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苏,你这次带来多少人?”\\r
“一百五十,不多不少。”\\r
“叶勘,你手下有多少人可用?”\\r
“亲信有二十人,”叶勘道:“骆谨带来的人还有三五十,你走后都被我看押了起来。”\\r
岳华君敲打着桌面:“苏怀卿有多少兵马,你可知道大概?”\\r
叶勘答他:“我虽与苏怀卿一道听从魔尊调令,却先他一步出发,并不知详情,但就这几日观察来看,惊虬谷中有苏怀卿从恶人谷带来的人手,也有原先驻守于此的,应有二百余人。”\\r
林冽道:“我听下属来报,苏怀卿数天内从谷中先后调走十余队人马,每一批人数都不多,加起来有一、二百人,叶勘所估计的应当不差。”\\r
岳华君问道:“那骆谨的人手从何而来?”\\r
叶勘道:“骆谨的主子死后他便转投苏怀卿麾下,虽然他是个不起眼的,但多年在谷中也有些拥趸,平日一直在长乐坊安身,要避开耳目带些人出来并非难事。”\\r
岳华君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他未必清楚苏怀卿的底细…”他思忖着,便有了主意:“林冽,你去策反骆谨手下那些人,就说苏怀卿密谋之事已败露,魔尊得知大为震怒,派我们前来讨伐,总之如何游说,何人可用,全由你做主。”\\r
林冽对他笑了笑:“好。”\\r
岳华君又转向阿克苏,问道:“阿克苏,你那一百五十人都是什么来头?”\\r
“你见到便会知晓了。”\\r
岳华君一愣,恰听得有人敲门,叶勘亲随将门打开,外头站着两位明教弟子,岳华君看到他二人大感意外,而那皓齿明眸的波斯姑娘一见他便大叫起来:“哎呦!小军爷!好久不见了!”\\r
岳华君将二人请进屋内,余光瞥见唐肆的脸色黑了几分,心下大窘,倒是那姑娘看到唐肆,十分大方地招呼道:“嗨!唐门的小哥!”末了还四处张望着,问岳华君道:“小军爷,你那漂亮的师兄呢?”\\r
岳华君哭笑不得,向众人引见二人:“这位是迦娜姑娘,旁边这位是她的弟弟,祁荒云少侠。”\\r
迦娜与祁荒云虽是同父同母,但从小不在一处长大,少年时方才相认,两人曾奉命刺杀许放,这才与岳华君等人相识,这又是另一段故事。\\r
几人互相见过,这才重新坐下商议对策,迦娜带来的尽是恶人谷内精兵,也有行刺杀之职的好手,岳华君对她道:“你带三个明教弟子一队,叶勘,你寻个身形灵巧的引路,后天你们五人先我们入谷,等待信号烧掉他们的粮草。”\\r
他将惊虬谷内存放粮草的地方圈了出来,对众人道:“若能策反骆谨手下,便能减小我们与苏怀卿兵力的差距,但惊虬谷易守难攻,我们较之苏怀卿唯二优势,一为他的兵马并非一路,许多人被蒙在鼓中,不是真心为苏怀卿所用,人心不齐;二为他们已在此处据守许久,守卫懈怠,若我们先行烧毁他们粮草,造出声势,以魔尊名号揭穿苏怀卿阴谋,必有人心生动摇,如此才有以多胜少之可能。”\\r
岳华君低头观察着地图,他心里已有了打算,以迦娜等人成功烧毁粮草为信号,趁着惊虬谷营地混乱时,他便带领一队精兵杀入,牵制苏怀卿主力,其余人此时支援,前后夹击,若能一举击败苏怀卿,就有极大把握劝降他的下属,将损失降到最低。\\r
这本是万全的计划,岳华君却感到一阵心慌,此次乃是他第二次同苏怀卿正面交锋,此前龙门兵败的记忆涌进脑海,他作为副将难辞其咎,发兵前夜前往马匪据点打探时,只见四下篝火熊熊,马匪们三五成群地痛饮,石楼中马匪头目也正与人有说有笑,岳华君当时未曾起疑,直至大军遭伏后他才得知,那夜马匪头目所宴请的人正是苏怀卿。\\r
他因此自责至今,现下这么多弟兄奉命来此,林冽等人也为了他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真的有此资格带领众人与苏怀卿一战吗?若此番苏怀卿又有埋伏,他该如何带众人脱险?如此反复质问自己,竟忍不住怕得微微颤抖。\\r
忽然有人用温暖的大手握住他紧握的拳头,岳华君自臆想中惊醒,见阿克苏正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前方的人或站或坐,都关切地看着他,林冽朝他笑笑,也将手覆了过来。叶勘见状不甘落后,将手盖在三人手上,阿克苏睨了他一眼,叶勘将头一拧,只做不见。\\r
岳华君哭笑不得,两颊漫上红晕,心中安定的同时又感到一阵羞涩,迦娜支着两腮,乌溜溜的眼睛看看几人神情,又看看他们交握的手,忽然笑道:“能不能也带我一个?”\\r
岳华君猛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那…那是自然。”\\r
迦娜便笑嘻嘻地将手搭了上来。唐肆叹口气,一脸不耐地用指尖搭了岳华君手腕,众人都扭头看着祁荒云,祁荒云如临大敌,他一向不乐于与人亲近,半晌才在迦娜目光催促下扭扭捏捏地握了自己姐姐的手。迦娜欢快道:“众人同心,此番必胜!”\\r
一切商议完毕,众人先后走出客房,岳华君也来到室外透气,今夜月明星稀,不时有微凉的晚风拂过面颊,有了众人支持,令他意识到自己并非孤军奋战,虽然倍感压力,但也是满心欢喜的。叶勘的亲随趁着左右无人来到他身旁,轻声唤道:“岳将军。”\\r
岳华君对他笑了笑:“原来是你,这次多谢你们愿意相助,岳某铭感五内。”\\r
那侍从面露羞怯,忙摇头道:“岳将军言重。”\\r
岳华君问道:“不知找我有何事?”\\r
那人挠了挠头,朝他笑道:“我想…跟您说说我们少爷…”\\r
岳华君一听是叶勘的事,也有些拘束起来。“叶勘…怎么了?”\\r
“没怎么!只是他…您那时坠下山崖,少爷像疯了一般,我自小便跟随在少爷身边,还从没见他这般伤心过,他去为您报仇,着了魔似的,不顾自己重伤,险些孤身追进敌群之中,还是我们拼命拦着,才将少爷劝回来。若您不回来…我可真不知少爷会如何了。”\\r
岳华君听得百感交集,心里对叶勘升起一阵怜惜,他虽不齿叶勘与苏怀卿这等人联手,但若不是半途对自己暗生情愫,也不会教他吃了这么多苦。那侍从私下打量,见岳华君不似对他这番话心生反感,才又道:“岳将军,属下斗胆,若您不嫌弃…不若考虑考虑我们少爷,他虽有时孩子心性,但本性不坏,对亲近之人一向亲善,也是一心待您的。”\\r
岳华君闹了个大红脸,嘴硬道:“这话从何说起…”\\r
那侍从了然一笑,躬身退开:“在下随口胡说,将军听过便可忘了。属下告退。”\\r
岳华君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一时都不知手脚如何摆放,站在原地尴尬不已。阿克苏一出门就看到他红着脸傻站在那,走过去问道:“怎么了?”\\r
岳华君见到阿克苏,脸反而更红了,两人分别已久,令他倍感思念,一直又没得了空独处,这会子便将叶勘的事搁下,急切唤道:“阿克苏…”单是叫出这名字,他心里便砰砰跳起来,阿克苏上前熟稔地揽过他身子,更令他脸上烧得厉害。\\r
阿克苏在他额上落下重重一吻,对他笑了笑。阿克苏实在不常笑,但笑起来十足地宠溺,岳华君羞得抬不起头,索性将脸埋在了阿克苏肩头。自打与阿克苏和林冽等人患难与共,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放纵自己依赖别人,每当这样依偎在同样宽阔温暖的怀中,便不自觉地被甘美的羞涩和满足所包围。\\r
阿克苏宽厚的掌心在他身上温柔地流连,岳华君在他颈窝蹭了蹭,直起身定了定神,问道:“林冽呢?”\\r
“他去看骆谨带来的人哪些可用。”阿克苏理了理他鬓发,道:“叶勘的手下带他去关押那群人的地方,我叫迦娜将我们的人马也引去同他们汇合了。”\\r
“叶勘的手下?”岳华君奇道:“那叶勘呢?”\\r
阿克苏冷冷道:“那厮不知跑去何处,众人一散他就不见了。”\\r
岳华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还有事要交待他,待会儿我去找找…”他想到阿克苏还不知自己与叶勘后来的纠葛,却从未质疑过,不由满心感动,向他道:“阿克苏,我想让叶勘留下…”\\r
“如果是你深思过后下定决心的事,那我全力支持,你无须有所顾虑。”\\r
岳华君环住他脖颈,小心地吻上阿克苏双唇,虽然不大想承认,但他吻技确实日渐纯熟,他捧了阿克苏脸颊,舌头灵活地顶开阿克苏齿关,挑逗里头湿热的舌尖。阿克苏眯了眼,全然交给岳华君来主导,那人身子整个贴近他,勾着他的舌头轻轻吸啜,岳华君闭着眼粗重地喘息,甚至夹杂着细微的嘤咛。阿克苏爱极了他这投怀送抱的放荡样子,终于忍不住揽了他腰身,扣着他后脑用力吻过,岳华君招架不住,身子也软了下去,只能抱着阿克苏的后背勉强回应。\\r
他仍顾忌着周围会有人来往,很快呜呜地哀叫起来,阿克苏将他放开,轻轻贴在他唇边,又以指腹勾画着岳华君唇角,低声笑道:“下次要比这次更热情,否则就算你哭着讨饶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他说着暧昧地顶了顶腰胯,将紧贴着他的岳华君也撞得一耸一耸,岳华君本就两腿打颤,温顺地倚了他双臂服软道:“莫要作弄我。”\\r
阿克苏将他按在怀里亲热一阵,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岳华君捏了捏他掌心,低声道:“我去寻叶勘了。”\\r
阿克苏点了点头,看岳华君不时回头瞧他两眼,而后才一头钻进林中,阿克苏抹过自己下唇,轻笑一声转身离去。\\r
岳华君沿草木拨开的痕迹向南而去,不多时便见一道明黄色身影立于河畔,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他放轻了脚步,又走近些才看清叶勘手中是个纹路精致的荷包,叶勘猛地抬手要将荷包掷出,岳华君玩心大起,大喝一声:“叶勘!”\\r
叶勘吓得手一抖,荷包落进了草丛中,岳华君抢步上前拾了起来,打趣道:“怪好看的,为何要扔了?”\\r
“还我!”叶勘忙去抢,岳华君将手一伸,把那荷包高高举起,左右晃悠着只是不让叶勘得手,他往日被叶勘欺负得紧了,此刻得了作弄他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故意将荷包在叶勘眼前摇晃,逗弄道:“这里装的什么,我瞧着也不怎么香嘛!”叶勘夺了几次没有得手,急得满脸通红,索性一把抱了岳华君,口气便有几分强硬:“快还给我!”\\r
岳华君一怔,见他如此紧张这荷包,也没了玩闹的心思,随即想到此物精致秀美,说不准是哪个姑娘绣的,便敛了戏谑神色,将荷包还与了叶勘,心里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叶勘将荷包紧紧攥在手里,看到岳华君略微失落的神情后却又感到手足无措,轻声叫道:“华君…”\\r
见他小心凑近了,受了呵斥的小狗一般,岳华君倒有些过意不去,对他道:“…是我不好,既是你要紧之物,我便不该拿来玩闹的。”\\r
叶勘反倒更急了,他涨红了脸,忙解释道:“不是因为要紧才不想让你瞧!”叶勘看着自己手中绣工精细的荷包,低声道:“这是我小时,见我娘在绣帕子,说好看,我娘绣给我的荷包,她对我处处苛责,也不许我做自己喜欢之事,我常觉得自己对她而言不过一个用来争名夺利的工具,但每每当我看到这荷包…却又觉得她是我娘亲,我是她的儿子。”\\r
他忽然抓住岳华君的手将荷包塞了进去:“我…我很珍惜这荷包,所以那它来装了另一样要紧之物,之所以凶你…是怕你看了笑我…”\\r
岳华君便要将东西归还,口中道:“既是重要的东西,我就不看了!”\\r
叶勘却不肯接,红着脸道:“…你想知道,我就想让你看…但你不许笑我!”\\r
岳华君听他此言已难忍笑意,见他执意,只好拆了荷包瞧瞧好叫叶勘安心,但当他看到当中内容却大为惊奇,竟是灰黑的粉末和着骨渣碎片,忙问叶勘道:“这是…骨灰?!”\\r
见叶勘点了点头,岳华君又问:“是谁……”他看叶勘一脸羞愤,绯色直漫到耳根,似乎懂了些,试探道:“是…我的?”\\r
叶勘又开始后悔起向岳华君坦白,只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略微点了点,不见岳华君有所反应,才一抬头便听岳华君爆出一阵大笑,叶勘看他笑得放肆,恼羞成怒地锤了他一拳,大声道:“不许笑了!”\\r
岳华君往后趔趄两步,笑得咳嗽起来,叶勘向他猛扑过去,两人一道跌在草丛里,叶勘压住岳华君四肢,恶狠狠道:“说好不会笑我的!”\\r
岳华君看他双颊微红,紧抿着双唇,这幅气恼样子显得他稚嫩率真的同时又透出些可爱来,岳华君努力忍住笑,安抚道:“好好好,那我不笑了。”他说话时眉眼弯弯,好看得紧,叶勘全然没有认真去听他说了些什么,只觉烦恼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指尖划过岳华君眼角,痴痴吻了上去。岳华君颤了颤,叶勘细致的亲吻从他眼帘落到鼻尖再到双唇,干燥柔软的触感在他唇间辗转,岳华君险些沉迷其中,忙轻轻将叶勘推开些,翻身坐了起来。\\r
叶勘跟着坐起身,见岳华君红着脸,不似厌恶,这才略略放心。虽然当初强迫岳华君雌伏乃四人共谋,但他比其余三人又多走了些弯路,想要被岳华君所接纳,自然要多费些功夫。叶勘于此一事多的是耐心,他靠岳华君近了些,安静地坐在一旁。\\r
岳华君气息稍稳,愧疚道:“叶勘,我…我不能这样…”\\r
叶勘微笑道:“无妨,是我唐突了。”他顿了顿,又问:“那我能…牵你的手吗?”\\r
他见岳华君没有反对,满心欢喜地握了岳华君指尖,慢慢将两人掌心合在一处,相握处传来火热的温度,被迷蒙的月色笼罩着,气氛变得愈加旖旎,两人竟都羞涩起来,岳华君连忙醒了醒神,正色道:“叶勘,我此番是有正事找你。”\\r
叶勘便也敛了心神,问道:“是何事?”\\r
“你还记得今日我们拟定,攻打惊虬谷时由我先行带一队人马开路,而后有人带兵从外支援吗?”\\r
叶勘点头道:“记得,怎得?”\\r
“我想…此一队由你带领,再合适不过。”\\r
“你有带兵的经验,也了解这附近部署,心思灵活…林冽、阿克苏都会随我先行,如此不令苏怀卿起疑。”岳华君说着将所持的调兵信物交到叶勘手中:“届时不知有何变故,若我们犯险,便全要仰仗你…”\\r
叶勘怔住,他握着兵符的手微微发抖,颤声问道:“你…你真的信我?”\\r
岳华君笑着用双手将他的手包在掌心:“我信你。”\\r
叶勘眼眶泛红,轻声道:“我一定…”他倾身抱住岳华君,用力将他拥在怀中,岳华君也抚上叶勘脊背,轻轻磨蹭着叶勘鬓边,低声微笑道:“谢谢你。”\\r
两人在夜色中安静地拥抱着,半晌叶勘才依依不舍地问道:“那…这个怎么办?”\\r
岳华君放开他,见他示意那荷包,忙止住笑意,道:“不如我们将它葬了吧。”两人于是在河边挖了小坑,将荷包里的骨灰倒了进去,也不知里头是哪个失足坠崖的倒霉蛋抑或畜生,尸骨进了野狗肚子,被叶勘宝贝了这么久。两人双手合十,岳华君听得叶勘道:“多谢各位保佑我找到华君,多谢多谢…”他声音虽极小,但四周只有潺潺水声,因此所说的话被岳华君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岳华君偷看一眼他虔诚神态,也恭恭敬敬地道了个谢,转头恰好迎上叶勘黑沉的目光,他心中一跳,犹豫半晌还是拉住了叶勘的手。\\r
叶勘双眼都亮了起来,但他安静地看了岳华君一阵,仍是握了握那人的手道:“我要回去再研究下惊虬谷的地形,你…如何打算?”\\r
岳华君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我想在这静一静。”\\r
叶勘点点头,颇为不舍地撤回手,温润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许久才低声道:“那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r
岳华君应了声,眼看叶勘三步一回头地渐渐走远,这才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闭上眼露出了温柔笑意。\\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