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进化”]
回到内城,原本对于瑞休来说,这就是她的最终目标了,至少在她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东西之前是的。
不过现在,对于她来说,恐怕起点都还只是那栋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即,几乎掌管着这座莱特摩尔全部命脉的莱特摩尔最高研究院而已。
“可别让我失望啊,老鼠洞里也该有点奶酪吧?”活动着还在不断和肌肉磨合的手腕,瑞休像是要用视线直接射穿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一般。感受着身体随着自己的意志变得逐渐火热起来,瑞休在原地轻轻蹦了蹦,随后突然足弓用力,向前爆发出仿佛子弹出膛一般恐怖的冲刺速度,原本在她脚下的混凝土道路,在瞬间崩碎成细密深刻的蛛网状残骸,并且还算随着低沉缓慢的隆隆声继续下陷着。
肌肉还在生长,神经元之间流淌着的电信号几乎像是光缆一般强烈闪亮,结缔组织攀附上了更强的骨骼,随着瑞休的激烈运动催化肌肉的同时,飞快地将代生合金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强大到可能臃肿的力量而变得迟钝,反而在变得更加灵敏,以至于瑞休现在每一次迈步,都能感觉到自己牵动的肌纤维——精确到每一丝。
轻柔破旧的防水油布撑在头顶,破旧的棚子沉甸甸地蓄着一滩积水,就算是它的主人都只能小心翼翼地控制它起落,而瑞休,她像是一道闪电般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整个篷布微微颤动着,承受了一个超过六十公斤的物体在它身上以超越磁悬浮列车的速度的一次冲刺,却没有破开。而另一边,财阀富丽堂皇的庭院大门,被不知名的高速质量撞击一瞬间掀翻,整块双开的合金大门像是里面塞满了火药的手榴弹一般被瞬间踏破成漫天铁屑,光是碰撞产生的冲击波的音爆就震碎了门口保安的所有内脏和骨骼,让他们变成一坨软绵绵的血袋,但随之而来的足以钉穿地面,甚至飞射出去几百米仍然保持威力削掉路人脑壳的铁屑,也瞬间将这座豪华的庭园里的所有人屠戮一空。
足以将一个人冲成肉泥的风压如今却让瑞休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还在运动当中不断地进化着,并且逐步理解并掌握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刚才如果她愿意的话,甚至可以控制那一脚之后铁门爆开时,每一片铁屑飞出去的方向。也正因如此,她越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强大,以及自己应该所处在的位置。
“我来拿了……”瑞休低下头,喃喃自语着,露出几乎咧开到耳根的夸张笑容,像是炮弹一般一头撞进莱特摩尔最高研究院的大门,“把你们的绝望都准备好了吗?”
合金的大门被瞬间撞破,一巴掌拍出的气压和对力道的控制让这扇大门爆开得比瑞休之前破坏的任何一处建筑都要彻底得多,简直就像是将一道飓风压缩到一拳大小的力量和仿佛砂砾一般细小但尖锐的碎片无死角地覆盖了整个最高研究院的大厅,引发的连锁爆炸和各种各样仿佛被扔进绞肉机里一般凄惨的被切碎的人体直接“噗”的一声爆成猩红色的烟花。
落地的瞬间瑞休还绷紧了双腿,肌纤维像是脱水了一般一丝一毫地紧紧收缩到极限,让瑞休的小腿呈现出皱巴巴的老朽姿态,但随着瑞休脚跟的触地,像是弹簧一般瞬间回弹的力量直接粉碎了整个莱特摩尔最高研究院的地基,让大楼剧烈地晃动起来,混凝土和钢板爆破成流沙一般纤细的粉尘,随着肌力的爆发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圆弧,其内部是瑞休一脚踩出的真空,其外才是它们的碎屑。
简直像是被引爆了一颗阴性氮离子炸弹一般,整座大楼肉眼可见地冲破了地表,腾空而起了至少有一米高,然后才重重地落回了原地,带来足以震聋绝大多数人耳膜的巨响,也淹没了这座宏伟建筑当中那些不堪重负的钢梁的断裂和呻吟声。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取代氢弹的武器的威力在瑞休面前不过是助跑过后的用力一跺脚而已,感受到自己几乎无可匹敌的破坏力之后,瑞休的心态也更加膨胀起来,双脚的角度也略作调整,将原本对准着大楼之后的冲刺,直接改为了向上发起的冲锋,然后再度压缩前脚掌的肌肉起跳。
“咚——”没来得及流沙化的碎屑再度承载了瑞休的暴力,深陷的双脚将前脚掌下的碎末碾压成致密的斯石英、铁单质、乃至其他更夸张密度更高的东西,而被宣泄出去的力量像是空爆弹一样瞬间将大量粉尘直接冲垮了整个一楼,从任何一个空隙喷洒出去,像是平地掀起了一场沙尘暴一般声势浩大,瞬间让漆黑的浓厚雾霾席卷了几个街区。
一颗实心的炮弹以接近第一宇宙速度的状态被投射出去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不需要被击中或者擦到,光是站在它的轨道附近就足以让人被它的风压碾成肉泥,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就会有生命危险。而将一颗几十斤的炮弹放大十倍,体重也和力量也再放大好几倍,带来的结果是什么?
是整栋莱特摩尔最高研究院的大楼都像是被打气筒打爆了的气球一样,一瞬间被震碎所有的内部结构,虽然还维持着具体的形状,却已经完全无法再以一个稳定的整体来看待——钢梁像是被应力撞击一般破碎到极限,门窗被风压爆成亮晶晶的玻璃片,厚实的墙体和地板甚至没有资格接触到瑞休的身体,直接被她面前挤压出肉眼可见的苍白色圆弧的空气撞碎,像是有弹性一般向上凸起巨大的弧度,然后在超越极限之后再轰然破碎。
摧毁莱特摩尔的最高科技结晶,对于瑞休来说仅仅是日常锻炼第一组的第一个活动。
然而一直到目前为止,瑞秋所面对的也都是不会反抗的死物——纵使莱特摩尔最高研究院的科技水平极高,材料坚实,结构精巧,智能远超人类,然而它唯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反抗”。
它是为了防御而被创造出来的,也许它有武器,有能够挥舞武器的智能,有对外部发起攻击的能力和意图,但做到这一切的一切的绝不是这栋大楼本身。它可以是为武器编写程序的工程师,可以是莱特摩尔尸位素餐的高层,可以是某个试图创造奇迹和战争的疯狂科学家,但绝对不是钢筋混凝土以及合金甲板,或者别的什么建筑材料。
所以它永远来不及反抗,它没有本能,也没有求生的意志,它被动地承受了瑞休的破坏,然后干脆地倒下,死去。
但是现在,会反抗的的东西出现了。
冷,对于瑞休来说也是无可置疑的“寒冷”的感觉开始逐渐从她的体表开始往内部蔓延,虽然并没有动弹,但瑞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迟滞,尤其是关于她身体的“进化”——瑞休感觉到了肌肉力量停止增长,甚至肌纤维和骨骼开始停止磨合,一直到瑞休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失温的状态下开始逐渐凝滞。
空气被冻结在瑞休面前,那是一个完整的,晶莹剔透的椭圆形冰盖,它现在就盖在瑞休的脸上。瑞休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脆化,失去弹性,变得坚硬起来。极致的寒冷甚至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再然后,瑞休看到一个高大雄壮,带防毒面具一般的面罩,链接着导管一直延伸到背后,全身上下被深蓝色紧身衣完全包裹着,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和高低起伏的各种各样的改造义肢,以及在这个大怪胎的胸口,还有一颗正闪烁着淡蓝色呼吸灯的诡异人造器官。
贫弱,这是瑞秋看到对方时给予的第一评价,他看起来要比“阿喀琉斯”强很多,但对于现在的瑞休来说,他这种程度也不过是从吹口气被提高到了需要弹一下手指的程度而已。但对于现在的瑞休来说,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一件事就是,明明要比对方强得多的她,如今被莫名其妙且突如其来的低温给按在原地,几乎已经停止上升,然而这个全身上下仅仅穿着紧身衣的雄性改造野兽,却看起来行动自如——以他的体型和改造程度而言,那些笨重的动作已经称得上是行动自如了。
上升的幅度彻底停止,瑞休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也已经消耗殆尽,那个在一片极寒之中行动的大块头艰难而笨拙地爬过他周围被瑞休摧毁到已经完全崩溃的地形,手脚并用地来到瑞休的身边,然后发出得意又艰难,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在向别人炫耀一般的声音:“哼……只会用蛮力的野兽……就这样去死吧,老老实实地躺在实验室里不好吗?”
没有新锐的武器,也没有埋设陷阱之类的限制性武装,对方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从地上拾起了一块同样被超低温凝固住的石头,用力地拍打在了瑞休的脑门上。
寒冷让一切东西都变得脆硬,巨汉的力量同样远超常人,于是在他毫无保留的一次挥击之下,坚硬的石块像是饼干一样瞬间爆碎,,然后在空中变成浑浊灰暗的一团迷雾。然而在那迷雾之下,瑞休的脑袋却并没有像巨汉想象的那样四分五裂,而是仍然保持着完整,甚至看起来还在反射光芒。
不过这样的一击,最终让凝滞的瑞休开始产生了下坠的趋势,随着身体凝滞在半空中的第一次松动,瑞休的身体开始缓缓下坠,而她的身体,似乎仍然没有一丝要动弹的可能性。
在冻结的时空中行走的巨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变化,他烦躁地摇晃了一下脑袋,从身后掏出了一柄长柄铁锤——没有任何看起来高科技的部分,没有推进器,没有强化材料,没有人体工学握把,就好像是穿越时空从几千年前开始就一直使用的最简单的那种长柄铁锤,在巨汉的手中出现。随后巨汉高高举起那在冻结的时空中带起涟漪的巨大漆黑的锤头,将身体反弓到弧度明显的程度,随后拼尽全力地用力砸下,目标直落瑞休的头顶。
“咚——”和说话声一样,因为时空的冻结,瑞休的视线都难以按照习惯实时地捕捉到画面,声音自然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空旷而遥远,甚至对于瑞休来说,她感觉自己听到的不过是一颗小石子被丢进水塘里时发出的声音一般。但在那之后,瑞休感觉到了,并非是疼痛,也不是不适感,而是更直接,更让她期待的下坠的感觉。
她在动。
下坠的速度仍然是缓慢的,但是巨汉手中的铁锤已经在刚才那一击之下完全变形了,可见对方的力道也并不是在装样子。只是对于瑞休来说,那样沉重的一击仍然无法对她已经强化了的骨骼和躯体造成任何伤害,在巨汉的无能狂怒之下,瑞休一点一点地向下坠落着,承受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却带着巨大动能的巨汉的攻击,先是武器的捶打,然后是各种投掷物,再然后巨汉甚至想要伸手一拳打在瑞休的头上,却因为某种原因,露出了明显迟疑的神色,最终还是放弃了动作,愤恨地继续捡起各种投掷物,对着已经将要脱离他打击范围的瑞休继续无力地疯狂攻击着。
“哼……就算攻击无效,在被冰冻到这种硬度的状态下,从这个高度摔下去,也绝对没有任何有机物能够幸存,你就在被冻结的绝望中静静死去吧……”巨汉疲劳地甩了甩自己已经累到麻木,而且也已经冻僵到无法屈伸的双手,站在被瑞休撞穿的大洞边缘愤愤不平地看着下坠的速度开始逐渐加快的瑞休,“就算你还是活下来,解冻的那段时间也足够把你重新装进实验室了,你这个……该死的肉畜。”
巨汉眼中究竟有多少是痛恨,又有多少是羡慕和嫉妒,没有人知道。但是瑞休清晰地看到了他在挥动铁锤和双臂的时候,从紧身衣背后露出的试验编号和标志字样。
“克洛诺斯……时空之神吗?”思维在逐渐回归,瑞秋能感觉到外部的时空开始逐渐回归正常,被同时强化的大脑也让她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那个空间的秘密——接近绝对零度的超低温让分子的活动被尽可能地降低达到无限接近完全停止的状态,即使对于人脑来说,那样的超低温都是难以活动的范畴,相对的瑞休所撞上的也就是完全无法用质量和硬度来衡量的铜墙铁壁——不如说她撞上了一小块宇宙。而那个在接近绝对零度的超低温中活动着的巨汉,毫无疑问是专门为了在这种环境中进行战斗的特化改造人。
但即便如此,除了宇宙射线以外等于肉身抗下了超越宇宙正常温度的超低温的瑞休还是保持住了自我,并且在分子重新开始恢复运动的瞬间,就重新掌控住了自己的身体。
也不能说是掌控,那些被冻结的肌肉和皮肤,还有瑞休在体表分布着的那些已经一起被完全冻结的神经,几乎都已经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感知,就好像整个人突然地小了一圈一样。但这种时候想要让瑞休放弃这些肌肉,重新生长又或者是震碎了以小一号的体型去行动,对她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失败。
瑞休有更加管用的办法。
“咚——咚——咚——”强悍的心脏在瑞休有意识的控制之下开始以极高的强度收缩舒张,心肌和心房像是过载一般撑开到极限又用力收缩,泵出大量的血液,将身体血液循环和代谢的速度人为地强行提高,整个身体都开始进入爆发状态,体温在血液的温度影响之下不断升高,从皮下直接渗出的热蒸汽跟随着擂鼓一般强劲响亮的心脏不断喷发着,将凝结在自己身体表面的冰霜逐步化解,整个身体里被急冻的细胞在营养约血液温度的双重滋养之下以完全不合理的速度解冻,而且即使是以瑞休的细胞强度和如此温和却快速的解冻方法,瑞休的身体仍然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有大量的细胞承受不住剧烈的温差变化爆开变成一滩血水,或者变成透明的细胞液成为新的能量被存活下来的细胞极速吸收。
但毫无疑问的,瑞休完成了解冻,用时甚至不到一分钟。
全身冒着热蒸汽,皮肤通红的瑞休亮起了神采奕奕的双眼,在下坠途中对上了那个眼神从羡慕嫉妒恨到愕然,再到惊恐的“克洛诺斯”,然后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可别跑啊……”
所谓“左脚踩右脚”的上天方式对于现在的瑞休来说已经完全具备了可操作性,不如说以她现在的脚力,一脚踢出去的空气阻力将她这几十公斤的身体反推向上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莱特摩尔最高研究院的负责人今天之后恐怕要痛骂当年的房屋设计师,为什么要将这栋楼修得如此之高,以至于让他们看到了眼前这绝望的一幕。
如果他能活过今天的话。
是真正的踏空而行,或者说不是踏空而“行”,瑞休就是用双脚在飞。再一次爆发出足以震碎所有人耳膜的爆鸣声,从瑞休脚底扩散开的冲击波化作肉眼可见的雪白的一大圈,将所有挡在它经过的区域的食物全部震碎成粉末。爆发出的推力让瑞休违反了地心引力,再一次向上攀升,这一次目标直取那个“克洛诺斯”。
“不……没事的……这里是绝对零度环境……她只会被凝滞然后掉下去……我是……我在这里是无敌的!”面对着这样一头完全突破了物理障碍的凶兽,就算是“克洛诺斯”也忍不住感觉到心神震颤,发自内心地觉得恐惧,他的双手颤抖着,脚步也忍不住想往后退去,但他还是在不断地试图安慰自己,一直到最后咬牙切齿地攥紧双拳,“我就是这里的主宰!”
眼看着瑞休越来越接近,“克洛诺斯”的内心在紧张之余却仍然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绝对零度是整个宇宙的法则,就算是瑞休再强个十倍,也无法撼动整个宇宙。
绝对……
“克洛诺斯”还来不及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来自下方的刺痛和失重感就席卷了他的全身,随之而来的是失血和被冻结的彻骨寒冷。他原本以为在接受了改造之后,他这一生都不会再为绝对零度以外的温度感到寒冷了,但事实告诉他,死亡要比最冷的气温更加冻人。
消失的下半身连被一刀两断的资格都没有,而是直接在炮击般的冲撞之下变成了碎肉,肉末,血沫,一直到最后化作不可见的微粒。瑞休那张如今已经完全被血色占满的狰狞笑脸出现在“克洛诺斯”最后弥留的意识当中,她的全身上下都凝结着不均匀的冰霜,但她和“克洛诺斯”一样,在超常的低温当中行动自如。而随着“克洛诺斯”的身体轰然倒地,他才终于意识到,并非是自己飞在空中的身体导致了视角的倾斜,而是瑞休以无可抵御的巨力,一下子将整层专门为了拦截外敌而布置的“绝对零度隔温层”给完全粉碎掀翻,让那自然的法则在极致的暴力面前消散。
而瑞休,她原本可以直接冲过这一层抵达她的目的地,但她却特意折返了回来,不断搏动着的心跳这一次强行对抗着尚未消散的自然余威,维持住了她的体温,而被她随手波及就已经半死不活的“克洛诺斯”,被无比记仇的瑞休盯上,自然是要亲手终结才能解恨。
随着那双足以崩塌整栋莱特摩尔最高研究院的脚底在自己的视线中逐渐放大,“噗叽”一声,像是踩碎一个普通的西瓜一般,瑞休狞笑着将“克洛诺斯”那始终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脑袋给踩了个粉碎,并且还意犹未尽地在骨头渣子和脑浆组成的黏糊糊当中碾了两下。
莱特摩尔最高研究院仅剩的,能够对瑞休产生效果的防御也最终告破了。
又一次震爆心灵的跳跃,已经无比接近顶端的瑞休毫无滞涩地撞击在莱特摩尔顶层的光子盾墙之上,超高速加上瑞休的质量,第一次撞击就让光子墙发生了明显的颤抖,而后瑞休在半空中又一个转体摆动右腿,重重地一记上段踢直接轰击在已经不堪重负的光子墙上,瞬间让号称本世代最强防御的光子科技过载瘫痪,爆成漫天光点。
一群已经被吓破了胆,像是鹌鹑一般扎堆缩在角落里的科研人员惊恐地互相拥抱着,想要说话,想要惨叫,想要哀鸣却在仿佛食物链的压制一般的对视之下全都失去了勇气。瑞休单手扶住后颈转了转脑袋,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始打量实验室内部的陈设。
“肉体强化目前的最高峰就是你,但将来可不一定是,现在的你在压榨的是身体里的力量,压榨到基因层面的力量,所以你才会如此强大,但同时,你也在剧烈地消耗你自己。”老头儿的话在瑞休的耳边不断回响着,她的身体状态其实在现在已经完全进化之后已经比老头儿检查出来的更加让她清楚,她甚至能给自己这在不断消耗着的生命进行倒计时读秒,但她也知道解决的办法就在这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如果加以引导和束缚,就会变成持续输出的,源源不绝的力量,同时也代表着将人类基因开发到极限的你,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完人’。‘死亡’也不过是进化当中的一个选择,当你把那瓶药剂带回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就能帮你把全部基因重新编程,你将拥有无限的进化潜力和力量,以及永生不死的身体。”
“药剂……”瑞休记得很清楚,那不是什么研究资料那种需要时间转化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简简单单的一瓶药剂。老头儿很仔细地向她描述过那瓶药剂的样子,而瑞休在稍微转动了视线之后,也迅速看到了安稳地躺在保险柜里面的那瓶象征着生命的翠绿色药剂的存在。
她无视了一旁还抱团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研究人员们,径直走到了保险柜旁边,一拳打穿了防护层之后将药剂握在了掌心当中。然而和老头儿说好的不一样,瑞休并没有要带走这瓶药剂的意思——她直接拔开了这瓶药剂的瓶塞,随后仰头将这瓶药剂一饮而尽。
如果说将生物数十亿年积淀下来的基因绘制出来,那夸张的图谱绝对要比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更加震撼人心,然而如果当有一个存在出现,她点亮了这棵进化之书上的每一个分支,那么她将成为什么?
答案是——瑞休。
她成为了数十亿年进化产物的终点。
冗杂的基因被化作素材重新编译,强大的基因被进一步强化,沉睡的基因被唤醒,危险而有害的基因被直接分解……瑞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突变,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为了让自己进化的速度变得快,瑞休体内更加稳定的双螺旋DNA甚至都开始崩溃,向着更加不稳定但突变速度要快得多的RNA转变,所有的基因都变成了瑞休大脑内的记忆,可以完美支配身体中几乎精确到每一个夸克的瑞休,如今可以轻易地改写自己的基因性状,而现在的她,得到了自己最需要的力量,和控制自己力量的方法。
瑞休身体的力量被引导,速度并没有放慢多少的情况下,瑞休增长着力量,对身体的消耗和伤害却被降低了大半——多余的被浪费的养分几乎消失,每一丝力量都被精准分配,每一次呼吸,瑞休的身体都在被调整到最适合的状态。瑞休,迈入了完美生物的境界。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瑞休眼前被点亮了一般,瑞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在主动吸收空气中逸散的电磁波作为养分而成长,而与之相对的“衰老”与“死亡”早已完全被从她的基因中抹去。摆脱了寿命的困扰之后,瑞休神清气爽地睁开眼,再度看向了角落里那群已经被吓得完全动弹不得的科研人员。
她又笑起来了:“作为庆祝进化终点的诞生,我想看烟花……”
“不过呢,那种普通的烟花也太没劲了……”瑞休欣赏着每个无意动作中炸开的空爆声,对着白大褂们遥遥轰出一拳,肉眼可见的白练气波瞬间炸开了强化玻璃培养槽,紧随其后被炸开的就是他们的脑袋,绝对精确而宏伟的气浪巧妙地错开迸裂的玻璃碴,本该飞散到整个场地的脑浆和血污飞舞着凝固成浓稠的漩涡,黑红色血球猛然炸开,碎肉和血雨在呼啸的强大风压中分崩离析,承载着莱特摩尔顶尖科技的这栋大楼也终于发出濒死的吱呀声,带着瑞休向地面倒去。
瑞休漫不经心地吊着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钢条,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满是内城的武器,于是她便松开手让自己自由落体,白蒙蒙的音障顿时贯穿了空气,她悠然地穿梭在阵地中,合金和电流的武装被轻轻掰开,她赤裸的双脚向前迈动,匆忙埋设的电网和地雷在她淡然的步伐中像墙角的蜘蛛网一般脆弱,在周围士兵惊惧的目送中,那个健壮而富有美感的女体仿佛无视了所有阻碍,径直毁灭了他们的防线。
“我说,你们还好吗?”她边走边向一旁残破的楼房挥手,隔空掀飞半层天花板,恐慌的尖叫此起彼伏,但很快就在轻微的断骨声中湮灭,“我还记着呢,这里是——莫洛伊·散星——哦,老朋友。”她三两步走进废墟,抓起一个不成人样的骨架,“尽管看不出你是谁,但你身上那股味道我从来没忘,那种德尔塔牌润滑油的怪味,当年整间教室都是你的味道,令人厌恶。”瑞休说着,一脚踩碎了这具机械,“沦为机器人的感觉如何?有让你的人生更加幸福吗,真是不错啊。”
“这里离学校不远了吧?你看……”瑞休抓住脚下那半颗机械头颅,拿到眼前晃了晃,“就像散星你一样,他们都在渴求一个改造的机会,甚至不惜为此而走向歧途,他们中成功的人却寥寥无几。”
“可你们却始终没能看见,‘改造’的真实。”她佯装不舍,却毫不含糊地单手并拢,头颅被捏成废铁,扔到一边不再理会,“追求改造也好,探索基因强化也罢,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她刹住话头,冰冷的杀意冻结了诡异的微笑,暴虐的气浪席卷了周身,连空气也沉淀了一瞬。
“‘进化’。”
[六 内城的“内城”]
[莱特摩尔内城-检修枢纽]
“为什么你们如此执着呢?”瑞休双臂抱怀,打量着面前莹蓝的盾墙,那后面依稀显现出一排人形,电火花在他们身体间闪烁,“你们一定已经知道,整个内城都被我杀光了,即便如此也没有逃跑……”
“不要以为击败克洛诺斯殖装就代表莱特摩尔任由你摆布,”半蹲的战士自面罩中心绽出一抹蓝光,他们的目镜上荡漾起充能的光晕,“我们才是,‘莱特摩尔’。”
“啊,这样我就懂了。”瑞休满意地捏了捏拳头,“最高研究院里最新的研究成果怎么可能只有一份,明目张胆地摆放在实验室里等着我来拿呢?不如说,这也太没有挑战性了。”
令人牙酸的轰鸣声炸开了盾墙,漆黑的卫士们丝毫不惧,如同潮水般汹涌的蓝幕不断更新着防线,任由瑞休的铁拳如何凶猛也没有消失。瑞休咧开嘴,迅疾地回身甩出左拳,风压旋涡嘶吼着透过浓密的防御,崩碎了空气中窜流不止的电子流。莱特摩尔卫队目镜上的蓝光骤然大亮,漆黑的装甲化作悍勇的尖刺轰击瑞休,古铜色的拳头迎面撞开风涡,与瑞休本体硬生生撞在了一起。
瑞休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高速气流在她拳中凝聚成深青色的光球,乌黑的甲壳被一层层剥离开,金属碎片如花瓣在风中翻飞,这充满征服意志的一拳完美地祛除了莱特摩尔战士们的护甲,暴露出他们一身暴涨肌肉的青白身躯。
“……你用了‘那个东西’。”面色刚毅的领军迎着瑞休掌心那团风暴,语气平稳中埋着淡淡的怨念,“我们警告过巴斯特,没有人应该再使用它。”
“我就不那么多废话来给你们讲来龙去脉了,只是,巴斯特究竟扮演什么身份,你们未必清楚——那瓶‘莱特摩尔药剂’每分每刻都在侵蚀你们,却绝不会让你们衰弱,对强化药剂技术掌控得如此精湛的他,真的像是醉心于机械改造派的一把手吗?”瑞休抓着恐怖的风核一步步迈向前去,逼得赤身裸体,全身肌肉的壮汉们连连后退,“你们完全没有想过吗?而且这东西的副作用,也许有人已经耳闻,难道你真的没有一点点追求真相的欲望吗?”
“……”领军沉默半晌,回头看了看被逼到墙角的战士,与瑞休用力量生造出风暴相近的气场在他身边环绕凝聚起来,“我只知道,在我身上的殖装,叫做什么;我自愿使用的药剂,如何称呼。”他环视一周,摆出标准的格斗式,“‘莱特摩尔’卫队,就算今日陨落,也将为莱特摩尔流尽最后一滴血!”
“总有人不接受现实。”瑞休牵着风球在指尖弹跳,一个响指将它送了出去。
“啪——!”
“不过说的也对,你确实为莱特摩尔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瑞休看着、、欣赏着疯狂旋转的风球中蓝色的血液,笑出了声,“而巴斯特把半成品当做‘内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要他们在完成品前滑稽地跳支舞。”她一步没入黑暗,枢纽内建筑的风格让她莫名感到熟悉,便隧道的坡度继续下行,“看,就像故友重逢,这里的景色那么的令人怀念,消毒水和机油竟然如此和谐的散发着自己的存在感。”
瑞休信步走着,她大张双手拂过墙壁,双脚每一次交替就让身后的黑暗崩解一分,一连串急促而疯狂的气爆声透过土地和混凝土传入隧道,她竟然仅通过双手之间力量的传导就让地面上的建筑为之崩塌,内城的居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轰然作响的检修枢纽,钢筋和砖瓦中爆出盛大的火花,平整的路面像是被农夫松土般碎开迸裂。莱特摩尔的内城下是无人知晓的空洞,而瑞休无羁的毁灭正让整座城都陷入其中。
“上面的人坠落而死,下面的人掩埋致死……”瑞休一拳又一拳地轰击墙壁,聆听来自地上的恐慌巨响,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内城人从来没想过,内城的内城在哪里啊。”
[七 进化]
巨大的桨叶缓慢地转着,为空旷的地洞送来地面上的新鲜空气,银白的地板科技感十足腥红的水流顺着地板上弯折的沟壑流动,铺满了瑞休周身的空间。弥漫的血雾被瑞休轻轻拂开,她轻轻掰开断裂的建筑和器材,就像撕开一张纸巾一样轻松。她将自己行进的路线与脑中的记忆相印证,将自己暴虐的步伐与换骨和强化做对比,如果莱特摩尔内城用检修枢纽和久经排挤的其他学派相连接,那么人类的研究方向就从机械改造这个点扩散到了所有的可能性,瑞休自己就是各方结合的最佳成果。
而令她感到不适的是,莱特摩尔的绝大多数人只知道机械改造,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人类高层向民众隐瞒了真相,如果自己没有这般力量,也是受蒙蔽的一人。
……但其实,她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老头,还真是只老狐狸啊。”瑞休喃喃道,她轻轻抓住岩壁上的合金穹顶,未见她如何动作,一股诡异的力量像流水般灌入其中,流畅完整的弧顶曲线顺着她发力的方向扭曲折断。又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实验室,她看也不看那些不知所措的白大褂,只消站在控制台前拍拍手,宏伟的气浪从她指缝中迸出,近乎实质的浪圈瞬间将他们撕碎。沐浴着血雨,瑞休抓着实验室中随处可见的培养仓到处乱砸,强化玻璃在她的操控下将重达几吨的钢瓶气罐打碎,其中贮存的液氮汹涌而来,却在她一脚跺下后四散蒸发。尚还完好的铁幕中伸出无数枪口,瑞休不屑地单手护住脸,正想一拳毁掉它们,却发现那面墙正在逐渐升温,直至红热。操控它们的人放弃用弹幕攻击瑞休,转而直接引爆了库存军事装备。一颗炽烈如同太阳的光球在狭小的地下实验室中绽开,距离爆炸最近的瑞休却不慌不忙地站直了身体,她凝实而厚重的致密机体闪着莹润的微光,甚至颇有压倒爆炸威力的气势。
而结果也确实如此,数十架枪型武器和高能炸药的轰击没能让她后退一步,她阴沉沉地笑了笑,左手抓住急剧升温的气流,单手直直地没入墙壁,大块混凝土结构被高压空气炸开,几十米长的混制大门就这么被这个人性气泵反复击破,她发一声吼,双手旋转一圈便清出直径五米的空地,这道足以抵抗核武器的大门竟然没能阻挡瑞休哪怕一分钟。
“是何方来客如此粗暴?”门后错愕的老人举着身份卡,手还没离开卡槽,就见到大门中伸出一只健壮的手臂,手的主人随即彻底捏碎了最后一层防御和门禁系统。佝偻的老人需要抬起头才能勉强看到将近四米的瑞休,两人目光相接,忽然认出了彼此的身份。
“是你啊……嗯……我和巴斯特并没有任何交集,只是他死前从我这里带走了最初始的药剂。”乱糟老头见瑞休从门后出现就明白她已经发现了检修枢纽下的秘密,倒也不慌,“这座地窟的修建耗费了我们很多时间,直到挖空了内城。我们的目的是取得巴斯特的研究成果。”
“我也没有那么关心你们的关系……让我感到有趣的是,根据内城未对外公布的数据,莱特摩尔每年都在丢人。”瑞休摩挲着双手,“我指的是丢掉的那些青少年。”
“……”老头不自在地动了动,“没有失败何来成功,他们的牺牲才铸成了你的进化。”
“呵呵……”瑞休扶着额头笑了起来,单手一指,从深邃的大门那头飞过来一堆肉块和几个头颅,“他们,我全杀了。照你的意思,没有他们的牺牲也没有我的进化。”
“——!你!”老头退了半步,“你要与我和莱特摩尔两边决裂?”
“并没有你们我们之分,我以下都是人类,人类以上即是我。但我并不满足于此,人类就该是人类,进化势必淘汰弱者。”瑞休说着,提起他的衣领,一脚踹在墙壁上,轰鸣摧毁了支撑结构,运作数十年,庞大的地下内城终于无法在她一路的摧毁中幸存,剧烈的摇晃释放着即将塌方的危险信号。
“等,等等!等等!不!”老头挣扎着,“至少,我和你的交易!把巴斯特的成果给我!”
“喔,对了,还有这档事。”瑞休跳起来敲碎天花板,厚实的岩层和泥土被她振击的余力一路粉碎,她带着老头从几百米深的地下一跃而出,遥遥望去,整座莱特摩尔已经在坍塌的过程中无望挣扎了。瑞休仅以一人之力用不到半天的时间湮灭了整座城。
“除了地下那帮白大褂,莱特摩尔的其他人我也都杀光了。那里现在是座死城。”瑞休咂咂嘴,“另外,巴斯特的最终成果是‘生命’,这项成果已与殖装结合,应用到实际武装上了。殖装卫队的代号是莱特摩尔。”
“你把他们也杀了,就代表没有留下任何‘生命’的衍生物了?”老头睁大眼睛,“至少一定还有没有使用的样本吧?”
“当然有,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瑞休神秘地笑了笑,浑身亮起莫名的宝光,“不得不说,他也是个天才啊。虽然最后为我所用了,但也算是物尽其用不是吗?”
老头心神大震:“用了‘决死’和‘生命’,你没有死……!”
“我相信你更明白这两种药剂的作用。”瑞休微笑着捏住他的脑袋,“别挣扎了,知道你用过‘决死’,但吸收了‘生命’这么久,我转化的力量已经不是你能想象的了。”她转过头看着远处陷落的城市,左手并刀当空斩下,短短几秒间本已残破的莱特摩尔就被拦腰切断,反观瑞休却只是无趣地晃了晃头而已。
“你追求的是,进化吗……”老头颤巍巍地问道,“力量永远膨胀,寿命也无穷无尽,你唯一的弱点只有一个……”
“就是下一个瑞休·德哈卡。”瑞休接过话,掏出一管试剂,捏开老头的嘴喂了下去,“给你一个成为德哈卡的机会,喝下我给你留的‘生命’,然后和我好好打一场。”
“唔!嗯咳咳——”老头眼神中顿时燃起了战意,多少年的研究和隐忍不都是为了自己能成为进化树的顶端吗?只要瑞休敢给他这个机会,他就一定要……
“噗”
老头的颤动骤然一停,瑞休漫不经心地甩掉手上沾到的血液和脑浆,一脚把他的无头尸体踹成了粉末。
“交易完成,我的进化也完成。”瑞休微微伸了个懒腰,“我从人类进化成人类,如果没有第二个人类,那么这些上一代的动物就都该消失。一个绝对强大,进化完善的种族怎可能被低等动物炮制?
“好——!”瑞休再次拍出几掌,将城墟完全拍碎,看向了城外的茫茫大漠,“就让去我看看莱特摩尔以外的地方还有些什么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