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大街上SCV正忙碌地来回建设,它们的驾驶员操纵着这种多功能机器人搬运重物,焊接拼搭,喷洒强化水泥将崎岖不平、混杂纸杯的土壤铺上路面。并用鲜艳的油漆规划范围。
钢铁森然的军事区,整洁明亮的军眷社区,充斥着垃圾、排泄物、尸体、破屋烂棚子的贫民窟,一切都和妮可·弗瑞沃尔斯少校带大部队转移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井井有条而压抑,干净整洁而肃杀,大多数人的生活依旧困苦。
要说在妮可少校转移走,将军很快将她的护卫队长空降为新一任指挥官后,两者间有什么区别的话,无非是巡逻的士兵多了,补给站门口被卫兵拒之门外饿死的人多了,税收多了,物价高了,还有破屋烂棚更多了些。
如果妮可少校回来看到这份光景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痛斥那个新来的辜负自己的期望的,不为那些贱民——人人都习以为常——而是因为她竟然让许多妮可部队留在殖民地的军眷也沦落到跟贫民贱民一样的地步了!
那个人根本没把前任的部队当自己人看。
一个瘦削的老男人提着一大袋钱,准备到店里换几个体积不到这袋钱十分之一的面包。
不知为何,即使卡文迪许自治领因为过于遥远的距离,实际上已经与克普鲁星区的金融体系相隔绝,“卡文迪许总督兼卡文迪许大将军”仍然让卡文迪许自治领以泰伦帝国的名义发行货币。
而且别说帝国与自治领了,就连在赛斯星上的各个殖民地因为被虫群隔离的缘故,金融体系也是基本独立的,在据说最繁华,已经试行网络物流与无现金社会的殖民地【艾兴瓦尔德】一千元能买两头牛,到了如今的一号基地这里便只能拎着大袋子五万块钱横跨危险的贫民窟,去买五斤黑面包了。
老男人鬓毛发白,面容沧桑,眼窝深陷,面对贫民窟无时不刻发生着的抢劫、强暴、谋杀视而不见,眼神淡漠,事不关己。他精神饱满,穿着整洁的军眷制服,制服老旧了,不像是两周统一批发更换的军眷会穿在身上的,更何况还开了口子,吃过苦头。
只是那干净的样子,显然每天都有保持身为一个修养人的基本体态。
作为前任驻守部队的家眷,他被现任总督毫不留情地赶出了安全、干净的军眷社区,不得不搬到贫民窟的小角落,靠着回报微薄的有薪劳动来过活。但那还不久,在这之前他还是处境更为凄惨的“奴隶”,之后获得了军眷生活,长期受到奴役的伤势在现代医学的功效下痊愈,瘦骨嶙峋饱受折磨的身躯也在丰富的食物下调养过来,变得孔武有力。
然后他尝试练剑,勉强将遥远记忆中,那个富商二世祖为了在宴会上决斗博取贵小姐们尖叫与芳心而苦练的剑术重新拾起……虽然他万万没想到,现在为了生活,他仍然要运用这些他以为不会有机会用的花样。
他淡漠的精神面貌是对周遭环境的习以为常,但在他眼里却始终有一丝希望的光芒,只是在这支撑着他的希望光芒中,隐隐有一丝对未知不安的忧虑。
他在忧虑什么呢?
“我的宝贝女儿,我的苏啊,你一定要平安回到爸爸这里来。”看着不远处,一个似乎与她女儿年纪相仿的医疗兵,穿着动力装甲随巡逻队咚咚咚地远去,他不禁喃喃。
哦,是一位父亲啊!
父亲很忧虑,想到万里之外那个大概仍然穿着笨重动力装甲,满头汗水,咚咚咚地来回忙碌,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万恶的异虫给伤害女儿,他心就在绞痛。
他正直壮年,还没到只能靠子女赡养的地步,现在正是他展现男人雄姿,拾起父亲责任,好好呵护家人挡风挡雨的时候。
可是他人生完了,在这个叫卡文迪许的世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穷困潦倒,朝不虑夕。而他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女儿,竟然放弃她优渥的生活,跨越星际不辞劳苦地寻觅而来!
父亲多么希望是自己在面对肮脏卑鄙的虫子啊,而不是反过头让女儿来把自己的父亲从一个名为“卡文迪许”的鬼地方解救出来,在这个地狱般的社会,他除了在工地上搬砖头,甚至连成为一个最普通的陆战队员也不被允许!
卡文迪许,军队的国度,女人的国度,富人的国度,压迫的国度!
托他女儿的福气,就算被赶进了贫民窟,他也拥有了多挣扎几天的资本。新上任的总督据说是将军的什么荣誉护卫,而且还是个闲不住的家伙。
苛捐杂税翻了番,地皮刮了层,还喜欢四处“打猎”——打虫子!
有这个爱好也算人们的福气吧,起码不用担心哪天被异虫啃了,可当她带着自己浩浩荡荡的狩猎队把方圆八百公里的虫群扫没了后,她竟然还在殖民地里养虫子打!据说还特意放虫子,感染了一个外围的村庄专门产感染者来让自己打着玩!
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衣食无忧、生活糜烂的二世祖,看到了,顶多假惺惺为几个不值钱的贱民默哀一下吧,而现在只要不是虫子冲进他棚子里,他只会思考今天要怎么把面包分期吃一周——从卡文迪许,再到赛斯星,他已经身经百战,见得多啦。
“希望苏能安然无恙。”他默默祈祷。
宵禁的时间很快要到了,如果他不希望在买到面包后被陆战队员抓进大牢里活活饿死,他就得直线穿越贫民窟最混乱的地道,抵达另一端的社区商店以节省时间。这有风险,贫民窟向来是犯罪与罪犯的滋养所。
只是这里还有多少人不是罪犯呢?
果不其然,当他小心张望,买了面包还要提着回来时,几个饥肠辘辘眼冒绿光的贫民不怀好意地靠了上来。
对于要抢自己的人,作为一个有认真学习过剑术的小贵族来说,他向来都是用随身携带的钢筋棍来招呼的。
咔擦。
一点小小的技术性调整。
恶狠地敲碎最后一个没跑的混混脑壳后,他久违的,凌驾众人的优越感又出现了。
他蔑视冷笑:“贱民就是贱民,和贵族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抖擞手中沾染脑浆的钢筋棍,整理衣衫,瞧,贵族就是贵族,哪怕沉沦了一会儿,也不可能抹杀长年以来的贵族涵养(物理)。
“而且只有贵族的血脉才能诞生我可爱宝贝的女儿啊……她得是,一定是,她就是天生的贵族……”老男人心情愉悦,在享受周遭畏惧的目光前进时,他注意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
“她不是贵族。”他一下子就判断出来了,没有那种气质。
在她斗篷下,有蔚蓝的丝发流露,衣衫褴褛,似乎是遭受过攻击,稍稍显露的面容,姣好有质的肌肤,似乎是个美人,只是脸上隐隐有一道疤痕几乎到嘴角,不知道是刚受的还是早有的。
她拉着一个简易拖车,麻袋里估计是装了猎物,有深色的血迹浸染了麻袋,不知道她是怎么弄来的。
“她不简单。”父亲一下子就下定了判断。
而不简单的人,正是他喜欢结交的,尤其在卡文迪许贫民窟这样一个境地,多交一个朋友,说不定就能捡回一条命,这在他作为奴隶呼天抢地过一段时间后就知道了。
尽管卡文迪许是女人的世界,但在贫民窟,在规则触及不到的世界底层,男人与女人,其实是没多大区别的……不,后者往往更凄惨。
女人袋子里似乎装满了食物,周围的贫民两眼冒光,围了上去,毫不掩饰对食物的饥渴——也有部分是对她本人的饥渴。
眼看一位可怜的女士就要惨落群狼,身为一位有(物理)涵养的贵族,则能视而不见呢?
“都给我离这位女士滚远点!”
他又抽出钢筋棍敲碎了几颗脑袋和几根骨头,饥渴的贫民们四散而去,只剩下倒在血泊中死了或快疼死了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