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修女的一声声怒斥伴随着幼儿的啼哭,这便是我最早的记忆。
当我睁开眼时,幕入眼帘的便是这样的画面,贫穷的教会孤儿院与饥饿的孩子们。
而我的身体,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只有几岁的幼儿,我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发生了什么,就如人无法记住自己是何时入睡的一般。
但我还记得,我曾经的名字与二十年作为男人而生的人生。
孤儿院的生活十分艰辛,八年时间我都在与饥寒对抗,绞尽前世所有知识在这个地方才勉强活了下去,直到那一天法师们来孤儿院寻找有天赋的孩子。
我被他们选中,据测试所说我身体中蕴含着普通法师数倍的魔力,即将作为法师塔的资产培养长大。
修女们拿了一笔巨款,放弃一个一星期只给五顿饭的孩子,便能养活剩下十余个孩子,还能让她获得更好的未来,是一笔乐意至极的交易。
而我作为资产,来到法师塔的第一天便被法师用魔力烧成蓝色的烙铁烙上了烙印,在我的左额头上。
上面写着07,既是我的编号也是我的名字,从此之后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全部称我零七或七号。
最开始的两年里,我接受了基础的教育,因为数百万国民中只诞生了极少的法师,所以法师们全都遵循着落后的师徒制度培养下一代,而我最后则被降灵科的老法师挑走。
因为魔力高的离谱,用他的话说就是天生这块料。
老实说,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是挺开心的,一想到自己挺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回报。
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废物,这是第几次画错了!给我重画,直到成功之前一滴水都不许喝!」
脾气古怪的老头捡起书本狠狠摔在我脸上,把我与我那美好生活的幻想全都击倒在地。
谩骂讥讽,拳打脚踢,这就是我作为他学生所经历的日常。
我颤巍巍地握着笔去描绘那些复杂的法阵,这是作为降灵科法师的必修课,然而这对一个孩子来说何其困难,就算这样,我也硬着头皮学了下来。
就算皮肉被打到绽开,也得忍着疼完成今天的课程,就算刚刚结痂的伤口被撕开,也得熟记数十本书的内容。
「这一年我十四岁,在他手下撑了两年还没被打死,真是奇迹。」
合上日记,扎着黑色双马尾的少女伸了个懒腰,如果忽视她脸上的淤青,还是一个很有爱的画面。
这就是我的现状,我七号的生活。
今天站在镜子前时,我少有地观察起了自己的外貌,黑色的头发扎成两个细细的马尾,几撮特意修剪的斜刘海盖住了脑门上的烙印,却时不时会露出那深蓝色的烙疤,因为年纪尚小看不出是否好看,但标致的五官和绿色的眼眸在前世的地球也算得上十分可爱。
「如果我以前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就好了」不要想了,我是独生子女
一边感叹着自己生了个不错的面容,一边盘算起了日后就算无法混出名堂,也可以嫁给有钱人家安度余生。
准确的说,我还没有接受当前的女生身份,时至今日我还无法直视自己的身体,在孤儿院时一年才能洗一次热水澡,夏天则是一群孩子在河边洗澡,所以没太在乎过什么。
但出于理性考虑,嫁人也是一条稳健的后路,前提是我能去掉这头上的烙印。至于真的嫁人会怎么样.....现在就算考虑也只会觉得恶心。
洗漱过后回到宿舍,褪去厚重的法师袍,换上棉布缝制的睡衣躺在床上,我正准备美美地结束这一天时,他又来了。
「滚起来!」
老师一脚踢开木门,年迈的身体无法阻止他火爆的脾气,冉白的胡须被沉重的鼻息吹得不停飘动。
「老...老师,有什么事吗?!」
我一个激灵从被窝里跳了出来,乖巧地跪坐在地上企图得到老头的怜悯。
可惜他不会。
「现在就去办,一个有恶魔宿主潜质的囚犯在刚刚被押运来了,你负责给他绘制献祭咒文。」
只见老头从法袍中四处翻找,那百宝袋一样的口袋中不知存了多少纸张或奇怪的道具。
随后他甩出几张破纸到我的脸上,上面是关于咒文绘制的详细信息。
「愣着干什么!现在就开始干,一个星期内完成。」
老头扯着嗓子大骂着,同时毫不留情的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靠了过去。
「这次是王室那边下达的要求,你最好不要办砸了。」
「咿...!」
他有点酸臭的老人味灌进我的鼻子,那双目就像恶鬼般瞪着我。
「听到了吗?!」
「是..是,我现在就开工---」
得到我的回应后,他才转身离开。
「这老头已经不是古怪了,这根本就是个虐待狂!」
我的老师作为降灵科首席,脾气十分暴躁,但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性格,他才能压制另一个位面的恶魔,与他们交易力量。
「降魔咒文么...我只在猪身上画过」
回想起学习这个咒文的那天,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在祭坛上的死猪身上一遍又一遍的绘制咒文并注入魔力,但就是无法形成回路,以至于猪肉开始腐烂弄得我一身臭味。
结果就是,被老师用法杖打断数根手指,整整三个月都只能用左手吃饭。
来不及更换衣服,我只能披上法袍直奔祭坛,法师塔是昼夜运转的,虽然大部分人都会在晚间休息,但即使是晚间也有数量众多的普通人工作着。
当我赶到的时候,囚犯已经被铁链绑在祭坛正中央了,他头上被麻袋包住,看身体看得出,是个略微偏瘦但体态匀称的男性。
「看起来不是很难画」
绘制法阵十分复杂,既要我手稳又要我不停注入魔力,所以天生拥有大量魔力的我最适合干这种工作。
但就算如此,完整画完恐怕要好几天,可老师话已经说到份上了,今晚必须通宵工作才能让他觉得我在努力。
「女神保佑我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次就能成功!拜托了!」
一边向名字都没记住的女神祈祷,我一边熟练地拿出特制墨水与工具,准备将法阵绘制在囚犯身上。
「要降临的是色欲恶魔吗...?那应该用山羊的血液和猪血...调配比例是多少来着?」
少女手忙脚乱的准备着,囚犯则静静地跪坐在祭坛之上。
大概是被人打了镇定药吧,我想。
手忙脚乱的做完一切后,我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呃呃呃呃!怎么会这样!!」
法阵要刻印在他的全身...甚至有一部分在性器官之上,这是取悦色欲恶魔的重要步骤!
我真的不想去干这种事,在我两辈子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只握过我自己的二弟,如今让我去扶着另一个男人的东西然后往上面画画?!
想想就好恶心!一阵恶寒使我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如果我是普通女生说不定还好!但我内在还是一个男性,这种行为无疑是100%的gay。
但是没办法,一想到要被老师毒打我就觉得哪怕是让我去厕所挑大粪,我也能干的下去!
「这是医学解剖,这是医学解剖,不带任何低俗情感....!」
我一边这样催眠自己,一边动手剪开了囚徒上身的衣服。
要说不去看那是不可能的,有肌肉痕迹的身体一览无余,在地球这绝对算得上匀称标致的身材,可惜我没有欣赏的心情,只能握紧手上的羽毛笔开始撰写咒文。
「好痒。」
「唔啊...!不要吓我啊,你根本没被麻醉是吗?」
前一刻还悄无声息跟个死人似的囚犯,在笔尖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发出了声音。
「不好意思,他们喂得麻醉药我藏在舌头下面没咽」
那囚徒隔着麻袋,发出一声呸的声音,好像是吐出来了什么东西。
「我记不太清发生什么了,能告诉我我这是在哪吗?」
这人怎么能这么乐观,他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感情,我没有感情,这只是法术的素材,我不应该和他接触。
「elpe-ma-tura」
我一边咏唱咒文,一边把手放在男人的脖颈之上,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搏动的心跳。
「不能犹豫,不能犹豫,以前不也一样么,鸡什么羊什么,只要没用了就处理掉...你可以做到的....」
引导着魔力通过魔力回路来到指尖,只见一道蓝光闪烁着,如蛇一般的闪电便攀上了男人的身体,瞬间通过身体将男人直接电晕。
这是很初级的魔法,闪电触摸。
我不断默念着之前的话,期望能麻醉自己,但说实话,我已经四年没有和别人正常交流过了。
法师塔里的仆从与士兵不允许与我有过多交谈,同龄的学生自我被带到降灵科后便再也没见过了,同科的法师更是三十多岁起步,基本说不上几句话。
或许要疯了也说不定。我这样想着,手上的工作却没停下,当天边亮起鱼肚白时,我已经绘制完了肩膀上的咒文与法阵,而且回路正常,可以使用。
「感谢女神...」
想着老师差不多要醒了,我的痛苦也即将结束。
「七,法阵绘制的怎么样了?」
老头那抑扬顿挫的怪异语调传来,只见他拄着法杖闯了进来,开始检视我的工作成果。
「诶...次元回路基本上画完了,照这样下去应该能在七天内画完」
老师伏身查看起咒文,似乎眉头有所舒展,但紧接着就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
「太慢了!我不是说了要在这个星期画完吗!」
「您不是说一星期吗...!今天是星期五,怎么想三天也完不成吧!」
话音未落,老头的踢腿便先落下来了。
「我说了这星期,不许狡辩」
他虽然年老体衰,但力气却不是一般的大。我只感觉腹部一阵绞痛,整个人便被踢倒在地。
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翻动,我只能捂住肚子像虫子般蜷缩起来,眼泪、鼻涕、还有可能是胃液或口水的东西混合起来打湿了我的脸。
剧痛之下甚至连意识也无法保持清晰,这是第几次了?被他殴打就像是家常便饭,而我却怎么也无法习惯,只能任由眼泪流淌。
「这个星期一定要画完,我还要准备束缚恶魔的法阵,这三天都不会出门,要是有什么缺的,你就去我的研究室拿。」
老师深呼一口气,用着不同的语气对我说道。
「这次降魔是皇室那边的命令,他们下周一就到,不要懈怠。」
「是...老师。」
说完,老师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间,留下在地上无助抽泣的我。
可能是五分钟,有可能是十分钟,我没太注意时间,控制住情绪后便立刻爬起来干活了。
「这下要拼死画了...天全亮之前一直画吧,然后睡到中午...嗯,应该能行」
无需多言,生活的重担一直如此,与其抱怨只能在险境之中寻求可能。
因为脸上粘上了不少液体,我干脆把发夹摘下来用毛巾擦了把脸。
「虽然我没看见,但你被打的有够惨啊。」
不知何时醒来的囚徒突然开口,不知是对我的讥讽还是同情。
「还算好的吧...我第一颗乳牙就是被老师打掉的,他那时用一本厚的要死的字典拍了我好几下。」
鬼使神差般,我接上了他的话茬。
「乳牙..?这么小就被送进法师塔了?」
「呃..我是孤儿,被买进法师塔的。」
「抱歉,问了多余的。」
「没事,你能老实的让我完成工作,我就很满足了。」
我手上的工作也没停下,整个人趴在他的背上开始纂刻脖子上的咒文,因为刚刚的那一下,我甚至不确定我能不能站稳。
但手却是万万不能抖的,因此只能趴在他的背上。
我甚至能闻到头油混合着汗的臭味。
「你是不是靠的太近了。」
可能是鼻息打在脖子上很痒,男人开始微微扭动身体。
「别乱动,要是画歪了,我就再把你电晕过去。」
没心情理会他,我甚至不介意你的臭味了,你哪来这么多的要求。
「你知道你活不久了吗?」
听到这,我手指再一次控制不住力度扎了下去,但在男人的皮肤上打了个滑,画出一条斜线。
这部分白画了,擦掉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