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双眼,身旁是酣睡中的派蒙,“派蒙才不是什么应急食品。”
她睁开双眼,身旁是风色的诗人,“旅行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写一首歌。”
她睁开双眼,身旁是紫发的少女,“荧,我,我命令你干我。”
她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并不在温暖的床铺上,眼前的也不是枕边人,而是在烈日烘烤下变得干脆,变得滚烫的街道,道路被清空得干干净净,往日熙熙攘攘的集市在总务司的安排下也收摊了,但是人群却没有散去,纷纷顶着烈日,在或大或小的遮阳伞下,在街道的两旁,等待着……等待着金色的少女被烈日下的大地吞噬。
夏至、正午、璃月港、吃虎岩。
荧的金发无精打采地摊在头上,粒粒汗珠从发梢处分泌出来,沿着柔嫩的脸庞划过,然后滴到被太阳烤得滚烫的铁枷上,发出“嗞——嗞——”的声音。金色的罪人全身上下只有一套单薄的囚服遮住私密的部位,枷锁在阳光的映射下将光芒反射到附近住户的房檐下,附近桥下的水池上……甚至反射到附近闲人的眼睛里,刺得他们连连叫骂,却丝毫不反思一下自己来此地缘由。荧等待着,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在整个璃月港的民众的注视下,你从吃虎岩附近的城门外游街到玉京台,接受所有人鄙夷或蔑视的目光,然后在玉京台对凝光大人道歉。”那双翡翠般的眼睛似乎仍在玩味般地瞟着荧,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酝酿着什么嘲笑般的话语。“这就是我为你带来的,凝光大人的和解条件。”铁枷好重。
荧本以为千岩军趁着破晓时分押她出监,是为了在那个时候游街。“毕竟被强了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嘛。”荧迷迷糊糊地想着,在天光尚黯淡,城市未苏醒之时,将惩罚给结果掉,凝光大人既免了闲人的言语又达到了惩罚自己的目的,真是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她错了,她远远低估了凝光报复的决心和觉悟。
军士们很快就将荧押送到了作为游街起始点的城门外的桥旁,然而,他们却并不急着开始,搬来了桌椅板凳,在确保荧身旁有人看押的情况下找个阴凉处歇息了,而荧呢……被命令站在原地,站在一个头顶毫无遮蔽的地方,等到旭日升起,烈烈的阳光伴随着火一样的热度炙烤着她的金发、她的枷锁,她好似被扔进了万民堂里的烤炉中,每时每刻都倍受烈焰的煎熬。
就这样,直到红日变为白日,太阳驾着车舆来到了高天之上的神座,将炽烈的威严投向大地,早已被高温烫的神志不清的荧,总算得到了一声呵斥,一声发令,她知道,独属于自己的屈辱开始了。
她尝试呼喊了一下自己的双足,确认她们仍然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不是在等待与脚镣的重量下完全麻木了,幸好,在这段时间的监禁生活里,自己与脚镣的磨合稍微有点起色,双足的知觉渐渐回来了,但伴随而来的是如同幼时骨骼生长般的痛楚,随着肌肉的逐渐舒缓如同潮水一般袭来,她本想在原地活动活动筋骨,可押送她的人却没有这般好脾气,而是放大了声音,以违约相威胁。
她迈出了第一步。
好像孩提时代学步的样子,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双脚,艰难地驱使自己迈出步伐,“第一步。”她想。然而双脚的状况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为自身所知,脖颈被紧紧地枷住,光是转头都要花费不少力气,下半身的情况完全被银色的枷给挡住,她只能看到日芒在铁枷上舞蹈,并一一跳进她的眼里,使眼前留下了一道道或绿或蓝的影像。“第一步。”她想。
她的右脚总算回应了大脑的呼唤,在脚镣的限制下,她只能缓缓地向面前迈出一小步,然后努力地移动重心,驱使自己的身体也向前一些。城门在前方,桥在前方,自己走过数十数百次这段路,从天衡山上下来,带着林林总总的矿物满载而归,轻轻地漫步过桥,在吃虎岩附近的小吃摊旁度过一个有一个安逸闲适的夜晚。即使是陡峭的山路也能如风般走过,更别提门前桥头的这一小段路了。
然而现在就是走不动。
重心总算堪堪移动到了右脚,而随着双脚压力的变化,如同骨骼生长的疼痛又再度袭来。荧此时几乎想要放弃,想要退缩,想逃到刻晴温暖的臂膀里,逃到与派蒙共宿的荒山野岭上,想逃回蒙德,即使一直住在禁闭室也无妨,想回到不知多久前和哥哥一同住下的家……
第二步。
在漫长等待中变得僵硬的双足好像再次有了些许血色,或许是通红通红的颜色,但是荧看不到,她只能尽量将视线放低、放低,以求看不见众人或鄙视或戏谑或淫秽的注视。“你可要小心一点,围观人群可是会用眼睛脱衣服的哦~”翡翠笑道。
枷上流淌的日光迷幻了视线,眼前或绿或紫的痕迹越来越多,在面前织出一副奇异的图画。荧想要闭上眼,假装自己还在佳人的身旁,空气中满是爱液的芬芳,没有呛人的日芒,没有众人鄙夷的嘈杂声响,没有沉重枷锁的束缚……
“我爱上一位美如夏日的姑娘,阳光洒在她的秀发。”
第三步,第四步,像是想要逃避一般,步伐逐渐快了起来,脚镣好像不在阻碍自己的行动,而是用它温热的身躯护着脚踝,时刻留给自身以活力,双脚的麻木感好像逐渐消退了,自己貌似又是那个自由自在日行万里的旅者了。
也不知是第几步,足底不再是滚烫的石板路,而是冰凉的木板,地势好像也有些升高,脚镣从适才清脆的声音变成了沉稳的声响。荧知道,自己到桥上了。
好像事情也就会这样继续下去,双足活力恢复,脚底不再是火与热,人们的声音会逐渐被自己忽视掉,好像这游街的路也不是狠长……一定是这样吧?
“抬头!”
身后不知何时炸开了这一声响,荧在多日的监禁生活中已对多种命令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感触,本打算将目光一直留在枷锁上的自己被那声音粗暴地从自己的小世界中拽出来。荧抬起头,金色的眼瞳映出了眼前的景象:
自己已经走到了桥中央,而面前便是苦等多时的人们。
也不知道凝光何时把自己要惩罚旅行者的消息传了出去,也不知道凝光用什么信息吸引了这许许多多的人们。穿长衫的读书人,短袖短裤的工人,身着华服的商贾,裙赏华美的佳人……都在街旁找了个位子,或执扇闲谈、或捧杯对酌、或对镜贴黄——他们都在等,等待着这多年才有一次的好戏。
“吱呀”
荧觉得这似乎是错觉,木桥好像颤动了起来,枷锁将自己的身躯禁锢,使其变得沉重,曾经受到风神加护的荧已经已经没有了轻盈的步伐,木桥好像也感受到了增加的重量,来自镣铐的重量,来自铁枷的重量,来自高飞的心灵坠地的重量……荧不被允许挪开视线,人群的样态刻印在了她金黄的眼眸中——与日芒一致的颜色,却将被日芒吞噬……卯师傅错楞地看着他,适才在他手中翻滚着的烤串登时僵住了;田铁嘴好像没有看见他似的,仍在口中翻滚着那些奇妙的故事,可听众却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在她身上。眼睛,中年人审视着暗藏龌龊的眼睛,少女藏于扇后羞涩却好奇的眼睛,千岩军兵士目光如炬的眼睛,力士的眼睛、小儿的眼睛、老妪的眼睛、书生的眼睛……围绕着街道一层一层的人群的目光,大多透过黑色的眼眸打向荧的身躯,将她本就轻薄又被汗液浸透的衣裙一层层地剥开,露出敏感的乳头,露出白嫩的肌肤,露出私密的作案工具……接着将作案工具撕开,露出下方红色的肌肉,再撕开,露出苍白的骨骼,再撕,怦怦直跳的心脏好像已经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桥在颤动,心在颤动,荧的视线也在颤动,好像岩神所创造的世界在他逝去的不久即将崩裂,而自己沉重的步伐将砸出第一道裂痕。
街道旁人头攒动,荧好像觉得人又变多了些,道路好像成了两条,人也翻了一番,只是不管是路是桥是人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审判的目光好像骤然而去,人群的面孔霎时间模糊不清了起来,但是却统一地对着自己,用那并不存在的双眼盯着自己,面无表情,甚至五官也褪去的面孔却已经用不存在的视线盯着自己,期待着,期待着什么呢……
眼睛好像突然失去了功效,但却被全部转移到了耳朵上,眼前的世界彻底归于混沌,而无数种声音一同冲进了耳廓:嬉笑、嘲弄、叹息、惊叹……但更多的是平静嘈杂的谈话声,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却每一个字都不明白含义,自己从出生到死亡的每一件事似乎都被拿出来用话语细细地咀嚼了个遍,而最终却汇聚向了同一个话题,如利刃般向耳膜刺来,好像下一秒,便要捅破那层薄膜,让荧在无声中嚎啕。
“旅——”
眼前的混沌扭曲跳跃,好像渐渐拼接成可辨的景象,千风神殿的旧日机器无声地看着自己,诉说着,诉说着……
“行——”
月光洒满了乡间的小路,幽蓝的仙灵向前方漂浮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者!!!”
白色的漂浮灵冲破混沌,无数扭曲的色块骤然间往四周退散,青天下,望楼畔,白发的仙灵拿着比自己更大的什么东西向自己冲来。荧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不知几个日月之前,那时苍天巨木仍是漂浮的种子,那时巍峨群山还是无垠大海。
那时的仙灵,手中也持黑红色的物品。
好像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头身上,好像被烘烤的背脊暂时寻得了一丝阴凉,派蒙就在眼前,星辰织成的斗篷仍然披在她的身上,此时也披在了荧的身上,暂时隔绝了烈阳的光芒,为罪人施与了一丝丝的怜悯。
荧回神。
方才的几秒好像陷入了某种如梦般的迷惘中,自己仍在木桥上,面前正是熙熙攘攘的吃虎岩,桥很坚固,同这片土地所代表的元素一样。荧稍微安定了一下,面前的人群的视线好像被旅伴吸引走了,而派蒙也慌里慌张地想赶忙飞走,那似乎是摆设的双腿也极速抖动起来。荧定了定神,好像围观的人群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她调整重心,用自己看不见的被缚的双脚,再迈出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众人审视的目光仍不间断地打在她的身上,荧的脸庞也一直红彤彤地,只不过不知道是太阳烤的还是目光灼的。荧走过了木桥,刚刚的错楞与幻觉好像已经消失了似的,虽然仍旧羞耻,却不再迷惘。
荧走着,铁枷固执地咬着自己的双腕,疼痛不断传来,倒成了重启大脑的有利工具,脚踝上沉重的触感仍然提醒着自己卑贱的身份,但似乎有什么槛被迈过去了,好像接下来的路途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走了。
派蒙好像被捕虫网逮住了。
白色的仙灵叫嚷着什么,在与其发色一致的细网上挣扎着,可惜网的坚固和维持治安的千岩军都不是战力为四分之一野猪的派蒙能够抵抗的。“这下我就有狱友了。”荧带着感激想着。
紫色的身影似乎在仙灵旁出现,羊角发髻好像有一瞬间被荧的双眸捕捉到,不过旋即淹没于人海,荧无法转身,亦很难转头,只能在心中默默咽下了对旅伴和所见某人的感激。星辰织就的幕布护住了旅者的肩膀,让烈阳的威压退散,好像也镇住了押送的千岩军似的,他们并没有把派蒙送来的披肩扒下,在人群目光交织下的诡异平衡中,荧在结夏寻得了一丝清凉。
可是脚底还是很烫。
在数个日月前的那夜,荧在酒精的迷幻中被剥去鞋袜并被焊上沉重却美丽的死镣,而这也宣告了她身为一位低贱的囚犯被永久剥夺穿戴鞋袜的权利。从前的旅行或者说探险,荧总是会将足部用美观舒适的鞋包好,让正午的石板路,草间的小石都无法对自己柔嫩的双足造成一丝丝伤害。好像在一次宿营的时候,面对跃动的篝火,自己和派蒙开着奇怪的玩笑,开始向她炫耀自己双足的保养精致,而这一切在几日的监禁似乎化为乌有。监狱冰凉的地板已经让玉足浸没于寒凉中,此刻又将其曝于炎炎烈日烘烤过的大地上,铁枷仍然阻碍着荧的视线,可如起舞于刀尖般的触感仍随着每一个艰难的步子冲向疲惫的大脑——被一夜失眠折磨的大脑,似乎与脚踝的痛感一起,奏响一曲苦痛之歌。
好像走了很久,好像也只是一小会,吃虎岩不大,彼时身为自由之身的荧不用几分钟就能跑个遍,而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与派蒙分别的时候总是不清楚确切的时间。脚底仍然滚烫仍然很疼,但是好像已经麻木了一样。人群还是嘈杂,人们剥衣般的目光仍然从四面八方冲来,可在荧的眼中,他们的面庞再度模糊了起来,不过目光好像也不是很伤人了。荧只能继续向前走,一步、一步……
在被剥去鞋袜的数日,荧被迫享受了不同地面的触感,细草刮过脚底的感觉、雨后草地的触感;白日的石板路、夜晚的石板路;树荫遮盖下的木板地面、阳光曝晒过的木板……脚底好像并没有变得麻木,足下的大地变得更真实了起来,自己好像已经踏上了另一座木桥了。
在荧不知道的背后,凝光有意不让围观的人换位,以求留下足够多的空位让更多人欣赏罪人的丑态。吃虎岩闲人众多,今日小吃摊的摊主可能只是卖座位都能狠赚一笔。而荧踏过了木桥,来到的绯云坡就不一样了。
荧觉得,人好像少了一些。
镣链哗啦啦地拖在地上发出声响,荧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把这忽略了一样,自己本来怪喜欢这种声音的,而几分钟或者几小时前的经历让她变得有些迟钝了,再走了几步,荧才发觉,自己已经离开吃虎岩了。
总务司所驻的绯云坡仍然繁忙,路人仍然会将披枷带锁被押解而行的荧当做稀奇的事物停下来看几眼,但是也就仅限于此了。
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荧踱步着,适才的烈阳让脚底的感受一时迟钝了起来,如果在那个时候突然把荧重新丢到野外,可能她的双足就无法辨认出青草与荒石的不同了,只有一种莫大的炽热攫住了足底。而现在,在几颗金黄色如同她发色一样的银杏树的遮盖下,双脚好像恢复了些活力,几日强制赤脚监禁所练就对大地更深的感触重新涌上心头。
只不过,有什么东西似乎碎了。
在荧迷幻的记忆中,为了逃离自己过盛的欲望,她一声不响地离开了风的国度,令派蒙好一顿埋怨,在蒙璃交界的群山,在眺望巍峨的石门时,她面对群星却仍不能自已,有些液体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来,而她在天地日月的注视下,将自己的爱液蹭与风与岩的山川大河,赠与如风般留下心影的过客,赠与被流放的王储与她的头冠,之后枕星披月而眠。庆幸她再度压制住了内心的怪兽。然而终究是徒劳,当囚人荧身负枷锁面对绯云坡正午的烈日时,她想到了那个与天璇一同度过的迷离的夜。
眼睛的金光好像被太阳吸走似的,脚底仍然是滚烫的石板,只不过比吃虎岩的似乎更新更坚固些。日芒逐渐吞噬了少女眼中的金茫,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审判。
枷锁压制住了荧的欲望,而铁链的哗啦声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拨弄荧的心弦。使她仍有一丝灵气支撑着自己,而不是只沦为大地上的行尸,如丘丘人般无生机地活着。
走着……走着……
人声还是那样,有时候大了有时候小,人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吗?”
走着……走着……
脚底时凉时热,眼前好像还是一水的被太阳烤的似乎在滋滋作响的大地,“我行步于云端上吗?”
在迷惘中,她路过了熙攘的绯云坡,经过了人声鼎沸的总务司,踱过了玉京台下莲华盛开的公园,别过了好像有多级台阶高高在上的不卜庐。
她来到了玉京台下。
眼中的迷惘好像消退了不少,曾经如同深谷大壑的路途已经抛在了身后,红黑的星篷披在身上,曾为自己遮蔽了不少火与热,“不知道派蒙怎么样了……”她迷乱地想。脚底好像回过神来一抽一抽地疼着,不过星光再度在她眼中出现,惩罚的终点像是要到了。
台阶。
城市都有台阶,或大或小,即使传说中的水城好像也有通往某些大建筑的台阶。而以岩为基色,在群峦相护之中兴旺发达的璃月,是向来不缺高山与攀附其上的台阶的。荧似乎在什么书里读过,在无数个日夜以前,那时星辰尚不能现出人的命运,人与人地位间的沟壑似乎不可逾越,自己在野外与派蒙所见的碎裂的岩柱,或许有些就是那古时地位低下到需要身负枷锁才被允许活着的所谓“奴隶”建造的。
而现在,一位“奴隶”将走上不属于她的台阶。
身为冒险家的荧曾经身轻如燕,在风的加护下,攀上群山跃下高峰好像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而如今的她……
荧有些退缩,但两旁的千岩军,奇怪,刚刚那段路好像是被他们押着或者说扶着过来的,正怒目着自己,眼神好像已经道出了退缩的后果。
她迈出了第一步。
脚踝尖叫了起来,饱受烈日摧残的双踝已经十分脆弱,而脚镣却并没有放过这脆弱的部分,用她钢铁的温暖浸透了这里,变幻成痛感,冲向大脑。
第二步……又是一次第二步……
在吃虎岩时每一步好像都要比上一次轻松一些,而现在每一步却似乎都比上次更难了一些。眼前的台阶好像在不断拔升,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升入云霄,高贵的君王在群山的王座上,用她那双与荧一样的金色的眼睛俯视着她,似乎在反复提醒他来此的目的,并控诉着她的罪恶。
三步、四步、五步……五步!
她好像踩空了似的一个踉跄向前跌了过去,不过身后的兵士拉住了她,她的脚踝再度哭嚎着,这些美丽的饰品好像变了一张脸似的,粗暴地玩弄着她的双足。
六、七、八、九、十……
不堪重负的足底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上,即使台阶大多在山的阴影之下。每一次抬升,荧总是要费很大力气,尽可能在脚镣锁链所允许的范围内向上迈步,脚放好后,再深吸一口气,将重心上移,并把另一只脚再放上来,这样总算是完成了一级台阶的攀爬,脚镣好像变得特别重,比当时刻晴跟自己说的要重好多,重到让自己迈不开步,重到让每一阶的攀登都身心俱疲。
荧想起,最近几个春宵,脚镣跟没有重量似的,只是忠实的如卫士般护着自己的脚踝。
荧感到,在光天化日的现实下,脚镣重新变成了酷戾的狱卒,如创造她的人希望的一样拷问着她的脚踝——只拷不问。“是不是自己的癖好太奇怪了呢”,她想,会赋予冰冷的戒具以温情,并沉湎于其中。
在一步一步拷问般的步伐中,世界好像再度变成了一个个不甚明晰的色块,痛觉从脑中消退了,退到了心上,然后消失无影,只留下虚无,保护性的虚无。
麻木。
当荧再度回神,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她从麻木与自我保护式的痴愚中回神,一次又一次被太阳,台阶,眼神等等打入迷惘又在枷锁中醒来,这次她醒来,她发觉自己已经等上了玉京台,自己正站在整个楼台的中央,而那位她所对不起如今又要向其赎过罪恶的人,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凝光留驻在月海亭的屋檐下,一旁还有侍童扇着扇子,让肆意的烈阳不会侵犯凝光大人尊贵的身躯。然而另一位金色的仙灵已经种下了某种恶果,现在轮到她挥起复仇的利刃了。
“跪下!”一旁的千岩军呵斥道,并重重地按压荧的肩膀,荧呜咽一声,双膝不受控制的坠地,不过好歹身躯能歇息一下了吧,不过兵士仍将她的身体往前按压,让她的头颅低到比身子还要低下的地步。荧的眼中此时只有楼台的台面。
而渴求复仇的君王的声音却不住地窜如耳畔。
鞋声、喘息声、喷涌着愤怒的“岩”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荧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审判的到来。
“抬起头来!”
荧抬起头,凝光在自己的眼前显得如此高大,正用某种厌恶与嫌弃的眼神俯视着自己,“凝光大人……”荧好像被某种威压镇住了,一时间准备好的词句卡在了喉咙里。
“对……”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极速向面前袭来。
“不……”
风呼啸着。
“起!!!………………”
……
……
……
她睁开双眼,面前是无垠的漆黑,“等到星辰坠落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亲爱的旅行者?”风色的诗人笑嘻嘻地问到。
她睁开双眼,面前的的虚无好像她出生前那样,“你的哥哥是什么样的呢?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她。”派蒙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问到。
她睁开双眼,似乎浸入一个无星的夜晚,星星吝惜于自己的光芒,纷纷收起来,只留给罪人一片漆黑。
好像身体的一些部位逐渐醒来,她尝试着活动了下四肢,却发觉自己好像已经被锁住了,动弹不得,美丽的饰品再一次衷心发挥了她创造者所希望的使命,而非佩戴者所期望的……
“咚、咚。”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若有若无却在不断地稳定地变大。不过耳朵真的醒过来了吗,她不知道,今天……如果还是今天的话,自己在麻木与清醒中来回多少次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但频率异常的稳定,似乎是某位稳健的人穿着鞋所发出的脚步声。“鞋……”荧想,“一个与我这样罪人无缘的词。”
荧迷乱的思绪已经无法确认时间与距离,在一瞬或者好久好久之后,那声音停下了,然后。
光充满了荧的世界。
荧发现来人正是凝光,凝光大人好像精心仔细打扮了一番,身着一件贴身却感觉布料有点少的晚礼服,妆画的很细,双眼的眼影被用红色夸张的体现出来。白发细心打理过,看上去显得很是干练,与荧最后一眼见到她那时相比,不考虑玉京台上的那次的话(在玉京台上到底见到没呀),与那在氤氲着的酒气中睡眼朦胧的样子相比,似乎是换了个人。
“凝凝凝凝凝光大大人……”荧变得有些结巴了起来。“我我我错错错了,希希望能得到您您您的惩罚。”
“岩王爷与世间众人有约定。”凝光好像没有听见荧说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而这个约定所维护的原则,便是这座商贸之城赖以生存的原则——等价交换。”
“没没错凝凝光大人您说的对。”荧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所以说,你让我失了一次身,天璇已经惩罚过你,而凝光现在要来讨要相等的补偿了。”
“您您您是想……诶?别!!!”
修长白皙的手指冲进了荧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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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