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冬城,大陆北地的明珠,北方的冬墙山脉为它筑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将寒流的行军阻拦于壁外,温暖的洋流带来世界南方温暖的气息,将离冬城捧在手心,赐它终年不冻的海港。这里,是北地贸易的枢纽,北地财富的汇流之处。
然而,在这个夜星月,一场史无前例的寒流践踏过真个北地。港口被坚冰封闭,城市在大雪之下苟延残喘,离冬城失去了往日的繁荣,在寒流的铁蹄下,连一声哀鸣都无力发出。
冒险者与佣兵们却依然活跃在这里,他们并不在乎城外贫民窟里遍野的哀嚎和冻得冻得僵硬的尸体,嗅着财富的气味,循着海报上的指引,三三两两地结伙而行,向着贵族区的米尔诺斯宅邸前进。
涅娜与他们不同,她肩负着沉重的使命,眼里连半点对财富的狂热都看不到,只是表情凝重地跟着人群前进,等到回过神来时,宅邸已经近在眼前。
米尔诺斯宅邸原本宽阔的大厅因为突然挤入的大量人群也显得拥挤起来,从逃离冷风魔爪的冒险者们跺着脚搓着手,逐渐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
“1000皇冠,这个贵族老爷出手还真是阔气。”说话的是一个背着巨斧满脸横肉的男人,略微突出的獠牙,炫耀着他体内流淌着的那一半属于兽人坚韧不屈的血统。
“得了吧,1000皇冠,指不定是什么棘手的活,还记得丹尔斯吗,见钱眼开,帮着贵族老爷做事,再被找到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被血棘蛛撕烂了。”站在他身边高高瘦瘦的法师显得颇为冷淡,只是哗啦哗啦地翻着手里折了脚的法术书。
“我可听说过这位老爷,他虽然住在这宅子里,却和米尔诺斯这个高贵的姓氏没半毛钱关系”,一位穿着破破烂烂的老者接过话茬,看周围几人对自己的话产生了兴趣,又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据我所知,这位老爷是个精灵,你们知道吧,那群创造了无数世界的真正操纵者,诸神在他们眼里屁都不是,一个什么猩红之卵竟还废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依我看,他纯属想找找乐子,,,,,”
“闭嘴吧老头,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你还来这里干嘛,赶紧回你的贫民窟里掏粪去吧,小子,你说是不是。”
身披重甲,腰间挂着战斧的矮人拍了拍涅娜的肩膀,但涅娜并没有接过话茬,拥挤的人群撞在她藏在斗篷下的孕肚上,胎儿间或的强烈踢打,引得她腹内一阵阵抽痛,被矮人战士粗糙的手掌狠狠地拍了两下更是让胎动雪上加霜。
“请诸位安静一下,请诸位安静,让大家久等了,家主米尔诺斯大人已经到了。”【扩音术】的加持下,悦耳的声音如一缕清泉,在大厅之中琤瑽作响。说话的小姑娘穿着整洁的女仆装,踩着精致的皮靴,她的肤色苍白如雪,银亮的长发在脑后扎成整洁的一股,血红色的双目昭示着她的身份:吸血鬼。她手脚并用的维持着秩序,不一会便因为挺着的大肚子累得香汗淋漓。
待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大厅台阶上的大门缓缓打开,宅邸的主人踏着稳当的步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刚毅与阴柔在他精致到连最完美的雕像都要自觉形秽的脸上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墨色的眼眸,漆黑的长发,以及传说中遥远东方国家风格的玄衣,让他如同一块夜空的碎片,深邃而神秘。
“看见那那家伙的尖耳朵了吧,我早说过了他是个精灵。”衣裳破烂老者环顾四周,见没人关心他的结论又悻悻地噤了声
“退下吧,薇拉蒂娜。”宅邸主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遵命,米尔诺斯大人。”说着吸血鬼小姑娘便离开大厅,消失在门后。
“请诸位听我一言,相信今天诸位来到这里,都是为了我所许诺的财富,请诸位放心,只要诸位能够带回猩红之卵,我所许诺的一颗皇冠也不会少。”
冒险者们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尽管涅娜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但是凭直觉她也知道,1000皇冠是平民两辈子也花不完的钱。有这1000皇冠,她摸了摸自己依然躁动的肚子,她便能毫无经济压力地把三个小宝宝养大。要是自己不是光之裔的话,可恶,已经没有如果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米尔诺斯又继续着他的发言。
“对于猩红之卵,你们并不需要知道它的价值,也无需知道它的用途,你们要做的,是深入大陆最北端冰缘之脊山脉,在卡斯山谷中找到那座封印石殿,把它完好无损的带过来。”
听到冰缘山脉,大厅中又沸腾起来,冒险者们大多都听到过那里的传说:冰缘之脊山脉,横贯于大陆的最北部,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墙, 分割了塔尔玛大陆与极北之地的无尽冰原,几乎没有活物能在终年的狂风暴雪中存活下来。
“妈的,你这狗杂种,你要是觉得1000皇冠能让我用性命逗乐你,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衣着破烂的老者往地板上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一些冒险相继者离开了宅邸,剩下的人不到原来的三成。
“啊,果然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米尔诺斯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留在这里的各位,无论是为了追求财富,亦或者是为了使命,”涅娜感觉米尔诺斯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短暂的停留,“你们的勇气都是值得赞赏的,“那么请各位随我至藏书室,我的女仆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地图,和其他材料。”
--------------------------------------------------------------------------------------------------------------------------------
冰缘之脊山脉深处,一处岩石下的洞窟中,萨米尔哆哆嗦嗦地正摆弄着好不容易用魔法烘干的柴火。冻僵的嘴唇已经无法准确地念出咒语,剃刀般的冷风闯进洞口,一次次吹散了他好不容易集中的注意力,手心的火苗一次又一次的忽闪着,却又很快熄灭下去。
再这样冰寒的地狱里,施展简单的火焰法术点燃柴火似乎都成了一种奢望。萨米尔无可奈何地叹息着,从被刮的破破烂烂的背包里摸出最后一颗【火石】,赤红色的石块沉入柴火中,伴随着暗淡的红色,微弱的火苗终于从柴堆里探出头来。
或许他们可以熬过今夜了。如果再让萨米尔做一次选择,他一定不会为了一千皇冠迷了眼带着冒险队闯进冰缘之脊山脉。如今整个小队的情况已经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小队中负责治疗的神官海安,永恒王虔诚的信徒,本该是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子,却在进山不久被凝云怪(一种比较强大的触手怪物)撕成了两半,半妖精弓手依格霍德已经变成了悬崖底下冻得发硬的尸体,活着的人还剩四个,或者说,三个半,因为法师卡德在冰霜巨人的营地里丢了条腿,那些可怕的怪物估计正拿着他细瘦的腿骨剔牙呢。有战斗力的人,自己,半兽人战士豪格,还有。。。
他的目光望向洞穴的入口,落在一个娇小的人影上。她的巨剑撑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坐在洞口放哨,身上早已落满了雪花,如果不是她那炯炯有神不时四处扫视的双眼,萨米尔一定认为她早已冻成了冰块,两个月前从离冬城出发时,他将这个妖精少女拉入了队伍,其他的队员看着少女滚圆的孕肚都反对他的决定,然而老道的识人经验告诉他,挺着看起来已经足月的孕肚,还能背着这样的大剑,少女并非等闲之辈。
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只要少女那绕烧着金色火焰的大剑挥舞起来,无论什么样的敌人都会被斩得七零八落。
“吃点东西,剑士。”萨米尔走上前,递过刚刚煮的冒泡的热汤。
涅娜结果碗,心情复杂地看着热情腾腾的汤,惨绿色的汤里,歪歪斜斜地浮着几根野菜,和雪鼠的断肢。不过事到如今倒也抱怨不了,要么,把汤喝下去,要么,自己和孩子在这山里冻饿而死。
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忍住喉头传来的强烈呕吐感强行咽了下去,涅娜忍住不去想在自己的肚子里这些恶心的东西变得怎样。腹中的孩子也踢打起来,似乎胃袋里难闻的食物也传到了子宫里。
“卡德怎么样了。”涅娜回过头,心疼地望着洞穴深处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的法师,两个月的相处,善良的涅娜没有办法对并肩作战的战友不闻不问。
萨米尔没有做声,默默和涅娜换了班,望着风雪不再说话,身为领队的他知道,失去了牧师的治疗,这个小伙子注定是挺不过这个长夜了。
涅娜回到洞穴里,在卡德面前跪了下去,准备查看他的情况。两个月以来,愈发膨胀的肚子让她行动越来越不便,每当坐下和跪下,她只能岔开双腿,让巨蛋一般的肚子摇摇欲坠的垂在自己腿间。
掀开盖着卡德的衣物,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熏得涅娜一口把刚刚喝的野味汤全部吐了出来。法师失去的那条腿留下巨大的伤口,正往外留着恶臭的污血,周边的皮肤如同被虫蛀过一般,布满了一个个血窟窿。
“别管他了,我早就听部落里的人说过,被冰缘之脊山脉的巨人伤过,就如同被诅咒了,活不下来的,但愿,至少马瑞努尔(兽人神系中的一位神)能保佑他的灵魂不受这般折磨。”
第二天临近正午,太阳终于从厚重的云层里漏出头来,剩下的三人也决定继续前进。从山脊下到谷地的道路崎岖难行,岩壁上的本就狭窄的落脚之处也落满了湿滑的积雪。涅娜无奈只能背贴着岩壁,小心翼翼地抓住突出的岩石前行,孕肚让她的中心过于靠前,一个不小心就有掉落万丈深渊的危险,她也因此远远落在了二人后面。
不过,或许这也是件好事。
从谷底吹来的狂风,似乎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嘶鸣。未及仔细分辨,粗大的肢体从谷底深处,重重地拍在崖壁上,震落不少石块,走在最前面的兽人战士豪格未来得及发出遗言,就变成了崖壁上薄薄的红色图案。恐惧的支配下,经验丰富的老萨米尔也没办法控制住僵直的肢体,脚下一滑,在惨叫声中跌入万丈深渊,落入巨大怪物长满尖牙的口中。
怪物接着向上攀爬。涅娜也终于看清了这扭曲怪物的全貌,与正常的人体比起来,怪物的身体如同细弱的主干,顶着鹅蛋般的头,头部除了一张巨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和脓包,伸缩着令人作呕的卷须,躯干中心的位置,生着六根细长的手臂,两只同样细长,可以被称作“腿”的肢体正用吸盘吸附着岩石向上攀爬。此时,这扭曲的怪物也发现了漏网之鱼----在崖壁上进退不得的涅娜。
涅娜好看的琥珀色眸子里,倒映出迅速袭来的怪物手掌。被狭窄的地形限制,早已比寻常孕妇的肚子大了两圈的沉重孕肚也让她无法灵活地攀附着岩石躲避攻击。涅娜只得聚集起体内的力量,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面坚固的盾墙。
“咚!!”山谷中回荡着两股巨大的力量相互碰撞的声音,盾墙虽然碎裂开来,破碎时强大的冲击力却将怪物的手掌震开。怪物哀嚎着,黑色的污血从它的手心喷涌而出。
防护被击破,涅娜也因为冲击力脚下一滑,摔了下去,还好,落在了凸起的大块岩石上。
“可恶,怎么这么高啊!”涅娜努力从慌乱中回忆着训练时的一招一式。不过对手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三颗带着尾翼的肉囊,从怪物头部的孔洞中喷射而出,砸在涅娜身边的岩壁上。三个扭曲的蜘蛛的怪物,撕开肉囊,沿着石壁飞快的像涅娜跑来。
“滚开,恶心的家伙!”涅娜高举巨剑朝着岩壁狠狠砸了下去。金属与岩石的碰撞火星四溅,然而敌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敌人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涅娜转动着被胎儿撑得鼓鼓胀胀的腰肢,手握巨剑横劈过去。
不过敌人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步,从上方喷出粘稠的蛛丝,拽住了巨剑。随后又一只魔物朝着涅娜的手腕袭去。
“呀啊!”涅娜只得松开巨剑,堪堪躲开攻击,伴随着巨剑落在身旁的“当啷”声,涅娜也因为沉重的孕肚和急躁闪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见涅娜伸出手,蜘蛛般的魔物吐出蛛丝,先她一步将她的手臂固定在了地面上。
而另一只魔物将涅娜压在身下,八根足肢牢牢固定住涅娜的肚子。
“哇啊,什么呀这虫子!”
必须想办法挣脱开,涅娜想着,腾出没有被束缚住的左手,想要把虫子挣脱开。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手脚动弹的瞬间,虫子加大了足肢的力度,滚圆的孕肚瞬间被压得变了形,仿佛被挤压的气球,随时可能爆裂开来。
“呀啊啊啊啊啊,不要啊!!!”腹部被挤压,对早已进入孕后期的涅娜来说无疑是极其痛苦的,胎儿感到了危险,在被挤压的子宫中不安的动来动去,被胀大子宫挤压的膀胱也不争气的让腥臊的液体顺着少女腿间喷溅出去。
虫子继续加大着挤压的力度,疼得涅娜双眼翻白,似乎下一秒,羊膜就要不堪重负破裂开来,腹中远未足月的孩子就要被迫离开子宫,在这冰洁的地狱中慢慢停止呼吸。
“求你了,停下,,停下吧。”绝望的少女,为了腹中胎儿的生命,虽贵为光之裔却只得可怜地祈求魔物。
巨大的怪物本体,也凑了过来,它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涅娜和自己的手下一并吞下。
涅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过,似乎诸神并未放弃在冰寒中挣扎的妖精少女。
“我的孩子,你的道路不应终结于此。”
“谁都好!求求你救救我!”涅娜焦急的扭着头,环顾四周,却并未注意到声音的来源,是挂在脖子上的来自鲁肯的地母神护符。
护符闪耀起温暖的光芒将周围岩壁上的积雪都融化了,魔物本体也显然畏惧着这光芒,连忙用手遮住巨大的头部,不断后退。趴在涅娜腹部的魔物,惨叫着松开了涅娜的肚子,肢体在光亮中燃烧成一团灰烬。
“我的孩子,我的力量已经衰微,剩下的艰难,只能你独自面对了。”话音刚落,护符便迅速锈蚀,化作金属粉末消失在山谷间的狂风中。
难道是地母神的神恩?涅娜尽管心存感激,却无暇思考太多,巨大的魔物已经回过神来,怒火中烧的它准备彻彻底底撕碎眼前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娇小少女。不过它的眼目早已因为地母神的光辉夺去,狂乱的挥打虽砸开山石,却唯独绕过了涅娜。
“平心,静气。”涅娜冷静下来,闭上眼睛,遵循着直感,引导着体内的力量。再次睁开眼睛,整个世界在她眼里都满了下来,就连被狂风卷起的雪花也静止在了半空。
涅娜翻身跃起,强忍着跃起时孕肚要被甩出去般的疼痛,稳稳落在魔物即将砸在她落脚之处的手臂上。
巨剑的剑锋向下,如同钻头一般,扎入魔物的手臂,从手掌的另一面刺出,未及魔物发出一声惨叫,涅娜的剑锋就将它整个手臂,从手掌到肩部,砍成了两瓣。
“接这一招。”涅娜蹬着岩壁,将巨剑指向怪物的头顶,将自己化作一颗流星,弹射了出去。
魔物蛋形的脑袋此时变成了巨大的花骨朵,在涅娜的进攻下,“啪”的绽开,只不过,这代价,是魔物的生命。
魔物的身体逐渐失去了力气,跌落下去,在岩壁上砸出几片血迹。
涅娜飞速环顾着四周,目光落在崖壁突出的树木上,或许那里能够脱身。
涅娜找准了时机,腾空而起,然而腹中的胎儿却似乎并不知道母亲的艰险处境,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小家伙们不满地动了起来,强烈的宫缩打得涅娜措手不及,竟在起跳时松了劲,无助地向着谷底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