也不会有我那次被柴尔德绑架的事情了。纠结于这些错误和意外对于我们而言都不会有什么意义。我们终究还是要向前看的。如果你的那位老同事泉下有知,恐怕也不乐意见到你为了他去背这么沉重的包袱,而且还要硬扶烂泥上墙吧。
“你拿这笔钱去让维克托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面,他拿到了钱,你也得到一丝安宁,挺划算的。这些钱你就放心收下吧,算是我们两人给你的礼物,让你可以去买个清静。”
蓝毒沉默良久。整个客厅安静下来,格劳克斯只能听到厨房里深靛做饭的声响和蓝毒有些重的呼吸声。
终于蓝毒说道:“他视频里说了明天就要还债是吧。”
“嗯。”
“我打个电话给他吧。”蓝毒说着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约明天上午见面。”她这么说的时候还笑了笑。格劳克斯看着知道这次并非苦笑。
“我也许不会按你的原话这么对他说。但我也希望他可以用这笔钱走上正道,不会再依赖我来维持生计。我今晚再想一想吧。谢谢你,小格劳。也替我向艾莉亚道声谢。”蓝毒说着搂紧了格劳克斯,往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格劳克斯的脸染上了一丝绯红。
“聊完了?”深靛从厨房里探出头。“正好我这边汤快要可以上桌了,还有个菜要有人帮忙打个下手,格劳克斯来帮个忙可以吗?”
“来了。”格劳克斯走进厨房。客厅只剩下蓝毒一人。蓝毒看了看手机,里面弹出另一条信息,“ok,明早十点,还是早上那间咖啡厅见。”
她抿嘴一笑。
最后一次机会,她希望能将这个年轻人扳上正道。在那之后,两不相欠。
就在这时格劳克斯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也响了一下。蓝毒看了看弹出的讯息,就拿着手机进了厨房。
“小格劳,明早你要去司法院那里参加庭审的彩排,说是很重要,记得……哎等等,这道菜的盐别这么早放……”
晚风在屋外轻轻吹拂,这会是一个宁静而平淡的冬夜,所有人安静歇息,只等第二天黎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