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首领,能否给我一个与您的雌性交配的机会?”
站在尤里卡的脚下,那个和我们见面不到两分钟的鼩鼱人直截了当地问道。
“哈?”
尤里卡被问懵了,而在场的女性也纷纷露出了或疑惑或愠怒的表情。
“我会支付必要的代价的。”鼩鼱人似乎没察觉现场的气氛,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可以用金银珠宝来交易,或者您看中鼩鼱人的手艺,无论是雕刻还是机巧,我都十分擅长。那边那位雌性手上的戒指应该是出自我的同族,我有信心做出更好的品质。”
我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想起薇尔之前说过的话。
——姐姐的戒指上的可是鼩鼱人的雕工啊,这种手艺微雕出来的宝石,不管原石如何,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哦。
“我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我所积累的一切财富、我毕生的工艺、我余下的生命所能做到的一切……”
“先等等……”尤里卡向鼩鼱人比划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您不是这个族群的首领吗?”这回换作鼩鼱人不解了。
“这……”
尤里卡确实是这支冒险小队的实际负责人,不过无论是“族群”还是“首领”都和我们的架构无关。
铃音瞪着鼩鼱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敌意,这份敌意甚至还波及了尤里卡。
“我不是她们的首领……”察觉到铃音杀人般的视线,尤里卡心虚地偏过头,将铃音移出自己的视野,“我很难向你解释我们的关系,总之我无权决定她们的事。不过……我得问问你,为什么要找她们……呃……争取‘交配’?”
“那个……”薇尔举起了手,说道:“我想我可以解释。”
所有人的视线又回到了薇尔身上,尤里卡点了点头,示意薇尔说下去。
“你不是鼩鼱人,而是袋鼩人吧?”薇尔问道。
“咦?有区别吗?”鼩鼱人(?)歪了歪头,他好像对自己是什么种族都不清楚。
“你虽然和鼩鼱人很像,习性和食性也差不多,但从生物学划分来看,鼩鼱人和袋鼩人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的族系。”薇尔解释道,“从野兽经年的早期直到九十多年前,鼩鼱人和袋鼩人的祖先还都是两种在地域上完全隔绝的种族,也就是说,是各自独立演化出来的亚人。”
“九十多年前……那就是王国大规模远征的时期嘛。”尤里卡兴趣盎然地说,“听说远征军在为王国开疆拓土的同时,也会把大量异国他乡的人口资源带回来。”
“九十年啊……”鼩鼱人,或者说袋鼩人眨了眨眼,“是我没办法想象的遥远过去呢。我和我的妈妈一直以鼩鼱人自称,我的妈妈也是听妈妈的妈妈这么说的……”
“因为你们和鼩鼱人确实很像,连自己都分不清了吧。”薇尔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身处同样的生态位,自然会有相似的外形,就像野兽为了在人类主导的世界中生存而产生了亚人分支一样。”
“趋同演化是吗?”尤里卡问道。
“哥哥真是博学耶!”薇尔竖起尾巴,看着尤里卡的双眼中仿佛有无限的倾慕。
唔唔……忽然有种输给尤里卡的感觉……
“原来亚人是这样来的啊,我还以为是人类和野兽……啊!”莉莉说到一半,突然察觉自己失言了,连忙住嘴。
“这是偏见。”薇尔绷直的尾巴一瞬间垂了下来,“野兽即使和人类或精灵苟合也无法产生后代,正因如此,野兽才会演化出亚人的分支打破生殖隔离。而且,每一支亚人都是各自族系独立演化的结果。即是说,亚人和亚人之间的差距,比人……精灵和猪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薇尔原本是想用人类来举例的,中途改口换成了精灵。
“对不起……”就算是莉莉也听出了薇尔的不满,低头道歉。
“我接受您的道歉,圣女大人。”尽管薇尔颔首回礼,但从称呼上判断,刚刚通过并肩作战拉近的距离又回到了原点。
“说说那位袋鼩人的事吧。”尤里卡让话题重回正轨。
“好的,哥哥。我所知道的亚人中,只有袋鼩人会如此急切地渴望交配。”
“为什么呢?”
薇尔看了一眼袋鼩人,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她缓缓说道:“雄性袋鼩人的寿命只有一年,第是一个月的时候会进入交配期,届时他们的身体会产生变化——食欲下降,代谢加快,精神异常亢奋,然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持续交配一个月,在交配期结束后,无一例外地会死于肠道出血。”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袋鼩人轻轻点头,表示薇尔的话并无错谬。
“他们一生只有一次交配的机会,无论身边是否存在雌性,交配期都会如秋去冬来一般准时降临。所以袋鼩人生命中的前十个月都会拼命积累财物、磨炼手艺,在繁殖期的前夕倾尽一切向异性换取延续血脉的机会。”
“只可惜人类也好精灵也罢,只会看中他们的手艺,掳掠他们为自己雕琢宝石、加工仪器,却丝毫不想履行交易。”尤里卡用鼻息发出一声叹息,“所以你才不敢靠近城镇,躲在路上寻找对象,是吧?”
“您说的没错。”
“那为什么不找同族呢?”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找得到同族,我又怎么会把一生的时间都花费在积累交易的资本上呢?”袋鼩人苦笑道。
“亚人之所以稀少,不是因为我们无法融入人类和精灵的社会,而是在融入之前,消亡的速度就已经超过演化的极限了。”
“我之前本想和袭击你们的那群人交易的,我跟踪了他们一段时间,但他们都是些凶恶的人,应该不会答应我的。但是诸位不仅没有杀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还放过了所有的俘虏,我觉得您各位都是善良的人,所以才躲在附近偷偷观察……”袋鼩人用他们自己的礼仪向我们深施一礼,“可以答应我的请求吗?”
现场的气氛不可谓不沉重,但是……
“很抱歉,尽管我很同情你的命运,但我不会背叛丈夫的。”我抢在所有人之前率先拒绝。
有我第一个当坏人,其他人再拒绝便没那大的心理负担了。
“绝无可能。”铃音说道。
“对、对不起!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是太早啦!”莉莉满脸通红地说,边说边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
袋鼩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唯一一个还没表态的薇尔身上。
薇尔低垂眼帘,神情复杂,她沉默半晌,对袋鼩人说道:“先说结论的话……抱歉,我也不能答应。”
袋鼩人微小的双眼顿时被绝望的阴霾覆盖。
“不过,我还有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薇尔的转折让袋鼩人重燃希望。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离交配期还有几天?”
“半个月左右吧。”
“那好,你给我五天……不,三天时间就好,你和我们一起走,三天之后,如果你还没有改变主意,我来帮你找可以交配的异性,可以吗?”
袋鼩人想了想,点头答应:“也只能这样啦……”
“可以吗?”薇尔又看向尤里卡,得到了后者的首肯,便向袋鼩人伸出了手:“我叫薇尔,你的名字是?”
“我没有名字,您可以叫我‘阿七’,因为我是母亲的第七个孩子。”
袋鼩人没有回握薇尔的手,而是伸出自己细长的鼻子,在薇尔的指尖上轻轻碰触——一生都在野外的他,又怎么可能知道人类的礼仪呢。
“嗯,阿七,这三天就请多关照了。”薇尔露出一抹和蔼的微笑,和对我对尤里卡展现出的任何一种笑容都不相同。
“薇尔……”阿七凝视着薇尔的笑容,似乎看入迷了,“您身上有一种……令人尊敬的气息。”
“嗯?那是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是一种和妈妈的气息有点像,但是比妈妈还要令人尊敬的感觉。”
不仅是薇尔,连我都弄不清楚阿七的迷之发言到底想表达什么,反倒是尤里卡的面色突然凝重了几分。
“对了,哥哥、姐姐……阿七和我们同行的这几天,那个……”薇尔说着,脸颊渐渐染上了红晕,她又变成了那只娇羞可爱的小猫咪,“和哥哥姐姐……唔唔……爱、爱爱的事,可以暂停一下吗?”
“哇……”
想来这还是薇尔第一次主动向我们提出要求,先不管内容是什么,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令我感到开心了。
“当然没问题了,几天而已嘛。”尤里卡一口答应。
“我也没问题哦。”
“谢谢!”薇尔先是扑过来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哒哒哒地跑到尤里卡面前,一步跃上车厢把他扑倒在地。
“咦?不用在意我啊,您几位正常性交就可以了。”阿七不以为意地说,“我的发情期是固定时间,不会被其他人的信息素影响的。”
“不……这是心理原因……”薇尔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
我能理解,身边的人正在因事关生死的交配问题苦恼的时候,自己却放纵情欲与丈夫夜夜交欢,换谁都不会觉得心安理得吧。
袋鼩人虽然还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不过也没进一步发问了。
“阿七,你去把细软收拾一下带上车吧,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啊……”
话到嘴边,薇尔和我突然同时发现了一个问题——阿七是害怕我们单方面侵吞他的财物才躲起来观察我们的,现在让他把身家都搬上车的话……
“我知道啦。”
不料,阿七毫无抗拒,转身走向树林。
“真的没关系吗?”薇尔不放心地问道。
“没关系的。”阿七回头对薇尔笑道:“我相信薇尔。”
…………
……
第二天清晨:
“哇啊啊啊啊啊————”
矮小的身影在密林中狂奔不止,一边跑一边还发出了与那具瘦弱的身躯不成比例的惨烈叫声。
阿七的身后,一头背上扎着箭矢、身披捕网的巨型野猪正如字面意思那样猪突猛进。
不时响起树皮和枝杈被撞断的声音,野猪粗重的呼吸声也越来越近。
今天早些时候,薇尔邀请阿七一同狩猎,在发现野猪到溪水边饮水的小路后,薇尔便设好了捕网陷阱,又成功驱赶一头大野猪来到了这里。
负责发动陷阱的阿七确实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他抓着绳头从树枝上跳下去,用体重把捕网陷阱拉起来,然而缺乏经验的他选错了目标。
薇尔的本意是让他放过成年的野猪,抓一只体重和力量都不大的小猪崽,然而阿七直接把拉网在猪群中最大的那一头面前拉了起来。
野猪一头撞进捕网中,巨大的冲击力把没有及时放开绳头的阿七如机弦投石般甩了出去,好巧不巧地正好落在了那头野猪的身旁。
不知是求生本能还是仇恨作祟,那头野猪瞪着遍布血丝的眼睛,冲阿七猛冲而来。
“救命啊啊啊!”
嗖————
一阵迅猛的刮过……不,是停在了阿七的头顶,几根飞羽飘落,紧接着便是令阿七感到熟悉的握力施加在他的肩上。
巨型的猛禽冲进密林抓起了阿七,将他从野猪獠牙突进的路线上提起来,向旁边一撇。
“哇啊!诶?”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抱住,臂弯的触感告诉阿七:你安全了。
“你也是掠食者吧,怎么会害怕猎物呢?”薇尔眼角含笑,略带调侃地说。
“我我我……我的猎物是虫子和老鼠啊!”
诚然,袋鼩人的野兽先祖是碰到与自己同体型的啮齿动物也会毫不犹豫一口爆头的狠角色,不过,追着阿七跑的野猪体重是他的十倍有余,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都怪你,让午饭跑掉了。”薇尔看着渐行渐远的野猪,假装愠怒地抱怨道。
“对不起……”阿七委屈巴巴地道歉。
“道歉不解决问题。”薇尔边说边取出了一根细小的魔杖,与莉莉手中的那根相比,就好像是阿七和薇尔的差距一样,“你得想办法弥补过失哦~”
听着薇尔轻佻的语气,阿七也反应过来薇尔是拿自己寻开心了,这个看似成熟的大姑娘,似乎比年仅十个月的阿七更加活泼顽皮,而且还是个自来熟。
“要、要怎么办呢?”
薇尔把魔杖像指挥棒似的翻手一甩,吟唱道:“欢饮星辰之杯吧!”
阿七的周围忽然闪烁起星星点点萤火般的光华,紧接着他感到自己飞了起来,比鹰隼更加灵巧迅捷地穿过层叠交错的枝杈,如同乘着群星流动的银河,追上了那只奔逃的野猪。
薇尔轻踏枝干在空中翻身,单手抱着阿七骑在野猪的背上。
野猪高耸的脊柱让骑乘的体验并不美妙,不过在薇尔的怀抱中,阿七骑得很稳,完全不用担心会被甩下来。
“帮我拿着。”
薇尔把魔杖塞给阿七,自己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瞄准野猪脑后的颈节一刀下去游刃肯綮。
野猪发出了一声临死的悲鸣,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地,而此时的薇尔已经抱住阿七从它身上跳到地面了。
“成、成功了吗?”阿七惊魂甫定地看着野猪的尸体,心脏怦怦直跳,一半是出于害怕,一半是出于兴奋。
“成功了……一半吧。”薇尔耸了耸肩,绕到侧面将短刀拔了出来,避开喷溅而出的鲜血,“这么大的猪肉柴柴的不好吃啊。”
“你们缺吃的吗?”
“不缺,不过这头猎物也不是我们要吃的。”薇尔叼起勺子吹出一串信号,刚才那只救了阿七一命的猛禽便降落在野猪的尸体上,“是给这家伙吃的,我们只是沾光捡捡漏。”
收起翅膀的猛禽几乎和阿七一样高,它看了看脚下的猎物,抬起头来盯着薇尔,把头一歪,好像在说:“你在逗我?”然后又看着阿七,压低脖子抖了抖双翅。
阿七本能地往薇尔的身后藏了藏,问道:“这只老鹰是?”
“是旅行的好伙伴~”薇尔回答道,语气中颇有几分得意,“它可以帮我们观察警戒,提前发现像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小坏蛋。但这么做会占用它捕猎的时间,所以我要负责狩猎来喂饱它。”
“薇尔还会驯鹰啊……”
“顺带一提,它刚才的动作是‘我觉得你更好吃’的意思。”
“哇啊啊啊啊!”
“开个玩笑。”薇尔轻推阿七,让他后退,自己拎着短刀给野猪开膛破肚,拉起尸体肚子上的豁口,对着“旅行的好伙伴”做了一个“请用”的手势。
不料,巨鹰发出明显不满的叫声,巨幅羽翼“啪啪啪”地拍打着薇尔的脸。
“这个动作是‘我才不是秃鹫!’的意思……啊!别啄我啊!”薇尔狼狈地把刀伸进野猪的腹腔,将内脏摘除扯出尸体,“臭死了……所以我才不想处理内脏啦!”
巨鹰的脚爪抓起摊了一地的心肝肚肺肾和肠子,振翅飞到高处寻找安全的进食场所去了。
“嗯,接下来该给我们弄点儿了……就小里脊那部分吧。”薇尔用刀割开野猪脊背的表皮,“阿七你先回营地吧,姐姐应该做好早饭了。”
“我也来帮忙吧。”
“嗯……也好,来,刀给你,我来教你怎么分解猎物,说不定你以后用的上。”
“以后么……”
阿七微微苦笑,却也没再抱怨什么,接过短刀按照薇尔的指导将猎物的皮肉分离。
“对了……”薇尔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面露愧疚之色,“其实今天早上……”
“咦?”阿七听完薇尔的叙述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说:“薇尔真的不用在意的,不会影响到我的。”
“虽然知道你不在意……”薇尔的耳朵耷拉下来,低落的表情失去了往日的潇洒自如。
阿七不在回应,他并不清楚薇尔为什么对此这么在意,她明明是个亚人,在这方面却好像比人类还要执着。
但无论薇尔的想法如何,这都和寿命只剩下一个多月的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
……
“姐姐,我们回来啦。”
“你回来的正好,吃早饭吧……咿!”
站在我面前的是两个血人,薇尔和阿七的脸鲜血淋漓,阿七的一对小眼睛都被糊得快要睁不开了。他们的衣服从前襟湿到了下摆,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血。
虽然看起来很惨烈,不过看薇尔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应该是什么没事。
“怎么搞的啊?”
“割肉的时候不小心扎大动脉上了,喷了我们一身。”薇尔不好意思地说,“中午我们吃烤肉好不好?”
我看到薇尔手里拎着一条像是看起来也就一两千克的鲜肉,似乎他们身上沾染的血液都不止这么点儿分量。
“交给我吧,你们俩去洗手洗脸,把外套脱了,吃早饭吧。”
“嗯!”
我端起盘子,绕到运输车的另一侧,尤里卡已经支起的小桌子,铃音也牵着还穿着睡衣、打着哈欠的莉莉走下登车梯。
“早餐是水果沙拉,刚摘的,保证新鲜~”
我将餐盘和餐具摆好,尤里卡看着果盘里略显稀薄的乳白色酱汁,心照不宣地与我相视而笑。
莉莉揉着眼睛入座,叉起一颗树莓放进嘴里,突然皱起了眉头。
“唔……这个沙拉酱怎么一股怪味儿啊?”
“诶?味道不好吗……”我心中不免有些受伤。
“嗯……有点腥,又好像有点臭……”莉莉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我的舌头受不了这种味道。”
说完,莉莉还把舌头吐了出来,像是晾晒洗净的衣服似的。
“对不起!我这里有没加酱汁的!”我顿感满脸燥热,一把抽走莉莉眼前的餐盘,替换上一盘原汁原味的野果。
“哈哈哈……”旁边的尤里卡轻声坏笑,害我羞耻得想找条乳沟钻进去。
“多谢款待。”
在我低头害羞之际,铃音已经用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把果盘清空了,正用餐巾轻拭嘴角。
“唔……要是不好吃的话不用勉强啦……”我事后找补了一句。
“深月殿无需过谦,此酱汁并无异味,反而别有一番风味。”铃音拉上面罩,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满足的意味。
“精灵是只吃素食的,味觉比人类敏感得多,对我们来说稍微重一点的味道就没办法接受了。”尤里卡解释道。
“原来如此……”
这么看来,我和铃音的相性真的很好呀~
“早上吃什么呀?”只穿单衣的薇尔边擦手边走了过来,她的领子和裤子上还有些许血迹,不过已经不碍观瞻了。旁边是也和薇尔一样脱了外套洗净脸蛋的阿七。
“水果沙拉哦,给。”
“我就不用了。”阿七婉拒道,“我不吃素的。”
哇,这个小个子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纯肉食主义者呀。
“这是生理原因,袋鼩人的肠道没办法吸收植物纤维,吃了会坏肚子的,绝不是对姐姐的手艺不满哦!”薇尔急忙解释道。
虽说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不过薇尔不知情的话反倒是让刚刚才抱怨过的莉莉陷入了窘境。
“摘点水果而已啦,和手艺无关。”我安抚道。
“不过和饮食有关。”尤里卡低声揶揄。
我在桌子下面狠狠拧了一下他的侧腹,转头笑眯眯地对阿七说:“没关系,我有两手准备,那边有培根煎蛋。薇尔是猫猫,也是只吃肉的吗?”
“我是半驯化的亚人,没问题的。不过比起纯素食,纯素食者更和我的胃口。”说完,薇尔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莉莉。
“咿!”
莉莉吓得双马尾都竖起来了,她身边的铃音也对薇尔提起了几分警惕。
薇尔并不理会她们的视线,在我身边入座。以前都是紧贴着我的薇尔特意留了一小段距离,八成是担心身上的血迹沾到我身上吧,多好的妹妹呀~
“姐姐,我的那份让给阿七可以吗?”薇尔问道,“他们这样小型肉食种都是一次性可以吃掉超过体重数倍的食物的。”
“当然可以啦……话说这种事不用征求我的同意啦。”我才不管薇尔身上脏不脏呢,一把揽过我这个贴心的好妹妹,抱着她的脑袋一通猛撸,“薇尔酱怎么可以这么讨人喜欢嘛~”
“取悦姐姐是薇尔的天职嘛~”薇尔立起尾巴开心地说。
“小嘴真甜!来,姐姐喂喂~”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酱汁最浓稠的地方送进薇尔的嘴里。
“喵!”薇尔含住勺子,眼前一亮,“好吃!有姐姐的味道!”
“真的吗?”我顿时心花怒放。
“当然是真的啦!尤其是这个沙拉酱,味道实在太美妙了!”
“薇尔~”
“姐姐~”
正在我们姐妹深情对视的时候,尤里卡突然“啪”的一声把餐盘重重地放下,回头臭着一张脸对薇尔说:“薇尔,吃完饭跟我来一趟。”
“好的。”薇尔不解地看着尤里卡离开,小声问道:“姐姐,哥哥今天怎么了?”
“没事的。”我摸了摸薇尔的头,让她不要在意。
“……”
我的余光瞥见铃音正看着尤里卡的背影,眼神中若有所思,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
……
吃完早饭收拾桌椅餐具的时候,从车上返回的莉莉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运输车抛锚了。
“应该是传动装置出了问题,要拆开底盘的检修口检查一遍,一时半会搞不定,今天大家就原地休息吧。”
更正,应该是个好消息。
“那边有个湖,大家去那里玩玩吧。”尤里卡提议道,“我和莉莉在这里修车。”
“若是如此,我也留下。”铃音说道,“即为侍卫,理当侍立左右。”
“没关系没关系。”莉莉挥了挥手,“尤里卡和铃音都去玩吧,我一个人就行,你们留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帮上忙。”
“好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尤里卡点头后,铃音随即也答应下来,总觉得她是担心让尤里卡和莉莉独处才推说要护卫莉莉的……
沿着林间小道向深处行进约一刻钟,我们来到了一处小山坡,登上坡顶,眼前豁然开朗。站在坡顶向下眺望,一处如镜子般镶嵌在绿茵草甸中心的湛蓝湖泊,沿湖周围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低矮的青草,构成里密林间一处景色优美的开阔地。
嗯嗯,这里果然是个露营野餐的好地方。
尤里卡放下食材、支上烧烤架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据他自己说,因为这里是良好的水源地,所以盘踞在附近的那群路匪很可能来这里取水,所以要负责警戒周围,让我们放心玩就好。不过我知道,这个坏家伙一定有自己的小九九。
现在离中午还有段时间,无需这么早准备午饭,我便将薇尔和阿七染血的衣服拿到水边清洗。
“姐姐,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可以啦……”
薇尔想自己洗衣服,却被我拦住了。
“薇尔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呀?”
“那就是把自己洗香香~”我把加入了香精油的肥皂交给了薇尔,“女孩子要随时保持干净哦。”
“喵……”薇尔的尾巴垂了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和猫猫一样不喜欢水吧。
于是我悄悄在她耳边说道:“虽然现在是冒险途中,但尤里卡也是会随时来索取薇尔酱的哦~”
“喵!我知道啦!”薇尔接过香皂,仿佛带着一种使命感将其捧在手心。
“还有这个,可以防止耳朵进水哦。”我又拿了一对大号的防水耳塞给薇尔。
“谢谢姐姐~”
“阿七也去洗……啊咧?洗完了?”
一错眼神的功夫,阿七已经跳进水里洗净身体又上来了,他穿好了衣服,正用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珠。
“野外的亚人生活很艰难呐……”薇尔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尤其是向他这样的小型亚人,在身上留下血腥味就等同于对掠食者宣告‘快来吃我’一样。”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阿七走过来问道。
“不用啦,阿七就在周围逛逛玩玩吧,不过别走太远哦。”
毕竟这附近确实有盗贼出没来着。
…………
……
镜湖的边沿,一条汇入湖泊的小溪旁,铃音静坐在一块光滑圆润的水磨石上。
澄澈的清流荡涤着踏入溪水的赤足,粼粼波光下,那双白皙的玉足竟比河底晶莹的白石英更显冰洁。几条半透明的仔鱼穿梭在趾缝间,胸鳍翩翩拨弄趾尖,似乎在好奇这悬浮在水中如磐石般纹丝不动,却比任何水磨石都要圆润柔嫩的尤物究竟是什么。
微风撩起铃音的发辫,露出鲜历日晒而维持本色的后颈,发梢轻抚着她裸露的肩头,像一位揽肩旁坐的亲密挚友。
铃音的手中拿着一柄鱼竿,不过是随手折来的树枝上绑了一根由缝针弯成的鱼钩,连浮漂都没有,鱼钩顺流飘摆,铃音的目光却不在鱼钩上,她眯着眼睛,也不知还能不能看见。
“您在做什么呢?”沿湖散步的阿七路过铃音身边时不禁驻足,凑了过去探头探脑。
“静以凝神,望深潭而沉心,闻水声而息念……”铃音回答了一长串让阿七根本听不懂的话。
虽然平时铃音就是一副与时代脱节的措辞,不过现在她说的这些更是晦涩无比。
“什么意思啊?”阿七又问道。
铃音先是沉默了一阵,似乎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摒弃杂念,沉心静气,见水非水,见鱼非鱼,乃心入虚冥,超然物外,至此境界,所思所念,或可知心之所向、生之本源……”
想当然耳,这番话阿七更是一个字也理解不了,他从头到尾都愣在原地,呆呆等着铃音慢条斯理地把每一句话说出来,然后左耳进右耳出。
“或不可为……”铃音拿起放在旁边的另一根鱼竿,头也不回地递给阿七,“静下心来钓鱼也不错。”
突然间转变成大白话之后,阿七总算是听懂了一句。
“要怎么做呢?”
阿七接过鱼竿学着铃音的姿势坐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只不过相比于铃音的线条优美的匀称长腿,阿七的五短身材让它根本无需担心鞋子被河水弄湿。
“此处的鱼少有人钓,无需技巧,穿饵抛竿,等鱼咬钩即可。”
“好的。”阿七的鱼钩上穿上假饵,把钩子浸入溪水。
像阿七这样新陈代谢倍于人类的亚人,生活一向是快节奏的,捕猎迅捷如风、进食风卷残云,除了睡觉之外很少有这样静止的时刻。没过五分钟,阿七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明明只是拿着根鱼竿坐在水边,却让阿七觉得比在戒指上雕刻全篇《狩猎女神史诗》还要困难,至少后者还有可能做到……
阿七当即就想撂下鱼竿走人,但余光看见铃音依旧如一尊湖畔雕像般一动不动,便勉强打消了这一念头——尽管之前铃音明确拒绝了自己的交易,不过阿七仍将她当做可以争取交配的对象,为此,尽量给她留个投其所好的好印象吧。
坐不住的阿七开始神游天外以消磨时间,他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要怎么与她们交涉呢?要选谁作为突破口呢?如果无法和全部的女性交配的话,选择哪一个最能保证受精的成功率和后代的存活率呢?
想着想着,这些实际性的问题渐渐淡出脑海,阿七的思维自然而然地被引入了一个更虚幻的问题中来——我为什么一定要交配呢?
更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纵观阿七短暂的十个月人生,除了满足吃喝睡觉的生理需求就是囤积居奇和锻炼手艺,他的人生可以说是充实至极,却也贫乏得令人绝望,以至于他从来只考虑“怎么做”而未曾思考过“为什么”。
察觉身旁躁动的阿七安静下来,铃音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钓鱼只是她的幌子,实际上铃音在做的另有其事。为了不让好奇的阿七来打扰自己,铃音先是把精灵喜好的那套冥想哲学丢给了阿七,希望他听不懂就知趣地离开,没想到这个小家伙比看起来还要单纯。于是铃音给他了一根钓竿,至少能让他安安静静地钓鱼,别来分散自己暗中操纵符咒纸人的注意力。
阿七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在为钓鱼之外的事烦恼着,然而此时的铃音已经无暇顾及别人了。与自己灵力相连的纸人发现了意料之中的情况,不过纸人虽然可以追踪目标,却无法将目标的行迹反馈给自己,只能通过与其他纸人之间的距离大致判断发生情况的位置,最关键的识别环节还是要自己亲眼确认。
“啊!你那边的鱼吃鱼饵了!”阿七忽然提醒道。
提竿已经晚了,那条咬钩的鱼饵一甩尾巴,挣脱了没有倒刺的简易鱼钩,俶尔消失在石缝中。
“……”
铃音倒也没多失望,她本来就意不在此。她放下钓竿,将双脚从溪流中抬起,绑好绑腿站了起来。
“咦?你不继续钓鱼了吗?”
铃音没有回答,钻进树林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