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年,札幌。
石狩市立樽川防高3年C组普通科学生,筱原由香里 筱原ゆかり。
就在寒假即将开始的最后几天前,我们被从教室中被紧急集合的广播叫了出去,防卫省突然发表了进入战争状态的命令,说是苏联入侵我们了,我们所有人的课程和休假都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计划是去城市中建设防线准备作战。
谁都根本没法想象他们真的想让我们去打仗啊……入学的时候说防卫学校只是为了提高我们的品格和素质,毕业是否加入自卫队明明也是选择性的,就算是入学协议中写了要服从防卫省的命令也没人觉得有国家会入侵美国保护下的发达国家啊……
日本又不是中欧和西亚那些没人管的地方……
总之,中川教官带着学生会的前辈把一箱一箱的武器弹药从地下室里提到了操场上,我们组的学生排队从学生会的手中领取弹药,中川教官负责检查弹药是否是实弹,然后把弹药发给分组长。作战需要的装具和步枪是防卫省时刻都带在身上的所以不用担心……
我们组领到了一提箱子弹,是20发包装的纸盒包装,总共1140发,甚至装不满每人五个的弹匣。分组长想再要一些弹药填满战斗基数,却被学生会用“你们根本打不完那么多子弹!”的话给骂回来了。
看来她们似乎知道了大家要去面对什么……所以已经开始泄气了。旁边二年级跟我们一样凄惨,而一年级的情况更加不堪,教官只给她们发了一两盒子弹,大概是根本没指望她们参加战斗,只要能保卫好自己就已经是万幸了。
我们组围坐成一圈,把弹药装进弹匣里。班长自己拿了五个弹匣的量,因为我的射击成绩能拿到28分给了我五个。所幸学生会又发给我们一挺M60和一条200发弹链。班里最沉着的白化病少女——小森千雪,把M16换成机关枪之后剩下的人也分到了能装满四个弹匣的弹药。
装好了弹药,清扫完操场,我们就出发了。运输科的学生开着M35进入操场,我们一组30个人挤进了一辆卡车里,肩蹭着肩,胸贴着背。
虽然学校的位置是在海边,但是上车之后我们却是在向着市中心开。
离开学校不久之后,爆炸声就开始了,据说是红海军在摧毁沿岸的基础设施,无线电站、变压器、电话线、之类的东西。也有一些偏离了轨迹的弹药落在前进路线的周围,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因为偶尔在附近炸裂的刺耳爆炸声而发出阵阵尖叫。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卫队才放弃防御沿岸的吧……
后来我们的学校负责的是狸小路一线,虽说红军的轰炸逐渐停止了,但是城市里也受了不小的损害……店面啊……车辆啊……
话说回来,我们还经过了一辆被炸翻的防护加强型74式中卡,是大谷私立防高从三菱购买的。卡车上面坐着的她们的学生,穿着漂亮的西式制服,用着进口的FNC和Minimi机枪,接受了比我们更专业的战斗和技术训练,结果连敌人都没见到就死了,卡车倒扣在路旁,她们就像是从桶里撒出来的梅干一样散落在地上。
我们抵达狸小路的时候附近的市民早已经开始避难了,到处都是带着行李伴着雪花离开家的人们,但只有寥寥几名自卫官在疏导他们。
我们组的风纪委员给我们做了任务简报,命令是防御狸小路一线,如果战事不利,自卫队要东撤过河的时候我们就要负责掩护他们……设施科会炸掉敌人方向上消防楼梯之类的入口,让敌人只剩下街道可以通过狸小路。
和我一个分组的若叶问她,“那我们撤退的时候谁来掩护呢?如果自卫队都挡不住敌人,我们怎么可能挡得住。”结果若叶一点也不出乎意料地被风纪委员用“戒尺”给威胁了。“不要瞧不起自己!不许在战前挫败自己的士气!防卫生的职责就是和任何敌人战斗!”风纪委员大叫道。
现在回想起来,拿着装着实弹的步枪却被一根黑棍子吓得不行,实在是太荒唐了。
不过组长说说就算前沿失利,只要第十一师团从南方发起攻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让我们掩护撤退只是不大可能派上用场的最后方案。
不过比起这些事儿来说,还有更要命的。今天下着小雪,气温只有零下四度,我们在外面被冻的不行,只能靠劳动来让自己暖和起来。更倒霉的是,我们组负责的街区天棚被轰炸击碎了,冷风呼呼地吹进来。我们不仅没有棚顶遮风,还得清理满地的残骸,玻璃。
总之,我们开始从道路两边的绿化带中挖掘泥土,然后扛着装好的沙袋进入商业街。四个小时之后我们算是勉强在这个指向北方的T字路口处修筑起了三道掩体,堆在地上的废墟也能当做额外的掩体使用。
在向着北面的入口旁和入口西侧的蛇蛇咖啡对面,我们建立起了贴着南北店铺的第一道掩体——沙包墙和废墟。在后面的人能交叉覆盖住从北面和东面进来的道路。
使用M60小森千雪被安排在蛇蛇咖啡门口的第二道防线,在一个正好被长凳垫高的机枪掩体后边,瞄准着东侧的入口。她可以站在长凳上,让射线越过第一道掩体头顶。。
在她对面的另外一道长长的沙包墙是组长划定的主火力线,沙包墙不但遮挡着进入建筑的出入口,还一直延伸到道路正中间。四五个人可以把这里当做掩体,对着T字路口的人射击。
而最后一道掩体位于所有掩体之后,横在路中间,作为最后一道备用阵地,也掩护住了众人撤退的路径。
而剩下的沙包被用来加固了组长所在的位于蛇蛇咖啡二楼的火花酒吧……被安排在正对着北面入口的拉面店中的第三组的同学对这个决定非常不满意……
不得不提的是,仓木凉音因为今天没有体能课,而且碰巧遇到喜欢的早餐,于是就吃了很多,结果在修筑掩体时因为剧烈的劳作而吐出来了。真是丢人。
之后学生会的人又给我们送来400发机枪子弹,分给了我们组一个对战车分组。她们带了许多M67和炮弹,在破碎的天棚外从坦克打不到的位置伏击进入街道的坦克,这些就是我们防区内的全部力量了……
虽说我们都已荷枪实弹,但手里拿的都是些美国人二十年前用剩下的垃圾货……重武器也基本没有……现在的场景也和训练大不相同……我的心里乱糟糟得,又不敢说出来,可能其他人也都是这样……
唯一显得挺冷静的就是机枪手小森。蛇蛇咖啡的商品还留在服务台上,她拿了一杯对防卫生有优惠的半价咖啡悠闲地喝了起来。“既然都已经开战了,那防卫省的优待品免费给我们用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她这么辩解。
我和凉音、若叶还有千雪四个人都无所事事,西面的交火声因为建筑的阻隔而十分模糊。我游离在梦幻之中,就像置身在一个和她们约好了来狸小路压马路的周末一样。
蛇蛇咖啡的看板上张贴着针对我们的打折优惠,美式咖啡…卡布奇诺…草莓拿铁…抹茶奶盖……全都是半价或者更多折扣等着我们来挑选。众人可以拿着咖啡在这条街上逛逛CD屋、电玩厅、买些挂饰唇膏……或者在买不起的化妆品和不让穿的漂亮衣服橱窗前驻足……
逛到肚子开始鸣叫,就去街上的某一家餐馆吃上一顿…盖饭、烤肉、拉面都可以……札幌独一家的中华料理店“老当家”做的激辣麻婆豆腐也一直是我们几个惩罚游戏的项目之一……说不定还会吃饭的路上撞见平时一本正经的组长和风纪委员两人一起偷偷钻进一家加勒比海风格的酒吧……
“战斗还很远,所以跟我们没有关系……”
虽然心中在担心着即将到来的战斗,但潜意识中却一直感觉战争跟自己毫不相关,其他人的双眼也在木木地盯着空荡荡的街道发呆,木讷地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没人去放哨。
大概是下午一点钟左右,战斗变得激烈起来了。一辆炮塔印着白色的“士魂”二字的74式开着全速的倒车出现在了东方二百米不到的街口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了。
“好耶!是第十一机甲连队来了!”凉音开心的叫喊道。在刚刚看见74式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激动了一瞬间,但是转瞬间我就开始感觉他们出现的方法不太对劲……
“可是他们是倒车过来的……”我说。
若叶接着我想要表达的意思补充道:“如果本来应该在西边截击敌人的第十一师团到了这里,那不就说明我们得……”
话没说完,一声爆炸就从街口传了进来,气流将商店街中的门窗像波浪一样吹袭得振动起来。
我和千雪站在长凳上探出头去,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74上的“士魂”二字已经被从车体上缓缓弥漫出来的青烟遮蔽住,看不清了。装填手和驾驶员的盖子一直没有动静,看来是凶多吉少,车长的舱盖过了一会儿才被被乘员推开,从里面爬出一个狼狈不堪的姐姐来,她看见我们的阵地之后就立刻向这边滚下了炮塔。接着从她打开的舱门里又有一个身影往外爬,应该是炮手吧……
伴随着回声的嘶吼从街口悠悠荡荡地传进商业街来,我们所有人都愣在那儿,像是在看电影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车长应该是听到了自己战友的惨叫,转身回去拉扯在炮塔顶上蠕动的另一个姐姐。她的两条腿应该是都断了,就算隔着二百米也能看见她的小腿下面光秃秃的……
车长慌张地爬回了车上,想要扛起炮手。可惜还没等离开炮塔,远处的敌人就开火了。“砰砰砰”地几下子,坦克上的大灯就被打掉了,各种金属和火花四处乱飞,履带也被打断堆在了地上。车长的身体一下子就被拦腰截断了,两个人的上半身以拥抱着的姿势依偎在炮塔前的车体上。
她俩还没来得及发出动静就已一命呜呼。
接着车里的弹药也被引燃,开着的舱门像一个喷枪一样,喷出数米高的烈焰,炮塔座圈也在向着四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地溢出火焰。炮管上下摆动了几下从里面吐出了一口烟,然后就没精神地耸拉下来了。两个人的尸体被被火焰点燃,剧烈燃烧起来。
“战斗准备!”
组长和分组长们的声音开始在街道里互相传递,第三分组都按照组长命令钻进对着北侧入口的店面里了,她们带着我们组的第二挺机枪用来压制敌人。
组长则带着第一分组的两名学生驻扎在加固好的火花酒吧里,掩护斜对面第三分组的大门,并让其余七个学生呆在预备阵地里。
我想她之所以这么部署,是因为高大的机枪掩体正好遮挡着她们从二楼下来的出口,所以她可以随时从火花酒吧里跑出来,前往预备阵地……
我们第二分组需要负责两道防线,分组长让A队的石川两姐妹去了写真馆,她俩进了楼梯间就慌张地从里面闭紧了卷帘门。写真馆的落地窗已经被炸没了,而且窗口没有一点沙袋,所以她们可能是想要尽可能隔绝自己和敌人吧……
小森千雪一直舍不得喝完那杯咖啡,还装着大半杯咖啡的杯子被她珍惜地放在了长凳上准备战斗结束之后再喝。她自己则理了理头发,似乎是想让自己因为白化病而雪白的头发别那么显眼。
被叫做“潮妹”的金发家伙、蓝头发的苍弥和唯被分配到第一道防线了,两个比灯泡还显眼的家伙躲在沙包后面,唯一个人趴在废墟中。她们的火力互相交错着,能够掩护对方。
我则被分组长麻优要求去上方的药妆店里,从二楼俯视街道。而她和凉音、若叶三人在主火力线后面排成一排。
风纪委员在她旁边装腔作势地大喊着口号,想提振我们的士气,同时像个傻瓜一样把我们的存在告诉所有人。要不是她是风纪委员,肯定会有人大喝一声让她闭嘴。
没过多久,穿着淡绿色衣服的苏联人就从街口出现了。她们好像第一眼就发现了千雪的白头发一样,钻进了两边的店铺中对着我们的阵地开枪。千雪也不得不向着敌人反击,用M60开始向敌人射出5发或者3发的压制射击。
主火力线和第一道掩体的众人也开始对着街口想要冲进来的苏联人射击,五六把M16的火力铺天盖地地扑了过去,把两个没来得及跳进掩体中的苏联女人当场切倒了。她们虽然都穿着防弹衣和头盔,但还是被密集的子弹打断了手脚,一个人领口还在不断喷射鲜血。
在遭到了挫败之后,剩下的苏联人不是开始撤退,就是躲在被千雪机枪压制的掩体后不敢动弹。我还打碎了一个没有躲好的家伙的膝盖,她嚎叫着瘫在地上,然后被其他同学击毙了。
但是同学她们还是噼里啪啦地把弹匣里的子弹一瞬间都打光了,几乎没人停下来点射。就连麻优大喊着命令她们“停火!注意射击纪律!”也没有用,所有人都是打光了弹匣无法继续射击才最终停下。
“检查武器故障,检查弹药!装弹!”
作为分队长,麻优还是十分称职的,最起码她能将交战流程记得一清二楚,在其他人犯错的时候能兜着底。
众人沉浸在首战告捷的愉悦当中,我也是。虽然我没打死那个苏联人,但我的确是命中了~第一次开枪击中活物的感觉让自己感觉飘乎乎的。不仅如此,那种不真实的,置身事外的感觉又增加了。我觉得我躲在阴影里,而且高高在上,谁也看不到我。我就像个上帝从上方旁观着一切,偶尔开一枪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而除此以外的那些战斗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麻优!派个传令兵让第三分组的人去清扫一下自己入口周围,别留下漏网之鱼!”组长阿耀从火花酒吧二楼探出头,对着楼下的麻优命令道。
凉音敏捷地跑了一趟,于是第三分组派了半个分组的学生开始清扫周围的两户店铺,但看起来敌人确实是被击退了,确认了安全之后她们就开始往回折返。
交火仅仅持续了几秒钟,敌人的一整个班就被我们打死了三分之一,风纪委员骄傲地发表着演讲:“这就是敌人的实力吗?真有够好笑的!樽川的防卫生们!让她们知道知道我们保卫国家的决心!只要下定决心!就没有日本办不到的事情!”
大家都或多或少地被眼前的胜利和风纪委员的煽动给激励了,可当其他人都被狂热的气氛所感染的时候,若叶仍然忧心忡忡。
“击毁士魂的敌人还没出现呢……”
“是啊……”麻优抬头向街口望了一眼,三分组的人正雀跃着走在路中间,庆祝着这次有惊无险的胜利。
“赶紧回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我们赢下了一场!但战争还没结束!别得意忘形了!”风纪委员对那几个女孩大喊。
“知道啦知道啦!别那么紧张~那些骚鞑子把自己的同志扔下就跑了,肯定不敢再来了~就算她们卷土重来~我们也能轻松把她们打爆~”
五个人零零散散地站在三分组的店铺门口,与风纪委员隔空对话。
她们面朝我们的防线,没人看着街口方向。就在她们将要转身返回室内的时候,那个杀死两个机甲科自卫官的凶手出现了。那是一辆方形盒子一样的坦克,上面有细细的机炮。它从街角慢慢探出脑袋,我第一个看见了它,然后是千雪。
“快逃!!!”组长探出酒吧的窗子冲着她们大喊,三分组的那几个人看了看组长,又跟着组长的目光扭头向身后的街角望去。
就在这个时候,那辆坦克开火了,是和之前一样的“砰砰”声。
站在门口的学生瞬间碎成了几大块,剩下的四人被肉块崩了一身才反应过来,开始向我们的防线狂奔,因为店门口正被炮火袭击。
破碎混凝土的粉尘剧烈地弥漫起来,麻优冲着街道上的同学们大喊着“找掩护。”
一直保持着连射的机炮横扫过整个街道,试图穿过烟尘杀死我们。我也不得不低下头,躲避飞溅到二楼的弹片和碎渣。
各种苏制枪火也开始作响,向着我们的阵地开火,但是我知道只要我藏在窗台后面,下面的事情就与我无关……
三分组和千雪的机枪也响起来了,只不过跟对面比起来显得十分无力。下面有人嘶吼着:“不行了!已经逃不掉了!”“救救我!”之类的话。
敌人的坦克又将火力转向我附近的建筑,就算隔着几间屋子也能感觉到子弹打在墙上产生的嗡隆隆的震动。三分组的M60马上就停止射击了,应该是已经完蛋了吧……
“投降吧!分组长!”主火力线里有人惨叫着。风纪委员呵斥道:“不许投降!就算撤退也不许投降!被苏军俘虏还不如就在这里战死!!”
我大胆地抬起头,因为敌人还没发现我,药妆店的阴影就是我的庇护山庄,我还能安全地“旁观”下面的战斗。
那辆坦克已经开到了原本第三分组的阵地门前,苏联步兵用它当做掩体,已经推进到距离我们阵地不足百米的距离了。
写真馆中的石川秋壮着胆子把身子探出窗外,想要杀死她脚下那些不断逼近的步兵,我记得我想喊她缩回去,可惜我因为顾及自己可能会暴露,便犹豫了……
敌人的早已料到那里会有人,几把步枪将写真馆的牌匾击穿,打中牌匾后石川秋的身体。她刚刚扣下扳机打出一簇没有准头的子弹,身体就不自然地向后转了半圈,蜷缩着趴在了窗沿上,像一堆落地的石头一样堆在地上,马上就不动了。
在双方的交火极度激烈,三分组的那五个人最后只有妃恵和綾央苟延残喘着,但綾央从膝盖以下的右腿都不见了,她依偎在唯身旁的废墟后,满脸扭曲地往自己露出白骨的断面上揉上纱布,在腿上扎上止血带,想要救自己一命。
而妃恵也倒霉透顶,眼看她马上就要躲进第一道掩体的时候,一发子弹射穿了她的左腿,她像是被绊了一跤一样扑在了沙包墙上。
在她的视角中,苏联人已经撵到屁股上了,如果自己不能赶到预备阵地,拿自己就是死路一条。她赶紧撑起身体用一条腿拼命地蹦跳着,想要尽快地离开这个令人疯狂的地方。
“潮妹”和苍弥蜷缩在沙袋和墙壁的角落中,“潮妹”四处不断张望,来回在原地挪动身子。苍弥则抱着自己不停地哭泣。
两人先是被数名同学被撕烂的场景给震撼住了,又被不断击打在周围的子弹不断压迫着神经,还瞪大着因为惊恐而闭不上的眼睛,全程目睹着綾央在自己的右腿被击碎后试图给自己如同破水管一样的腿止血,再加上见证就在自己头顶的石川秋被夺走生命的瞬间,两人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
尤其是苍弥。她在平时是个连虫子都不忍心杀死的胆小鬼,现在却在短短数十秒中见到这么多自己认识的人以凄惨的方式遭受伤害。当妃恵像是厉鬼一样嘶吼着,向着阵地后方跳动,并因为失去平衡而扑倒在地的时候,苍弥彻底坚持不住了。
她跟“潮妹”争执了两句,突然起身跨过在地上爬行的妃恵,跑向主火力线。“潮妹”想把她拉回沙包墙后,可却不敢靠近墙边半步,刚起身就吓得缩了回去。也就在她刚缩回去的时候,那辆坦克发现突然从掩体里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的她了,立刻调转炮口,对河苍弥的蓝发脑袋砰砰砰地连续射击起来。
“嘎噗!”我只记得听见这么个声音,苍弥的无头尸体就一头栽在了第二道掩体上面。她的半个头在空中垂直飞转好几圈,最终摔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趴在掩体上的空荡荡的正对着着地面,刺啦刺啦地向外喷射着血红的液柱。她的校服后领耷拉了下来,被血液喷射撞得反复摇晃,吸满了鲜血。
而在废墟后边正给自己的短腿止血的綾央也因为苍弥的惊慌失措遭受了牵连。
向苍弥发射的炮弹击中了她躲藏的低矮废墟边缘,穿透了一块混凝土的炮弹将她的半个头盖骨炸裂开来。本来断腿的出血马上就要被止住了,这一发炮弹却让她这一生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大家终于开始死了……哇哦……真是大场面……”语无伦次的奇怪念头在我脑袋里嗡嗡地轰鸣,我看不见南侧墙根下的敌人,所以我像是神游天外一样,端着步枪,盲目地向着被坦克车体遮挡住的那几个杀死石川秋的凶手开枪,但却丝毫不在乎自己是否能打中她们。
下面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逼真的电影,子弹横飞,爆炸四起,断肢四溅,还有演员投入真情实感的尖叫声,我在上面戴着立体眼镜看着这场B级血浆战争片。
不知道什么时候,千雪的机枪火力也停了,不知道是在装子弹还是被压制了。我躲在窗框的边缘后边,看不见她。但因为我对敌人的鲁莽射击,自己的位置也暴露了,我看见坦克的机炮向我开始旋转,就下意识离开了窗户,倒着退到房间深处,像一个摆摆手离开座位的观众。
二层的窗子在我退到墙根之后就瞬间被机炮的爆炸封锁,头顶的装饰板一块一块被打破,掉下来。药妆店的橱柜和商品也碎了一地,化妆品的香气在整个二楼弥漫开来。
包装精美的药妆和柜台一起裂开,散落自地上,都是些我梦寐以求但却以我的家境根本支付不起的精致产品,那一刻我都感到心碎了……“凭什么这么多文化和科技的结晶要平白无故地被糟蹋……”
属于和平生活的味道猛地把我的精神从游离着的状态中拉扯回来,令人心碎的真实感让我现在也没法摆脱对着一瞬间的记忆。就算是现在,我也经常会梦到这一刻……
梦中我趴在地面上,往前走是不断发生爆炸窗户,只要接近就会被杀,往后走是通往一楼的楼梯间,只要进去就相当于在致命的混乱中把命运交给那个疯狂的风纪委员或者不让人放心的组长…无论是哪个选择都无法令人接受……我就这样胆怯地趴在地面上发抖,进退两难,直到不断接近的爆炸将惊醒……
话题回到现实中…二楼的射击位置彻底暴露了,我僵硬地趴在地上,绷紧身体,不敢再抬头一下。药妆店的牌匾和靠窗户的顶棚破裂之后掉了下来,把窗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我想过要不要就躲在二楼等这一切都过去了再出去……但是想到苏联人肯定会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追杀自己……我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况且若叶……凉音……千雪……她们都还在下边……把她们丢在一旁不管的话我也会问心有愧……
“别再后面磨蹭了!!把敌人压回去!你这蠢女人!”
到楼下之后我听见到风纪委员在大喊大叫,可我的却逐渐模糊,茫然地靠着门框向外望着。门口的掩体后窝着两个大概是从酒吧里出来的两个一分组的同学,一个叫奏的女孩子捂着肚子窝在墙根,旁边的同学手足无措地跪在她身边。
一直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若叶也中枪了,盘着双腿躺在地上,胸口和肚子上的两处枪伤已经开始把蓝色的制服染黑。
麻优在两个中枪的同学之间蹲着,畏缩着把步枪伸出掩体射击。
苍弥的尸体还挂在路障上,鲜血已经流出了一大滩,她的头像个洋葱一样掉在血泊旁。凉音被她的尸体吓得炸了毛,抱着脑袋像是受惊的青蛙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滴着血的路障下。
对面的千雪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胸口中枪的她以不雅的姿势大开着双腿躺在地上,裙子在摔下长凳的时候扬了起来,露出有些松垮下来的裤袜裆部。鼻子,嘴巴,都有血液流出。雪白的头发也被红色染红,像是怪谈中的厉鬼。
除了那个中枪的,剩下的被风纪委员赶出来的同学也没什么好下场。坚持自己的外号叫“柠檬”的小可爱“橘子”正躲在窄窄的门柱后面,紧握着自己被打断的左手手腕,大声地哭泣嘶吼。笨呼呼的土居豆子也撞到了一个苏联女人的机枪弹幕上,徒劳地用手挥挡了两下就抽搐着栽倒在地上了。
我们最后的希望就在于特科的家伙能否可以从楼上击毁那辆坦克,我躲在沙包后面,看着两个朦胧的身影从天棚的洞口露出来,是特科的M67班。“她们站的高高的,以坦克的火炮仰角根本不可能够得到她们,所以她们一定能毫无压力地解决敌人。”我是这么想的……
她们也和我一样信心满满,露出了大面积的身体,好瞄准坦克。就在我觉得情势即将逆转的时候,坦克就开始射击了,而且绝不是无能狂怒一般的乱射。坦克的炮管扬起令人吃惊的角度,就像一门防空炮一样高高撅起,对着M67班的两人开炮……
枪托……校服……都被噗地打爆了,胳膊从身体上被炸飞,胸腔的一半整个消失掉,那家伙的乳房也飞出一个来……缺了四分之一的尸体从屋顶上一头摔倒街上,把我们救命稻草摔没了。
第一道防线在特科的女生落地的同时遭到突破,被逼在墙角里的“潮妹”单手举着枪对着冲到废墟前的敌人胡乱开火,这幸运的女孩还打中了一个大意的苏联士兵,但不过也马上让敌人知道了自己的位置,被从沙包对面伸过来的步枪给打死了。
石川姐妹的妹妹奈奈用自己姐姐的尸体当遮蔽物,从写真馆的二楼向抵达废墟的敌人开枪,可惜一个躺在瓦砾上的敌人枪法比她更好,子弹啪啪啪地穿透她姐姐的身体命中石川奈,她扑到在自己姐姐的身上,也失去了生机。
手雷“轰隆”一声在我的沙包对面炸开,把我们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几乎失聪,直到麻优嘶吼着把我唤回来。
“筱原!别哭了!开枪啊!”她是因为躲避爆炸而回头,见到我下来之后向才我喊的,我也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视线模糊的原因是毫无意识地流出的眼泪。
我抹干净泪水,在麻优旁边探头出去,对着已经被敌人占领的废墟连续狂射……我已经不需要顾及是否会误伤的第一防线的同学了……那枚手雷掉在了唯的腿间,她的两条腿现在已经变成了绒花……在地上爬行着想回到预备防线的妃惠也在快要爬到路障后的时候被打中盆腔,流着尿液在地上像是被捅了一刀的猪一样吭叫。
风纪委员还在试图把一分组那几个死活不肯离开预备防线的人赶出去,说什么也不离开掩体的女孩大叫着“我们已经完蛋了!我们已经完蛋了!”
风纪委员也只好放弃这几个已经被吓破胆的女孩,沿着墙根溜到了我们身边。
“机枪手死了!谁去接替她!”
我和麻优都在找机会对着敌人射击,只有一分组的那个我忘记了叫什么名字的女孩因为在安慰中了枪的奏,于是就被风纪委员抓着领子吼道:“你别管她了!她死定了!去用机枪!”
奏不可置信地看着风纪委员,不相信她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那个女孩被吼了之后也犹豫的看了看奏,又看了看风纪委员,颤颤巍巍地爬走了。
“快点!跑过去!别磨蹭!”风纪委员催促着,可她根本不敢加快脚步,慢慢吞吞来回磨蹭。而缺乏果断的行为也没给她好果子吃……她在路障旁边反复试探了两三次,结果刚决心出去,脑袋就被提高了警惕的敌人啪啪打爆了,像条死狗,四条腿伸着翻在了地上。
“你!别发呆!去操作机枪!我们得看你的了!”
在那女孩白给了自己一条性命之后,风纪委员又把对象换成了凉音……这时候的她已经跟坐在停尸间里无异了,甚至停尸间都不会出现这种被破烂、血腥、温热的尸体团团包围的场面。
风纪委员趴在若叶穿着保暖裤袜的双腿上,压低身体,好避开掩体上低矮的缺口。仍有一息尚存的若叶哼哼呀呀地发出了几声动静,表示自己因为风纪委员的压迫感到不适。但她没有理会被自己蹂躏的同学,用枪口挑走苍弥的脑袋,让她和凉音之间的视线不受阻挡。
“你!快去操作机枪!”
可凉音已经把自己“与世隔绝”了,空洞的双眼一点没有变化。我在旁边为我的步枪更换弹匣,看着风纪委员抓着若叶柔软的两条大腿,晃晃悠悠地爬到了凉音面前,用手推搡着她的胸乳,想让她回过神来。
“混蛋东西!别再让人送死了!我们得撤退了!”我终于无法继续忍耐下去,向着风纪委员大喊道。
她愣了一下,回头诧异地盯着我,因为从来都没有人敢于挑战风纪委员的权威,敢于这样和她说话。
“去死吧!通共分子!你怎么不去给苏联婊子口交!”
她用最粗俗的话骂着我,在地上蠕动着,费力地抽出后腰上挂着的“戒尺”向我扔了过来。
我用手扒拉了一下,戒尺应声掉在地上,我丝毫不客气地把它捡起来,用力地又“回敬”给了她。同时我对她怒斥道:“我们都快死光了!这么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给你的逼脸上贴金吗?!”
“混账!我们是在保护自卫队的同伴!要是自卫队因为我们的懦弱被全歼了!我们的国家就彻底完蛋了!你们不明白吗!”
“把我们布置在这里就是根本没想过让我们撤退吧!明明知道我们打不过敌人!所以才想用我们的命来牵制敌人的吧!”我大声指控着她,想给导致这些恐惧和自责感的原因找一个替罪羊来发泄,可我还有一句:“想自己死就去死啊!别连累别人!”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呢,那家伙就撂下一句“你们自己当逃兵吧!贪生怕死的傻婊子!”提着步枪冲出去了。
敌人的子弹啪啪啪地追着她突然窜出去的身影连续射了一溜,一发跳弹终结了从刚刚就伴随在背景音中“橘子”的嚎叫。
风纪委员把千雪的尸体用脚踢到一边,抓起挂在掩体上的机枪开始向着敌人猛烈射击,丝毫没有间隔。就在不足20米外的废墟后传来一阵密集的惨叫、惊呼和叫骂。与此同时她的嘴里也喊着什么,好像是什么关于撤退的话,但是因为巨大的机枪射击声,她说了什么我们谁也听不清。
我以为十有八九是什么让我们继续战斗的蠢话。
机枪上的子弹只剩下了二三十发,在她毫无节制的连射之中马上就打光了,回过神的敌人也统统将火力转移到了她的位置。她只好笨拙地把机枪抱下来,用双腿夹着机枪,并给它换上新的弹链。
在她更换弹链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了有个苏联步兵正用枪托咚咚咚地击打坦克的车身,好让坦克的车长把顶盖打开一条缝,与她谈话。两人说了几句,并纷纷把目光对准风纪委员的机枪掩体。
“就姑且闭嘴吧……”我心中的恶魔对我低语道。
风纪委员装好了弹链,在准备露出头去之前冲着我们大喊。“快撤退啊!我不是让你们撤退吗!蠢婊子!”
一瞬间,我的内心被尖锐的负罪感狠狠地刺了一枪,立马扑向风纪委员的方向,冲她用几乎扯破嗓子的声音嘶吼道。
“不能露头!!!!!!”
在她架好机枪准备开火的同时,那辆坦克也像是正等着她出现一样用炮口将她对准了。
没比M60慢上多少的大口径炮乓乓乓地对着她连射好几发,第一发直接将掩体上方的沙袋直接打飞,而在风纪委员的眼珠惊诧地盯着像是纸飞机一样起飞了的沙包的同时,我就仿佛让世界进入了慢镜头一样,目睹一发炮弹讲机枪的散热片穿透,以几乎平行的角度钻入她抱着机枪的手臂。手臂就像拉花炮一样,“叭!”地开始向四周绽放,直到一整条胳膊都胀裂着变成喷涂在整个机枪掩体上的红色物质。
风纪委员“咕咚”一下躺在了刚被她踢到一边的千雪的怀里,用右手茫然地抓摸着自己本来应该有一条左臂的地方,一直空抓到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的肩头。
一直躲在火花酒吧楼体里的一个一分组的家伙听见之后立马把头探了出来,正好和在挣扎着的风纪委员四目相对。
风纪委员的脸枕在全是血舞的千雪的双雄上,眼睛向上翻着拱来拱去,像是要向这人求救。可她并没有理会已经变成血人的风纪委员的求救,反而是以兴高采烈的语气大喊着:“风纪委员死了!风纪委员死了!”跑上了酒吧。
不久之后“风纪委员死了”就像是什么喜讯一样开始被所有听到的人复读。组长探出头来,在沙包激起的浓厚烟尘中大声下令。
“撤退!向南撤退!不守了!!”
自己心里的负罪感稍稍被因为允许离开这里而冲淡了一点,我立刻想要撑起因为飞扑而匍匐在地的身体加入已经夺门而出向后逃窜的同学。可是我刚起来没多久,右臂就失去了力气,躺在了苍弥尸体下的血泊之中。
在我的目光中,组长和她的两个亲信一溜烟地就跑没影了。麻优跪到我的面前,脸上带着痛苦而又喜悦的神情庆祝我:“走吧!可以撤退了!”但她的好脸色马上就彻底消失,我的心里也突然担忧起来,用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的声音向她询问。
“我!我怎么了嘛?”
“你中枪了……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我用能出得了力气的手在身上一通乱摸,终于赶到右肩膀的地方湿乎乎的,衣服也破了。我的大脑嗡地一下几乎停止了工作,我赶紧把手伸伸进去,大喊着欺骗自己和麻优“不是我的血!是苍弥的!衣服只是刮破了!”
可是刚把手伸进衣服的破洞里就摸到了锐利的骨刺和像是肉糜一样的温热组织,筋肉和血管正随着抽搐一下一下地与我的手指进行搏击——是子弹穿出的地方。
我努力地扭动着身体,笨拙地撑起自己,然后又摔到在自己和苍弥的血泊里,再爬起,然后又因为失去平衡扑倒在若叶的腿间。嘴里不知道是磕破了还是进了自己的血,被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充满整个喉咙。
麻优没再看我,她吃力地扯起呆若木鸡的凉音,准备离开。
我的心彻底凉透了,开始歇斯底里的吼着:“不是我的伤口!我没事!你扶我起来!我能走!不是致命伤!”
可麻优只是留下一句“我救不了你!你活不过十分钟的!对不起!”就带着如梦初醒的凉音消失在弥漫开的烟尘中了。
我的视野也逐渐变黑,脸也没法抬起来了,慢慢地沉入了若叶温暖的腿间。
“我不会这样死掉吧……”
“不是致命伤……”
“可是流了好多血……我不想死……”
“为什么她们要杀我来着……”
“好冷……”
“若叶的腿有一股香味……好暖和……”
“用的是不是松本浊啊……”
“好累啊……睡一觉吧……”
“睡着了就死了吧……”
“可是好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