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强大的家族能带来什么?富足的生活、特殊的照顾、无忧的成长…
在自己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自己的人生道路说是已经被铺到了六十岁都不为过,细致到喝什么奶粉,睡什么牌子的婴儿床,玩哪家公司的玩具,听哪位老师的早教,这就是我的童年,你可以说它衣食无忧,但你绝对无法评价这是一种幸福。
从记事起,父亲就有意和我保持距离,而母亲也总是一脸忧伤,每天能与我笑脸相迎的,只有家里的刘姥姥,她是我们家的保姆。
据刘姥姥说,我下生那一刻因为一直没有哭声,让家族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缺陷儿童,就算过了哺乳期,父母也总是提心吊胆。
过了六岁,我拥有了每天看半小时电视的自由,但也仅限于家里指定的节目,在电视里我看到了一群和我一样年纪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在宽广的绿草坪上追逐,在充满安全感的教室里上课。
我也想上学,我对母亲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母亲看起来很为难,但依然帮我转告了父亲。
那晚父亲特意回到这个许久没回的家,只为了和自己解释:
“你还没到需要社交的年纪,小芸,你必须超越他们,从起点开始超越他们所有人。”
那时的我不明白何为“社交”,也不懂父亲所说的“超越”是指什么。
唯独知道的就是,上学这件事成为了梦想。
罢了,虽然父母总是隔阂我,但在这个豪大的小别墅里还有刘姥姥照顾我。
从七岁开始,各式各样的家教便从早到晚轮班来到家中,他们是我的私人教师,他们的课程虽然有趣生动,但架不住这令人厌恶的循环,从早到晚,我本就局限的童年,更是被限制到了极限,仿佛我的活动范围除了书房就是厨房餐桌,最多再加上一个主卧电视前的毛毯。这三点一线的生活令我感到孤独与愤懑,我开始和老师玩起捉迷藏,开始给刘姥姥调皮捣蛋,开始半夜不睡觉,白天不起床…
这样的行为让私教和刘姥姥都很头疼,无奈之下,我的母亲回到了我的身边,亲自照顾我的衣食住行。
尽管不能继续逃课捣蛋,但母亲回到了我的身边令我无比开心,在课文里,一家人都是爸爸妈妈孩子三人组成,富足的家庭还会养上一只宠物。
那时候的我,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努力的任性,换回了妈妈的照顾。
于是消停没几天,我又开始作妖一般的在家里乱跑,母亲、老师、刘姥姥三个人就像是抓耗子一样满屋追着自己。
要是被抓到了,母亲会给自己一个脑瓜崩,然后滔滔不绝的讲道理。
要是没被抓到,今天的课程就又逃过一劫。
时不时听到三人聚在一起,为自己厌学的事情头痛不已,还会商量对策。
“要不联系一下家父吧。”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母亲听了二人的建议思考了许久,最后沉重的点了点头,我以为我赢了,我争取到了自己的家庭。
但事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父亲刚进院子,我便走到门口迎接。
迎来的不是父亲的拥抱与关怀,而是痛彻心扉的一记耳光。
“你为什么不听话。”父亲说完扬起另一只手,向另一边脸抽来,我七岁的身躯根本顶不住这巨大的冲击,整个身体都被抽打倒地。
疼。
还疼。
我捂着脸,连委屈都被吓回心中,看着父亲身后的母亲,以为那是我的救命稻草,但等来的却是冷漠的观望。
“你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我说不出话,那时候的我也根本理解不了父亲的愤怒,除了肿胀的脸颊带来的痛苦,其余的一概不知。
父亲拽起我的衣领,我害怕的大哭,那还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哀嚎。
刘姥姥拦下了父亲,这才让我免于皮肉之苦。
在那之后,母亲又离开了,父亲自然也没有回来,家里又只剩下了刘姥姥和我,以及那些昂贵的家庭教师。
但我变的乖巧了,其实我本没有那么讨厌课程,我只是想让父母回到我的身边,如今这份想法也深埋于心,就像上学一样,成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直到九岁时候,我才慢慢开始思考其中的原因:为什么我的父母不愿意陪伴我?为什么我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学?为什么我不能做那件事…为什么我必须做这件事…等等,我的心里开始产生各种疑惑,同时引发大脑频繁的思考。
意识这个东西,可能就是从这一刻苏醒的。
可惜知识的储备量不足以让孩童的我思考出结论和原因,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爸爸妈妈不爱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囚禁在这里。
就算大门向我敞开,我又能去哪里,我的灵魂已经被束缚至此了。
我渐渐开始孤落寡言,开始像提线木偶一样遵从父母的安排,其实我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丝期盼,期盼如果我做的够好,能得到父母的奖励,哪怕只是回到我身边都足够了。
这个梦想,在我十一岁时候实现了,只不过,父母还带来了一位男婴。
父母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也成为了姐姐,本应该是很开心的一件事,但亲身体验后才发现并没有那么快乐。
父母很爱他,他们会围在婴儿床边逗他玩,却不会搭理我满分的英语词汇测验;他们还会亲自教他说话走路,但面对我的永远是假惺惺的家庭教师。
就算是在饭桌上,他们也会被我这位弟弟逗的哈哈大笑,看着父亲的笑容,我的脸颊不由自主的产生幻痛…原来父亲是会露出那样笑容的人,但在我的心里,他总是那样的苛刻严厉。
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父母和我说:
“去上学吧。”
十二岁,我步入了学校。
这让我的人生喘了一口气。
在学校里,我遇到了很多同龄人,我很兴奋又很无助,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相处,更不知道怎么与大家谈笑风生。
哪怕是来到了学校,我也依然要被冷落,和家里没什么区别。
“嘉芸,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望着窗外上体育课的班级,沉浸在自己的落寞之中。
“嘉芸?没来报道吗?”
回过神来,老师正疑惑的拿着名单。
“我…我在。”我开口说话了,我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你哪里不舒服吗?你脸色不太好。”这位女老师的头发很长,长的也很漂亮,声音更是温柔。
但她的关心,引来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我还是第一次身处这么多人的环境,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班级,我好害怕,害怕的止不住颤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嗯…”女老师沉思了片刻,回过身点了点黑板上的初中知识。
“你能帮老师解答一下吗?”
我的注意力被这位老师带到了黑板上,上面的问题对上完高中课程的我来说,简直是玩闹一般,像是上家教课程,我麻木的给出了答案。
同学们投来了佩服的目光,那一刻感觉还不赖。
上学开始,我的身边多了保镖与司机,他们准时停在最显眼的地方,同学们对我想入非非,这让我紧张又无助。
好不容易有外向的孩子和我搭话并成为朋友,但不到一周,他们便躲着我,我甚至一度以为我做了让他们讨厌的事,回到家被父亲训斥一通才明白:“不要和不三不四的孩子交朋友,送你去学校不是让你鬼混的。”
父亲夺走了我的朋友…
但我也不再百依百顺,我开始反抗,放学后我绕到后门躲开了校外的保镖和司机,顺着大道一直走到天黑。
我躲进黑暗,希望不要有人找到我,又希望父母会急切的寻找我,父母的急切就是我最大的反抗。
结局便是我的反抗失败了。
我被一群保镖抓住,带回了别墅。
父亲只是冷冷的看着我,母亲脸上挂着已经风干的泪痕。
我就站在墙角,等着父亲大发雷霆,呵斥我也好,惩罚我也好,这都是我反抗成功的体现。
但父亲却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我不能接受,难道就算我消失了也无所谓吗。
“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我还是第一次与父亲这样对峙。
父亲听了我的话,也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瞪着我。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我。”难道父亲喜欢女儿不是天经地义吗。
“你觉得是我的错?”父亲的反问让我没了脾气,只剩下了委屈。
他总是这么威严,对我总是。
母亲在父亲不远的身后摇着头,貌似是在示意我不要再说了。
“对!就是你的错!”我叛逆的内心连同眼泪一起涌出,仿佛现在不爆发就等不来明天。
“我给你最好的条件,最好的教育,把你当千金供着,我有错?”父亲的额头上有着清晰的青筋,他弯下腰抓住我的衣领,对我怒目圆睁。
我不敢直视这样的他,我别过头大喊道:“我又有什么错!”
但迎来的是令人熟悉的痛苦,但这次的耳光更纯粹,却没有那么痛苦。
“你错了!你本身就是个错误!”父亲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扔到地上,仿佛在对待仇人一样。
“我没错!”我倔强的护住脸蜷缩成一个球。
之后他对十二岁的我拳打脚踢,那是纯粹的发泄,我根本承受不住。
从皮鞋顶到我的肚子开始,我意识到了一种新的恐惧。
父亲见我吐出午饭,我本以为他放弃了对我的伤害,天真的我以为我的倔强换来了胜利。
结果他只是怕胡乱的发泄伤到我,所以抽出腰间的皮带,继续抽打我在呕吐物中蜷缩的身体。
他让我道歉,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我一直忍受着。
可是…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疼痛让我失去了那份勇气,那一刻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
我一遍遍的重复,一遍遍的求饶,只希望能饶了我。
母亲冲上来抱住了我。
她的眼泪流到了我的脸上,和我重复着一样的话。
“对不起。”母亲在我耳边嘀咕。
父亲这才收手,扬长而去。
我浑身疼痛的难以自拔,那是我第一次对痛苦感到恐惧,痛苦可以让人放弃一切尊严…
母亲将我抱回房间,脱掉了我的衣服,将我淤青的身体小心的呵护。
“妈妈,你也讨厌我吗?”
“妈妈对不起你。”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开心吗。”此时我已经开始考虑离开这个充满恐惧和无助的世界了。
“妈妈希望你能健康快乐,但…”母亲掩面而泣。
看着母亲流泪,我也哭了,因为我感受到了母亲的爱,母亲是爱我的,我能无形之中感觉到,只是她爱我爱的小心翼翼…
“他不是你的父亲。”
母亲的话匣子从这里便打开了。
我听着我当时无法全部理解的话,但是我却听得很认真,生怕落下哪句,我把那晚母亲的话刻进了我的脑子,让我永生不忘。
我也有了新的目标。
我要顺利考上大学,然后…凭着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
我比以往更好学,有了目标的我开始疾驰,恨不得十五岁就能高考完进入大学和社会。
不停的跳级,不停的成长,不停的学习。
和父亲的关系…我没有戳破,就像父亲没有戳破一样,我们甚至还会问好,就犹如那天他对我的施暴没有发生一般。
这样就好…放过我就好。
除了学习,我还要按照家族的要求,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我认真对待每一项训练,只是为了能早点结束。
为了自由。
“姐姐,生日快乐。”转眼间这个小家伙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谢谢小宇,姐姐很开心。”我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了嘉宇手中的蛋糕。
“姐姐每天都呆在这,不觉得闷嘛?”
我笑了笑,除了这里,哪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呢?现在的闷都是为了以后的自由。
转眼间,我的成人礼快要来了,我的一切行为准则,都是父亲所期待的那样,不如说这六年一直都是。
“要是喝不下,用饮料替代也行。”父亲在成人礼第一次说出了照顾我的话。
“没关系,我尽力。”我优雅的笑着,父亲好像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这样就好,只要这样就好。
家族里的很多人都来了,我在前一晚背下来了所有来到现场的家族人员信息,在酒桌上,我一杯杯的敬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为了防止喝多,我托刘姥姥买了解酒药,只为坚持到最后,为父亲挣足颜面。
反正我和你们,也不是一类人。
但我会扮演到离开前的最后。
那就是我对你这位“父亲”最大的孝顺,我会让全家族的人为你有我这样的千金而骄傲。
然后我们互不亏欠,这就是我对你给我带来富足生活最大的感恩。
就算是吃了解酒药…在这场马拉松药效一过我还是差点和阎王见一面。
母亲对十二岁的我所说的话在醉梦中不停的重复。
成年礼办完,我就要离开这里。
开始我新的人生。
但因为喝的太多,我睡了一整晚,第三天头还在疼。
醒来时候,竟然不是母亲在我床边,而是那个看起来脸上已经多了皱纹的“父亲”。
“能不能不要走。”
“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我走了不是更好吗?培养真正的继承人吧。”我看着天花板,不明白为何还要继续囚禁我。
父亲没有再说什么,明明在我的床边坐了一夜,我醒来以后却只说了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再之后…我几乎是毫无留恋的离开了这里。
来到新的城市,新的大学,真正的我。
如果说唯一的好奇,就是好奇这位虚假的父亲最后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也罢,一个被扣了绿帽子的男人,还要把别人的种当自己的种培养,只是为了不让家族看笑话。
能做到这种事,这么想来也挺不容易的。
“你怎么这么卷啊…”一位欧派巨大的女生抢走了我的眼镜。
“你是?”我揉了揉眼睛,此刻的我没了千金时候的优雅与端庄,我想活出自我,但我又觉得灵魂缺少什么,所以我靠读书来充实自己。
“不会吧?我在你旁边坐了一上午。”
“不好意思,我太入迷了。”我端详着这位女生,她的气质明显是乡下人,我竟然下意识的把她化为了“不能交的下等人”中。看来我的肉体虽然自由,但灵魂却依然被束缚,思维也继承了千金的习惯。
“算了,我叫昔安,我家是热河的,你的一举一动都太优雅了,你不会是千金大小姐吧?”
我皱了皱眉头:“你一点口音都没有好厉害。”转移了话题。
“嘛,确实厉害,毕竟我怕被你们笑话,高考完那个假期一直在练普通话。”昔安挺起胸脯骄傲的说着,我的视线停留在了那晃动的高峰。
“那我…先走了。”我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好对付,想逃离这里。
“别走嘛,交个朋友,反正你肯定是蹭的累。”
“蹭的累?”
“就是很难能交道朋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