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部分名词及设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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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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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部分为原创设定,谢绝任何形式的改编和借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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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放授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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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设定可能在本人其他文章中使用,不限同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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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主城区下设七个军分区,与北斗七星对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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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主城建筑塔楼的特性,从上到下依次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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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军区 天枢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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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机构和设施:城主府、议事厅、点将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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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时高级将领统一集中于点将台,俯瞰战场,听候差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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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军区 天璇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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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机构和设施:各政府主要部门办事处、军部所在地,高级将领私人办公室和休息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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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区 天玑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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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机构和设施:战略物资仓库、重型武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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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精锐部队(傲长空部)驻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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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军区 天权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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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机构和设施:综合军事院校(下设铸剑室、演武场、军校生生活区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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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精锐部队(风万里部)驻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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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军区往下即“地下”,并非海平面之下,只是相对靠近地面,受熔浆影响明显,干热难耐,人口众多,普遍无军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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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军区 廉贞 (“地下”一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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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机构和设施:军事法庭(仅设施和设备维护人员,隶属军法处;由于需要的军法审判极少,加上军法处办公区不设于此,大部分时间用于处理民事案件)、拘留所、监狱(有权调动第五军区治安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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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军区 开阳(武曲)及第七军区 摇光(破军)(“地下”二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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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机构和设施:前者为风万里部驻地,后者为傲长空部驻地,由占军队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士兵驻守,同时担负起基础设施(如悬浮梯、中央导弹系统等)维护和建设的任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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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及第七军区与辅城(平民区,多小巷,建筑窄且密集)仅一墙之隔,由于士兵的家人多居住于此,围墙形同虚设,实际形成混居的局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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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此庙就是他不可战胜的意愿需要的地方。\\r
——博尔赫斯《圆形废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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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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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在房内枯坐,他的彻夜难眠在能源之城的将领中极具代表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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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象环生的能源保卫战胜利后,城区的人们张灯结彩,准备好给英雄的花瓣金粉,和送给俘虏的鸡蛋菜叶儿一并放在挎包里,迎回的却是支死寂的凯旋之师。面对民众“傲长空元帅真是把我们瞒得好苦,闪电令牌分明是没有丢嘛,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我可怜的老母亲老父亲现在还没缓过神儿”的嗔怪,部队前方的将领只能苦笑以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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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还只是劫后余生的打趣,那么万众翘首以盼的战神,甚至私下已经被大家尊称“城主”的傲长空没有出现在队伍里,就切切实实引起了人们的不满。军队里的人只说他在城下手刃蓝魔蝎以后,就先行返城了,想象力丰富的能源之城居民们之间于是很快流传起有人在战事接近尾声时,目睹傲长空提着蓝魔蝎的人头,朗声长笑着直往主城而去的传闻。人民群众愉快地接受了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说法,转而盛赞傲长空一片孝心,感动能源年度人物没跑了。奖可以不颁,人也没什么好怨的,比风万里那个欺师灭祖狼心狗肺的叛徒好千百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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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面前的无能为力感星天罡不陌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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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东方泛白,他沉默着站起身,踉跄两步走向盥洗室,镜中果然有一张满是倦容的脸,还苦闷地皱着眉,仿佛把心里拧不开的疙瘩全搬到了脸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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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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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愣了愣,随手把毛巾搭在架子上,走出盥洗室,穿过客厅,连闭路电视都没有扫一眼,径直开了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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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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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清云逸,话说回来,他怎么就知道自己还会按作息规律醒着。星天罡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他更相信清云逸是笃定自己根本就没睡,只不过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道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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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说话吧。”星天罡按了按太阳穴,转过身,头也不回补充道:“鞋不用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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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和他在呈直角的沙发上分开坐下,两人四目相对,似乎都在思考怎么开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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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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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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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俱是一愣,最后是星天罡开了口:“参谋部的报告你收到了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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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一回来先找的傲长空将军,他不在,我就上你这儿来了。”清云逸咧嘴笑了笑,但很是刻意。星天罡扫了他一眼,发现通讯器不在他手腕上,于是卸下自己的递给他:“头一个文件就是,不过,”他沉吟片刻,也是苦笑,“就连这份报告里,也是猜测推断的成分居多,从措辞你就能看出来。如果你已经听到了一些传闻,那就没有看的必要,因为很难说清楚我们谁比谁掌握的情况更多一点——大家都一无所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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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出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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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很短,清云逸谨慎地浏览过后,在星天罡的目光里将通讯器放在茶几上,然后向他复述自己所知的事件过程:“所以当时的情况是,一队冰狼兽精锐趁率先抵达的雷霆殿和狂野之城在城外对峙之际,妄图突入城内,被傲长空将军在西桥成功截击。他们此举严重刺激了雷霆殿和狂野之城的部队,致使双方临时决定搁置争议,赶在战龙皇到来前拿下能源之城——千钧一发啊。接着,原本因为闪电令牌不知所踪而无法启动的中央导弹系统,突然大发神威,将射程内的兽族军队杀了个措手不及,危机就此迎刃而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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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刨除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的部分,这就是每个公开版本的主干。而结合我所掌握的事实,我可以断定那队冰狼兽的长官正是我们的老朋友,蓝魔蝎——他蓝魔蝎,既没拉起部队以卵击石,也没投靠虎煞天和狂裂猩之中任何一家。傲长空将军就是在西桥劈了他,而不是什么千军万马来去自如亲取仇人首级的鬼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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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星天罡面色如常,清云逸于是单刀直入道:“那么,风万里将军现在何处?早已下落不明的闪电令牌,怎么回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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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的双手因为那个熟悉的名字而微微一颤,他抬起头,笑得有点苦:“看来,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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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只需要回答我两个问题,”清云逸也不拐弯抹角,“将军究竟有没有出现在战场之上,是否跟蓝魔蝎在一起?傲长空将军令我一旦返城,第一时间向他做报告。今天我联系不上他,也就没机会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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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将军和蓝魔蝎在一起。这还是傲长空将军身边,同我私交不错的军官透露的,他……他还告诉我,”星天罡知道他同自己一样忧心风万里的安危,下面的话顿时不知如何开口,“将军在傲长空将军和蓝魔蝎的僵持过程中,意外坠入熔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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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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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难以置信般微微睁大眼,沉默不语。星天罡想了想,将清云逸在外带兵期间那次蹊跷的潜入行动一并告诉他,清云逸听罢后,很快拧了拧眉:“他怎么把人给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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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垂死挣扎,要毁掉窃取的芯片,傲长空如此应对无可厚非。”星天罡有气无力地叹道:“我当时在场,特别调查组次日就找我把笔录做了。可毕竟事出突然,所有目击者的证词应该和监控台的现场判断没有太大出入,关键就是那枚芯片里的东西。读取数据的工作由技术部接手,负责人正好是我在‘天诺’的同学,可他劝我不要插手,安心等调查组的报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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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得有些气馁,老同学的闭门羹恰恰说明事情非同小可:“所以我……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就当那么一听:调查组绝对查不出什么真相。如果是蓝魔蝎的授意——我现在真算是怕了这个名字——他想让我们发现的‘真相’必定与事实相去甚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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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现在将军都……结果如何,”星天罡顿了顿,干笑一声,“已经无所谓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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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你心里真这么认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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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肯定他的判断,却不信他“无所谓”的说法:“仅从中央导弹系统的启动时机一点,足以断定闪电令牌的持有人绝非兽族,而你我都心知肚明,令牌根本不在傲长空将军手上,并不是外界所传的诱敌之计。”清云逸话锋一转:“我方才问你将军的下落,你没有正面回答我,就说明你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尽管听上去不可思议,但风万里将军很有可能在坠崖后并未殒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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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令牌既不为兽族所得,又不在傲长空将军手里,且令牌的持有者站在能源之城一边,就只有一个可能——风万里将军不知通过什么办法找到了令牌,力挽狂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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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愣愣望着清云逸,突然有种抱住他的冲动。拿茫茫大海中的孤舟和灯塔的关系做比或许略显煽情,可清云逸这一番话,确实使星天罡在孤立无援的绝望中感受到一丝支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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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错觉吗,副官大人,你那下一秒就要扑上来舔我的恶心表情怎么回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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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星天罡恼怒不已,一张俊脸气得通红,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这颗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要我把它打开来看看吗?要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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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有话好好说……哎哟,好好说嘛,别动手哎——疼!你还真下得去手啊?”清云逸揉着耳根,望着总算活泛起来的星天罡,在心底松了口气,然后收敛了玩笑的表情,沉声道:“副官,将军没有背叛能源之城,则之前必定是被蓝魔蝎诡计得手,掳走秘密关押。蓝魔蝎此人阴险狠毒,没能从将军处夺得令牌,必然恼羞成怒,对将军百般折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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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星天罡知道他这话的份量,清云逸亲自率领联军捣毁蓝魔蝎大本营,以他的行事风格,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绝不会信口开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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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稍稍放松的心,因为对方接下来的话重又揪紧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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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都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你,就在按响你的门铃前我想通了。星天罡副官,我希望你对我接下来的话有所准备,同时,我相信你能挺住。”清云逸深吸一口气,坐近去,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蓝魔蝎已死,兽族不会立即从令牌一事上回过神来,可三大战王和他们手下的将军没一个省油的灯,我们能想到的,换作他们同样可以,只是时间问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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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无论将军现在何处,他都非常危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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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囚禁月余身体虚弱的风万里持有闪电令牌,犹五岁幼童怀金行于闹市,一旦兽族先于能源之城找到他,后果不堪设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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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不寒而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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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傲长空将军……他怎么总是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人影都看不见——说“总是”有夸大其辞之嫌,但是,星天罡冷哼一声,他就是对傲长空有偏见,当面他也是这个态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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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应该即刻动身,向傲长空说明情况,请他发动人手去找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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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他已经开始行动了,作为当事人,他比我们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我要说的,是找到将军之后的事。”只要风万里还活着,清云逸并不担心能源之城是否能找到他:“将军为能源之城的安危奋不顾身,这次就算只有咱们俩,也决不能再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因此,我会尽量将……我在那座大营里的所见所闻长话短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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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将军欣赏你,信任你,同你也最聊的来,到时候可能只有你才有这个机会,真正接近他,你懂我的意思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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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自觉重任在肩,同他对视片刻,才在清云逸坚毅的目光里郑重颔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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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有些事,将军如果在场,定然不愿让你知晓,我清楚。但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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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清云逸率领联军摧毁大本营前,蓝魔蝎的部下们就已溃不成军,原本环环相扣的陷阱宛如断裂的链条,碎成一个个孤立的节。清云逸注意到这个不寻常的转变,一连几日都在沙盘前枯坐,对比开战以来每个阶段的数据,然后从中拎出一次小规模交战召集傲长空拨给他的军事顾问们进行讨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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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交战前后不到两个小时,直接瘫痪了蓝魔蝎的第三道防线,堪称高效。令人在意的是,这种高效得益于蓝魔蝎部队的小范围内讧,破碎防线上的兽族们一小股一小股四处逃窜,此后蓝魔蝎的指挥水平简直一落千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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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他要闹个大新闻。”清云逸信誓旦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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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管事儿的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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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不知道蓝魔蝎上哪儿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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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他什么时候跑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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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算他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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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敢情和水平半毛钱关系没有,蓝魔蝎他压根就是溜了。面对充当指挥部的军帐内一问三不知的路人脸怂包们,清云逸下意识捂住脸:真他妈疼。不过,这不是重点,清云逸安慰自己,拎着被五花大绑的兽族阴阴沉沉:“我问你个私人问题,风万里,你认识吗?他的下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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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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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哆哆嗦嗦的兽族表情突然变得很是微妙。清云逸很难形容那种目光,俘虏抬头看着他,不怀好意地打量清云逸笔挺的军装,突击队队长觉得——虽然这么说,很矫情——像是给人扒光了似的。对,那就是种赤裸裸的猥琐下流的视奸,饶是他个大老爷们儿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索性给了对方一拳,把几颗牙都打飞出去:“问你话呢!风万里,你究竟知不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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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兽族咧嘴笑得别有深意,悄声道:“要说风万里,这座大营里……嘿嘿,恐怕没人不认识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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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意识到那种下流的目光不是针对自己,可究竟是针对谁,这座大营里发生过什么……恶心的感觉粘上来,像水蛭一样扯不动拔不掉,他竟第一次不敢深想:“他现在究竟在哪儿,究竟怎么样了,给我说!你若敢有一字欺我,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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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将军,风万里的下落,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您大可放心,他可是蓝魔蝎的宝贝,蓝魔蝎就是抛弃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都会随身带着他的,毕竟……嘿嘿。”兽族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或许,在那个无耻之徒的军帐里试着找找,会有线索——也说不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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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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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决定去蓝魔蝎的私人营帐里探个究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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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注意到,清云逸已不知不觉坐得笔直,说到这里,声音有了一丝难以觉察的颤抖,只得借助好几个呼吸以平复逐渐涌出的悲愤——确实,是悲愤,痛心疾首。顿时,他对清云逸要向他叙述的事实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那不会是让人愉悦的存在,甚至可能就像清云逸所说的,他无法接受。清云逸注意了一下星天罡的反应,事到如今,他还是对告诉星天罡有些犹豫,更多的是出于保护对方的考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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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个十足的刑室。我无法向你描述我在那个禽兽的军帐里看见的东西,星天罡,你一辈子都不会想了解的。”他看到斑斑驳驳的铁箱时的第一反应,是转身把部下全部轰了出去,勒令他们无论看见了什么,看见了多少,都只当作没看见,谁敢乱嚼舌根就军法处置。清云逸握紧双手,眼中满是杀意:“我只带回一些写着日期的光盘*,里面的东西我没看,等着当面交给傲长空将军,其他的……我都烧了。我连夜审问几个军阶不低的俘虏,他们……他们说……妈的,混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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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哽咽,到底没收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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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从未撞见清云逸哭,准确的说他没想到清云逸都会哭,而且是发出受伤野兽般呜呜的声音,一时有点懵:“什……什么……他们把将军他……怎么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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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他们不知道什么‘风万里将军’,”清云逸咬着牙,“只知道,一个叫‘风万里’的军妓,是……蓝魔蝎的性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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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军帐里的每个人,几乎都……凌辱过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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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伤心:“对不起,星天罡,是我他妈没用,推那帮杂鱼都用了那么多天……那么多天里……我害死将军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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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向来表现得玩世不恭,却唯独服风万里,对他又敬又怕,而且在将军面前,变了个人似的好表现。往日里去给风万里做汇报,都要从头到脚洗得清清爽爽,把头上那几根毛捋顺了,怕被风万里言简意赅地数落。星天罡木然看着他落泪,第一次真有点怨清云逸,这小子倒好,真溜,自顾自地哭,就是不知道照顾下他星天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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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哭滚回去关起门来爱哭多久哭多久,当着自己面怎么回事,好像他星天罡就没心疼得喘不上气想嚎两嗓子似的。可他想哭又能怎么样,两大老爷们儿一清早蹲在客厅抱头痛哭吗,他丢不起那个脸,风万里将军也丢不起这个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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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面无人色地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通讯器也忘拿,头重脚轻地往门边去,好在还记得换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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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傲长空将军,请求他,无论如何,让我去找将军。我是将军的副官,我得去找他。”他喃喃自语,捅了几下脚都瞪不上鞋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怎么就能放心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军帐里。他说出去散散心,当时我就应该跟着他,将军他要罚我也好,枪毙我也好,随他便……我就是个蠢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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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也见不得他这样,起身正要再说些什么,桌上的通讯器推送了一条上级通话,两人都是一愣:是傲长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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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正好,清云逸也在,你们两个,今晚零点,准时在西桥第七柱下同我会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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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讯里的傲长空微微皱眉,脸有点黑,锅底似的透着股子焦虑烦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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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军事机密,别搞出动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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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据存储技术日益成熟的今天,写入相对繁琐、数据容量有限且体积重量都很不友好的光盘在一般人的认知中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但实际上,除了成为影音发烧友的收藏,ROM光盘(Read-OnlyMemory,只读光盘)还是某些保密部门交流数据的不二选择。这种只能写入数据一次,随后信息将永久保存在其上,使用时通过驱动器读出信息的数据载体可以有效防止信息经由网路泄密,或是原始数据遭到篡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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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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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湖之下的世界一片死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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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风不时穿过嶙峋的山谷,妄图剥下岩壁的皮肉,却只清扫了城池基底散碎的砂石。不等它进一步啃食低矮的峰峦,膨胀的热气便将这股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混合物捕获,于是,唯一的生气遭到扼杀,风的残骸悠悠沉淀下去,埋葬了熬煮地层的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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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山谷是个公开的谜,作为一座为能源之城所独占的矿山,产品与生产方式信息数量上的极度不对等使得猛兽族,乃至机车族内对紫水晶矿的运作方式众说纷纭。风万里刚入学那会儿军校里就流行讲一个笑话,说是兽族某个学者发表了一篇学术著作,通过大量的证据从多个维度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那就是能源之城锁匙形的主城城区只是表象,其真面目正是那座人尽皆知的紫水晶矿。这部荒诞不经的大作一经缴获就被制作成兼容各种版本阅读器的相应格式,成为最畅销的厕所读物。群众们的笑点创历史新低,不论喝茶吃饭看风景,就是在便池边遇见,都能在一个对视之后笑得人仰马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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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哈风万里,快,我体内的战斗能量要控制不住了,你快陪我打一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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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手里的餐盘淌着水,表情冷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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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在师哥心目中,如何机智果断地,在最短的时间内抄起餐盘挡住傲长空笑喷的菜汤是最实用技能,没有之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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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实用的是如何及时把师弟从最近的便池前踹开,避免他突发神经病弄脏自己的衣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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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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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恍然从回忆中惊醒,匆匆收敛了脸上柔软的神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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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这一觉睡得口干舌燥,醒后依然不辨时日,在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他是个守时的人,看重事前规划、针对规划的补充方案、应急预案和这一系列计划的落实,被迫中断思考的浑噩状态一度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而明天、下一小时、下一分钟、下一秒会受到怎样的虐待折磨全无预料——一切都是突发状况,都要临场应对,让人身心俱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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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是被淋漓的冷汗、低哑的呻吟和持续不断的快感消磨的第几日,时间观念彻底丢失的那一天,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就像现在,思维被放逐后风万里反而像被从某座牢笼中释放一样轻松,得以处理起过去觉得无关紧要而积压下来的冗余思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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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翻了个身,仰躺在山谷外粗砺的碎石滩上,在一颗石牙阴影里望着头顶沸腾的熔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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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时风万里曾幻想过这座整片大陆人尽皆知的矿山的模样,那是非常非常久远的事情了,远到理性的枷锁还没有在他的行为模式里成型。他像所有优秀的孩子一样敏于思考,教官课上回避了“火龙山谷在哪儿”的问题,风万里就课下跑去教官宿舍门口堵人,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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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床的生长要满足一定的条件,以教官您提供的产量,按照每单位晶床容纳的战斗能量平均值计算,晶床的体积已经远远超过目前我所知道的城内最大仓库的储存能力。加上城内的每个分区都明确标注了用途功能,所以,矿山绝不在城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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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你的猜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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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还记得那是个博学而腼腆的年轻教官,带着有点俏皮的微笑举着双手告饶,末了躬下身亲切地揉他的脑袋,告诉他真想确认这个猜测,就先成为城主看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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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有朝一日成了城主,这座城池所有的秘密就会对你一个人敞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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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抱着演算纸,既没有顺势许下什么宏图壮志,也没有说做不到的话。只是别过脸小大人似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优等生核对答案、估算分数时那种自然而然的神情,仰脸看着男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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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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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那个瞬间,“那我就要成为城主”的想法一闪而逝,但它终究只是个念头,谈不上是不择手段向上攀爬的动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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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动机究竟是什么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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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又记起傲长空和他决裂之时那番话,他发现无论他的思索从哪个角度切入,这个场景都是他绕不过去的死结:傲长空竟然跟踪他,竟然仅凭只言片语就指责他是个叛徒,更荒唐的是,竟然一口咬定他背叛的理由是那个不可能构成动机的微不足道的欲念。他此刻庆幸自己不曾许下那种愿望,否则到如今,若是被挖出来大做文章……不,不,风万里,停下——风万里把手指插进头发,用未断折的手指恶狠狠压头皮:停下来,停下来,你回来了,你现在就在能源之城,收起那套格格不入的兽族思维,现在不需要它了,停下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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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该死,该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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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呜啊——呜……”他含糊不清地吼叫着,抽出手来一拳砸向身下的地面,剧痛让他精疲力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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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那种东西,根本不在乎。别拿你们兽族肮脏的权欲去解读我们,傲长空他但凡是开口,要我让给他,我绝无二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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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秉持着如此的自信,以为他和傲长空足够了解彼此,才会被那番话激得彻底乱了阵脚——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难道傲长空一直以来都将他视为真正意义上的劲敌,是金爪神口中,那种“不希望你逃出生天”的劲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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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就像蓝魔蝎所说的,师父一直偏心的是自己,所谓的竞赛只是幌子,只是不想伤了傲长空的自尊心?毕竟能启动中央导弹系统的,恰恰是闪电令牌,而师父把闪电令牌给了他,如此安排傲长空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是接受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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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太息当然算是个好主人,临死的时候还让我不要为难你,绝口没提傲长空,一个字都没有。可他既然那么青睐你,这城主之位还要由着你们去争,好突显他自己多么大公无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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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在傲长空看来,他风万里不仅对师父的偏爱一无所知,胜券在握之际还要同敌人勾结。为那个唾手可得的城主之位,连一个名存实亡的竞赛都要破坏掉,连笑着说“恭喜你”的空间都没有留给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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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可能是这样?是他太自以为是,太天真大意,只当这是满足傲长空一较高下愿望的绝好机会,从而忽略了这些细枝末节,还是说,他风万里潜意识里真的觊觎着能源之城的权位,将师父的偏爱和暗示作为一种不可多得的资源泰然处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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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他,反而更让傲长空嫉恨不已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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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是,没有那场竞赛,是不是只要师父能自己从他们之中做出选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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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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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太息那个懦夫优柔寡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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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住口……不是那样的,你闭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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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蓝魔蝎的话……那是他的话,所以不要信,不能信。忘了它,忘了什么“绝口不提傲长空”,师父死无对证,蓝魔蝎不过是在骗你……是他在骗你!那种卑鄙小人,那个连自己的军队都会舍弃的变态,不过是为了挑拨离间,对,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善罢甘休,那是他埋下的种子,为了动摇你的信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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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脑子里滚出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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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挣扎着一下一下撞击坚实的地面,好像蓝魔蝎的鬼魂缠上了他,必须通过自残才能驱逐那个附骨之蛆般的魔鬼。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滑出去,他条件反射地猛然坐起,一把止住了闪电令牌的去势,它那明朗温暖、阳光一样的色彩像初见时那般点亮了风万里的眼。热风跨过风万里栖身的石牙,温柔地覆上他伤痕累累的皮肤,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熔浆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应该是几块浮在表面晦暗的石头沉进了火湖底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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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怔许久,摇了摇头:“……呵,看来我的确是疯了,居然会觉得,你在安慰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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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疯了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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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躺回阴影,不远处的火龙山谷像匍匐的巨兽,静静地窝在那里,被烟雾一般丝丝缕缕地扭曲。这幅景象叫人联想起漫长枯燥的夏季,阳光将城下的柏油路面晒得滚烫,感官都在热浪中变得迟钝,总有种百无聊赖的困顿。他缓缓用胳膊把闪电令牌护在胸前,手肘附近一片严重的擦伤映入风万里的眼,那是坠落时被满地砂石硌的,同样的原因形成的伤膝盖附近也有,一度让风万里疼得站不起来,幸运的是,浑身伤痛也在这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中变得不太明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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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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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失态,一定是因为,在战场上以那样不堪的模样和傲长空重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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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魔蝎的部队遭到截击时风万里心里就有种不详的预感,被草草裹了蓝魔蝎的披风押出去,更是一眼就认出部队最前方的傲长空和他的巨剑。蓝魔蝎揽过风万里,一脚踹在双手被缚的他胯间逼他跪下,当着傲长空的面与他唇舌纠缠,放肆地抓捏他的分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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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风万里将军亲自找到我,鄙人还真想不到他……其实好这一口。”蓝魔蝎笑了笑:“我知道,傲长空将军眼里揉不得沙子,对于叛徒,总是想亲手除之而后快的,这不,就把他给您送回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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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日他表现得十分乖顺,成功让蓝魔蝎没有再对他下迷药,只等时机一到,蓝魔蝎身边随从最少的时候“弃权”杀了他,不想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风万里苦笑一声:本来以为至死……都不会再有机会见上一面的,却不想真被蓝魔蝎当做人质和筹码同傲长空交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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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风万里难以理解的是,在和蓝魔蝎的对峙过程中,面对蓝魔蝎放他一马就交出风万里的要求,傲长空嘴上事不关己,却隐有松动的意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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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情急之下,自己挣脱开蓝魔蝎的挟持,从战场向着熔浆一跃而下,坠落的过程中,他好像听见了傲长空的咆哮,也正是那声撕心裂肺到有些不真实的呼唤促使他凝聚起仅剩的战斗能量,才避免直接坠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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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时刻,那身羞耻的胶衣反而缓冲了不少擦伤,使他的伤势不重,不过到底影响行动。蓝魔蝎料定他无力逃脱,于是从项圈到腕扣都没有上锁,恰好方便风万里从项圈上拆下插条,在地上磨锋利了,一点一点割开胶衣,撬掉贞操带上的锁,除去下身那些束缚和还在震动的道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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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头和会阴上的环扣太过坚硬,部位也敏感,风万里体力有限,只得作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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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破碎的漆黑胶皮条收集起来,一部分裹住赤裸双脚,一部分同不远处随自己落到谷底的蓝魔蝎的披风纠缠在一起,勉强遮羞,多余的胶皮条则用来收纳束具和情趣玩具拆分出来的有用零件。做这一切的时候风万里心无旁鹜,双手冷定如铁,甚至忽略了未痊愈断指的疼痛,以保证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行动起来。他的想法很简单,熔浆下别有洞天,既然自己侥幸生还,不排除被他扔下来的令牌也安然无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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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了一下穿透幻象的过程,用力扔出令牌时为保万无一失,他还动用了战斗能量,将它斜射进熔浆,如此一来,可能性只增不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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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将寻回的令牌纳入手心,启动中央导弹系统。炮击来犯之敌的轰鸣震动火龙山谷,头顶战士们疯狂的欢呼响彻天际的刹那,风万里颓然跪倒,他不想喊叫,也无力喊叫,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几乎是触及地面的瞬间就陷入了昏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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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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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也许不像自己想的那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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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疯了,被那个变态弄得生出些没根据的疑心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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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冷静下来,将所有的质疑一并塞回心底。他靠着石牙,指尖划过令牌菱形的天线,细细描画着令牌精致的纹路。它真是很漂亮,一点也不严肃,还透着种谐趣,他找到它的时候,它就安然卧在石缝之间,像是某个午后笨拙坐上窗台,钻进帘幕,又穿透落地窗旁那株阔叶植物,前来驱走噩梦残影的阳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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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它就不属于他了,它甚至不属于任何人,在年代悠久的事物面前,他们每个人都像孩童般懵懂无知,它以同样的无辜纯粹面对他们,忠实地实现持有者的心愿,沉默不语。风万里起初为这样出现在它面前的自己感到羞愧,一双手在沾满尘土的布料上擦了又擦,但它还是平静地呆在那里,似乎只要无人打断它的沉眠,它就会一直这样静默下去,宛如生死一般安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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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没事。而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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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眼前是山谷的侧面,沿着来路绕到西桥,就是山谷的入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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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成为知晓所有秘密之人的愿望,只能闪烁于稚童眸中,懂事之后方才明白那样简单的好奇里包蕴着怎样不祥的厮杀之意,它的实现,必须以最敬爱的师父的离世,还有兄弟的不忿作为基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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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长叹一口气,迈开步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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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解剑的话,他就有足够的力量回到地面,亲自去向长老和傲长空请罪。这个念头在再三评估局势后很快被风万里打消,他不知道自己在熔浆下昏迷了多久,眼下战事又进行到什么程度。即便兽族被击溃,难保遇不上散兵游勇,一旦完成“弃权”,手无寸铁的他绝非兽族的对手,更不排除蓝魔蝎未死,进而觉察到他就藏匿在熔浆之下,率领冰狼兽趁人不备对他下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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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绝不能再带着令牌孤身犯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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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最保险的办法,只能寄望于“令牌可以开启山谷”的传闻属实,使他得以据守山谷,撑到战斗力回复,或是……援军抵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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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这次,一定会把你安全地交到傲长空手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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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军事参谋,星天罡,见过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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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军突击队队长,清云逸,见过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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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头也不回“嗯”了一声,那个音节很简短,因而分不清是“嗯”还是“哼”。身下的熔浆给他胸前的将星镀了金,傲长空背对着如约赶到的将领,微皱着眉,表情凝重。在他身后,两个雕塑般默立的军人也同他的表情一般沉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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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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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他们之外,参与行动的还有别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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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和清云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读出同样的询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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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傲长空的目光看下去,只有斑驳粘稠的岩浆,眸中的光立时黯了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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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通讯器的轻响打破了沉寂。星天罡下意识点开弹窗,发现是潜入事件调查组的公开报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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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他看清报告的内容,山岳般扎根崖边的傲长空大步流星冲过来,像被激怒的猫一般耸着肩背。他本来就比星天罡高大许多,这样一来,右军副官整个人都埋进他的身影之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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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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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猝不及防,被傲长空抓住手腕,施加在上面的力道大得几乎压碎星天罡的通讯器,他禁不住吃痛似的低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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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将军——”清云逸上前一步,生怕傲长空突然发难把星天罡给扔下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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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表现有失水准,我很失望,星天罡副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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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抓着他的手腕径直提起他,一双冷傲霸道的眸子被熔浆映出种诡异的赤色:“我应该没有忘记提醒你,还有清云逸,这是军事机密,不要给我搞出任何动静——你就是用这种态度落实命令的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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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微微皱了皱眉,傲长空的动作和语气状似骇人,可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位将军一丝杀意或是愠怒。傲长空握着他的手在颤抖,可即便那是因为恼恨,对象也不是他星天罡。他越过傲长空的肩膀,借着夜色瞟了一眼不远处淡然观战的两个军人,心下了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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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触了傲长空霉头的,是那两个家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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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能让傲长空都忌惮撕破脸皮,不得不指桑骂槐的人,想必大有来头,不是傲长空眼下惹不起,就是逮着了傲长空的把柄。星天罡不动声色地晃了晃垂在身侧的左手,示意清云逸不要轻举妄动,而后在傲长空面前低下头,请求他饶恕怠慢之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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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听到你们任何人的通讯器,再发出一丁点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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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果然顺坡下驴地撒开手,随后做出了一个更惊人的举动。浩瀚的战斗能量砰然在他身侧展开,形成可视化的攻击域,他朝悬崖紧走几步,纵身跃进了翻滚着热浪的熔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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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下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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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还未从他莫名其妙的袭击里缓过神,见此情景,惊得差点把舌头吃下去,连忙屁颠颠凑到那两个陌生军人身边,讨好似的点头哈腰:“这、这……他……您二位可看清楚了吧,是傲长空将军自己跳下去的,和我还有那位参谋真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啊!回头军法处要是调查起来……哦看我,抱歉,抱歉,我这也是给将军惊着了,敢问——二位贵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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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处的大人们虽然明察秋毫,但也少不得人证。到时候就得劳烦您二位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他扭头冲皱着眉的星天罡吼:“副官,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你还愣着干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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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烦请二位作证,星天罡在此,”星天罡盯着军人们的双眼,还有他们空缺的肩章,行了一个初次见到上级的标准礼,“谢过二位大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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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进入岩浆前朝那两人抛过去的眼刀验证了星天罡的猜测,就是不知清云逸是根据什么判断出那是军法处的人,难道仅凭那份调查组的报告出现后傲长空微妙的态度?话说回来,他们究竟给出了什么结论,以至于傲长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星天罡计算过调查的进度,又通过对老同学旁敲侧击验证过,这份报告理应在更早的时候公布,上头应该有什么人将它压了下来,那个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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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傲长空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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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个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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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年轻的那个军人礼节性地微笑道:“比起求处长给你们作证,倒不如趁早随傲长空将军下去。否则回头,我们未来的城主追究起来,可别怪我们没有提醒过二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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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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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太慢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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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冷水浇得嗷嗷赞叹的清云逸没了言语,傲长空不甚在意地摸出两只战斗能量探测器,向后一扔。清云逸在后面继续发表废话,被星天罡冷不丁踩了一脚,从他手里夺过仪器,别在耳朵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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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用应该无需我多说,”傲长空的探测器目镜已被打开,他抱着胳膊傲立在山谷大门的长桥之上,“不过他若是随身携带黑灼石,哈哈,咱们就只能靠肉眼搜人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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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真是幽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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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拉住差点冲上去以下犯上的清云逸,在突击队队长腰上猛掐一把,成功让清云逸龇牙咧嘴地退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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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趣,傲长空回头瞟了眼默默磨牙的星天罡,明明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可他居然就是知道这位副官在肚子里嘀咕他,要有捅傲长空一剑的机会,星天罡绝对比清云逸还冲得快,脸上肯定还是没什么表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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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星天罡又的确没那个机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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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大将军的得意,就跟冲着明知不能动手的吵架对象喊“有本事你咬我啊”有着异曲同工的幼稚,他也真想这么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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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你的这些部下真有意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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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夹在这两人之间,看着他们平日里打打闹闹,大概就会觉得趣味非常,毕竟幼年时性格多少有些寡淡的师哥,后来总会表情柔暖地说些俏皮话。分开带兵后傲长空约上他做私活,欣然都是写在脸上的。最近那次,面对满嘴跑火车的傲长空,风万里明显愣了愣,紧接着一脸“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地骂他耍赖。俊俏眉眼无可奈何地蹙起的模样,傲长空回营后还玩味了很久,一个人对着通讯器傻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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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戏了师哥的部下们,傲长空顿时心情大好。好像惹得他们鸡飞狗跳,就能把风万里的生活拉到眼前——他最平静的那部分生活。傲长空转而开始嫌弃清云逸太聒噪,和自己相比差远了,不像他,知道怎么把师哥撩得笑意盈盈,又不讨风万里的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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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一起长大的,知道那个恰到好处的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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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毕竟……师父是看着他们长大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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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摇摇头。师父出事以后,他总刻意避免回忆云太息被掳走、风万里失踪这一系列事件,因为最后必然会想起奄奄一息出现在战场上,被强迫和蓝魔蝎做那些亲昵动作的风万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怒气飙升到峰值的时候,人反而不会咆哮、颤抖或是流泪,而是觉得冷,说出口的每个音节像冰雹似的砸在地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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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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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目光一变再变,最后竟有些恍惚,待视线触及军法处的两人,仅剩的好脸色更是一扫而空,不知道生谁气地愤愤转过身,阴阳怪气支使起离得最近的清云逸:“还愣着干什么,派你来是当大爷的吗?给我去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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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好歹把炸了毛的清云逸拖到一边,跟他商量着分摊搜索的范围。军法处处长和秘书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被无视。秘书正打算上前理论,被处长一个手势拦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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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傲长空将军想要亲自清理门户,我们就不便插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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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秘书犹豫道:“万一傲长空将军打算袒护那个叛徒,偷偷放跑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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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处处长悠然裹着披风,离脚下真正的火湖远了一些:“那倒不会。我想,我们未来的城主对于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是很清楚的——毕竟他比我们更不希望风万里一辈子都背上叛徒的骂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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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长英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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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微微颔首,秘书脸上掠过的一丝不以为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也明白自己的秘书感到无谓的原因:对于目前能源之城的高层,“风万里是个叛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种确凿的结论并不是通过完整证据链条获得的——链条当然不完整,几处可以深挖的破绽非常明显。他执掌军法处多年,阅读过不少绝密卷宗,比这个案子还扑朔迷离的多了去,最后不都能查个水落石出。可到底风万里失踪一案不是普通事件,年轻将军不因背叛获罪,而是为形势所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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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傲长空压下调查组那篇报告,实在是掩耳盗铃。报告不具备决定性,一旦案件进入到城池维稳的领域,结论永远先于证据。而如果说这块钉了钉的板还有什么悬念——男人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消失在石牙群中的背影,笑了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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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好奇以惊无岁为首的长老们同傲长空谈判的结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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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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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清越的龙吟自矿山深处传来,整个火龙山谷都在这阵咆哮的余音中战栗,寒气——宛如数以吨计的液氮同时冲破容器形成的极寒气浪迅速侵袭每一寸土地,冰霜在地表蔓延,不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上方翻滚的熔浆像被冰原灼烧一般萎缩。这真是个奇怪的说法,可刺眼的雪色确实如同白焰,很快将那张完好的幕布撕成碎片,整个吞没。身影已经消失在丛生的石牙之间的星天罡和清云逸先后腾空,脸上俱是惊骇莫名的神情,傲长空却不见踪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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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清云逸隔空向星天罡喊话,极寒和极热的气流在高空厮杀,很难保持悬停,他不得不降低高度,一张嘴就吸入了大量的寒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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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那个东西……那是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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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高亢的龙吟驱逐着热浪穿透幻象,狂风为它助威,仿佛能穿透灵魂。星天罡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而后发现战栗的其实是自己的身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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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火龙山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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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处处长甩开秘书的搀扶,剑从他的披风下探出,男人的咆哮锋芒毕露,杀意凛然:“有人正在尝试开启火龙山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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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源在火龙山谷深处,寒气透过石门,将那扇样式古老的大门瞬间冻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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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散的庞大能量逼得风万里退后一步,却被悄然同地面粘连的裹脚物绊倒在地。极寒一拥而上,由四肢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一寸寸撕咬、切割、剥开他仅余微弱战斗能量护持的躯体,疼痛在体表炸开了锅。风万里当机立断地开始分解残剑,试图站起来,然而和地面直接接触的皮肤同冰霜粘在一起,早没了知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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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冻伤的加剧,体力也在飞速流失,战斗能量的防线不断退缩,只得死守住躯干核心的器官。口鼻呼出的白气渐渐稀薄,风万里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应该闭紧嘴唇,可他的喘息不受控制,极寒找到这座堡垒致命的突破口,越过的铁石般的舌头,一气灌入他的肺腑,夺走他所剩不多的体温。风万里机械般抬起头,好像听得见颈椎的咯咯声,不禁怀疑下一秒他的头颅就会折断,咕噜噜滚到腹部,垂死的双眼里是自己无头的躯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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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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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还在持续,似有若无的龙吟穿透仍然嵌在匙孔的令牌,恫吓来犯之敌。风万里收回双手,抱住瑟瑟发抖的肩膀,木然望着霜雪之中犹自明亮的闪电令牌。他刚刚仔细观察过那个匙孔,像是可以放入风雪令牌的样子,于是松了口气:石门印证了风雪令牌的重要性,师父偏心于他的说法总算不攻自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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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他还是太大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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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石门,竟是要两枚令牌同时开启……的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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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睑变得仿佛有千斤重,一股热流从身体深处升腾而起,席卷全身,加剧了困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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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据说冻死者身体最后的记忆,是灼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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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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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傲长空的声音……风万里的意识非常稀薄,强睁着双眼,已经无力去搜寻声源,只在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这种感觉实在很熟悉,他甚至能预料到自己的昏迷。可这次想起傲长空是为了什么……让死亡不那么单调吗?还是说,终究心愿未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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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无尽的冰崖下凭空生出一团赤色的火焰,那是道利剑般的身影。劲敌当前,门内龙吟更甚,咆哮裹挟着寒风撩动那人凌厉的短发,将他的披风扯作翻卷的旗帜,高高地在身后飘摇。风雪妄图像摧毁风万里的防线一般叫这个新的敌人知难而退,它们将他的衣袖灌作鼓涨的风帆,冲击他劲窄有力的腰腹和宽阔强悍的肩背,却被战斗能量阻拒在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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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仰脸怔怔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还有青年刀削般分明的颌骨轮廓,许是来人为他阻隔了狂风,他甚至得以看清覆在那里的点点淡墨色胡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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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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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在风万里心底盘旋不去,像战鼓般敲击冰冷的胸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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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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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只顾突入,后背破绽太多,给师父看到又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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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你风万里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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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会总跟在你后面替你挡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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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我只好去抱着师父他老人家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他,千万千万不要让师哥跟我分开,他那么疼我,一定不想看我给人乱刀砍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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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你一天不害我跟你一起挨罚就浑身不自在是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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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你那么死心眼,从不肯偷工减料……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我敢把后背空出来,就因为站在我背后的人,是你风万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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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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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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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视线全集中在双眼放空的青年身上,头也不回地将风雪令牌一把拍进门上的凹槽。他无心顾及火龙山谷又有怎样的巨变,紧走两步,猛然蹲下身,准备探查风万里脉搏的手指竟畏惧似的轻颤。而当目光落到那夜未曾看清的累累鞭伤咬痕,明晃晃的乳环,还有冻裂翻卷的皮肉上时,他几乎再也支持不住地半跪下来,冲风万里张开双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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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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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将军!请您立即让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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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降落在傲长空身侧,胳膊疾探而出,路障般将呆愣的傲长空不由分说阻在原地。他着陆时披风已在手中,径直覆住风万里赤裸的肩背,即刻扭头冲凑近来的清云逸大吼:“紫水晶!快!在我包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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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扑通一声跪在星天罡身侧,迅速开启他腰包的侧链,下手毫不迟疑。在星天罡拉过风万里双手置于怀中小心按摩揉搓之际,配合他取出紫水晶完成急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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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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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的眼神有一丝松动,但意识仍然恍惚,紫水晶灌注他战斗能量几乎耗竭的躯壳时太快太猛,他皱起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默然站起的傲长空因为他低哑的嗓音猛地一顿,定身般半蹲在那里,显得有些颓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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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处两人姗姗来迟,傲长空见状,猛地直起身,同似笑非笑的军法处处长对视。男人睥睨着脚下紧张的急救,嘲讽的神色成功转移了傲长空的惜痛与愤怒。随后他的目光自顾自移向开启的火龙山谷大门,落到几经波折终于会合的两枚令牌之上,透出种玩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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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握紧双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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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一直埋头,眼睛只在紫水晶和星天罡的腰包上来回,连按着风万里消瘦的肩膀,避免他下意识挣扎以至于撕裂伤口时,他都没法抬头直面这位敬爱的上司。星天罡也一样低着头,他已经连外套都脱下来,垫在风万里身下,只穿着衬衫。两位大人物前后夹着他们,之间气氛微妙,作为参谋本应第一时间解读其中的意味,可星天罡对他们之间的博弈兴致缺缺,他握着那双指甲终于泛出潮红的手,注意到有两根手指姿态有些怪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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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将风万里的双手轻轻放回去,转而抬起他同样僵直的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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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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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浑身巨震,奋力踢开星天罡的手,甩脱清云逸微僵的手掌,以手腕支着身体退后。本来充分利用腿部的力量会使他的逃脱更加顺利,他却竭力拢着双腿,毫无焦距的碧眼里涌出星天罡从未见过的嫌恶和恐惧:“别碰……别碰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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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清云逸喊起星天罡在风万里军中的职位,僵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支着地面,握着紫水晶的手微微发抖,“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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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极低:“那些话,眼下的情况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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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你装模做样也给我适可而止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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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傲长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揪住披风,将他从地上提起来,风万里依然不太清楚眼前的状况。他认出挡住寒风的是傲长空,而匆匆围过来的则是自己的两位部下。清云逸留给他的印象很深,这位队长极具个性的行事方式和许多由风万里亲自见证的轶事,使风万里总是莫名期待清云逸下一次的表现。就是不知为什么,清云逸好像很怕他,这点在很多部下那里得到过证实:怕他,却也不介意见到他,不介意被他骂,面对风万里总是注意得很,不像在别的长官面前一样吊儿郎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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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则能把所有事情默默打理得很妥帖,不怎么邀功,却是那种要办什么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那拨人之一。风万里有意试探过他处理不同问题的能力,然后便确信自己是捡着了宝,几乎不需要过多考虑就把副官的位置给了他。星天罡自己反而显得受宠若惊,风万里猜得到原因大约是,他明白自己身后缺乏任何一位长老的支持,受到现任城主徒弟之一的青睐,可谓平步青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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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傻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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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模模糊糊想,这个时候只要稍微聪明一点,都应该离他远远的。对星天罡触碰他身体的过激反应完全是种条件反射,等风万里退开两步,抬头正对上星天罡极力克制悲哀和难过的双眼,他这才如梦初醒,不知作何解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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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傲长空拽起他,星天罡和清云逸来不及说什么,风万里就挨了把老拳。傲长空一拳把他揍翻在地上,顺手推开试图阻拦的星天罡,犹不解气地欺身上来:“你以为装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不会追究你擅自离营一事?以为藏到这火龙山谷,就可以掩人耳目,万无一失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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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将军!”清云逸爬行几步,在他面前跪直身:“风万里将军重伤在身,请您念在多年同门情谊的份上,待卑职先替将军诊治,再追究过错不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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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怕他死了么,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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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耸肩冷笑道:“他一意孤行,肆意妄为,致使师父临死都没能见上他一面,致使我能源之城将士因为他的过错无辜丧命,他自己这不是还活得心安理得,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吗?再说,给他治得那么仔细……做什么,”他将左手便在身后,手指收紧,“方便他畏罪潜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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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扶着风万里坐在地上,感到臂弯里的人因他这一席伤人至深的话浑身僵硬,像一尊雕塑,不由得愤愤不平:“傲长空将军,您这话……未免也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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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对星天罡的指责不屑一顾,同时无视了面上恭敬悄然散尽的清云逸,他不动声色地转向军法处处长,目光灼灼:“钟破邪处长,依您之见,晚辈所言是对,还是不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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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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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破邪深深地望着他的双眼,试图揣度那双眸中的毅然决然究竟有几分真假,良久,不发一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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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绝不是惊无岁的意思,绝不是长老会希望看到的结果,更重要的是,钟破邪微微皱起眉,困惑的神色已经很久没在他死水般的脸上出现过:他们未来的城主难道是个自找麻烦的傻瓜吗,那可真叫人绝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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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种绝望里,甚至怀疑出问题的也许是傲长空的脑子。一般人会这么愚蠢,在这么大的事上走一条对自己最没有好处的路吗?说不定傲长空真就是个疯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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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认为,对待叛徒,”军法处处长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提醒傲长空回到正轨上,“怎么都不过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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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军法处是我能源之城公正之根基,您既然是军法处的最高长官,卑职斗胆恳请您,为……我家将军,风万里做主。”清云逸咬了咬牙,缓缓放下搁在膝盖上的手,双膝跪地:“此前串通兽族、携令牌投诚一案存在诸多疑点,尚待彻查,卑职人微言轻,不敢置喙。但风万里将军身陷敌营,宁死不屈,在战事胶着之际排除万难寻回令牌,力挽狂澜,却是……相关人员有目共睹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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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绝非叛徒,请处长明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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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傲长空低笑一声,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转过身,去石门上取闪电和风雪令牌,将山谷重新封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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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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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那番话之后,风万里就避开眼不再看他,哪怕傲长空的每一步都像落在心上那样富有实感。星天罡始终扶着风万里的肩膀,风万里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毕竟,呵,实在太狼狈了。可清云逸……他紧盯着清云逸收紧的肩膀,那不是个习惯卑躬屈膝的人,风万里还记得这个孩子刚进军队的时候——他的确不比清云逸大出多少,可对方将他当作长辈般敬重,加上风万里在师门中亦是兄长,便习惯将清云逸当作后生——清云逸在校场同人起了,被揍得狗一样的惨。风万里一边调查,一边命人请资深的医务兵来。清云逸不甚在意地抹了把鼻血,糊得一张满是灰尘的脸惨不忍睹,惹得风万里蹙起眉,亲自拧了手巾给他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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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小兵的清云逸腾哧一下脸红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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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开他的话匣子就很简单,尽管绝大部分是他在吹嘘自己有多厉害。风万里一点都不端架子,像哥哥似的打趣他:“这么厉害,怎么反给他们打得半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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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俗话说得好啊,‘双拳不敌四手’,你听说过没?那帮龟孙子要老子给他们下跪,每人磕个响头,要不然就打死我,毕竟我是个野种嘛,死了也不会有人给收尸。我也不是多想死,活着多好啊,可老子更不想跪!不只好给他们打死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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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清云逸敬他什么,又怕他什么,甚至他和星天罡一样不离不弃也叫他感到意外,风万里却到底没想到宁死不跪的清云逸肯做到这个份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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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傲长空能像清云逸和星天罡这些将领般,完全被个人情感弄得失去冷静,也不至于这么难控制。“控制”这个词不太好,可排除忽略不计的私心,长老会引导傲长空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日后的执政更加稳固,不给人留下什么话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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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破邪望着旁若无人的傲长空,心里终是一声叹息:他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青春叛逆期的混小子一样不知好歹。那番话看似无情,实则处处避重就轻,闪电令牌失踪的具体时间模棱两可,按傲长空的说法,后续更是和风万里半毛钱关系没有。本来就是个死无对证的事情,到时候只要傲长空一口咬定,令牌一早由风万里的部下保管着,所谓携令牌投诚不过是蓝魔蝎在扰乱军心,自己则索性将计就计。知晓启动令牌的人根本不是傲长空的,恰恰都是他的心腹,只要口封好,完全能保下风万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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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次潜入事件,钟破邪简直感到无可奈何。傲长空以为全能源之城就他一个人聪明,看得出那是蓝魔蝎的计策,为的就是坐实风万里背叛,进一步扰乱人心?他起初的打算是把报告压下来,等城内军民自行遗忘,现在?以傲长空的无赖,会让整个事件蒙混过关也不是不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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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会这么干全在长老们的预料之中,所以长老们才会主动找到他,同时要求公开报告。钟破邪只参与了自己负责的部分,其中的利害关系长老们不可能没苦口婆心地同傲长空掰扯过。军法处处长想到这里简直气得心口都疼:行,知道你不计较风万里是不是叛徒,不计较他领不领你的情,你就是要保他,他死了你要洗清他的污名,现在他活着,你傲长空就更是茅坑里的石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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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完美,你赢了,军区医院又要塞满长老,满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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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不可及!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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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这么种保法最致命的地方恰恰是被他模糊的令牌丢失和背叛行为。这不是唱戏,人们要的不是大团圆而是真相,叛徒必须有一个,不然无法交待撤兵,无法交待风万里失踪,而如果叛徒不是风万里,或者风万里的背叛行为打了擦边球,坐不死,事情就变成率先指责风万里背叛的是傲长空,“意外”获取师哥闪电令牌的是傲长空,最后当上城主的还是他傲长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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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有人要戳着傲长空的脊梁骨,怀疑这一系列事件的真正操纵者是他。这种怀疑就像埋在城内的定时炸弹,终傲长空一生,都会在触犯某些人利益之时听到这种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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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再怎么洗,都是犯了大错的人,别说做城主,恐怕牢狱之灾都躲不过,一条烂命苟活而已。为了这么条烂命惹得下一任城主满身污点,意义何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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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按清云逸这种思路,事情就好办多了,风万里一旦和令牌绑在一起,他唯一有益于能源之城的行动只会被解读为又一次投机倒把,为了博取同情和信任以便窃取火龙山谷。钟破邪特地跟过来就是希望把火龙山谷这一块亲自坐实,但还是慢了一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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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正好在风万里开启山谷之时,自己就赶到的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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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言重了,身为军法处处长,我自当明察,不过——”钟破邪扫了眼石门边笑得挑衅的傲长空,只觉得牙根痒痒,恨铁不成钢:“我恐怕要先恭喜上尉,立此大功,你肩头扛的这几道杠,怕是该换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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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降级撤职吗,没关系,反正不追随风万里,他也不稀罕这什么条条杠杠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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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咧嘴笑笑,起身当着钟破邪的面将肩章逐一拽下,风万里站在他身后,望着蹦出去的纽扣,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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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破邪摇摇头,秘书见长官没有发话的意思,于是上前笑道:“你啊,误会我们处长的意思了。能源之城赏罚分明,你擒得了涉嫌谋害前城主一案的风万里,这可是大功一件,升职是跑不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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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我?我什么时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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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长,您看这等好事到头上了,清云逸队长还不肯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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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闭嘴!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给我把话说清楚。”清云逸耐着性子努力辩解:“我再说一遍,风万里将军不是叛徒!他也不可能谋害自己的师父!这里也没有什么逃犯,我……我到这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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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接将军回家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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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风万里闭上双眼,几乎站不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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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对面的男人表情没有松动的意思,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清云逸用眼角余光瞟了眼事不关己的傲长空,咬牙道:“……卑职斗胆问一句:这是,军法处的安排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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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钟破邪的眼神有些微妙,“这是城主的意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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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边的傲长空果然收敛了笑容,钟破邪冲他遥遥致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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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您将面临的所有质疑的冰山一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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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现在这些话,可是完完全全,顺从了您的心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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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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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破邪的秘书继续代替长官发问:“你有什么问题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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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城主?长官,卑职脑子不好,这点卑职清楚,可您也不要把我当乳臭未干的小孩来糊弄。”清云逸从口袋里掏出卷烟来,叼了一根在嘴上,埋着头摇晃:“能源之城的城主,现在就躺在殡仪馆的冷藏柜里,哪儿来的城主?您这不是信口开河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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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口开河的是你,清云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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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令牌和风雪令牌在表情漠然的男人手上悬浮,他五官间的阴影被它们的光线涂抹,阴沉如鬼。傲长空扫了眼脸色极差的风万里,刚造成的冻伤有些还未收口,而胸前的金属环,还有腰间那枚烙印……尽管不知道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可就是让人觉得火大。风万里的目光在两人四目相对之前就从旁溜开去,他倚着星天罡,表情隐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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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微微拧起眉心:“我看你不只是脑子不好,就连眼神也坏得很啊,我就在你清云逸面前,不是吗?”他负手望着清云逸,端出对方最憎恶的高高在上的架子,好整以暇道:“师父的死的确让我悲痛不已,可我还不至于没用到,跑去同他老人家同床共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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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死真的让你悲痛过吗,傲长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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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冷笑着直呼其名,将未点燃的烟拽下来,在手心揉碎:“如果你真的那么敬重云太息城主,那你倒是说说,城主替你和将军订下的规则是什么?要是你‘碰巧’想不起来,我不介意提醒你,‘谁剿灭蓝魔蝎,谁就是下一任的城主’,没错吧?”他甩开星天罡的拉扯,直视傲长空的双眼:“你敢不敢告诉我,究竟是谁,端了蓝魔蝎的老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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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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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清云逸越说越离谱,风万里本想强硬地命令清云逸就此闭嘴,但他才迈出一步,便被周身的疼痛抽光了力气,星天罡一把托住他,才避免他直接跪在地上。强烈的无能为力感和满身耻辱的痕迹一再告诫他,在这个场景里,风万里没有发言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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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个问题,处长大人刚刚不是告诉过你吗?既然你是在城外寻着了我失踪多日的师哥,”傲长空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风万里,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那我自然是一接到那个卑鄙小人准备使一招金蝉脱壳,偷袭能源之城的消息后,就提前回城主持大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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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唇笑笑,一副少年老成的口吻:“清云逸,人生在世,知足常乐,贪欲过剩的下场……可不怎么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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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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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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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没料到风万里竟挣脱他的搀扶,伴着这声嘶吼双膝一折向下坠落,他慌忙也跪下去扶,总算止住了风万里身体的去势。清云逸被身后这阵不同寻常的响动惊醒,回头见风万里如此,脸上满是惊骇,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将军,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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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还认我这个将军……就,不要再说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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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挂在星天罡胳膊上,半歪着身子,肩部全是伤痕,锁骨处的淤青和牙印尤其密集,瞬间闯进清云逸的双眼。清云逸一样一样捣毁蓝魔蝎那些刑架,一件一件将那个营帐里所有的玩具都烧成煤渣,最后命人掩埋之时,脑海里就全是这样噩梦般的景象,不想真的近距离撞上,所有的心理防线还是瞬间崩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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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木然跪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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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那般温和明朗的将军,被蓝魔蝎那种凶狠卑鄙的敌人迫害至此,能源之城本应是风万里的后盾,结果到头来,他们和兽族一样都想他死……不,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明明和星天罡约好要帮风万里洗刷罪名的,他本来应该,无论如何忍耐下来,像一直以来做的那样,等到时机的到来,或者至少也要取得傲长空的信任,再伺机行事,却反被对方激得理智全无,口不择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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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逼风万里的人之一,风万里面对其他人,哪怕是厚颜无耻的傲长空都不曾示弱,却偏偏为了他……风万里怎么能对他下跪呢,他可是将军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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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云逸的将军,可是……那样骄傲的人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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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你放开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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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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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在星天罡的胳膊中轻轻挣动,力道绵软却态度坚决地尝试摆脱他的钳制。星天罡狠狠闭了闭眼,扶着他双膝落到实处。清云逸看他迈动膝盖,主动跪行过去,抖着手想搀他,被风万里用温和的眼神拒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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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清云逸,”风万里伸出手按在曾经的部下肩上,脸上还是毫无阴霾的笑容,“你有生以来,只在今天跪了两次,都被我撞见了……站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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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不敢反驳,立即爬起,片刻都不耽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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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我要谢谢你,清云逸,还有你,星天罡——现在,不是以上级的身份,而是……咳咳,你们两人共同的朋友,谢谢你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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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低头将星天罡的披风从肩头扯下,被寒气侵袭的喉咙像罂粟壳般干涩。傲长空望着他抖身咳嗽,强迫自己不去移开视线,也不通过放空思维来逃避,而是将他身上的每道伤痕都烙在脑海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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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资格选择逮捕我的人是谁,不过若是你,清云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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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拢手腕,向清云逸举起,微微一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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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甘情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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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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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一行于火龙山谷石门前稍作调整,绕行矿山北侧升上地面,取道北桥入城,一路无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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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破邪扫了眼通讯器,距离他们零点集合只过去了半个小时。星天罡和清云逸在他面前不远处一左一右搀着风万里,钟破邪隐约听到青年用不由分说的语气低声令他们放开,两人却打定主意不做回应,一副抗命到底的模样。秘书跟在他身侧稍后些的地方,打量钟破邪鲜有变化的脸,斟酌着说些落井下石的废话,什么他风万里别的没有,粪车掉轮子,臭架子倒有一副云云。钟破邪心里正烦闷着,反从自己秘书这番自以为是里找到了些许乐子,人关键时刻就是得多对对小人嘴脸,总能被他们的蠢惹得不怒反笑,调节心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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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某个人死并不一定出于深仇大恨,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死亡的价值大于活着。钟破邪遥遥望着风万里略显单薄的背影,他的确同前城主的得意门生没有过节,也不打算拿大局替自己辩解,更不会假惺惺唏嘘两声。他经手过类似的案子——当然,影响不可能有眼下这桩大。事后钟破邪偶尔会听到“军法处草菅人命,总有一天钟破邪会遭报应”的声音,对此他看得很开,死亡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风万里在他眼中并不比那些冤魂生前高贵多少,要说可惜,哪个又不可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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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风万里会诅咒他——那又怎样?唯一让他有那么点新鲜感的,恰恰是秘书口中的“臭架子”。所有钟破邪见过的从兽族手上侥幸逃脱的俘虏,哪个回城后不是歇斯底里状若疯癫的,何况傲长空还火上浇油了一把,当风万里死物似的当面罗列一堆莫须有的罪名。但风万里实在很坦荡,这一个月以来的遭遇以最直观的方式暴露人前都不影响他那种气质:比从容要凝重,又比隐忍要释然。钟破邪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到一种坚韧傲岸的韵味,以风万里如今的年龄,实属罕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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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破邪望向那个孑然在前的赤色身影。傲长空不知从哪里摸了根烟点上,一闪而逝的火星像一切脆弱的执拗般,最终偃旗息鼓。披风的下摆在夜风中翻飞,香烟燃烧后灰白的颗粒便沿褶皱翻滚,四处飘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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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平淡无奇的人生中咂出口回甘的美好,食髓知味,于是渴望它尽可能久地停留,为此意气用事,这也是人的本性。谁说对美好的渴求就不是种蛊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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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傲长空娴熟地吐出一束烟雾,站住不动。他面前是悄然开启的城门,和军法处前来接收嫌犯的办事员,意思很明显:是时候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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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烟在指间轻敲两下,坠在地里,军靴踏在上面,不动声色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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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降落于能源之城北桥时,托着肘部和腋下、扶持肩背及腰部的手就微微收紧,此刻,眼见待命的悬浮梯的光透过缝隙,清云逸和星天罡的手双双僵直。风万里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午夜空无一人的北门大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们好受些。办事员们向傲长空行礼后绕开他,朝这边靠近,更使风万里对二人同军法处再起多了分担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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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清云逸却率先抽出手,退开一步,待风万里下意识扭过头,他已将外套脱下,同星天罡一样只穿着衬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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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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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也松开手,和风万里一起默默注视着清云逸重新走近。他在风万里面前屈膝蹲下,膝盖离地面大约一寸,托起风万里的双手,埋头地用外套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裹起来,将亲自扣上去的手铐藏得严严实实,直起腰认真端详了两眼,才轻轻放回。最后他松开手,抬头冲双唇紧抿的风万里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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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那个笑容在清云逸脸上放大,“保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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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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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套和军裤都是星天罡的,还留着自己这位副官的体温。星天罡自己却只着了身底衣,裹着沾了风万里血迹体液的披风,像从前一样站在他身边,亦是一脸淡然。风万里想用同样的语气回应自己的部下,再多交待他们一句,可……他终究不敢开口,怕硌得喉咙生疼的酸涩让每个字都变成呜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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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在外套下攥紧,风万里侧向一步,绕开清云逸,昂首迎向军法处的办事员,由他们将自己架在中间。钟破邪紧随其后,与星天罡和清云逸擦肩而过。傲长空则一早背对着他们,在城池的阴影里吞云吐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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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将军奔波月余,想必也累了,正好到廉贞散散心,调整些日子。”钟破邪示意部下将风万里押进悬浮梯,仍立在门前,朗声道:“城主不同我们一道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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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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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扬起右手,橘红色的烟头在黑暗里晃了晃,那是恕不远送的手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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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等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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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全称能源之城第五军区,是唯一一个军区总医院不设分院的区域。高耸入云的主城自廉贞区向下设第六“武曲”与第七“破军”区,横向同层,由占军队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士兵驻守,同时担负起基础设施维护和建设的工作,与地表辅城仅一墙之隔。基于以高空作战为主的防御方式,第六与第七区的军事化程度相对较低,刨除外围岗哨和居于核心的军区指挥部,中间俱是鳞次栉比的蜗居,小巷纵横交错,一派熙攘热闹的市井之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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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民混住其中,不分彼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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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战事结束,部队在城中解散,人群就会迅速分流,飘着血腥和汗味的主干瞬间消失在那些狭小密集的私宅之间。军官们则是其中稀疏的分支,他们沿着宽阔的干道从从容容进入核心大厅,在那里,纵贯全城的悬浮梯将把他们送往“地上”——这座塔楼的前四个区域之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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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地上”、“地下”的分界线,正是承担了法庭和监狱职能的第五军区-廉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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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当然不在真正意义的地下,就是比廉贞更低一级,拥挤干热的第六、七军区,也由阻隔熔浆的地基垫起,远离海平面,但在以高处奉尊者的能源之城,无人觉得这个约定俗成的说法有何不妥,“到地上去”是最具概括性的奋斗理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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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实行飞行管制,除非特殊时期,需要争分夺秒地提交报告,联络上级,或是军阶足以在天枢、天璇立足,又或初次御风的军校生,严格来说都得借助设在每区之间的悬浮梯来往。鉴于这个原因,风万里了解到,不少将领从军校毕业,供职能源之城各个部门后,几乎再没有于“地下”任何一层停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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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对“廉贞”区并不陌生,还要归功于清云逸。那家伙入伍的过程实在坎坷,不像星天罡是完整走完流程的军校生,清云逸长期在基层里摸爬滚打,典型的无师自通,后来受风万里提拔,也没见他对“地下”的时光多么唾弃,正相反,他不仅保留着第六区原来的居所,还津津乐道得很,逮着了机会就同自家将军絮叨。星天罡每次撞见他地痞似的缠着风万里叽叽喳喳,且屡禁不止,就千方百计把他拖走——“俨然老母鸡护雏”。右军副官闻言脸都绿了,而被撂在原地的将军大人见状总是很没良心地偷笑,丝毫没觉得遭到冒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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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现在想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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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血的针头从胳膊上抽走,风万里用棉棒按住那个小小的出血点,静静听着辅助仪的读秒声,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微垂的睫毛在电子仪器的灯光下显得乖顺柔软,嘴角泛着回忆深处涌出的笑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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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助检测项目已结束,请将医疗垃圾放入回收区;请在嘀声后将辅助仪置于桌面指定区域;入口目前确认处于关闭状态,请由出口有序离开——感想您的配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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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声在三秒钟后响起,棉棒已在提示过程中处理掉,风万里将耳廓上挂式耳机模样的辅助仪摘下,从采血台前站起身,走向出口。昨天军法处那组办事员只负责押送他一早由拘留所抵达廉贞的军区总院,在医院门口同本区军事法庭的人完成交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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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清云逸所言,第五军区总医院的规模远超“地上”的任何一座医疗机构,科室划分清晰,设施也相当完善——不如说,相对以第一军区医院为代表的其他医疗机构,廉贞区这座庞大的建筑群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医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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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看似心事重重地在等候多时的士兵面前站定,伸出双手,由着手铐重新扣在腕上,等到士兵将他双肩按住,风万里迈出检测室,脚镣拖行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清晰可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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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为了避免像路上一样遭到激进分子的冲撞,军法处对这块区域进行了清场,再说之前拜访这里的时候,也是罕有人至的样子……风万里的心思全没放在自怨自艾上,他沉浸在自己之前已经调查出一点眉目的某件事之中:单一分区,不设分院,规模庞大得让人咂舌,这样一个机构的存在令人侧目。何况被清云逸旁敲侧击地提过多次后,风万里做了点外围的信息收集工作,两相对比之下,确实觉得越高层的军分区,部分功能就越简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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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尤其是外科,已经到了连消炎药和碘酒都不会开的地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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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他的疑惑,清云逸显得不以为意,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暗藏深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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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大人诶,规模的问题很好理解,毕竟能源之城……没有第六座军区医院。而至于为什么越往上,医院反而越萎缩,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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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到了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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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愣了愣,猛地抬起头,望着被投影仪的光芒埋没的那个依然慵懒的人影。昏暗的鉴定室内,没个正经的男人像一滩烂泥似的陷在旋转椅里,一双长腿交叠着搁在桌上,正对着投影在半空的一堆表格,嘴里不知叼了根什么,随着他似乎是一边咀嚼一边说话的咕哝声渐渐变短:“诶——劳驾,帮我把灯开开,进门左手边就是……对,很好,谢谢。”他不情不愿地把腿从桌上放下来,叉开腿坐着,一副接下来的工作很伤脑筋模样地揉按着脖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巧克力的甜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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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都脱了躺到那边去,听好了,有什么传染病早点吱声,唔……哎,我刚放这儿的规章说明呢……”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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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由此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岳纪哲,那个三言两语全面压傲长空,杀得自己师弟片甲不留的法医。两人的导火索也很简单,就是被云太息压着的兽族虐杀俘虏一事。那次的受害者恰好是傲长空麾下一员爱将,傲长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又听到些闲言碎语,一时间理智全无,在硬闯档案馆无果后,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尸检经办人是岳纪哲,然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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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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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知师弟又要闯祸的风万里赶到,霜后茄子一般蔫巴儿了的傲长空刚好灰溜溜地从岳纪哲的办公室出来,正狼狈的时候和风万里打了个照面,居然都没表现得气急败坏。风万里一方面对击败师弟的是何方神圣倍感好奇,另一方面始终不敢掉以轻心,他很怀疑傲长空在失魂落魄前先把里面给砸了个稀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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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的办公室一副完全没有遭到过破坏的样子。风万里一进去就赶上他拆了包新的巧克力注心饼干,像现在一般懒洋洋地靠着旋转椅。听完风万里的赔罪,岳纪哲什么都没表示,很自然地朝风万里晃了晃饼干包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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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就是他的解剖室,隐约听得见排气扇的轰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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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张属于岳纪哲的睡眠不足的脸转过来。风万里默默望着他,又忍不住用余光瞟了眼隔壁,门没开,但百叶窗已经收上去,无菌房靠墙张着面淡蓝色的无纺布屏风,岳纪哲让他脱光后躺上去的解剖台也垫了崭新的塑料布。士兵给风万里摘下刑具的过程里,岳纪哲神色如常地换了根饼干嚼,指间夹着包一次性手套,看来已经放弃向犯人朗读规章制度这道程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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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狱前的例行检查,和常规体检有那么点不同。我会问你些问题——不过放轻松些,我只关注你的身体,不负责审讯……哎,说得我都有些紧张,这还是你们能源之城第一次派个活人给我呢!”他没什么恶意,单纯就是感慨,见风万里没有反应,于是安慰道:“放心放心,小问题我还是能顺手给你处理的——请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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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心道这人说话,果真是滴水不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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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说能源之城没有第六军区医院,意思就是廉贞区这座医院实际承担着“地下”全部的医疗任务,那么岳纪哲就不可能是“第一次”接诊活人,所以他才会说,风万里是上头派下来的“第一个”。随意的调侃都让人抓不着疏漏,难怪傲长空在他手上吃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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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廉贞区的过程中,风万里还偶然得知,岳纪哲并非能源之城人,而是旅居而来的为数不多的外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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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第五军区医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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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顺从地走过去,面朝里间的房门逐一解开纽扣,褪去所有衣物,说是“所有”,也不过两件。他赤身站在那里,注意到里间的桌角放着一套叠好的囚衣,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和身陷那座军帐时遭受的羞辱相比,这些实在微不足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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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保持沉默,不过是因为他仍在梳理自己针对廉贞区的调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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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区起初的职能主要是监狱。在和平时期结束后政军合一的能源之城,监狱的职能最先萎缩。俘虏在榨取过情报后,留下可能有交换价值的人质,其余一律处死;对城内犯罪行为的处罚则呈现明显的两极分化的倾向,若非无罪释放、短期拘留,就是死刑,为的是最大程度利用空间和人口。如此,监狱空余的土地得以被回收,以缓解最后两区的压力,再通过处理部分激进分子,兴建包括第五军区医院在内的基础设施,使“地下”形成了表面的安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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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仅就医疗资源而言,以一座总院统管三个军区,再加上辅城的医疗,联系第六和第七区实际的人口,其局促可想而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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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奇怪的就是:没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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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军区医院没有被基层士兵们挤爆,它应对得很好,游刃有余——可惜,这绝不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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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这个“不可能”展开的调查是在暗中进行的,甚至云太息过问起来的时候,风万里考虑再三,还是想办法搪塞了过去。他没有自负到认为以自己的年龄和阅历能觉察到的东西,其他比他年长的人就被蒙在鼓里——“他们”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们”具体包括谁,在这群人中谁是渔利者,谁是包庇者,谁又是旁观者,都要打个问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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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问题,在他和傲长空的继承人竞争开始前总算有了些眉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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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依然没有告诉云太息,或是别的什么人,一方面有些证据还不充分,另一方面,必须评估怎么把摊牌后的副作用降到最低。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竞争前给自己加码,去左右师父的判断,这对傲长空无疑是种算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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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的话已经不足为信,于是最大的问题变成了,怎么把结果交给傲长空,让对方信服,从而继续深挖下去。他不计较傲长空怎么待他,别的人就更不在需要计较的范围,那都与他的责任无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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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推开里间的门,里面的空气有点闷,排气扇随即开始运作,他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想起了某个人,于是止住了步子,卡在办公室和里间的界限上,压在门上的断指因受力而颤抖,可他浑然不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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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请二位将这些衣物,送回给星天罡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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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约不是个好上司,总把部下往火坑里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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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废话!如何处理嫌犯的私人物品我们自有安排,哪里容你指手画脚?进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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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仪前的岳纪哲一直打量着风万里,作为一个医生,他对人体的理解和一般人迥然不同,何况理论上他还是个专攻拷问尸体,要它招出自己死法的法医。再加上……哼,某人还以权谋私威胁过他上点心。他研究着那些伤痕,津津有味地咀嚼它们,嘴里的饼干棍上下晃动,代替诸如“这里是锐器刺伤的,那里是鞭痕,凶器直径4到7公分”的咕哝,所以并没有留意风万里说了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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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发出恫吓的时候,岳纪哲的目光正好落在风万里手指上,神色忽然变得凝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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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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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站起来,将一次性手套扔回桌上,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在第五军区医院算是出了名的懒散随意,廉贞区的士兵多少清楚,但事出突然,在场的人一时都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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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在门边停下,回过头,办公室里的三个人还是一脸莫名地望着他。岳纪哲的目光却径直穿过里间的门,落到淡蓝色的屏风后面,撇了撇嘴,竟委屈地抱怨起来:“你们军法处未免太道,要知道有手术做,打死我都不会接这活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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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放在照明开关上,俨然是逐客的意思:“都出去,出去!我做不来,叫你们处长,另请高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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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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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庸医又发什么神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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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蹭地一下从小方凳上站起来,撞得屏风一晃,才想起自己这好歹是潜伏,而且风万里——他那眼神犀利的师哥就站在门边,赶紧悚然地收回动作,这么一下,又在促狭的空间里斜撞上身后的排风管,正压在后背麻穴上。虽然身体依托强大的战斗能量,得以避免受到实质的碰撞,但傲长空一个人在鉴定室的屏风后猫了很久,本就烦躁不已,如今姿势尴尬地卡在原地,火气更是蹭蹭地往上窜,心里已经开了全武行来手撕损友——就是损友。大咧咧说出“我的脊椎也不硬,两块令牌就能压弯。”“要是面前站着的是城主,那规矩当然就是废纸。”的家伙怎么可能不是损友!傲长空磨着牙,只恨那个庸医故意躲到了门边,不然先就拿眼神杀死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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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办公室里你来我往热闹得很,风万里的注意力也被那家伙的装腔作势吸引了过去,没发现房间里的异常。傲长空于是耐着性子,悻悻地打算坐下,不想余光刚瞟到门边,风万里就回过身,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什么都不要紧,傲长空的心莫名提到嗓子眼:只要别是注意到响动就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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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他不是城主吗,干嘛要把自己搞得跟做贼似的提心吊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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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心里忿忿地嘀咕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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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在风万里这个前将军面前趾高气扬的两人,面对耍起性子的岳纪哲反而束手无策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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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医生……岳纪哲医生!您好歹把话说清楚再走吧,什么手术……我们可没手术要您做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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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上头怎么跟您说的,您怎么做不就完了吗,我们……我们也不懂,您的报告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们绝不说您的不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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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上头’?你们上头是说得轻巧,不然怎么能把我骗了呢!”岳纪哲同地下不少士兵,尤其是军事法庭这一波都是相熟的,架子端来顺手得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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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哎哟,那您倒是说说,您哪里给骗了,有什么误会我们现在,啊,现在!就给您反映上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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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小子,不止是个庸医,还被逮到滥施淫威的现行,回头忙空了就办他,扣他薪水,给他厉害看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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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十年,傲长空以旁观者身份见证岳纪哲转移话题,只暗自咋舌,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年也是给他这么耍的团团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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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一开始,地下公共服务的这种现状也让傲长空很是惊奇。那次无理取闹给岳纪哲整得偃旗息鼓后,他还是不服,往前几年那个时候傲长空要睚眦必报得多了,一根筋地觉得凭什么部下死了他却不能过问,他就是要过问,要知道部下生前遭了什么罪,好依样奉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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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心里知道自己不占理,闯档案室之前就明白,但就是死鸭子嘴硬。而且认定了一个在办公时间工作地点堂而皇之吃零食,还是那种味道明显招惹虫蚁的甜食的家伙,绝对绝对不是个尽职尽责的医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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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师弟表面是蔫了,背地里干出建不记名小号,上廉贞区公共频道挖岳纪哲黑料,跑去恶心人家,还被识破这么幼稚的事情,军校一年级学生都办不出来。更诡异的是,师弟和人家一来二去的成了忘年交,线上见面就是“庸医”“二愣”地寒暄,还耻得没好意思告诉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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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次被军法处坑惨了!新城主也真不是个东西!”岳纪哲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一本正经地抱怨道:“本来说得好好儿的,就是做个例行检查,他身上原本有什么伤,备个案,有什么不对付的给治治——我幸好是眼尖,你们看看,看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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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医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风万里身边,指着他扶在门框上的手,仿佛忘了自己上一秒还闹着要:“他这手指就这么麻烦,天知道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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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下意识想将手指握在手心,断指的动作却立即暴露出笨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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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魔蝎一气之下借了战斗能量连折他两指,紧接着又不知轻重地转着来拷问。风万里当时只顾着抵制那套践踏人格的胶衣,没注意到蓝魔蝎具体怎么处理自己的手指,似乎就是凑合着基本扭回原来的位置,再用了少量紫水晶催动伤势愈合。后来才发现错着位接续后的手指不仅使不上力,就是触感都不怎么敏锐,几天下来还隐隐有肌肉萎缩的架势——最终的结果,握不住剑,大量剑招无法挥洒还在其次,恐怕连日常生活都要受到影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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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己毕竟是在乎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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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己藏起那根微微变形手指的动作里,风万里发现,自己潜意识里竟然生出了那么强烈的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的愿望。他从小谦逊温和不假,可实际骄傲恃强得很,对自己的要求向来严格。言语上的挖苦他可以置之不理,动作间的羞辱他也可以泰然处之,可唯独……自己身体可能的残疾,以及因此而生的能力缺陷,才是风万里真正的痛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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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被人戳中伤处,使他的底气都开始动摇,风万里蹲下身,借捡起外套遮挡私处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慌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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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是什么意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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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的傲长空皱了皱眉,他倒没来得及发现风万里的手指有什么不对,光风万里身上那些伤看下来,傲长空都觉得自己处在失控的边缘。风万里在门边褪去所有衣物,赤身站在那里的时候,傲长空隔着鉴定室的门,用目光丈量师哥消瘦的双肩,代替双手抚摩那些醒目的伤痕,满满的全是痛惜。风万里的身材向来保持得很好,几乎没有一丝赘肉,但傲长空突然发现他的皮肤很白,甚至是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鞭痕在上面纵横交错,从褐色到红色深浅不一,不规则的淤青则散落其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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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东西,多到琐碎且意味不明的记忆片段将他吞没。而就在刚才,岳纪哲说手指“麻烦”的时候,风万里面对着鉴定室,像被烫着似的抽回门把上的手,不知往一丝不挂的身体哪个地方藏的反应,使傲长空脑海里涌现的景象像被吸进黑洞般,顷刻间荡然无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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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像现在一般凝视着那具总会默默守护身后的躯体,关注它每个细微的变化,那只走投无路的手——傲长空看到——在胸前轻轻握住,显得无助而茫然。然后风万里躬下身,努力让捡起外套的动作显得从容不迫,他捏住外套的一角,像终于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紧张的神情很快有了一丝松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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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的声音传来,听不太清:“……医生,依我看他这伤没必要治,怎么接不是接,又不是叫他断着,再说了,将死之人还计较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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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顿时中断了,同行的人拿胳膊撞了撞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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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接不是接?他这台手术不做,等到进去了,一不小心就能给你再折一回。你们也知道他身份特殊,万一他在军事法庭的公开审判上,说自己遭到了严刑逼供,到时候——”岳纪哲的嗓门越来越大,风万里转过身想辩解,恰好被他指住了鼻尖:“你们以为倒霉的会是军法处吗?是我!还有你,和你,哼,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风万里眼前那根手指指挥棒似的上下一晃,岳纪哲继续添油加醋:“你还敢冲他大呼小叫的,胆儿也是够肥啊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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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架势,好像不逼得士兵们跪下赔礼道歉就不算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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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风万里站在岳纪哲身边哭笑不得,想不到过去他在位的时候体恤下属,沦为阶下囚之后,倒给人塑造成了个颐指气使的高官,而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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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竟是维护他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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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想起金爪神,想起军帐内那场连环计,心情一时有些复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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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给岳纪哲连唬带骗,已经懵了:“那……那怎么办?就、就不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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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别过脸,鼻孔朝天,一副没得谈的模样。士兵也知道廉贞区有开鉴定报告资格的医生屈指可数,抛开人家愿不愿意接风万里这个烫手山芋不提,就是临时换人……来的时候已经遭到了要求严惩叛徒军民的冲击,时间拖久了会发生什么谁也没办法预料。没办法,只能一边喊魂似的求岳纪哲,一边向风万里赔不是,讨庸医欢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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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算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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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整得差不多了,岳纪哲甩头长叹一记:“你们也不容易,我就勉为其难给他治。先说好,都给我老实呆在外头,”他换上副恶狠狠的神情,“再叫我听到谁没事大呼小叫的,别说公事,以后私事都没得谈!——你,随我进来,衣服留在外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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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给他揽着肩膀连拖带推地拐进鉴定室。岳纪哲等他进来了,在风万里身后关上门,往解剖台上一指,自己在桌前坐下,提高了声音:“我们进来了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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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赶紧小心翼翼坐稳的傲长空又在心里拿剑扎他小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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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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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在解剖台上背对屏风坐下,有些疑惑地回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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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盯着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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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看这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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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招呼他扫描虹膜,认定身份。“姓名,性别,年龄……”风万里一一答了,岳纪哲顺手在一张表格上勾勾画画,然后示意他躺下,操作设备给他体表现有的伤痕拍照,自己则站在台前换起橡胶手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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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角撕裂……牙齿外伤性松动,唔,多处软组织损伤……伴有炎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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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状态下的岳纪哲显得很轻松,慵懒的语气含着丝调笑的味道,配合那些风万里大致清楚的伤势以一种一本正经的学术词汇出现,有种微妙的荒诞感。操作台上放置的投影仪在半空张开空白的表格,弹出的悬浮窗显示着他语音的波段,识别出来的内容一行一行罗列在里面。靠近屏风一侧是浮游的拍照设备,岳纪哲会让风万里的肢体保持一个固定的姿势,耐心等它完成拍摄,再进行下一个部位的鉴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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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由着他摆弄了很久,才明白那种微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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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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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就像是,发布会……或是游戏开始之前,介绍规则的那个阶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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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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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作燃料的石头炸裂的声音;肉片咕噜咕噜在热油里流动,像牲畜垂死尖叫残留的幻响;粘稠的甘油被体热,一股脑奔涌而出,在身体末端蔓延,那种恶心的……滑腻腻的失禁感……屈辱的姿势,还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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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里不舒服吗……喂?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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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猛地支起身,挣扎着翻到台边,岳纪哲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把他失控的身体固定在那里。风万里的瞳孔一阵战栗,虾米似的蜷起身子,一手抓着岳纪哲的胳膊,一手抠扯着根本不存在的衣领,或者不如说,绳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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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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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静静听着那一阵阵剧烈的干呕,托着青年,没有贸然伸手安抚风万里的肩背,帮他顺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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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的恶心完全是生理性的,先前的检查报告已经很清楚:没有过多的胃容物,脏器基本完好,头部也没有遭到过击打,不存在因为脑损伤导致的病理反应——这下麻烦了。他目光越过眼前晃动的湛空色发丝,落到更浅淡的湛蓝色屏风上,傲长空就在那里,屏息若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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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开始认真考虑要怎么脚底抹油,从傲长空堪比死神镰刀的巨剑下开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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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鉴定结论用不着那么大音量,调笑的语气也是冲着傲长空去的,他就是心知傲长空担心师哥,又碍于种种原因——至于,具体是哪些,岳纪哲一个字都懒得听——暂时不能叫风万里知晓。当时傲长空顾左右而言他的,整得便秘一样叫人烦,他岳纪哲这么个闲云野鹤难得被人骚扰,自然要叫傲长空心疼一把来报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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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岳纪哲知道好歹。兽族的手段卑劣到什么地步,他们这些法医是最清楚的,后来忙着鉴定,更没那个雅兴去耍他。然而傲长空那个护短又执拗的性格才不会管这许多,肯定在心里狠狠记了他一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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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不由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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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没事……请您继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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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深吸几口气,放开岳纪哲的手,闭眼躺回去,没多做解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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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这还怎么继续,要不叫傲长空自己来好了,他不是几十年前就想知道那些俘虏身上发生了什么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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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的目光在风万里小腹以下和屏风之间一个来回,撇嘴叹了口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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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槽归吐槽,鉴定还是得开,完成的鉴定报告,迟早都要上传到傲长空那里。所以这人什么毛病,怎么就是想不通关注悲剧发生的细枝末节根本于事无补,投入过多精力只是自寻烦恼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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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呃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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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的双手用力压进身下的塑料布,抠得指尖发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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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军帐留给他的并不仅仅是耻辱的伤痕,还有这具被系统调教后从内部、从最深的地方开始腐坏堕落的身体。蓝魔蝎挖掘出他所有的敏感区,步步为营地将它们同欲望的牵系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快感像蜘蛛般在大脑里织起密集的网,它生着长满毛刺的长腿,盘踞在网络中心伺机而动,落在敏感区上的触碰就像自投罗网的飞虫,最微小的挣动都会召唤快感沿着神经飞奔而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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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的手套在橡胶手套里,托起经过药物催生膨胀的两颗浑圆,不啻于朝那张轻薄的网络投去一枚石块。一股热流自小腹内升起,风万里肩背浮出虚汗,胶水一样粘连皮肤和身下的塑料布,细腻的麻痒刺激皮肤,像昆虫的纤腿在上面爬动,紧接着是些微的刺痛,让他胳膊都起了寒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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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叫人意外,我料想您是个正经过分的人,却无论如何想不到,风万里,你还是个雏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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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起膝盖大张的双腿间传出细微的聚焦声,风万里在台上别过脸,竭力放空大脑,不去联想此时那里是怎样的景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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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欲望让你感到恐惧吗,觉得龌龊、羞于启齿吗?真可悲啊,你退避三舍的究竟是被你所鄙夷的,斥为邪恶和卑鄙的这份快乐,还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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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的身体渐渐绷成了一张硬弓,他猛地抬起手,阻住吞咽无果的低吟,炽热浊重的鼻息受到干扰,热量积聚起来,面朝屏风的脸两颊泛起潮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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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魔蝎没来得及“完成”他,他的“缺陷”只在于还未破灭的人格,和出笼野兽般亟待驯服的欲望。他的身体对蓝魔蝎那些残忍的爱抚全盘接受,宛如久旱之地的祈雨者一般在雨露里欢腾雀跃,但那是浑浊的,甚至肮脏的景象,难道不是吗?雨刚降临到干得皴裂的土地上,先是同厚厚的尘埃混合成泥浆,散发出腐尸般的腥气,新生的河流大半是泥沙,蚯蚓似的在裂缝里蠕动,这才是一切开始的模样,所谓的狂欢晦涩而黯淡,又有哪一点是值得称颂和回味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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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它甘之如饴的,那个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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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一定只是因为自己疏于排遣,过度,风万里如此安慰自己。直到现在,他将双腿进一步张开到极致,绷得韧带发酸,以避免大腿内侧被岳纪哲无意间触碰的时候,他也依然抗拒着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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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暂时的条件反射,只要他在廉贞区……散散心,对,启蒙很重要,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期同样可以矫正,所有的不良习惯,只要引导得当,都是可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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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放松,你太紧张了,我不是你的敌人,只想了解你的身体状况……我在帮你,请你也相信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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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停下来,轻轻拍打他一侧肩膀旁的台面,俯身柔声道:“排除杂念,将军,风万里将军……放松,我现在停下来了,我不碰你,你感觉好些了吗……很快,再有一会儿就结束了,这是必要的流程,虽然必须做,但我希望尽量避免你受伤,听得见我的话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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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该没事找事,希望多接点活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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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哈嗯……”风万里如梦初醒,僵直的身体突然间卸去了所有力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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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努力吞咽喉间模糊的咕噜声,挣扎着别过脸后,注意到屏风后面闪烁着的,像是某种仪器屏幕的冷调光。岳纪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抽了抽嘴角:“……综合记录仪,”庸医翻了个白眼,强行解说,“明明年头也不长,就是不好使。听不出人话,专业名词也一个都不懂,但是没办法啊,谁让人家是我上司呢,说放这里,一点都不带通融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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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眨了眨眼,苦笑道:“那真是……辛苦您了。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抱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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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其实是高层派来,监视自己在狱中一举一动的设备吧,说出什么有利于定罪的话,正好可以作为证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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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话是这么说,毕竟不常用那个二愣子玩意儿,一般辛苦而已。”岳纪哲想起自己现在这么狼狈都是某人造成的,气不打一处来,意有所指地冷哼一声:“真说起来,你可比我辛苦多了,风万里将军——我挺佩服你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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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思是那个设备自己也经常使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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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印象里能源之城设备的设计都非常人性化,方便快捷。可按岳纪哲的说法,屏风后的仪器并非因为老化才变得不灵敏,而是本身就有缺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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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设备不是应该早就召回销毁了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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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现在说不上话,不然……”风万里摇了摇头:“而今,老城主云太息的得意门生即将继任,届时城内的机构都会面目一新,您向上反映的话,应该会得到满意的答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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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表情复杂地同他对视。风万里眼神诚恳,不像是有挖苦他的意思,于是医生挫败地用手腕按了按额头:“……承你吉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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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愣子瘟神的师哥亲自发话,机战王在上,保佑他这最后一步做完了,那尊神真的肯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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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狱检查有一项,防止……犯人夹带东西进去,毒品、工具或是凶器,都有可能。我个人不认为你是那种人,但规定如此,希望你能理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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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很普通的解说,因为有第三个人在场,也莫名觉得难以启齿。岳纪哲斟酌了一下措辞,努力使自己的话浅显易懂,又不造成风万里的心理负担:“先前的放射性检测报告里,提及尿路有初步感染,我刚刚的简单检查,也证实尿道口和肛门存在不同程度的扩张,但无法确定具体的伤情。所以,接下来,”他脸上带着看似老僧入定,实则视死如归的表情,“我需要你配合我借助尿道镜和肠镜完成鉴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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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必保持放松,如果你过度紧张,或是不信任我……我可能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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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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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来,傲长空明显跟不上他们两人的思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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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膝上是放着台设备,可这是台权限很高的综合分析仪,技术顶尖不说,给他攥得那么紧都还没碎裂,或是卡顿,质量定属上乘。投影在屏风上的屏幕从三分之一的地方左右分开,面积较大的一侧实时反馈着浮游摄像记录下来的高清照片,较小一侧解说似的滚动着岳纪哲的鉴定结论。傲长空下意识扫了一眼,虽然每个认识的字连起来后,他一句都不懂,但是好像和自己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没有出入,乱码率很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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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来的不好使,那个庸医又在满嘴跑火车,三句以内不忽悠人就皮痒,骗完那两个小人得志的家伙还不算完,居然连着风万里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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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专业名词还一个都不懂”?“二愣子玩意儿”?风万里比他“辛苦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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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的傲长空反应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岳纪哲当着风万里的面骂他,还忽悠得不明真相的风万里又老老实实赔礼道歉。脸色立时一沉再沉,一双剑目微微眯起,默不作声地将牙根都咬得痒痒,杀气仿佛能具象化成利箭从瞳孔里射出去,把那个指桑骂槐的损友穿成刺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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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不能反击的恶气正待发作,面露疑惑的风万里却在此时刚好转过头,表情严肃地盯着屏风。傲长空愣了愣,心头莫名一动,手指在记录仪一侧轻轻按压,调转浮游摄像的镜头,悠悠靠近那张泛着潮红的脸,连同柔软纤长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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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若无的情欲宛若一点淡墨,在青年英挺秀气的眉眼间氤氲弥散,连同渗入其中的迷茫、压抑和苦闷也是轻微浅淡的,更似涩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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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一时移不开视线,微微失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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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能源之城的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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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熔浆活动不那么频繁的日子里降下来,稀稀落落地在低空的尘土味里发酵。傲长空很不喜欢那样唯唯诺诺的姿态,一心希望它下个淋漓畅快,便总表情淡漠地等在骑楼下,打量头顶一成不变的天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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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下得大了,即便是再大一些的雨,仍近似灰蒙蒙的雾。风万里总是自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雾气里走过来,在上一个拐角尽头就被傲长空察觉。傲长空回忆起那么些瞬间自己的心情,竟然会突然觉得,雨水也不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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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军区空旷的街道上稀稀疏疏的没什么人,方便他独自遥遥注视着那片晴空平稳而均匀地靠近来。风万里撑伞的时候,唯独食指远在其他手指之上,用第一个指节靠近拇指的一侧倚着伞柄,懒懒散散的不像是在支撑,罕见地透着股俏皮的味道。傲长空喜欢盯着那根手指看,顺便把他微垂的下颌和专注的眉眼也一并纳入视野,然后才大剌剌闯过去,那柄窄小的伞一阵摇晃,骨脊积蓄的雨水把两个人的军装都染得斑斑驳驳,将星在他们胸前闪闪发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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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总是一副忙碌的样子,私人时间被挤压得很有限。按说结束公务后返回宿处这段时间,完全可以放任自己轻松一会儿,可傲长空每次截住他的时候,他不是微蹙着眉思索,就是低着头,在浏览报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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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湿透了,不去换衣服,跑来挤我做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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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也喜欢他说这话的神情,喜欢他露出一丝莫名的双眼,嘴上像是嫌弃的意思,却从容不迫地停下手上的工作,将伞换到左手,给傲长空让出更多的空间。左手的食指——傲长空对这个细小的习惯呈现的过程百看不厌——起初规规矩矩地同拇指一起夹着冰凉的伞柄,然后,总会在某个时间点,它从岗位出溜,还是第一个指节,贴着伞柄磨蹭两下,寻了个差不多的高度悠哉游哉地待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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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仪前的傲长空透过镜头和师哥温润的双眼对视,像在风万里伞下一般噙起丝微笑,他竟然能猜得到风万里大致在想些什么,真奇怪,过去他一直觉得风万里心事重重,只要不开口,谁都不知道师哥拿了什么主意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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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正因为,能源之城的官方机构里,正经的有个残次品而感到奇怪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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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次品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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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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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在天璇的住处离风万里的家还有一段距离,每到这个时候,风万里会径直走过自己宿舍的门,不咸不淡地补充道:“我要由着你心里不对付,到处惹事,回头又得收你的烂摊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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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师哥……风万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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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在心里高高低低地念着他的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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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先于你拜入师门,但并不比你年长许多,况且师父门下只有你我二人,日后当相互扶持才是。所以多余的礼节,就不必了,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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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累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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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这样,不让你省心的同门,师哥,你觉得很累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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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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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麻醉剂,放松,放松……别紧张,距离正式检查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待会儿我会先进行试验性插入,如果产生强烈不适感,务必及时和我沟通。我会尽量缩短时间,但需要你配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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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摄像的镜头之下,风万里的眉心重又纠结在一起,岳纪哲扶起他的分身,推开包皮的动作惹得风万里周身一颤。尿道口再次遭到入侵,拔去针头的注射器内是极微量的丁卡因溶液,风万里额头冷汗涔涔,岳纪哲心知他对异物闯入相当抵触,因而注入全程都持续用言语缓解他的紧张情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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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呃——唔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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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侵犯的感觉,却无法因为尿道的迟钝而被忽略,随后长驱直入的肠镜更是直接刺激着内壁。傲长空在低哑断续的呻吟里恍惚了眼神,他伸出手,向着投影在虚空里那盛满痛苦的脸靠近,屏幕上的风万里挣扎着别过脸,恰从他颤抖的手指下错过,似是抗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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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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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摄像飘忽着拔高,退居半空,镜头转向鉴定室惨白的墙壁。傲长空垂下手,颓然靠在身后的排气管上,觉得整个空间都在旋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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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梦境就在此时,不期而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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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欲望是在一片晦暗之中苏醒的。它犹如孩童一般,带着种生命最原始的懵懂无知孕育的残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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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欲和孩童,这个联想十分微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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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冲动的人,人们或许还会以“直率”为他辩护,可所有的美德都不包括勃勃的性欲。它是晦暗的、龌龊的,要像污垢一般冲刷进意识的下水道,还要用井盖封住脉脉的水声和恶臭,即便是互相倾心的恋人,也无权在大庭广众,甚至是有其他人在的场合,坦言对彼此身体的索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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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性欲,傲长空觉得,也许是因为他自己的童年太过漫长,对童年的理解非常独到,他不止一次地将它和孩童联系起来,在第一次意识到两者的共同点后。交合的确是奉献和给予,可更是侵略与征服,而那种侵略的起因,竟然是某种称之为喜爱的占有,手段直接、粗暴而不加掩饰——就像孩童。孩童需要经过教导才会明白一个拥有生命的东西,一只鸟,或是一只蜻蜓,它们首先是脆弱的,生命都是脆弱的,然后是悉心地照料、信任的建构,乃至于自由和平等地彼此陪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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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破坏和侵占太简单了,没人需要被教授怎么折断鸟的翅膀,怎么捏碎蜻蜓,孩童天生就会做到这些,性欲也一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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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略是一种本能,正因为是本能,才需要遭到遏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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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耳根酥麻的求欢般的喘息,占据视野敷着滑腻热汗的赤裸躯体。傲长空不确定其他人的春梦是不是都是这种限制级的场面,他那得过且过的脑子在梦境里似乎尤为好用,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完成了性欲和孩童之间关系的辩证思考,转而开始打量入梦的对象。“你来得不是时候”,傲长空在梦里嘀咕道。梦的清晰度非常低,和实战经验匮乏有直接关系,他首先看到的是剧烈起伏着的肩背,肩胛像蝴蝶的两翼一般曼妙地张开,中间是优雅的脊柱。触感迟一步才被架构出来,周身开始变得灼热,傲长空沿着胳膊顺藤摸瓜,在对方细窄有力的腰部找到了自己的双手,但是它们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只是单纯交缠着那具呻吟着的身体,完全无视人体构造地乱摸一气。热量在赤裸的躯体间传递,呻吟和喘息都渺远得像是高塔上的醉唱,尤其……这声音还有点熟悉,可就是分辨不出是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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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就没错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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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对自己撇了撇嘴,他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春梦的传闻,同他普及这些的家伙不少连孩子都快抱上了,提起来居然还像处子似的扭扭捏捏,几乎每个人都警告他,若抖落到孩子他妈那里,就算傲长空是将军都要杀给他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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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什么人了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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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按图索骥有点敷衍,梦里的事情也不能全当真,但对于自己的初恋,傲长空还是充满了好奇。欲望让他也开始变得炽热,变得膨胀,即便在梦里都知道分身坚硬如铁,胀得发痛,他火急火燎地将怀里的人箍得死紧,还摸到了她柔软的胸部和挺翘的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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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认知让梦里的傲长空志得意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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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泄的过程漫长却细节全无,想象力到了提枪上阵一层彻底匮乏。傲长空的遗憾只维持了一刹那,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她,尽管她的脸始终被埋在云雾里,但那不影响傲长空搂着她胡乱戳蹭,舔去她腹部的薄汗,在嘴里品味她那有些清浅疏朗的体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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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梦的尽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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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呻吟声在鉴定室里漂浮,傲长空把十指插进头发,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个仅此一次的梦要在此刻造访,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头回春梦的对象长着师哥的脸,却十足是女人的身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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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因为,就在他要认出她的时候,风万里恰好敲开了他房间的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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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当时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由于惊吓过度导致欲望被生生掐断,更重要的是,身材火爆的女友泡了汤的悲伤让起床后的傲长空脸色发青,站在他床前的风万里,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问他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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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腹的起床气没法对不明就里的师哥发泄,他有些赌气地拉开被子,然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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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在清晨的寒气里打了个哆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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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事情简直不堪回首,内裤的情况很糟糕,重点是,分身还欲求不满地从一侧探出来,顶端含着白浊。比傲长空年长的风万里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试图在糗得满面通红的师弟面前保持一个善解人意的长辈的风度,然而这没有什么用,风万里一直在笑,一脸“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没什么好害羞”的表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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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傲长空受不了的是,风万里眼里满是欣慰,就像看一头终于会拱白菜的猪,还一门心思觉得作为师哥,有责任有义务帮被他撞破而羞愤欲绝的师弟把心上人追到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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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了哪位姑娘,如果不好意思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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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你给我闭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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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认真的,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打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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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吗!没有!我没有喜欢谁,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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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傲长空又想起了梦里交缠在一起的两具躯体。它出现在这里,等于把他变成了头禽兽,于是他第一时间就开始拼命将那个荒诞的梦从脑海里驱逐出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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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遭遇了那样的事,眼下更是被内定成政治牺牲品,他因为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对风万里说那种伤人的话也就算了,那个梦现在出现是什么意思,它在侮辱风万里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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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想要侮辱风万里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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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傲长空听说自己惨死的部下生前遭到兽族轮奸,对于男人之间会发生那种事抱着一百个不信的态度,以为只是闲言碎语,是污蔑,才固执地要找到尸检报告证明部下的清白。再往后,好歹接受了男人间是可以做的,以为只是口交,却不想岳纪哲说,必须追加尿道镜和肠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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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那帮渣滓可不会忌惮你过去什么身份,如果没能从拘留所取保,或是无罪释放,一旦进了监狱,就意味着这个人必死无疑,可以拿来发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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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泄是什么意思,他们滥用私刑的话,不是很容易就看得出来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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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把话说清楚,你的确是因为关心他才执意留在这里,确定不是想看他笑话,或是存心拿我寻开心?嗯,拿我开涮不至于,你胆儿没那么肥……二愣子,我的‘关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是反话,你确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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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我要是不关心他,怕他被人严刑逼供,怕他在里面受罪,能跟你在这儿掰扯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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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莫名其妙地盯着他:“所以我说要做肠镜,有什么问题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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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没有问题,我警告你,这次我是认真的,你开我玩笑可以,我师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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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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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不知道了……”傲长空被他突然认真起来的表情弄得有些懵:“我不知道什么了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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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他被人强奸过,或者说,你对男人强奸男人的理解,有那么一点偏差。”岳纪哲漠然道:“如果就像你说的,你找到我是因为手足情谊,那么我拒绝你旁观甚至浏览资料的态度,将远远比几十年前强硬。但你如今是城主,你的命令我无法违抗,二楞……傲长空将军,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之后,再给我答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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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刚才呕吐,是因为想起了蓝魔蝎对他做过的事情,现在发出的声音,也是因为……傲长空感到前所未有的烦闷:那他到底经历过什么……那座军帐,那个营地,落到蓝魔蝎手上,沦为阶下囚的这一个月里,那帮混蛋究竟……对他做过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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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梦?难道潜意识里,鄙弃那样的风万里,被那样地……从那个部位侵犯过的,自己的至亲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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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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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什么……傲长空,你到底在想着什么,你这颗脑子是不受控制的吗,你是个自视甚高的懦夫吗,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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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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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瞟了一眼悬停在半空许久未动的摄像设备,眼神复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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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项侵入式检查都顺利结束了,饶是和风万里没有深交过的他,也对风万里的应对感慨万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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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头深入体内,纪录那些伤痕目前的形态,做标记,然后再依次对可以处理的出血点进行治疗……这一切,对于身为男人,尊严被彻底践踏的风万里都是酷刑。但风万里很配合,而他表现出来的温驯的代价,是在那些足以击溃任何人的记忆被唤起之际,竭力对抗自己的恐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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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身体,明明极度厌恶着异物的进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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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哼,我说呢,那两个白痴让你戴着这玩意儿做胸透,进CT室?难怪双肺阴影那么规矩,辅助仪没提醒你摘掉所有首饰吗?这下好了,又要我多开一份证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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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对能源之城没有太深的感情,他是大力士家族的人,那本就是个靠精神联系起来的族群,每个个体都习惯了漂泊,唯一的共识就是每个人都应该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而他本人是个怪胎们眼里的怪胎,武艺也好,医术也罢,他学的时候都很认真,却都可以随时抛弃。身为外族人,在排外的能源之城闯荡,也不能改变他对一切兴致缺缺的状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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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他稍微有点在意这对师兄弟的走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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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朋友,这个事实让岳纪哲有点绝望:确实是朋友,和傲长空这趟面基,那小子实在变化有点大,而原因就是眼前,那家伙口中的师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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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伤脑筋地望着风万里的断指,还有双乳和会阴的环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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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给你把手指重接一回,再替你把这些东西拿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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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摘掉的话,那个二愣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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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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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完整的检查走下来,岳纪哲和午饭已经失之交臂。好在他平日里贪嘴,饭点飘忽不定惯了,没觉得胃有多难受,把风万里扔在鉴定室自己钻出去扒几口也不现实,于是依照承诺,整个下午都耗在手术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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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岳纪哲对这趟活儿的评价是,没有下次了,不干,给再多紫水晶都不干,城主拿刀架他脖子上,也不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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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是很配合没错,到底是美名在外的精英。可自己的损友没学到他师哥一星半点的温文尔雅,他墩在那里,把整个鉴定室,主要是岳纪哲搞得莫名压抑不说,还横加干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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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医先生供职第五军区医院期间是见过大风浪的,遭过踢挨过踹,被问候过祖宗十八代。人高马大的岳纪哲也不孬,虽然不像别的同事,在惨无人道的实习期结束后就练就一身单手过肩摔、空翻躲唾沫的好本事和一点就炸的暴脾气,更谈不上刻意制造什么医疗事故草菅人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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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要命的地方恰恰在于水平高,技术过硬,跟放过罂粟壳的鸡汤似的叫人欲罢不能。谁要是动了廉贞区最好的医生,惹得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甜腻腻地笑着将你送出门,下回就是一路舔着走廊里的地砖爬过来,他都不定会搭理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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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岳纪哲把廉贞包括以下两个区的回头客整得服服帖帖的,他们实在疼得忍不住的时候,粗口爆的都是自家老娘。然而,摊上普遍废话多乱扑腾,治疗期间嫌慢,过后几经打听又怀疑罪遭得太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的病人,就是深受信任和爱戴的岳纪哲也经常心累,累得要不是因为嫌弃尸臭,简直想天天和死人呆在一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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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子隐忍内敛的风万里叫岳纪哲如沐春风。他既没对简陋的医疗条件指手画脚,又没像个小媳妇似的絮絮叨叨来转移不安,反倒是岳纪哲自己熬不住,有一搭没一搭地碎碎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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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手指接的时候图省事使了紫水晶吧,哼,像是他们兽族的作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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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上回军校一个小鬼肋骨折了,连枷胸*。学校直接给批了颗紫水晶续上,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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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是不行,上廉贞区这儿一查,胸腔积液,当时就形成过气血胸,可肺部是给紫水晶催生过的,没发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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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手指断裂处的皮肉被切开,清理骨渣,到将错位粘合的骨骼重新截断矫正,风万里始终默不作声,听他侃侃而谈。岳纪哲用镊子夹着片赤色矿石在皮肉里推,在它的作用下,碎瓷般的骨骼弥合无痕,几乎废弛的神经虽然肉眼看不出异样,但岳纪哲相当自信:炎症不是什么大问题,拆线消肿后灵敏度很快能恢复,知觉障碍也会得到改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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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除乳环却几经波折,环扣陷进肉里的部分意外的卡得很紧。岳纪哲不敢贸然拉扯,拿小型仪器扫描了一番,发现扣合处竟另有玄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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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个样式,可真是不常见啊,不,应该说连我也是第一次见。虽然说不是破坏性机关,可倒刺长进肉里,要将结合处旋出来就必须将其截断,我现在无法确认硬度……就算强行拆除,这里也很有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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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动手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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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一言不发的风万里忽然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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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连珠炮似的解释像发条给齿轮卡住的机械般戛然而止,恍然发觉情况竟同平时截然相反。意识到这一点的庸医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就在这个时候,傲长空给他去了条信息,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越发复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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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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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寂然望着单调的天花板,感到他迟迟没有动作,于是重又开口,神色平静:“我受得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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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沉默。良久,才失笑道:“哈……也对,抱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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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了摇头,将腕上通讯设备关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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叼着午饭晚饭夜宵三餐一体的巧克力饼干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最终的鉴定报告时,岳纪哲还回味着他那种凛然的气质——并非那种侵略性极强的刚愎自用。岳纪哲人到中年,很清楚咄咄逼人的骄横不过虚张声势,唬不了人,也换不来敬畏和尊重。可风万里不同,他的骄傲以一种端庄肃穆的姿态向尊严效忠。“我受得住”的潜台词即是勿要轻视看扁了他,这层意思如果说出口,就变成了恫吓,好似察觉到外人靠近,即在边境上列阵的士兵,将长枪敲得震天响,直达那名为“自尊”的王都,以宣誓主权。然而风万里不是士兵,他是王都真正的主人,只在殿中徐徐远望,下达的每道命令都很简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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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错觉他说“我受得住”的那个瞬间,自己就置身那座王都大殿的阶下,而风万里冲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声色从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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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你,外邦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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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承受的姿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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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向他的东西,岳纪哲想,风万里是心知肚明的,不止手术的风险,远不止于此。可他不需要罗列曾经遭受的一切,不需要愤恨不甘赋予的力量,他有能力承受住,而且谁都不能阻止他一意孤行,这一切就像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一样,无须佐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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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实在是个骄傲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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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天真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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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头回如此赞同傲长空的说法,因而头都没回,继续在自己的报告上修修改改。事到如今,他逃跑的兴致也缺缺,既然折起屏风,还好死不死提醒傲长空“他走了,不去送送?”的时候,对方都没有跳起来宰了他,现在挨刀的可能性就更低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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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径直从一片漆黑的鉴定室走向岳纪哲,站在庸医背后。注心饼干的包装在岳纪哲右手边形成一个小堆,而他左手边的托盘里,躺着三枚金属环,两小一大,正在影像下幽幽地泛着冷光。稍小些的那对上挂着铃铛和金属纹章,扣合处沾着星点血肉,由精细机关控制的弹出式插梢已被彻底拆解,无法重新收纳的细小而密集的倒刺末端被设计成弯曲的钩状,丝丝缕缕的血肉就是挂在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尾钩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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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乳头被穿刺针打通扩张后穿入乳环,将扣合的部分旋入皮肉,待插梢从槽内弹出扣死,再按动嵌在乳环内侧的开关,倒刺就会弹出,扎进血肉。这样一来不仅穿戴者无法自行摘除,附着在密集神经末梢之上的倒钩还最大程度强化拉扯和触碰产生的刺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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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歹毒的设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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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精致的玩意儿吧?城主感兴趣可以留一只,手续也不繁琐,签个字备案就能带走,权当个纪念。”岳纪哲伸了个懒腰,将鉴定报告上传到资料库。读取进度条的时候,他揉着脖子,似笑非笑地凝视埋头出神的傲长空:“这下不仅满足了好奇心,连收藏品都搞到了手,满载而归啊城主,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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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岳纪哲,你不必刻意挖苦我,我知道自己是个十足的蠢货,居然相信你的鬼话。”傲长空双手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什么两块令牌就压得弯你,你个混账……即便是个城主,他妈你也没放在眼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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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可是要入档案馆的证物,城主想收一对?那,我就爱莫能助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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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情绪一激动就容易犯浑,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咬一气,然而岳纪哲也不是善茬,料到有这么场嘴皮子官司,索性把他刺激得彻底,省得牙膏似的往外挤:“好好说话,手足情深是好事,别骂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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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说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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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把桌子擂得震天响:“呵,我就是太好说话,才叫你敢当着我的面这么放肆!他来之前我好说歹说,求你对他照顾着些,你倒好,给我来一出阳奉阴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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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扣在托盘里跳跃,金属敲击声不大,像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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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气愤什么,冲岳纪哲大呼小叫不过是隔靴搔痒:违逆了自己的命令,着实可恶,所以要教训一番之类的情绪,压根和那种撕扯神经的烦闷无关。可傲长空还是要发泄,他就是在发泄,已经憋了大半天,再兜下去怕是要疯掉:“是……是,风万里和我不同,向来对外族比较排斥,可之前对你到底算是以礼相待,你折腾他是做给我看的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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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愣了愣,随即按住额头:又来了,傲长空式的钻牛角尖,傲长空式的无理取闹、死缠烂打,真是经不起惦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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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的政治立场岳纪哲有所耳闻。在如何处理同族内其他城池的关系问题上,能源之城城内一直以来都有两种倾向,风万里不曾明确表态,但在坊间的传闻中,他倾向更保守的观点。岳纪哲觉得结合紫水晶的战略价值和由能源独占的局面,保守派的根深蒂固,影响深远,实在无可厚非。话说回来,且不说风万里本人没有明确表态,就算他真是保守派,也不见得就是激进分子。再退一万步讲,如果一个保守派左翼*的继承人上了台,搞大肆排外肃清血统那一套,他岳纪哲大不了远走高飞,犯得着顶着傲长空能杀人的目光给风万里小鞋穿吗,他有那么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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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帽子扣得挺有水准。”现在的傲长空就是潭臭泥浆,跳进去就输了,岳纪哲捂着脸悲伤地摇头,忍不住又心疼了风万里一把:“可惜我不关心政治,在我眼里,手术台上的不是尸体,就是病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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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里居然还有病人?”提起这事傲长空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你没把他当具尸体,没当我是死的,刚刚收到我消息的时候,你就该停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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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各一根手指打着石膏,胸前左右两处上过药,以胶带横竖交叉固定好,又用两圈纱布围住。会阴的环扣因为经常被用来承重,就采用了普通的金属环,因而很轻松地截断拿掉——这样赤着身子,一整日水米未进的风万里礼貌地推掉岳纪哲的搀扶,径自脚步虚软地去桌边换上那套囚衣,朝屏风前岳纪哲的莞尔颔首,温温和和道谢的样子,还有被戴上手铐脚镣押走的背影……傲长空别过脸,模样有些颓然,右手紧握成拳,在托盘边颤抖:“太勉强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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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么,岳纪哲挑眉,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扯什么有的没的政见,就不能开门见山早辩早明吗,再拖下去夜宵摊子都要出来了,他明天还得上班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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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傲长空的说法,岳纪哲没法苟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当时真该把你从屏风后面揪出来,摁在他面前去看看他的眼睛,看看我取出那玩意儿的时候,他那副释然的表情。”有些话不吐不快,可是……庸医在心里哀叹一声逝去的晚饭,把悲伤化为一股肃然之气:“你是城主,你的命令我理当无条件服从,这没错,可他才是我的病人,正因为如此,我得以他的意愿为准,反倒是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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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口一个师哥叫得是真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傲长空有多念同门旧情,把他这个师哥捧到天上。可依我看,你不懂得怎么尊重他,甚至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更早把他当成一个囚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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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不尊重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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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不怒反笑,浑身发颤:“我还要怎么尊重他,我就差没上天璇把军法处、长老会——所有等着把他定罪的人都从窗户扔出去,半夜点火把档案馆烧了,再拿个喇叭站在能源之城最高处,疯子似的告诉全城人‘他不是叛徒,他是冤枉的’!有种你再说一次,我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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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怎么尊重他’,我说了。”岳纪哲面无表情打断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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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傲长空瞠目结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算你有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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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一直等到设备自行关闭,才在幽暗的光下冷冷开口:“不服是吗,那我问你,他遭遇那些事情的时候,你傲长空在哪里?”感到傲长空呼吸一停,他转过身,大力士一族骨架身量本就比能源之城一脉宽阔,逆着光便像山岳一般静默:“还是你以为兽族给他上刑后,会准备无菌病房、红玛瑙、麻醉剂,像我似的婆婆妈妈转移他注意力?那么,他后来死了吗?现在疯了吗?没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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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笑一声:“你什么都不懂,不懂他根本不怕那些东西,怕的恰恰是带着你傲长空口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死。我告诉你,二愣子,就是军事法庭定了他的罪,他也不是你傲长空的囚犯,更不可能由你来替他说这句‘大不了’。而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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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小孩子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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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眯起一只眼,完全是嘲讽的口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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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句简直会心一击,傲长空也明白,那些疯事就是干出来也全无意义,尽是些孩子气的废话。“我怎么不懂……”他的目光从岳纪哲脸上移开,咕哝道:“他什么意愿,我还不清楚……从小到大,到今天,我算看透风万里了,他那个人,不就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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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一屁股坐在地上,下了结论:“怎么能把自己往死里整,怎么来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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蔫巴儿了的傲长空其实挺好玩的,和自信飞扬的他一样惹人去撩,而就冲颓丧的傲长空是个听得懂人话的成年人,不像头牛似的倔这点看,岳纪哲觉得他现在可爱多了:“啧啧,这话能从你嘴里蹦出来,那,你师哥也没白疼你嘛,不辜负他沦落至此,还逢人说你好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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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知道他又拐着弯儿地骂自己大多数时间没心没肺,墩在地上懒得搭理,誓与岳纪哲的地板融为一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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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老城主云太息的得意门生即将继任,届时城内的机构都会面目一新,您向上反映的话,应该会得到满意的答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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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这番话当时说得傲长空有些飘飘然,师哥居然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对他执政下的能源之城有着那样的期许。论武力和军事,傲长空自信无人能出其右,但理政……他承认确实发怵,倒不是不懂权术,只觉得那是种全无意义的内耗,劳心伤神不似杀敌畅快,因而提不起兴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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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是风万里的优势所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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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飘在半空的傲长空甚至怀疑起,是不是风万里已经发现他躲在屏风后面,刻意那么说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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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出事后他便坚信继任城主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再往前一想,觉得定要为城主之位和师哥一较高下的自己果然是脑子进了水,摇头就能听见海的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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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风万里知道他还没上任就打起退堂鼓,会是什么表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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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风万里夸是夸了他,可言语之间已不再以云太息的徒弟自居,称云太息是“前城主”,暗示“得意门生”仅傲长空一人,等傲长空回过神,心里又全是疙疙瘩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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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认师门,还是自认配不上师门?说到底,究竟为什么风万里要连夜携令牌出城?这点傲长空无论如何想不通,然而现在的局面,又全是由风万里这次擅自行动造成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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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一时又被问题吞没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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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这就没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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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他发愣的功夫,很有种的岳纪哲把白大褂换下来,叼了支棒棒糖,插着双手站在傲长空面前。见他还在装死,冷不丁踹了他膝盖一脚,踹得没种的傲长空嗷嗷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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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好好说话’!?”傲长空生生吞下脏话,咆哮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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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把嘴里的糖棍转到嘴角,咧着嘴扬扬下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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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来一趟,没什么急事的话,出去走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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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廉贞区监狱所属的土地被重新规划,面向全城开放建立生活区以来,原本荒无人烟的第五军区渐渐变得热闹。最新的统计数据是,第五军区辖内生活区域几经扩张,已经占据了廉贞大约四分之一的空间。廉贞最早的居民是供职于军区医院和监狱的基层战士,再然后是对“监狱和刑场有晦气”的说法嗤之以鼻,且不满第六、七区现有居所的下层军官,随着这个具有一定消费需求群体的介入,廉贞的商业渐渐发展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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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黑市也会在这里活动,要不是城主今天心情不好,我还可以带您去体验一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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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通”岳纪哲神神秘秘道:“我在那里有几个熟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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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止几个,傲长空在烟雾里腹诽他,没准廉贞区的每条狗你都认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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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人脉真是广,作为外族人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出门前他叫傲长空先上他那儿去换身便装,傲长空本来想说回自己家再下来,乘悬浮梯也就分分钟的事,不知怎么地上那些遗老遗少的脸就突然浮现在脑海,惹得傲长空心生烦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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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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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背靠着廉贞区最边缘的栏杆,监狱的高墙在视线尽头的夜色中伫立,他的目光穿越刺鼻的烟雾,同那座牢狱一般静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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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心吧,除非你能透视。”岳纪哲嘴里含着根山楂条,嚼了两下嫌酸,摘下来塞进脚边装垃圾的纸袋,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再说都瞧了一天,你那师哥的边边角角都给你看了个精光,还嫌不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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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咂咂嘴里的烟:“去你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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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我明白了,寻思怎么把他捞出来?不错,有想法。”丢给他一个“我看好你”的表情,岳纪哲淡淡道:“不过这么大的事,不跟他串个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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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总算挪回眼,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好几遍。岳纪哲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怎么,对他说了垃圾话?难怪没脸见面,放心放心,至少外人面前他没计较你,暂时也应该不打算死,你还有时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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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难以置信地望着庸医先生,他其实很怀疑岳纪哲嘴这么甜只是因为拿人手短,毕竟在他念叨了好一阵“夜宵摊上一模一样的食物比晚餐时间点贵了三倍”后,忍无可忍的傲长空掏了腰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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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临时长老会约见我,惊无岁长老说……惊无岁你应该有所耳闻,就是那个……”傲长空站直身,试图向他说明自己目前面临的麻烦,叫他给点建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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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说过。”岳纪哲一口咬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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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道我师父为了确定继承人是谁,让我和风万里之间较量一场,谁先剿灭蓝魔蝎谁就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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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岳纪哲斩钉截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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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族差点打进来,要不是风万里他……要不是中央导弹系统及时启动,能源之城就完蛋了,”傲长空几乎扑上去摇晃他的肩膀,“这你总知道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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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歪头思索一会儿,一脸恍然:“你这么一说是该有这么回事,我说呢!那阵子病人太多了,我回家一闭眼全是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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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仗义是吧,装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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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岳纪哲理所当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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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的浑劲又上来了:“说得好像你这个庸医稀罕过脑袋,你不想听,我偏要说,有本事你把我从这里踹下去。”反正也跌不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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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你说的。”岳纪哲斜眼看他,但没什么用,傲长空还是那副无赖的模样。庸医叹了口气,挫败地摆摆手:“人说交友不慎,这是叫我赶上了,行行行,我不跟你打马虎眼。我确实不知道有惊无岁这么号人,不过到决定继承人的节骨眼上,他同你说的什么,我大致是能猜出来的,嘿——你还别不信,那位长老大人,”他讳莫如深地笑笑,“同你说的应该是,‘如无意外,比起你傲长空,高层更倾向由风万里坐这城主之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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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没错。”傲长空摸出烟盒晃了晃,感觉不到有东西的样子,于是卷进手心揉成一团:“我也不瞒你,这话我乍一听,心里是有那么点不甘心的。我当时的确落后风万里一步,所以事后我冷静下来,觉得星天罡……就是我师哥的一个部下说得在理,风万里胜券在握,没有联合蓝魔蝎的必要——当然,碍着我的身份,他没说得这么直接罢了——可胜负未分,究竟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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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点点头:“所以长老们的意思是,你傲长空全靠走着点狗屎运才形成如今的局面,他们虽然对城主是你感到不大满意,但只要你识相点,把尾巴夹紧了,由着你师哥这事办成死案,还是前途无量的?”他耸肩摊开手:“是这么回事,没错啊,话糙理不糙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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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给他噎得直翻白眼:“我就不该指望狗嘴里吐得出象牙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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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吃他一记回敬,也不恼:“你都说了那是高层的意思,所以我常说,高层不是什么好词。”他伸手指了指天上,最高处的城主府埋在层层云海之间:“能源之城在我眼里是座不祥的建筑,就因为它的主人住在太高的地方,听不见这地下的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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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安慰我吗,没必要。”傲长空扯扯嘴角:“据我所知,风万里在普通士兵里也倍受爱戴,我们从不禁止自己的部下转投到对方的麾下,因此讨伐蓝魔蝎时形成的队伍,基本就代表了他们的选择。风万里部队的规模和我旗鼓相当,和高层什么态度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因为那种话嫉恨他,毕竟风万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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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流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我师哥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很优秀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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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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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那种甜得发腻表情的傲长空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岳纪哲捋了捋胳膊,像是要抖掉上面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这番感人至深的话你应该当面跟他说,而不是在这里祸害我一介草民。”装模做样地耍够了损友,把他糗得拿眼神劈了他几个来回后,岳纪哲正色道:“我一直以为你理解能力有缺陷,这么看原来还是很好使的——很对,不过和我的观点并没有。二楞子,你和你的师哥,大概从没听到过这种说法,可实际上,它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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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拍了拍他的肩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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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保守派,可在这个时代,只有傲长空才能带来变革’——廉贞之下,无数人希望拥戴你握住能源的权柄,以生命为筹码,在这个豪赌般的时代终结之时,直抵天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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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枷胸:指严重的闭合性胸部损伤导致多根多处肋骨骨折,使局部胸壁失去肋骨支撑而软化,并出现反常呼吸即吸气时软化区胸壁内陷,呼气时外突。连枷胸常合并有肺挫伤,而且又是诱发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的重要因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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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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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革”,确实没怎么听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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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猝不及防地被岳纪哲哄了一把,顿时觉得,自己白当那么久的网瘾少年,拉着小号在公共论坛上混了,此前他还自认为有够亲民。而将希冀寄托于他身上的人,如果有,他们不满着什么,又祈望着他把所谓的“变革”引向何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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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那番话重又回到脑海,师哥他也说,一旦傲长空即位,“城内的机构都会面目一新”,那是肯定的语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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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的肯定,多少让岳纪哲这个说法显得不那么像是无稽之谈——真是帮混蛋。傲长空失笑,不由分说地就丢了个堪称最宽泛的命题给他,事后对他一声不吭不说,还像真事似的大肆宣扬。“变革”对应的是“守序”,硬要说起来,一路顺风顺水的他哪儿来破坏秩序所需要的那股子苦大仇深,要不是风万里摊上这么件要命的事,他吃饱了撑的才去跟长老会死磕,磕完晚餐又不会加鸡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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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他不像风万里,不是个勤于梳理前因后果的人,而且他清楚自己就是一根筋地任性。如果不是高层用那种看似苦口婆心实则咄咄逼人的态度对付他,早早地在风万里这件事上松口由着他去,他应该也会见好就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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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会吧?傲长空问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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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医趁他愣神的功夫,早提起傲长空替他买单的大包小包储备粮,丢下个意味深长的轻笑,消失在廉贞区熙熙攘攘的夜市深处,一副脚底抹油的逃遁模样,又好似笃信傲长空不会追过来。傲长空注视着他背影隐没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同岳纪哲初逢的诱因事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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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闹得那么大,到底还是没有瞒过云太息,风万里惯例地替他求情,未果,继而惯例地又要求同傲长空一起受罚,再惯例地被隔壁禁闭室的傲长空骂多管闲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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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你再说我‘害’你受罚,风万里,别怪我以下犯上教训你,明明是你自己乐在其中!诶你说你,平时不是挺有分寸的么,摊上这种事情少说一句会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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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等你懂得‘下不为例’是什么意思了,我绝不插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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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门儿,他们兽族只要敢动我的人,我就一定要追查到底,把凶手揪出来,血债血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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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不太好听的比喻形容自己,傲长空自嘲道。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蚤,别的跳蚤撞上杯口上覆着的玻璃片,吃点苦头也就死心了,他不,还是穷蹦跶,永远学不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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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只跳蚤这次真的撞疼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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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抬手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双手插进连帽衫腹部的口袋里,放军装的袋子则挂在手腕上,沿着廉贞外围的栏杆漫无目的地踱步,没过一会儿就碰上城内随处可见的自动贩售机。他停下来,将攥成一团的烟盒扔进贩售机一侧的回收筒,从兜里摸出磁卡在识别区上晃过,随手点触屏幕,然后站在背风处,摸黑抽出一根点着,眯眼望着城外苍茫的夜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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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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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不上“这次”,他自以为是的那些碰撞,相对于那块无形的天花板,不过小打小闹。迄今为止所遇到的“阻力”只是上升过程的空气,他从没真正跳到它面前,有人曾在更高的地方荫庇着他,由他在狭窄的天地里志得意满,也使他此番一跃撞得晕头转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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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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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一手握住栏杆,引身而起,踏在湿滑的扶手上,夜风灌满那件稍显肥大的连帽衫,将微弱的火星揉碎成漆黑的灰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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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转瞬即逝,一个呼吸之间,廉贞区已不见他的踪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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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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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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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时间在风万里脑海闪现,但仅限于此。他无动于衷地继续手上掰开馒头的动作,不规则的截面冒着缕缕白气,风万里放下左手上的一半,面向光洁单调的墙壁默默用起早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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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伤在食指,虽然手术过程中已经用紫水晶和某种不知名矿物接续过,但岳纪哲几天来雷打不动地日日入监换药时总叮嘱,尽量不要用力,只做些简单的活动,风万里于是只用其他四指握着馒头,每口都咀嚼得很细致。木质的汤勺厚实圆润,泡在熬得很稀的粥里,或许叫米汤更恰当。其他餐具也均是木器,边缘磨得很平,同三餐一并通过监室内侧狭小的管道传送过来,等他在限定时间内吃完,再放回原处,由管道送回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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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入狱时玻璃幕墙上提供的服刑手册的说法,餐具回收后狱方相关部门会进行清点,如有遗失将首先通过监室内的广播设备进行提醒。而一旦被判定为恶意藏匿,就会受到相应处罚,“处罚”的下级菜单里则按所藏匿餐具的最终用途做出程度区分。类似琐碎的规定还有很多,风万里入住这间单人囚室的第一晚,站在幕墙前花了大约一个半小时,仔细阅读手册上每一行字,然后用手指在最后附带的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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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大约”,源于他在注意到幕墙上所显示时间的蹊跷后进行的考证活动。三天内,由于不提供纸笔,风万里只能依靠记忆应该在早上固定时间发送的能源之城官方报纸,还有理应按时分发的三餐抵达时幕墙提供的时间,一共四组数据,进行比对。进而确信幕墙上显示的并非真正的时间,它的误差发生在一天之内,在同一天中,幕墙的“一个小时”可能是四十分钟,也可能超过两个小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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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它提供的“日期”也并不一定可靠,也许短期的囚禁,一周,或是十天,还能分辨日子的流逝,然而在报纸上的日期信息被刻意删除,且没有任何工具进行最原始的划痕或者结绳记事的情况下,犯人最终还是会丢失时间概念,任由幕墙欺骗,从而彻底断绝串通越狱或是劫狱的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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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实这一点后,风万里心止如水。时间概念的遗失,听上去也许有些毛骨悚然,但对于清楚自己时日无多的他而言,研究监狱的设备、规章制度,发现类似幕墙上的时间这种小骗局,乃至对当前大致时间做出预判,再通过种种迹象去判断预判是否准确……都是种百无聊赖的消遣,所不同的是,比幕墙提供的棋牌数独一类更合他的心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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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咽下最后一口粥水,开始从容不迫地将蛋壳剥在碗里,掏出干腻的蛋黄,用过的纸巾也扔在里面,用餐时间超限的提示音在他正襟危坐的瞬间响起。他起身端上餐盘,同时迅速扫了眼幕墙的时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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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误差是五分钟,风万里微微撇嘴,还不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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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餐盘推进管道,返身沿着床铺和浴室、便池、餐桌间狭窄的空间,赤脚来到幕墙前,仰望左上角的表盘。风万里同它,在短短几天的时间之内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感情,它是沉默的出题人,而他是这整则哑迷的解题者。幕墙制造的谎言是“时间”,它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秘密、较量的战场和友谊的纽带,同时也吞噬了他所剩无几的“时间”,时间被时间侵占——这个诡异的消遣犹如衔尾之蛇,而更为巧合的是,同这种自我消解相对,表盘也是个封闭的圆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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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它,风万里仿佛看得到属于自己的生命在狂欢般的猜谜解题中塌陷,但他乐此不疲。不去思考局势、战略、政务……所有的一切就此陷落,留给他的只有“时间”,他和它相依为命,又将彼此玩弄于股掌之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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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濒临死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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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抚摸面前的幕墙,它的透光性绝佳,可以径直看到对面空无一人的囚室和一部分走廊,却隔绝了囚室外的全部声音。在服刑手册中提到过,囚室的具体安排和惩罚之间也存在直接联系,初入狱时分配的就是他目前所处的这类,生活设施齐全,配备L型的过道作为活动空间,精钢打造的墙壁只封闭了三面和面朝走廊一面的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由透明幕墙代替,排除某些限制和幕墙的存在,和第七、八军区的单人宿舍没有差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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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铐脚镣在进入服刑区后便被撤下,代之以监控身体状况、用来定位的电子手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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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幕墙一侧的未读信息拖到眼前,本日最早的报纸在凌晨五点送达,其次是具有官方发言效力的日报,于七点钟发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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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报用了一整版报道即将举行的新城主即位仪式,重点介绍了此次典礼的流程、环节设置、礼服设计和来宾。另一份报纸的头条也是这件事,附上张化妆间内景。傲长空背对化妆镜坐在那里,一只手肘支着台面,洒脱随性地交叠着双腿,日报的整版里那套剪裁精致的礼服就在他身上,外套前襟大开,衬衫则仅扣了胸腹部的两枚,露出因坐姿高低不齐的锁骨和一线平坦腹部的肌肤,领上各缀了枚独属于他的纹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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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延伸了空间,透视则显得傲长空身形修长,姿态倨傲。他手握作为礼器的权剑,微微扬颌,唇角笑容锋锐,灼人的自信将他暗金色的眸子冶得璀璨。风万里的目光在这张特写上流连,幕墙映着他碧色的瞳,宛如沉静的湖底,那里忽然掠过一道晦暗的阴影,他手指轻动,将页面移到眼前,恰同傲长空双眼相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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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这就是次对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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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悄然移开目光,用手心缓缓覆住师弟熟悉的眉眼,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低头不知思索着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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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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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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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站在幕墙另一侧,还是那副倨傲的模样。面对受惊般抬起头愣愣望着自己的风万里,不甚在意地轻哼一声,扫了眼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份报纸,在看清风万里正在阅读的内容后,他嘴角泛起抹讥诮,以掩饰住自己的意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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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开口,风万里便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镇定自若地收回手,似乎并不避讳被新任城主撞见关心即位典礼。反倒是傲长空自己,在他的坦然之下感到有点发虚,如果风万里像之前一般避而不见,或是索性俯首称臣——只要不是像现在一样施施然同他四目相对,傲长空都不会觉得压力在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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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打量着自己唯一的师弟,这是城下一别后,他第一次见到傲长空本人。礼服实在很衬他,或者不如说,傲长空就适合这种明亮而狂暴的赤色。衣领……总算是规规矩矩地扣在一起,披风顶端鸦青色的皮草映着,衬得线条分明的脖颈更显颀长。靠近锁骨的地方装饰着一枚两用式的胸针,由金线编成三道类似麦穗的链条,缀着金叶,将披风限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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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傲长空襟前的口袋里别着支雪色的菊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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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云太息城主的葬礼?”风万里的眼神变得恍惚,隐约带了责备的意思:“你没告诉我——为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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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受不了他眼里的欣慰,甚至厌恶那种千帆过尽的迟暮语气,风万里的每一句话,听来都像是遗言:“‘云太息城主’?呵,”傲长空刻薄地笑道,“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叫他‘师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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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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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无意逞口舌之快,闻言不过微垂了双眼,转身从幕墙边退回囚室。傲长空对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但风万里避其锋芒的应对,使他的恶言相向难以为继。赤裸的双足无声无息地踏过囚室的地面,渐渐进驻傲长空的视野中央,松垮肥大的囚服并不合身,裤脚稍显短促,随着风万里的行动在踝骨处起落,傲长空从没发现那块凸起的关节是如此精致,连带优雅的足弓和肌腱张驰时的姿态都有些曼妙。他的目光一直向上,沿着笼在裤筒里修长的双腿,在劲窄有力的腰部游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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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走样的囚衣,由他穿出来都不露颓唐,风万里就像支标枪般直直地插在那里,举手投足间尽是风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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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想起了些什么,忽然觉得喉咙发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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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的瓷盆稍显低矮,风万里一手支在台面,微微躬身,在巴掌大的镜前整理起仪容。衣领洗得发白,还有点皱皱巴巴,风万里把它勉强竖起来,重新仔细折叠,抚平褶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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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动作都前所未有的虔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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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见状,下意识瞟了眼幕墙,好在礼服由专人熨过,若论平时的穿着,他那泡菜似的衣领竟不如方才风万里的平整。风万里直起腰,静静望着沉寂的水管,开放热水的时间已过,那里流不出一滴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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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色双眼隐隐一动,在幕墙报纸的字里行间氤氲开一片愧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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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身,视线像爬山虎般平和温驯地同傲长空的纠缠,而傲长空不明就里的茫然表情让他的从容出现了破绽。风万里微微皱起眉,从那双寂然的眼里,傲长空竟读到了某种焦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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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以为……”傲长空心下恍然,紧盯着他缓缓道:“我是特地来请你出席师父的葬礼的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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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前的风万里明显愣了愣:难道不是?特地来请说不上,可那是师父的葬礼,就算是背叛师门的……不,正因为是不孝之徒,才更有出现在葬礼上,痛哭流涕着忏悔以造势,从而凸现新城主宽怀仁厚的必要。傲长空会说垃圾话挖苦他是意料之中,就连在师父墓前被当众羞辱的可能,风万里都有心理准备,这句反问却让他阵脚大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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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傲长空在心里默念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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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方才,竟是在为参加葬礼而整理自己,那抹显而易见的愧色,是因为见师父之前……连洗把脸都做不到,而感到惭愧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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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师哥到底是个风雅人,礼节这方面总是注意得很啊。”他脸上一直刻意绷着嘲讽的表情,掷地有声的羞辱在傲长空听来,陌生得不属于自己:“可惜,你不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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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配不配,不由你说了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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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衅也要有个限度,典礼的每个环节不都该有时间规定的吗,傲长空怎么就那么闲,风万里对他的阴阳怪气感到不耐:他要愚弄自己到什么时候才算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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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耸肩,摊开双手:“这我知道,但有人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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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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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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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风万里是真火大了,他居然会生气,傲长空想,而他一直以来究竟有多压抑?城内是这样,军中是这样,就连被兽族……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死扛着。傲长空舔了舔嘴唇,腹内升起团火,腕部的经脉牵扯作痛,又有些酥麻:“能源之城临时长老会的最后一项议题,讨论革除你的身份,剥夺你的继承权。军部附议。就在刚刚,已经表决通过。”傲长空看到他的身形一晃,顿了顿,补充道:“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云太息城主名下只有一个徒弟: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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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会青睐风万里绝非偶然,就冲这帮人的思维总在一个频道上,傲长空苦笑着想,风万里也合该是他们心仪的人选。和长老们一个鼻孔出气的钟破邪回城后,大概在他们耳边吹过风,有没有添油加醋傲长空说不准,总之他和长老会的关系自此就闹得很僵,典礼邀请函送上门去,一个个的身体抱恙。傲长空也硬气,要说闹情绪,全能源之城还没有闹得过他自己的,再说难听点,都是土埋到下巴的人,真闹腾还能翻了天不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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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长老会主动找他,提出让风万里出席云太息的葬礼时,傲长空喜出望外。不过面对这帮老家伙,他到底留了个心眼,说还得考虑考虑,以什么身份让风万里参加,等他想通他们又是在打风万里的算盘——军法判罪这条路给傲长空堵得局面尴尬,不如索性在云太息葬礼上动点心思,且不说到时场面极有可能失控,使得长老会有机会把其中利害同风万里去扯,而风万里一旦知道傲长空铤而走险,断然不会同意他的做法;仅仅是风万里作为“师门不幸”出现在葬礼上,背叛一事就能在无形间坐实——长老会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解散垂死挣扎表决通过了那个议题,以风万里对云太息城主丧命一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由,将他逐出师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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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会的意思很清楚:保住风万里的命,可以;不把他划为叛徒,可以;继续赋予他竞争城主之位的资格,绝不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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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明白这就是最后通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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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会看似咄咄逼人,但从能源之城的大局这个角度考虑,实则一再容忍了傲长空的任性妄为,被他也逼得退无可退,才想出剥夺风万里的继承权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替这位未来的城主转移一部分矛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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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容我几天,我还想,最后、好好地……叫他一声‘师哥’。”傲长空半夜敲开了惊无岁的房门,同这位老者促膝而谈:“请您转告其他长老,晚辈……给诸位添麻烦了,择日定当给长老会一个满意的答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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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眸光骤然溃散,映着傲长空的双眼神色空洞,仿佛整个人都垮塌了般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良久,才发出一声呻吟般的低喃:“让我见师父……”那双一贯骄傲的碧眼中,第一次有了乞求:“让我去看看他,我去……见他最后一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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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傲长空拖长声音,似乎这样有助于消解喉咙里郁积的酸涩:“我可没听说你风万里还有什么师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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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你——”风万里几乎失声,一只手撑在台面,才算止住身体向下滑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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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别这样……其他的怎样都好,只有师父……只有和师父,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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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执拗地盯着幕墙后的傲长空,想从那张冷漠倨傲的脸上寻到一丝松动,头版之上傲长空那对飞扬的眉眼和活生生的他互相重叠,风万里一时觉得,眼前的一切全无实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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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师父,还有和你的……这层关系,不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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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风万里,你打算用这副含冤受辱的模样骗谁?我告诉你,在交待清楚你无故撤兵、擅自离营的始末前,别妄想离开廉贞一步。”傲长空似是快意地旋身,披风被气流带动,宛如一片红云:“军法处的人就在门外,给我好好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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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不死心地一直注视着他站立的地方还原成一片单调且空白的走廊,耳边只剩下空气置换设备运作时的细小声响。他不确定幕墙的隔音功能是不是重新开启,然而就算是扑上去撕心裂肺地呼喊,那个人又真的会为他停下来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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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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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面上的手从刚才起一直在颤抖,风万里双膝发软,终于支持不住,颓然坐在地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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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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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等候在门禁之外,直到那团“硝烟”漫过拐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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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的新即城主立于两条互相垂直通道的界限之上,星天罡只能看见他的后脑,覆盖其上的发丝就像它们那张狂跋扈的色彩一般桀骜不驯,尽管早前被精细打理过,可这么一会儿,已经有几缕挣脱造型的禁锢,叫静电弹得蓬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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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扭头望着身后,颇有点言犹未尽的味道,又仿佛是在等候某个人的呼唤。他的双肩忽然一动,就在星天罡以为他会转身返回通道时,一脸肃然的青年跨过拐角,大步流星地向军法处一行人走来,同他们擦肩而过,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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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卷宗,读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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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用余光扫了眼一旁军法处的审讯人员,还有身后不远处把守大门的两位狱警,确认傲长空只针对自己一人发问。“……是,将军。”他点一点头,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的通道,廉贞区监狱和想象中的模样有很大出入,但比起监狱的环境,星天罡更想看到此刻背对他们的傲长空脸上的表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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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二字一出,在场除傲长空本人之外,都对这位军部观察员投来一瞥,目光同样意味深长:对他真正立场的揣度,对他未改口“城主”这般不识趣的嘲讽,对所有他们眼中“自命清高”之人的鄙夷……大致是这么些,星天罡沐浴过几次类似的目光之后,对那些情绪的敏感度显著提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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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难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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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种因简短而情绪不明的轻哼,“难怪”二字则更像是感慨,可具体感慨什么,星天罡说不准。他不太能适应有一天,连傲长空的话都变得模棱两可——不仅仅是话语,一个……一整个那样的傲长空,同样让星天罡感到无所适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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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沉声:“辛苦你们,开始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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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黑交缠的硝烟漫卷而去,剩下五人短暂沉默后兵分两路。狱警们去囚室里提人,而星天罡则跟随着军法处的审讯人员,同狱警们背道而驰,沿着迷宫般曲折的通道往审问室去,一路无话。星天罡多少有些庆幸自己的“搭档”无意搭讪,并且和自己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在前方低声交头接耳,他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毕竟就连星天罡自己,都对目前的身份感到尴尬不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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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族罪嫌疑人的旧部,重要的证人,同时也是新任城主跟前的红人,代表今日就将名正言顺执掌能源之城的傲长空,旁观对其师哥定罪举足轻重的审讯,听上去已经够拗口了,然而,还不止这么简单。星天罡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事情太复杂了,过去他和清云逸理解到的部分,不过冰山一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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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仔细一想却总觉得哪个环节发生断裂,以至于逻辑无法自洽的感觉——并非星天罡托大,早在跟随傲长空,以及钟破邪二人抵达火龙山谷,“逮捕”风万里时就产生了。清云逸和傲长空唇枪舌战,及至闹得不可开交的全程,星天罡均无上前帮衬的意思,罕见的少言寡语。一则因为风万里重伤在身,恰受刺激,需要有人扶持;二则,那边清云逸已经方寸大乱,当着军法处和傲长空撕破了脸,他再意气用事加入进去,无疑将使风万里一系在高层面前彻底丧失发言权——高层,而不是傲长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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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二者做切割处理不似推断,更像某种直觉,当星天罡意识到自己抛下逻辑,转而用直觉解释眼前失控的局面,多少有些自觉失职,可他没有对此嗤之以鼻:所谓“完整的线索链” 早就被证明是蓝魔蝎设下的局,指向的唯一结论就是“风万里是个叛徒”,而藏在事件背后,对风万里有利的真相却恰恰是简单到荒诞的巧合——如果无法接受这一点,继续在事件本身的逻辑迷宫里打转,他们必输无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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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每个环节都遭到刻意设计,那就绕开它,忽略它,反其道而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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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找到的突破口就是军法处和傲长空的关系。傲长空对军法处不满,而这种不满是通过一种同他作风严重不符的隐忍表达的:他袭击星天罡就是场摆脸色给钟破邪的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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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不能同时在台下充当观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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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满军法处是真实的,且又是股“新鲜”的情绪,二者的分歧只可能在“风万里背叛”一事的立场上,亦即能源之城高层的态度并不统一,而是分成两派针锋相对。傲长空和钟破邪是它们各自的代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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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星天罡有了新逻辑的第一个前提,且回到了事件本身,他继续抛下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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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是确认傲长空和钟破邪具体代表的立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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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入狱的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治安事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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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处凌晨一点将风万里押送至廉贞区,以叛族罪的级别,廉贞区监狱应当立即接收。但事情的蹊跷之处就在于,风万里并未被收监,而是在距监区三条街道,防卫薄弱的拘留所被羁押近八个小时后,由军事法庭派专车,堂而皇之地绕上廉贞区的主干道,几乎穿越半个第五军区,将他移交给狱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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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廉贞区第二次违规操作,直接给后来的冲击押送车事件创造了条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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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立即将叛徒处以极刑的者塞满了廉贞区主干道两侧,致使押送车寸步难行。现场的视频被好事者传到公共论坛,画面里的押送车宛如一叶孤舟,被群情激愤的军民一波又一波冲袭,车轮被割破,被卸下,好事者们拿着撬棍,在强行打开车门无果后,开始破坏覆盖着遮挡视线黑膜的车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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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后来甚至搬来了千斤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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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方直到押送车搁浅后半个小时才收到消息。星天罡当时正在参谋部,眼见着勃然大怒的傲长空一脚踹开隔壁监控台的大门,像只炸毛的雄狮冲进来,狂暴的战斗能量径直震碎参谋部和监控台间的玻璃幕墙,碎片被冲击波溅射四处。等傲长空站在一地残渣里将值班人员骂得狗血淋头,星天罡才知道闪电令牌下辖的精锐部队已出动,赶在者们突破押送车前逮捕了数十名激进分子,紧接着这支部队接到命令,留驻廉贞区,接管第五军区治安维持与联防处的全部事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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煽动基层战士情绪,闹得满城风雨的罪魁祸首们在拘留所里只待了十二个小时,就被无罪释放。随后的调查给出的交待是,这是一次“偶然的、自发的”活动,是战后负面情绪在机缘巧合之下的集中爆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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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任何前往监区探视风万里的申请都遭到驳回,理由是“防止串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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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的舆论依然是场大戏。最早大家津津乐道的是,冲击事件绝非自发,风万里被捕的消息凌晨发布,报告还没在手里捂热乎呢,押送车的路线就泄了密。军官们开玩笑道,可惜押送车是全封闭式的,这要换成个老式的站笼,把风万里将军往枷上一铐,妥妥儿的游街示众,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至于幕后那个多大仇多大怨的操纵者是谁……其中某个人把嘴拗成个圆,其他人便挑挑眉相视而笑,彼此心知肚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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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傲长空暴跳如雷地发了通火,发完火还疑似离家出走后,广大人民群众都懵了。这下,就连谣言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飞。幸好很快有人发现探视请求无一例外地被驳回,据说审讯也开始了,他们立即感到宽慰:傲长空不是策划者,但也是知情甚至默许部下策划活动,以便彰显民意把同门师哥搞臭的。只是没料到部下办事不力,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恼羞成怒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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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吧,他们假惺惺惋惜道,发剩下的火气够风万里在里头喝一壶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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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听他们在走廊里窃窃私语,一个个仿佛看穿一切的模样,不由得再次感慨人思维的诡谲,总能自动过滤掉和自己先入为主的判断不相符的证据,还自以为掌握了真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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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发火的原因若真是像他们说的,被石头砸疼脚趾后的气急败坏,或是在全城人面前做个顾念旧情的姿态,那能源之城就完了,因为下一任城主很有可能是个白痴。退一万步讲,傲长空他要真就是个急着把屎盆子往身上扣的白痴,监控台这一枪岂不是躺得相当莫名——明知故犯,一再违规操作的是廉贞区监狱,安排及泄漏线路的也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是廉贞区在藐视法度,那么傲长空去踢监狱的馆,再下令接管治安队岂不更是师出有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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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留驻廉贞区的部队不是别的,正是风万里的旧部——那支见了风万里被当街欺辱数十分钟,车外则一脸憔悴、消瘦不堪后,不少人当场红了眼嗷嗷叫着要把廉贞区掀个底朝天的部队。要按舆论的逻辑,星天罡想,不就好比喊上人三姑六婆七舅八老爷一大家子到旷地上,说看好了我要把你家最德高望重的人往死里整,你们给我围上别叫路人看见,傻么这是,嫌自己命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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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部那一出既是傲长空的真性情,怒监控台受高层胁迫,刻意延迟响应,将风万里置于屈辱乃至危险境地,亦是场戏,同幻象之上一般,他在向给他下马威的能源高层表达情绪,甚至是宣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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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的确向星天罡承诺过,试着相信风万里看看,在那段蛰居城内借以诱敌的日子,他没事的时候搅扰星天罡,用的借口也是“泡杯咖啡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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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自动贩卖机都有两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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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问哪两种……星天罡磨着牙,隔壁到隔壁而已,开什么小号,他怎么不捶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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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直接出门去给他刷一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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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菜单,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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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恕罪。”接通讯器的手都在乱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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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那,”傲长空轻描淡写道,“尝尝他最喜欢的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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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到底没想到,傲长空的“相信”,是全力以赴。他当然知道以傲长空越挫越勇的性格,多半也不全是为了风万里,还有和长老会,和军法处,和能源高层那套牺牲品的逻辑较劲的意思——那又怎样,傲长空是站在风万里这边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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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傲长空约见了他,两人在一个对视间就知悉了对方的态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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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替我自己,还有清云逸,向您赔罪,傲长空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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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嘁,还没消息吗?”傲长空放下叠在左膝的右腿,意味不明地沉声道:“我还有事找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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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星天罡主动请缨,他摆了摆手:“非他不可。你,我另有安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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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光盘里的内容,卑职均未读取。卑职曾犹豫很久,是否应该……尤其是面对如今的您,是否应该交出来。可卑职单方面认为,有必要由您亲自查验——傲长空将军,哪怕您对风万里将军,还保有一丝一毫的兄弟情义,在看过这个后,都该不忍心对他赶尽杀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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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自那夜在城下丢下这番话,将蓝魔蝎军帐里搜到的光盘面交傲长空后,连天璇的住处都没回,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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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也明白清云逸当时正在气头上,对自己使他孤立无援,到底介了怀,不然也不会拒绝与星天罡同行。他之前提过自己保留着第六区原来的住处,言语里还有邀请之意。星天罡却以为,两人尽管高度默契,但依然需要给彼此留点私人空间,于是打了马虎眼,这下可好,两眼一抹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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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清云逸是否还在城内,是否还关注着风万里事件的后续,暂时……不回来也好,清云逸因逮捕风万里有功,连升三级,被傲长空挖去左军提拔重用一事,使风万里旧部一片哗然,以此指责他是傲长空留在风万里军中的奸细,连同和他关系匪浅的星天罡都一并遭到孤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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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点实在太多了,不仅是给并肩作战的同袍贸然扣上了“奸细”的帽子,星天罡哭笑不得地想,还助长了“左右军水火不容到需要派奸细来互相监视的地步”的谣言,完全是睁着眼说瞎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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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星天罡对别的人什么态度全无所谓,若不是放不下风万里将军,他也早已挂冠而去,而且冥冥之中他觉得,清云逸绝非是会长期颓废的人。凭清云逸对风万里的感情,也不会就此弃之不顾,一定在某处做着自己的努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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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能如自己一般,看出傲长空真正的立场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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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有些忐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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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不是松口气的时候,参谋。”傲长空喊他的职务时,总带股调笑的味道:“即位典礼在即,我精力有限,不便再做干预。你部既已接手廉贞区的防务,我就派个活儿给你。风万里一案全部相关卷宗五分钟后传送到你的终端,从现在开始,到即位仪式那日零时,我给你四十个小时,如果你能阅读完毕,那么届时,星天罡观察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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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审讯室报到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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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在审讯室一墙之隔的观察室坐下,用作隔断的墙壁大半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强化玻璃,透过它可以将审讯室一览无遗,反过来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军法处的人也在这里候场,提前将与今天审讯有关的卷宗再浏览一遍,星天罡看过那些卷宗,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读完了它们,他才得以重归棋盘之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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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宗首先收录了大量法律文书,包括城主府、北桥向西十里两个打斗现场的勘察笔录,风万里营地的军帐、城内住处的搜查报告,军法处技术科提供的通讯内容证明,第五军区医院开具的云太息的尸检报告、风万里的伤情鉴定和并案申请许可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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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大量的证人证言,总共一百零九份笔录共同构成了“云太息城主被害”、“讨伐部队无故撤兵”、“左右两军城下对峙和小规模”、“右军将军风万里失踪”四个案件并案后的证据链。傲长空麾下的一位侦察兵在其中作证云太息城主被害前风万里活动正常,且对于能够坐实风万里同蓝魔蝎勾结那晚的情形,这位侦察兵的说法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风万里主动同蓝魔蝎接触”,与营地守卫还有技术科的通讯数据解析不谋而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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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傲长空自己作为证人出现在里面,一共提供了三份证词,证明风万里与被害人云太息“关系正常”,证明自己尾随风万里来到蓝魔蝎大本营,风万里并未对他出手,证明早在两军会合之际,风万里部队中的某位将领就将闪电令牌私下交给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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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在法律文书的最后,军法处调查部门给出的综合结论是,风万里在“人质事件”上处理失当,且未能妥善保管令牌,及时透露行踪,致使其擅自离营后两军陷入对峙,事实确凿,责任清晰。另外,认为芯片的可靠性存疑,不具备证据效力,故驳回将“兽族蓝魔蝎部潜入”一案并入的申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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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侦查所获证据材料,不足以支持嫌疑人叛族行为成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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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两夜,星天罡不肯合眼,笔直挺拔的坐姿早已无法维持,他双手持着终端,睁大眼贪婪地吞下结论里的每一个字,连落款处的日期和军法处的公章都没有放过。渐渐地,那些文字全在他眼前颤抖,太久了……那根被绝望拉扯的弦绷得实在太久了,星天罡浑身战栗,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眼前全是参谋部的满地狼藉,傲长空拂袖而去,将脚下碎片踏作齑粉,宛如一只雕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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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面前还是那份结论,每个字符的阴影都和之前没有分别,颤抖停止了,他哑着嗓子,发出像是恸哭过后的、剧烈的唏嘘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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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样的不动声色之中,傲长空为这所有的一切投入了何等的精力?他是怎样开始的,才能在高层的明枪暗箭之下、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一意孤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西桥阻击战后?潜入事件后?随意说着“尝尝他最喜欢的”的时候?还是说更早,早在从不抽烟的他,任第一缕劣质烟的雾气注入肺腑,带着那样的味道,在会议室叫住星天罡的那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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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给你看看,清云逸,被我们误会的他,给了誓要不遗余力替将军洗刷罪名的我们,一个何其响亮的耳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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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还认真观察过前几次提审笔录的落款,从那清逸隽秀的字迹里看不见胁迫。审讯一直梳理过了擅离营地前的所有事件,风万里将他和师父的关系,那场竞争开始后战事的进展,还有蓝魔蝎如何单枪匹马来到他的营帐,如何以云太息的性命相要挟,要他撤军并对傲长空隐瞒到底……全部如实相告。讯问官提供的问题,一路看来险象环生,但那些陷阱并未使他疲于应对。而到了最近一次审问,情况称得上一马平川,讯问官们俨然放弃了恶意引导。联系到今日长老会的最后决议,星天罡从中嗅出了高层退却的信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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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这样,就该是这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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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今天,最关键的携带令牌擅自离营一事,也能如此避重就轻地模糊处理,后面的事,将军就是不交待也全无关系。北桥的现场勘查可以证明他遭到过偷袭,第五军区医院的伤情鉴定则可以佐证失踪期间他一直被敌方囚禁虐待,足够排除为逃避罪责上演苦肉计的嫌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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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今天,风万里拒不承认令牌是在他手上丢失,又是他在火龙山谷之下寻回并启动,只要令牌和他脱离关系,就可以证明他是清白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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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从紧握的双手里感到自己此刻的亢奋:到那时,谁都治不了风万里的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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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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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镣在空旷的走廊拖响,星天罡猛地坐直身,讯问员们也结束讨论,悉悉索索地收拾起材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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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狭窄厚重、只容一人出入的门涩然开启,当头的狱警率先进入,露出身后那道挺拔的身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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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星天罡在心底,低声默念起他的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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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面特殊的玻璃给对面的一切镀上茶色,他注意到风万里立在门边,微仰起脸,向着空气有些许凉意的讯问室卸下什么重担似的,吐出一口悠长的叹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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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像所有被宣判死亡的人一般,紧抿的唇角,缓缓,漾起个自嘲的弧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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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的废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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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办理的过程,包括一些术语,参考了这个博客里http://blog.sina.com.cn/u/1036414412提供的一桩的资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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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找到真正的卷宗(而且大部分都是已宣判案件),有机会还是想要进一步了解一下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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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贴吧那边的普遍反映是啪啪啪的时候太瞎了于是你讲了什么剧情我不知道= =+剧情一般都是安排在啪啪啪的间隙,傲爷很早就着手赶在军法处之前搜集证人证据,具体是在潜入事件他杀了最后一个活口(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又)真正开始发力,收集所有的有利证据证明师哥无罪。一边还要主持战局——累得吐肝的一个月。而且所有的辛苦还不能给风万里觉察到,一旦风万里觉察他不惜将祸水引上身保自己,是绝对不会同意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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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就算是下章的高虐预警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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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师父大概从没提醒过你,一个人太过聪明不是什么好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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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过伏笔的都去刷上部!哼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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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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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朋友们,早上好,这里是天璇,通信服务总台。今天,我们演播厅有幸请到了‘天诺’首席军事研究员……对外关系顾问团干事……两位特约评论员,为您解读第三十二任城主即位典礼暨廊桥守卫战授勋仪式的相关流程与环节设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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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见方的通讯器屏幕是室内唯一的光源,冷调的电子光被散射成线条分明的几束,其中隐约可见的浮沉跳跃的尘埃致使画面不时受到干扰。光束借以成像的平面是最普通的承重墙,意即,它单纯就是堵墙,嵌入式功能一并拿掉,智能AI就更是痴人说梦。由于没有音响设备,仅依靠通讯器的最大音量进行播放,“即位式”演播厅恢弘肃穆的背景音变得稀薄而嘈杂,反而显出主持人装腔作势的刻意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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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本演播厅还将连线本台驻天枢城主府的记者,对典礼进行现场直播,敬请期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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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的声音正透过这间单人宿舍所属第六军区的露天巨幕回荡在开阳曲折的巷道,降落在屋顶的每粒尘埃上,对偌大的能源之城某处,简陋条件导致的节目效果被破坏则浑然不觉。第六军区不乏类似配置的单人宿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过十个平方的隔间内,生活设施应有尽有。不过空间对这些设施并不友好,它是只出过车祸的麻雀,被车轮成促狭的一团,床是它的心脏,大概是唯一让人觉得舒展的地方,但也需要特别小心,在床上蹦跳是绝不可行的,毫无疑问会撞到头顶的置物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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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开阳区在同一平面上拗合的第七军区码放着陈设大同小异的宿舍,鳞次栉比。清云逸屈膝蹲在床尾内置的抽屉前,膝头和地面保持了一段非常明显的距离,借着通讯器的微光,从里面翻找换洗衣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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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促至极的宿舍内四处是这种节约空间的小机关,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早到他还是个路都走不利索的小鬼,这些机关就是他的宝藏。年幼的清云逸会想方设法扒出那些暗格,先不将它一口气抽出来,而是龇牙咧嘴地拿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摸索,捡到片没来得及扔掉的商标都高兴得什么似的,咿咿呀呀乱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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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步才是把他的秘密基地掀个底朝天,父亲的清洗剂、枪油,母亲的拭剑布、砂轮,乒里哐啷一股脑倒在地上,再浑身脏兮兮、得意洋洋地坐上战利品。年轻而疲惫的夫妇总是不恼,母亲自腋下把他端起来,父亲默契配合,把沾满血迹的外套脱在手里,将一双满是腥味的手擦了擦,照着眼前扭动的屁股就是一巴掌,揍得清云逸小狗似的呜呜嚎,才大笑着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儿子抱在怀里可劲儿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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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宽大的手掌只随意划拉,就把内容寥寥的抽屉翻了个遍,理出的内衣散发着古怪的味道,不是带着水汽的霉味,而是种陈久枯涩的气息,那种需要由狂风席卷而去的积淀。清云逸直起身,扫了眼面前的床铺,它不是个适合含饴弄孙的地方,于是——当他成长到足够大后的某一天,清云逸回到这里,站在他的过去之中,竟会在那么一个瞬间,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匪夷所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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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太低……太低了,头顶还打了一长截置物柜。他依稀记得,那里曾经储存着满是阳光味道的毛毯,母亲会在深秋的某个午后把它掏出来,父亲伸手接过它,一声大吼地完全展开,将兴奋得乱叫的清云逸埋个严实,对在里面拱爬的儿子围追堵截,那床棉絮……仿佛一座雪白的迷宫,供他嬉闹、转向,永远爬不到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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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时隔多年,历历在目、鲜活宛如昨日的记忆,在逼仄的麻雀腹内塌陷。突击队队长凭双眼便足以丈量自己童年王国的领土,那张床,很显然,睡下一个成年的男人已是极限;床到柜子间的空隙,清云逸躺进去,伸出双臂,想象那里举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小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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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由他来带,怕是每次都要撞到孩子的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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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们的会更宽阔一些,也许母亲会说服邻居同她换上一换,也许他们将两个单间的隔墙打破,有了双倍的家具,埋头收拾一番,就是他们的新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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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他,在出征和备战的间隙,来到他们之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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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切都不能改变空间本身,不能让那只死于车祸的麻雀活过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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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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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攥着衣物推开床尾毯子的一角,放在还算干净的床面。灰尘舞得更起劲了,它们的骚动不光因为气流,还有声音。远处第七军区的巨幕同此处的遥相呼应,宛如设在城池底层的两座巨型音响,一堵单纯的墙隔音效果聊胜于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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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于此的基层战士们一早就开始喧哗叫嚷,呼朋唤友地赶去本区巨幕之下,一时间,开阳和摇光万人空巷。当军乐在九重之上的天枢奏响,他们一齐对着巨幕内的影像发出震天的呼喊,同真正的乐声在廉贞碰撞。盛世狂欢径直穿透成百上千间空无一人的宿舍,在清云逸耳边环绕,彻底吞噬了通讯器的外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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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的目光静静落在画面上,“即位式”演播厅的嘉宾席上是两张陌生的面孔,主持人正在引导他们同观众一起回顾典礼的流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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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声色,犹自喧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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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在AI单调的解说声里微微失神,几天来,他似乎总容易陷入这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里。大概因为——清云逸不自知地笑笑,大概,因为他就是在这样的欢呼声中,送走父亲的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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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确定自己在哪一天失去的母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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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并未像大部分家庭故事的主人公所做的那样,把儿子揽进臂弯,郑重其事地向他宣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没妈的孩子了”。清云逸在自己的记忆里搜肠刮肚,愣是没找着类似的只言片语,只记得那是秋天里最深的日子,冬天应该已经降临在大陆之上,太阳像是冰箱里的灯。一连好几个晚上,他流着鼻水往父亲那里钻,高大魁梧的男人一动不动,清云逸攀附着他的胳膊,随后发现父亲的胳膊也很冷,和沉默的父亲一样,像冰凉的铁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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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那床毛毯,在夜里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努力不搅扰父亲的睡眠。柜子对于他已不再高不可攀,清云逸小心翼翼地扒开柜门,每声吱呀的轻响都让他心惊胆战。他屏住呼吸取下那团毛毯夹在腋下,打算把柜门重新关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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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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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猛地坐起身,将他连同毛毯一并锁在怀中,清云逸被他按着后脑,埋进那个剧烈唏嘘着的胸膛。这是不是男人最用力的一次拥抱,清云逸不知道,那个瞬间他只是很疼,在父亲紧箍的怀抱里喘不上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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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抬起头,可父亲固执地摁着他的头颅,浑身颤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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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那样丢脸地,呜呜哭泣着的样子,父亲不想让他看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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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脱下鞋袜,踏着地板的一层薄灰,将“即位式”演播厅抛在身后。扇形的浴室占据着一个墙角,门很涩,虽然打开它不费吹灰之力,但那股沙沙的声音,总感觉像是砂纸在打磨金属。突击队队长面向淋浴的水阀除去身上所有衣物,动作果决干脆,堪比挥剑上膛。斑驳的玻璃上映着他赤裸的身体,那些被衣物覆盖着的地方不乏陈旧的伤痕,清云逸对突击队的理解非常到位,他率领的是一支没有退路的队伍,一群有组织有纪律的亡命之徒,而即便没有这层不要命的原因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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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呲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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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拧开开关,久未启用的水管宛如打桩机一般上下摇晃,喷头的孔隙被铁锈阻住,突突地呕出一股红褐色的水流,整个浴室顿时都是刺鼻的腥味。清云逸漠然望着排水口附近打着转的铁锈,待到喷头不再发出艰涩的呲声,便迈步踏入冰冷的水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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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不久,父亲也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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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王国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君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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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母亲一般尸骨无存。父亲先是被他的战友连夜送上廉贞,随后其中最年轻的一位叔叔摸黑把他也接过去,清云逸对廉贞最初的印象,就是父亲数根肋骨断裂后陷落的腹腔,和急诊室医生的三次摇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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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清云逸听说,司掌命运的总共有三位女神。他醺醺然沉溺在队员神叨叨的叙事里,莫名觉得,记忆里那颗摇晃的头颅就像女神的纺锤,在少年和“黑市”之间牵起根晶亮的银线。这种联系并非空穴来风,连银线也不是无中生有,它诞生在唇舌的抵死纠缠里,喑哑破碎的呻吟就沿着唾液织成的丝线漫散。身下的床宛如泥淖,男人在那里贯穿他时,几乎把少年整个摁进去。清云逸在剧烈的性事中途错觉听见了脊柱的一声裂响,不等他缓口气,男人便一把握住他稚嫩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提起来,像擒着只死鸡,重重地摔在砧板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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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卖自己得来的报酬从怀里溜走,少年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爬过去,用满是淤青的手臂慌忙拢着那几支药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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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支是吗啡,哪支是抗生素,全然分不清楚。只知道每一支都不能丢,只知道丢了父亲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父亲是如此小,几支精致的针剂就可以代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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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从后面抓住他的脚踝,把少年拖回身下,握着他柔软的腰部冲刺,在他瑟缩着的肩背上啃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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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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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一手支在墙上,脚底浸没在宛如血水的残液里,细砂似的铁锈钻进脚趾间的缝隙,妄图将它作为避风港。水流在他的后颈降落,勾画身体的每一道线条,可身体的主人却无动于衷地盯着地积水里扩散着的锈色。死角里肉眼可见的锈块来自浴室的门,在积水里像血又不像血地溶解,丝丝缕缕地飘摇出褐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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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星天罡问他,没怎么见你用沐浴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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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忽然仰起脸,用另一只手将额前湿透的头发捋到头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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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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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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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伯伯,我是清云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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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能来一下吗?父亲他化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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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事,就是……苍蝇太多了,我赶不走它们,到处都是,我想父亲一起出去,可一扶起他,他的胳膊就掉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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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能帮帮我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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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帮帮我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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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鼓点般敲击着清云逸的五官,抚摩这副身经百战的躯壳,早年留下的蜈蚣般的伤口在皮肤上蜿蜒,摸上去是生硬无觉的一道隆起。清云逸记得针刺穿清理过的伤口时,他竟有些快意,好像那些密集的针脚缝补了什么,又细细地隐瞒下什么。对伤痕的追求持续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喜欢那种感觉,刻意把纤细瘦弱的自己切割得满是疮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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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配上副玩世不恭的嘴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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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天,他遣走了所有部下,孤身一人立在军帐门口,只觉得冰寒彻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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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不能想象有朝一日,他敬重有加的那位将军,如同他一般被撕裂开来,掀去最浅的表情,剩下的是一模一样的阴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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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万里,那般凛然高傲之物上,怎能容下一丝云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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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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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救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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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拧住水流,顺手就着换下的衬衫擦拭湿冷的身体。投影在墙壁上的特别节目还在继续,到了解读的环节,巨幕下人声渐冷,清云逸得以大致听清主持和学者各自的发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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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那,我们知道,和往届的即位典礼不同,此次我们增设了一个环节——傲长空城主将亲自在南桥祈风台迎接众多前来观礼的外城政要,陪同他们乘坐悬浮梯,一起登上设在天枢的点将台,参与万众瞩目的‘铸权’仪式。这也是能源之城城主即位典礼上,第一次出现外族的身影。有观点认为,通过邀请外族乃至其领袖,傲长空城主向全城释放出其执政要点是‘提升能源之城在南方大陆的军事存在和战略主导地位’的信息,请问,对此我们应该作何解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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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主持人。首先,我要纠正一个概念,确认受邀并将于一个小时后抵达的时光之城、月神殿政要,以及以促进医学交流名义申请访问且获准通过的圣骑森林相关代表——他们绝非外族,而是同能源之城休戚与共的同胞。明确这一点,才能充分理解傲长空城主通过这个环节设置所展现的能源之城自信、包容的姿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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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足以在城内引起轩然大波的观点,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能源官方最权威的频道里,已经代表了高层最终的态度。清云逸对此并不意外,他亲历了部队乃至自己态度的转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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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消息称,时光之城和月神殿,联合为此次盛会准备了一项‘大礼’,将于即位典礼和授勋仪式结束后对外公开。针对‘大礼’的内容,目前有诸多猜测,我们进行整合后,大致归纳成如下几类,其一是……,这是当下的主流看法;其二,……;另外,虽然这种观点声音较小,但支持者大多……,干事,针对这些观点,您怎么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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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比起观点本身,更值得注意的是,城内就某一特定事件态度的多样化。过去我们的争论往往集中在‘天诺’的学术论坛和决策机关,像主持刚刚提到的第二种看法,我觉得很新鲜,想法非常大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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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持有这种看法的人,他们所代表的立场耐人寻味,我个人很高兴能够听到这样的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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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走向平放在桌上的通讯器,退出“即位式”的相关直播,将通讯器在眼前翻转。通过虹膜识别他的身份后,通讯器自动登陆了他的账号,这意味着军部监控台从此刻起得以锁定他的位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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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宿舍,也没有再保留下去的必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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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为你是那种对过去嗤之以鼻的人。”听说他保留着第六区的住处,星天罡如此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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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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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我要的是不计代价地爬上去,凌驾他人之上,渺众生如尘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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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我会第一时间转手这间宿舍,带着那种理所应当的表情住进天璇,好像只是取回应得的东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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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星天罡,那是种错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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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过去在现实里穿梭,庆典湮灭生息,而他……清云逸套上衬衫,给了自己一声嘲笑:在不经意之间,将手段当做目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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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地上并非他想望的终极,何况心境,亦早在那些风华绝代的人生之间悄然改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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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器轻轻震动,是庆典策划部门的未读信息,清云逸望着那些严厉的措辞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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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是,我是清云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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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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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三女神:莫伊拉(Moirai)是希腊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的总称,是宙斯(Zeus)和法律女神忒弥斯(Themis)的女儿。这三位掌管万物命运的女神分别是:克罗索(Clotho)、拉克西斯(Lachésis)、阿特罗波斯(Atropos)。克罗索掌管未来和纺织生命之线,二姐拉克西丝负责决定生命之线的长短,最年长的阿特洛波斯掌管死亡,负责切断生命之线,即使是天父宙斯也不能违抗她们的安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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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的p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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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不涉诱G未成年,不涉未成年西皮是我的底线,这里是设定需要,但不代表我支持未成年参与X交易,本人坚决批判和抵制,请注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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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X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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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拘留所同监狱完成交接后,风万里的生活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两点一线:几天以来,囚室到审讯室,之间被黑暗填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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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风万里并不陌生,连同镣铐在地面拖行的锒铛声响都熟稔于心——地面材质不同的缘故,音色当然有区别。然而被蒙起双眼,在那样悉索细碎的金属碰撞声里,由人架着目不能视的他前往某处的过程,并没有太大不同,就连“避免囚犯记忆逃脱路线”这么个出发点亦是一致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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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仅仅是熟悉,他甚至……也许这么说,很奇怪,过去的那一个月接近尾声的时候,风万里甚至贪恋起黑暗里回荡的镣铐声,尽管它只会出现在他体力一再透支之后,却意味着他终于能有片刻的休憩。从某个固定的姿势里被释放的那么一瞬间,一丝欣喜会像粒砂糖在他舌尖融化,径直渗进血管,脉脉地流淌到心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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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族习惯在水井边把他扔下,偶尔兴致来了,便将他按在井沿草草发泄一番,风万里跪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明明虚弱得手指都无力屈伸,却总是想笑——倒也真笑出来过,孩子气地发出眼泪糊着鼻涕都不介意的那种嗤嗤的笑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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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魔蝎的部下以为他又在挑衅——对,“又”,笑完后风万里的性子都细细碎碎地透着股子幼稚,他无可奈何地想,好像他多在意他们气急败坏的神情似的。同样细细碎碎的不满,连同那种莫名的笑的冲动会持续很久,久到他在井下一连几个小时和水声为伴时,还勾着淤青的嘴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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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廉贞的不同之处在于,走廊竟比囚室燥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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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能源之城架设在日夜不息熬煮地心的熔浆之上,过于靠近地面的分区浸没在膨胀上升的干热空气里,每年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来维持外侧的屏障,具体到私人住处,还必须借助恒温系统降湿,不然根本无法居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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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区基于其高度,自然好过更底层的两个军区。但拘留所灼热难耐、夜不成眠的经历,以及监狱门前感受到的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一度让风万里认为,以军民谈之色变的态度,这座恶名在外的监狱很可能刻意去除恒温系统,或是只使其覆盖狱警的活动区域。单凭这一点,就足以恫吓不少意欲犯罪的不法之徒,更别提不知其中深浅的战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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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蓝魔蝎的福,如今,在怎么借助最基本的条件折磨人,即所谓因地制宜的方面,风万里颇有心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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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却并非如此,这间囚室非常舒适。风万里不免略感惊奇,他还在服刑手册后附带的细则里读到,囚犯虽然无权自行调整,但如果对预设温度和湿度不满,完全可以通过幕墙向狱方提出调节申请。申请书的标准模板都由狱方提供,填入理想的数值上传即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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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来廉贞非但不是恶牢,还是个洗心革面的好去处,任谁都会在如此的体贴入微中感激涕零。更早些时候的传闻是,正因为基本不采用死刑,加之条件优越,廉贞区在和平年代曾一度人满为患,城内犯罪率居高不下,不少第六、七军区的闲人刻意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处处留下破绽,被捕时则一脸欣然。战争开始后自然不能放任这帮人混吃等死,严苛的军法才逐渐取代一般的法律,使监狱的恐怖更甚战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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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眼下,岳纪哲给的说法是,风万里“身份特殊”,狱方忌惮军事法庭上最后那场犯人自陈,方才怠慢不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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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风万里此前没有对廉贞区做过外围调查,或是自视甚高,倒的确会在冲击的惊魂未定中,被这种理由搪塞过去,把岳纪哲释放的善意视为廉贞区公正无私的体现,欣然接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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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显然,“身份特殊”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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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警止住步子,风万里亦随之停下,抬起微微低垂的头,迎面而来的空气有些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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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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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侧那人撤去挟着他胳膊的力道,印证了他的猜测。左侧狱警按住风万里的肩膀往前一推,引导他穿过审讯室狭窄厚重的门,用的力气虽然不大,但脚镣到底影响行动。风万里踉跄了两步,被率先进入的狱警接过,扶他摸索着在审讯椅上坐下,仍端高他的手肘,直到扶手一侧的钢架被推回原位、卡住他的上半身才放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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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上手铐被取走,双手分别置入弹出的U形铐,被禁锢在台面。同时摘除的还有脚镣,狱警将风万里赤裸的双脚抬上踏板,踏板上方靠近脚踝的部位横着一副足枷,焊死在审讯椅的钢架上。感到狱警正在分开他的膝盖,使双腿向两边张开,风万里有些紧张地双手按在台面,神情待落锁的声音响起,才稍显放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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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狱警按着他的肩膀,解开他脑后眼罩的扣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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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双手在胸前的钢制台面握了握,迟了一会儿才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睁开眼。三米开外的审讯桌映入眼帘,风万里扫了一眼桌面上两只孤零零的杯子,还有高于桌面的椅背,脸上没什么情绪,与狱警去囚室提他时那副神情恍惚的模样截然不同。彼时他们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向来配合的风万里甚至表现出一丝不耐和抗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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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官很快就位,二人坐定后打量了风万里一眼,扭头彼此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年轻将军仍是镇定自若坐着,却疲态尽露,不仅肩头微垂下去,就连前次审讯自始至终标枪般挺直的脊柱都略显弯曲。他们注意到风万里还皱着眉,尽管幅度很小,但确实不是舒展的模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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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到今天审讯内容的重要性,讯问官们也就释然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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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站起来向风万里宣读政策,重申类似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类的意思,审讯结束后他在笔录上签名的意义,还有他所享有的权利。风万里的目光一直落在其中一人右手边的卷宗上,神色漠然地听完后只冷淡地颔首,表示确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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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你部上月17号出操时发现你不在营地,至早上八点确认你失踪。而在调查过程中,负责当日巡逻的士兵向我们证实,他最后一次在营区看见你,是16号晚上十一时左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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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员顿了顿,等他在脑海里形成大致的时间概念:“你先如实说明这段时间,在你部驻扎地主帐里的情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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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号……风万里咀嚼着他们给的日期,还有巡逻兵提供的时间点:“十一点到次日凌晨三点间,我在军帐内休息。”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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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正式进行到他和傲长空嫌隙陡生后的事件,风万里才发现时间感早在那个时候便已模糊,十一点入睡的说法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而且,风万里无论如何想不起,自从十六号早上,或者更早的十五号、甚至十四号的某时,自己婉拒了星天罡面见他的要求,下令“全军待命”后还出过那座军帐——所以巡逻兵的目击从何而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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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给星天罡副官签下一张字条,告诉他我要出去散散心。临行前我将通讯器解下来,压住字条,这两样东西被我一并放在办公桌上……时间,大概是凌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我出去后不久,天就亮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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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取道北桥,向西……具体多远,我不记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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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放弃纠结巡逻兵说法的真实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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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他是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引人瞩目的,从风万里意识到“能源之城城主的关门弟子”这个身份和无上的权柄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一刻开始,他就成长起来,几乎不需要时间。可要说他的谨慎持重有多么天衣无缝,风万里忍不住摇头:他又总是,有意无意地留下破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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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巡逻兵这件事来说,好歹是自己的部下,被撞破行踪倒也无所谓,然而……他是怎么坦然接受傲长空在他的营地周边埋下眼线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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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开始走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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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兵几次向他报告,发现傲长空的部下鬼鬼祟祟地在营地周围活动,怀疑是监视风万里,刺探军情。风万里每每被他们煞有介事的说法弄得忍俊不禁,打算一笑置之的时候,部下们还不死心,试图让他们年轻的将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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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哎呀,不是赏赐的问题,向您报告所有可疑情况是我们的分内事,更无意挑拨您和同门师弟的关系……傲长空将军他也许是个好心,可、可这,职下冒昧,到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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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规矩。”不知什么时候听进些风声的星天罡言简意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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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闻言,脸上笑意不减,冲他那内心崩溃的可怜副官丢去一堆于情于理都无可指摘的理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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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误会了,傲长空没有恶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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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放心我,我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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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一番好心,贸然拒绝伤了他,我可更吃不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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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意也想在我和他的部队之间建立起这么个相互沟通的机制,看来他还先我一步,就是不知道现在提出派人过去,会不会叫他想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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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既然人已经派了,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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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不甚在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摇头有些无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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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他去吧。”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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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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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你的说辞,此前你同傲长空将军在云太息城主遭到劫持一事的处理上意见相左。于是你身为一军统帅,为了澄清误会,结束两军对峙的局面,才擅自离营,前往距离你的营地足有近百公里的傲长空将军的营地。并在途中遭到蓝魔蝎率部截击,随后失去了意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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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被那个饱含质疑的尖刻尾音拉回了神,讯问员在他对面,用食指敲着存放卷宗的终端:“以上事件经过,是否有人证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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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证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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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讯问员眼中浮起一丝讥诮:“然后呢?直到本月15号清云逸上尉将你逮捕归案,这中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人在何处?还有,云太息城主交由你保管的闪电令牌,是否在你身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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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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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室里,星天罡猛然站起,双手支在桌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漆黑的钢制审讯椅中那个囚鸟般的青年,准确的说,是锁定了风万里紧抿的嘴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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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员提供的是两个问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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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要求风万里交待失踪期间的活动,后者……星天罡额角冷汗骤下:抛开以一个时间跨度长达一个月,因而极容易吸引大量精力的宽泛问题先发制人不谈,仅就直接决定了将军所犯罪行根本性质的、真正的核心问题——“闪电令牌的下落”——竟以一种轻描淡写的问话方式挂靠在“失踪期间的活动轨迹”之后,刻意模糊焦点来看,这段话都太凶险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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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真正的背叛者,会先入为主地被第一个问题拖住,费力编造失踪期间的活动轨迹,这其中难保不会出现破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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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不止于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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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员提供的时间限定是整个失踪期间,而包括星天罡在内,仅有寥寥几人知道闪电令牌并非全程丢失,而令牌未能被任何人持有的那段空窗期,正是由城内最高机密火龙山谷直接导致的。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将军承认离营之时令牌由自己持有,就等同于承认被俘是假投诚是真,无论之后风万里再怎么为自己开脱——以他的性格,多半也不会为自己开脱——陷守城令牌乃至能源之城于危难之中便成了不争的事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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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陷阱装上尖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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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难怪,傲长空将军说“师哥不需要串供”——因为傲长空笃定将军没有背叛,深信师哥足够聪明,必然会为傲长空和能源之城将火龙山谷的秘密保守到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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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最后只可能会说,他将令牌留在了营地,或是临行前交由某人保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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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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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浑身颤抖,几乎不能自持:所以,选定由清云逸来“逮捕”风万里将军,以此顺理成章将他连升三级,挖到自己麾下,也是……计划好的吗?!傲长空……那位大人不由分说地将他们都作为棋子排兵布阵,以求放手一搏,堪称是他一贯霸道作风的登峰造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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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不是……那不是就相当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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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他,太……”星天罡喃喃道,一时竟找不出词来形容傲长空的疯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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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怪傲长空要刻意对将军恶言相向,因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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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审讯室里眉心渐渐拧紧的风万里,定定:“将军他一旦知晓,是绝不会同意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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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风万里微垂下头,低声打断了长久的沉默:“必须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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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员猛地拍击桌面,终端和茶杯都在桌面跳跃,唾沫横飞:“明知故问!我警告你,别以为你还是什么将军,到了这地界儿,最好老老实实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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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我会全部交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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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那完全……是在乱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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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下意识伸出手,覆上桌面某块区域。傲长空授予他的观察员身份,有权在审讯中途出现违规行为,简单来说,各种形式的威逼利诱之时,代表军部叫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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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条符合……哪一条适用于目前的情况,快想想!星天罡,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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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脑海里迅速回忆起卷宗内附带的审讯规范:恫吓人犯算吗,那样的言语威胁……还是说无论如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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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区域上方的手,迟迟无法落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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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样乱来的做法,只有傲长空那个疯子想出来的这种……不顾一切的办法,才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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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在桌面的手用上了几乎能折断自身的力道,星天罡周身僵直,将自己的双眼一再送近,仿佛想把审讯椅上那个从容淡泊的人烙进眸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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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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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他可是……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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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将半空的手紧握成拳,机械地降到桌面,离授权区域不到一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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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风万里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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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在他的凝视下缓缓抬起头,塌陷的脊背一点、一点,像铸剑时逐渐摆正的虚影,呈现出优雅挺拔的姿态。两片肩胛犹如蝶翼一般向两边打开,他将重心悄然拔高,若非U型铐和足枷限制了他的四肢,此刻这位能源之城的翘楚,应该已经傲慢地于椅内靠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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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那之前,风万里有个不情之请,能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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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盛气凌人的微笑在风万里嘴角漾开,碧色双眼之中,目光如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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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在他面前的虚空中浮现,如同一枚钥匙般拧动,在他眼前一分为二,置于两侧。浩瀚的战斗能量自双剑周身汹涌而出,在领域之内肆意冲撞,伴随着直击耳膜的清越剑吟,那对尚未显出实体的剑被冻结在半空,狱警们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然而不等他们看清剑身上交织纵横的裂痕,千万片半金属化的能量便自左侧残剑上激射而出,宛如狂暴的风雪,映得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光华璀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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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穿过他的身体,如同大雨落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渊谷,风万里慢条斯理地拧断腕上的锁铐,反手握住右侧那柄剑,从椅子里起身,站在踏板上:“让我借阅你们手中的卷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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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 如彀•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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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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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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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权,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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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乘坐南厅·祈风悬浮梯。本次服务已经结束,您今日的剩余乘坐次数为:不限。清云逸准将,祝您旅途愉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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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梯在寂静中继续下降。控制板上,“廉贞”二字跳转成鹅黄色,闪烁几秒,第四军区天权和第五军区廉贞之间那道刻痕依然亮着幽蓝的电子光。男人一双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劣质烟的火星逼近过滤嘴,灰白的残骸卷曲着,被悬浮梯开启时的冷风击溃,摔碎在崭新军服的大翻领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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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不甚在意地掏出只手,搭在门口防止悬浮梯关闭,将过滤嘴从唇上摘下,按灭在弹出的烟灰槽里。然后才走出悬浮梯,独自站在能源之城南厅内,上下晃动烟卷所剩无几的软包,将大致的数量摸了个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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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着纵贯南桥的装饰灯,军靴踏过铺设在地面的菱格,向尽目处的迎宾队伍靠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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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席迎宾环节的将领,包括清云逸在内,均是在近期的军事活动中表现突出、立下赫赫之功的战士,因而不乏朝气蓬勃的陌生面孔。清云逸的到来在他们之间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军中新秀们惊异于竟有人胆敢在如此重大的场合大摇大摆迟到,纷纷向这位姗姗来迟的同僚行注目礼,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穿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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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有人通过清云逸肩扛的孤星认出了他,数十双眼中的好奇和讶异随着彼此交头接耳地互通有无,逐渐变成意味深长的揣度,到他行至队伍最前方正中,傲长空为他在左军中预留的空位前时,已全然是心照不宣的鄙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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隶属左军傲长空的部下,考虑到日后同清云逸共事的可能,尚未表现得非常抵触:普通的投机倒把人士,咱们一般地对待。右军的画风就不同了,清云逸经过风万里麾下的将领们面前时,次列一个浓眉大眼,稚气未脱的年轻军官甚至探身出来,朝他狠狠啐了一口,比了个中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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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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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地上那一小团晶亮的口水,在清云逸看来有点惨不忍睹,他止住步子,转眼同年轻军官挑衅的视线短兵相接。相比对方眸中灼人的憎恶,清云逸的眼神,如果有,很无奈,很冷漠,他觉得仅靠双眼还不足以表达自己哭笑不得的心情,于是目中无人地扭过头,抽了抽嘴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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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这套早几十年就是他玩剩下的,当年他清云逸整得能比这有画面感多了,所以那家伙怎么回事,他是穿越而来的黑历史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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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堪比给人当众扒了裤子看胎记的尴尬,简直不要更酸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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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入列立正,在心里仰天长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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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成功被身后的窃窃私语吸引了注意力,侧脸查看的时候,正撞见师哥的爱将一脸生无可恋地望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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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回头,天,清云逸也不望了,改盯傲长空,凭目光就能咬他几块肉下来。由于毕竟不能真咬,便成了小兽似的虚张声势,反把傲长空瞪得心情一阵大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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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眼见能源之城看似英武伟岸的新城主冲他撇了撇嘴,得意忘形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南桥猫了个懒腰,料想傲长空大概又是想起前日深夜同他在机密频道上毫无营养的互秀肌肉,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叫苦。虽晚了星天罡一步,但他到底从冲击押送车事件的后续处理中回过味儿来,便主动同傲长空在机密频道上接洽,以期在救援风万里一事上配合默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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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还以为,总算是等到了你小子的赔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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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愚钝,请傲长空将军明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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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钝?不,你心里明镜儿似的。所以你清楚,你,还有星天罡,你们确实都在帮他,但可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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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救得下他的,只有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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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生面的开场白让清云逸对着墙上投影出的界面懵逼了很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输入的回复删删改改,最后发现自己的心情非一排省略号不能概括。“……”都已经躺平在发送框里,末了却叫他想起这好歹是军部的军事机密汇报专频,千辛万苦加密条省略号过去,总觉得微妙的不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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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这个下马威立得好,个刺猬似的滚到他面前,叫他无从下口……啊呸,清云逸一脸死相地握着通讯器:神特么下口,他又不是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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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傲长空莫名其妙地情绪高涨……清云逸不想刨根问底,只在心里又对自家将军掬了把同情泪,默默发誓等回头风万里出了狱,得和星天罡一起好吃好喝地伺候他。还要坚决阻止傲长空以任何形式接近将军,否则万一叫他钻了空子,岂不是要折风万里的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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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对清云逸不肯服软早有预料,话里话外那些弯弯绕傲长空也是懂的:他清云逸是有错,错也只错在差点把风万里往死路上推,至于顶撞傲长空什么的,当然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有必要的话盆都可以不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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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这一点后傲长空捉弄起清云逸来,那叫个惨无人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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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他对自己的评价是,痛快,和传说中强势压情敌的愉悦感不相上下,害他的尾巴比昨天又撅得高了些,都是清云逸的锅。他忙着得瑟,很久都没有回复,俩人挂在机密频道上,准确地说只有清云逸对着右上角的时限提示干着急,把自家将军的师弟用弹幕层层叠叠垒得logo都看不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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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着茅坑不拉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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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到底有没有团队意识,有没有合作诚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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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这种事还不就是群策群力,看把他能的,有本事他自己上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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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发誓自己要再自取其辱先开口,狗都甭当了,直接就是头牲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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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决捍卫身为人类尊严的清云逸最后还是递了排省略号过去,既不表示肯定,也不表示否认,更不是勇做牲口。清云逸自我安慰道,他这不是开口,说不是就不是,他动的是手,不算应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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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本来牲口就不能动手,动了手那就不能是头牲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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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秒回,若不是“再回是牲口”的赌咒没有任何渠道叫对方知道,清云逸恐怕要怀疑傲长空在刻意捉弄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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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对他的要求很简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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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到,足够清云逸在最后一秒内读完它,被通讯器强制下线,清空数据,销毁位置坐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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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内外城政要的车队在南桥入口处向两边流散,遥遥望去时光之城、月神殿和圣骑森林的代表们不过是尽目处的一片黑点。当先的是时光之城的火无极,垂垂老矣却步伐犹健,在五步之外就向着傲长空伸出手,大步流星地走近。年幼的继承人跟在他身后,有模有样地行礼。傲长空侧身甩手做请,将领们立分两侧。而后,是月神殿城主海无量,清云逸听见傲长空爽朗的笑声,在征求了海无量的同意后一把抄起那个死死攥着师父的裤腿,颇有些怕生的白面团儿般的男童扛在胳膊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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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有一头海蓝色的头发,柔软细腻地趴在一起,坐在傲长空手臂上干嚎了两嗓子,一对眼眶红通通地蓄着泪,却死活都不哭,小鼻子眉眼挤在一起,颇有些倔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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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好小子,傲长空哈哈大笑,说若是以后收徒弟,定要如此这般。还约了海无量届时叫小鬼们好好比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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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量欣然接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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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穿着左军的制服,同傲长空麾下的将领们站在一起,注视着那团炫目的硝烟于祈风台上舞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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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拥有比这宽广百倍的舞台,他将握住比那柄剑沉重千倍的权力,他将代替从能源之城的顶点黯然退场的风万里,延续这座城池的荣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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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之际,清云逸侧目向右军一望,和那本活着的黑历史撞了个正着。他悚然地看着大概是就此同他杠上的年轻军官,好在对方此次放弃隔着人海朝他吐口水,只是比了中指。他忽然摇了摇头,刻意放慢步子,冲那个后生抿唇微笑,目睹对方睁大了眼,被绊得一个趔趄,叫人流裹着渐行渐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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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回不去的曾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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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紧走几步,追上那片硝烟。傲长空的目光越过肩头,清云逸同他对视片刻,垂眼微微颔首,眸光深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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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行、那座大厅、那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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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魔蝎舔舐他汗湿的肌肤,细细品尝着每寸散发着澄净水香,却同绝望一样炽热的领地,将藏匿在皮肉之下琵琶骨的轮廓勾画得透亮,而后取道背部,沿着侧颈流畅而紧绷的线条涂抹。精致的喉结倍受兽族巫师青睐,男人几度伸出湿漉漉的舌尖,在锁骨联结处和喉结之间磨,下颌碰撞锁骨,犹如摩擦的刀剑,而纷乱的发丝于颈窝厮磨,抵死纠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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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大张着双腿坐在男人大腿上,宛如风中的白桦叶般战栗,蓝魔蝎咬住他刚完成吞咽的喉结,风万里被疼痛刺激,向他怀里去得更深,将颀长的脖颈扯做一个受戮的姿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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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人放肆下流的亵玩将那根绷到极致的弦拉断之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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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无法发声的喑哑中,风万里错觉自己开始下坠,无止境地自由落体,朝向一个死寂的世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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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破碎的天光早在黑暗里隐没不见,就连风声都已陷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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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稀记得,万籁俱寂之间,“天诺”校立图书馆钟楼管理处前二十四级台阶上,漂游的阴影一闪而没。记忆里夕阳把廊柱和他都拉得很长,年轻的军校生无规律地踱着步,然后他停下来,站在原地,于废弃的架空层中大声地、反复地朗读《圆形废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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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已背诵了几乎所有的段落,却着了魔一般,无法停止祝祷般的诵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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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一遍……又一遍……口干舌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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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些稚气未脱的、来自更年轻的他的清朗的声音,那些在“去吧”的涛声中支离破碎的篇章,流星般照亮渊谷之中沉眠的长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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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碰它,而只是看着它,观察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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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冥想中诞生的,他的骨中之骨,在风万里手心轻震,仿佛寻着了个惬意的位置,发出声久别重逢的清啸。风万里调转剑柄,向着足枷中心斩下,断折后的剑长度发生了改变,使他必须追加一股压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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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里默念起剩下的字句:或许还偶用目光纠正着它。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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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爆炸,犹如磷弹天降,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和急鼓般的敲响。残剑的碎片冲撞狭小空间内的一切障碍,在触及墙壁和桌角的瞬间消弭于无形,剩下率先具象化的部分星散各处,溶解在空气里。“呲呲”声此起彼伏,将地表化为一口喧嚷的热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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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剑濒死的嘶喊里,混进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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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风万里将军,你可、可要想清楚——你这是自寻死路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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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每个人铸剑之前,都用一周左右的时间全面学习过“剑”的相关知识,可真正的“弃权”千年难遇,更别说如此逼仄的空间内,近距离遭到实力如此强劲之人解剑的冲击。审讯室里,唯一神智尚存的讯问员眼睁睁望着那头困兽轻而易举打碎牢笼,一双赤足施施然踏进地表战斗能量的漩涡,踝上各挂着半块漆黑的足枷涉“水”而来。两位试图中断解剑的狱警首当其冲,一个照面便倒伏在那座漆黑的审讯椅之下,生死不明,搭档也出现了同样的假死反射*,保持起身欲逃的姿势,僵在桌椅之间动弹不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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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员自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右腿正在抽筋,剧烈的颤抖还摇晃得他肩背的骨骼吱吱作响,风万里抵达他面前的刹那,讯问员跌回座中,牙齿猛地碰撞在一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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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死路?也就是说,之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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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垂眸凝视着他手边存放着卷宗的终端,勾起嘴角:果然是生途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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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员从这抹暗藏锋锐的笑色里知晓了风万里的决意,那般胸有成竹的神色使他毛骨悚然。就在此刻,装置在审讯室一角的警报装置幽幽地点亮,赤色的平面在他们头顶展开,向着二人所在之处沉降。讯问员松了口气,用以扫描战斗能量的射线实际上不可见,之所以设计成视觉上极具震慑作用的移动平面,就是为了给欲行不轨的犯人以警告。并且,一旦警报系统通过分析扫描仪获取的数据,将眼前审讯室内的情形判定为“战斗状态”,便会立即通告监狱全区,同时增派狱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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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届时很快就会被制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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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员下意识扭过头,冲观察室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得知军部委派的观察员竟是嫌疑人麾下干将后,他和同事们一度怨声载道,万万没想到在警报系统无故失灵的情况下,恰恰是星天罡将它手动开启,大义灭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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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风万里,”他的底气仿佛也在战斗能量扫描的启动中重建,“廉贞守备森严,你是逃不出去的,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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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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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那不是他的打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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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伸出左手,牵引着上身微微压低。以食指和中指按压着终端,在讯问员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将它移近桌边,拇指在那里托住它,他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好整以暇地静待扫描完成,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响彻审讯室的警报,没有穿透廉贞区的红光,只有扫描探头收回槽内锁定的咔响。风万里挑眉,有些俏皮地歪头,在讯问员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耸一耸肩,颇有幽默感地发出声遗憾的轻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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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在年轻将军清雅俊朗的脸上放大,他彬彬有礼地颔首,转腕把终端塞进裤兜,还理了理上衣的下摆,完全是“笑纳”的模样。随后更是旁若无人地将剑换到左手,拿在眼前打量。处于假死反射中的讯问员仅剩眼珠尚能调遣,那里满是乞饶之色。风万里转眼递去个分明是安慰的眼神,却把他惊出阵干涩的“呃啊”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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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在岳纪哲那里,被歪曲成颐指气使的恶将,接着是现在……那种细细碎碎的不满又来了,直到风万里以剑身敲在那人后颈,将人放倒后,它还在持续。简直没处说理,风万里在心里嘀咕道,他看上去难道像穷凶极恶的杀人魔吗?分明连警报系统都没察觉到任何“杀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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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他所料,早在所有参与审讯的人员进入审讯室所属区域之前,武器就被要求上交,由狱方代为保管,这足以解释为什么,身为高级军官的军法处讯问员眼见他严重违规犯禁,却迟迟未能拔剑进行。而报警系统做出“”判定的前提,应该是切实发生了“战斗行为”。“弃权”产生的能量波动异于战斗,且理论上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因而尽管短时间内这间审讯室里的能量达到一个极高的水平,甚至使实力远逊于他的狱警和讯问员之一出现假死反射,依然不能触发警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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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环视一圈室内,眼里掠过一道冷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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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有也不可能有监控设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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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意味着,只要审讯和被审讯双方在进入室内时,均未持有“剑”或者与“剑”类似的武器,抑或发动足以触发报警系统响应的战斗能量,审讯过程中的任何暴力行为都将脱离监管。若是再同负责入狱鉴定的医师,比如岳纪哲,事先通气的话,便能使可能的严刑逼供无迹可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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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光洁干净、被他破坏得七七八八的这张审讯椅,以荧光剂配合紫光灯照射,大概会立刻显出斑斑血迹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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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切都指向一点:位于第五军区的这座监狱,和与它关系密切的廉贞区医院,共同组成一台为能源高层排忧解难的机器。所谓廉贞区忌惮犯人在军事法庭的自陈环节,以“遭到不公正对待”的名义指控自己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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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入狱鉴定全程,都在等待借“身份特殊”解释伤情鉴定后,为他提供“额外”诊治的岳纪哲提出条件,就像那夜在军帐中同金爪神开诚布公,区别只在于这次他要耐心沉稳得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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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纪哲却只字未提,甚至有意用同一个借口将监狱对风万里优待的原因一笔带过,后来日日入狱替他换药,依然毫无表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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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风万里清楚自己背负着的是什么罪名——叛族,而不仅仅是能源之城。那不是凭身份特殊就能被容忍的罪行,不如说,正因为风万里身份特殊,才使得一旦他怀有异心,更是千夫所指。他终于能够确信,并非岳纪哲本人有求于自己,而是受命于人,在那个人的授意下,岳纪哲还说了谎,试图混淆施以援手真正的原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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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置身于重大变故之中,倾向于过滤掉对自身不利的情报,惟其如此才不至于轻易绝望——这种本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当事人生欲犹存。对于回城的初衷即是赴死的风万里,火龙山谷下傲长空那一番指责、廉贞主干道上遭到冲击的始末,或是狱警言语之间他必死无疑的暗示、初期审讯中遍布的陷阱……尽管不利,却是逻辑自洽的应然,这种充满违和感的好意反倒成为滋生不安的温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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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保他不受辱遭罪,且并不希望他觉察到有这种帮助存在的人,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什么人的权力,大到足以支配在高层荫庇下有恃无恐的廉贞区?又是怎样的诉求,要这么个人不惜同傲长空的意志背道而驰,也要优待已经身败名裂的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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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或,一言以蔽之,那个人是否需要他“成为”所谓的叛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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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的终端把洗得发白的囚裤压变了形,上述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卷宗之中,或许……应该说并不完全是答案,那个人究竟是谁,风万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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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然出现在排除法最后,仅剩的,因而是唯一的那个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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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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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员突然从椅内窜起,座椅被他绊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又将他自己带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挣扎后退,好像风万里身边萦绕着的不是战斗能量,而是恶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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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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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恐万状地盯着风万里手里那把剑,咆哮道:“该死……风万里,你这个叛徒!我们都被你骗了,这把剑……‘这·种·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不是兽族替你在上面做了手脚,你怎么可能顺利通过入狱检查?!又怎么会不被扫描仪识别?!这种东西……不,就连兽族都做不到!它、它和你一样,风万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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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员望着他,目眦欲裂,凄厉的声音在审讯室内回荡:“你这个怪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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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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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站在审讯桌前,握紧剑柄,手背青筋毕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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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疯了!我们城主居然还……不顾一切地包庇你,千方百计为你这个叛徒脱罪……哦,我明白了,难怪……难怪你这个无耻的小人肯一直忍到今天!”风万里脸上骇人的表情竟刺激得讯问员越加喋喋不休,他状似疯狂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着青年的鼻尖:“云太息城主就是被你害死的,现在你又想破坏即位仪式、刺杀傲长空城主是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我要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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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丢下寂然如死的风万里,夺门而出:“把我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上报给处长,还、还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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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话语已然传达不到风万里的脑海,那里,正被那个熟稔于口、于心,于每寸记忆中的名字撑得满溢。口袋里巧克力排块大小的终端仿佛有千斤重,风万里望着讯问员的背影,忽然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他茫然伸出手,无意拦截对方,只是如盲人一般在空无一物的桌面摸索,想找到个支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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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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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连同残剑一并拍在桌上,风万里低着头,浑身都在恐惧和愤怒中战栗。焦距从他眼中遗失,那种尖刀搅动颅脑般的头痛又来了,风万里蓦然抬起右手按着额头,喉结上下耸动,撕扯着声带发出苦涩断续的笑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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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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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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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怎么能是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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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外开启的审讯室大门吱呀轻响,急于将风万里绳之以法的讯问员似乎遇上了无形的屏障,将他困在走廊和审讯室之间。他的双脚在风万里的余光中缓缓升起,痉挛似的踢蹬,自那个不到三寸的空隙窥见的却并非铺满六边形的走廊,而是另一双军靴,脚尖朝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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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姗姗来迟的人并非风万里的本意,不过是因为这个人恰好位于他的视野边缘,风万里望着闯入这片湖沼的第六人——准确地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事实上,风万里并不意外不速之客的造访,他甚至大概知晓对方的身份,警报启动后讯问员条件反射的一瞥,便已揭示了一墙之隔的监视官的存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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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更不想动,不仅是身体,连同思维也弃置不用。他懒得思索为什么监视官在警报失灵后不是第一时间通知狱警赶过来,总归不会是为了同亡命之徒促膝长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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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风万里恶狠狠地想,机战王在上,他现在气得一开口就会咬到舌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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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动于衷的眼神,却在一点殷红前露出破绽。风万里困惑地打量着莫名出现在视野里的血,那应该是血,活着的血,仍在持续不断地流淌,从讯问员漂浮的地方,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声音打破愤怒形成的真空,他听见一声濒死的轻哼,随后是肉体落地的闷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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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想起宴会前那头牲畜,原来生命抛下皮囊径自离去的跫音,真的别无二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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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抬起头,视线触及那张温煦清秀的脸时,一个名字脱口而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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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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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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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松开手,任由长剑坠落成流光,汇成一股,穿透他按在左胸行礼的手,敛进胸口,沾染的鲜血则星星点点洒了一地。他向着风万里微一躬身,右手仍覆在胸前,屈膝半跪下来,在浮动的血腥味里完成这个至高无上的军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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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不宜久留,请将军更换衣物,随职下出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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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浮梯里的提示到第五军区就结束了,以及廉贞和天权之间的那道痕迹,暗指城内高度固化的阶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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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出博尔赫斯《圆形废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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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死反射是生物的一种防御本能。当受到比自身强大的存在的刺激时,肌肉会变得紧张,暂时无法行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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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 如彀•Ⅹ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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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很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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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得残剑消弭于无形的声音落针般惊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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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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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源是块辨识度极高的碎片,既不属于被爆炸碾作寸断的剑刃,亦非轰鸣中化为乌有的手柄,而是两者联结处的残骸。星天罡身处观察室的时候就同那块触手可及的部分打了个照面,“弃权”瞬间它从风万里的雌剑上迸射而出,宛如鹰隼扑击,直冲他面门而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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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和一墙之隔的讯问员一样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饶是心知面前是绝无突破可能的障壁,他依然条件反射地闭起眼,明虾似的从桌前弹出老远,惊魂未定地望着障壁上冰花般绽放的那朵裂痕,错觉整个空间都在被过滤得轻不可闻的闷响里持续地战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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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能量熔铸固化而成的金属上依稀看得出简洁大方的浮雕,两道120°的折线镜像般相对,置身其中的那枚周正圆润的环形在崩解中震得四分五裂。罪魁祸首拂袖而去,掠过桌面,掀翻那口瑟瑟发抖的水杯,终于止住去势落在地上,犹弹出两寸,在星天罡眼前消解成灰蓝的粒子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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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心有余悸地垂下眼,剑身纹路分崩离析的瞬间在他眼前萦绕不去,像不祥的梦魇。芜杂晦涩的意象扑面而来,险遭冲击的后怕衍生出不安,却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他敢肯定此刻的心惊肉跳绝不是因为气绝于地的死者,恰恰是破碎的浮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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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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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星天罡双手冰凉,在身侧颤抖:为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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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声音,那个“呲——”的声音同样让他毛骨悚然,容易联想到水声,浴室最后一股水流被排水口吞噬的空响……不对,手指不动声色地按进衣物:那不是水,而是透过排水口传达的,来自无底洞般的下水道,那个不见天日的国度深处,什么东西嗤笑似的饱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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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他是我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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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目不转睛地凝望碎片消失的地方,它也是漆黑的,同精致的镂空金属片下,排水口通向的黑洞如出一辙的漆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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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巧合——又是巧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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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牙逼视着“它”,无形又真切存在着的它。直到视线被那双赤足阻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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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趾率先介入星天罡和“它”的争端,在星天罡的怔忡中一齐推碾坚硬而冰凉的地面,于剑拔弩张之间穿行,徐徐缓缓,悄无声息。靠近拇趾根部的地方,半月形浅淡得几乎透明,仅余似有若无的一丁点,像是谁不经意间掐了掐,就算做定了型,罕见地露着分羞怯。沉淀脚底的血色遭到搅扰,充盈被冻得发青的甲底,在贝壳般光泽细腻的趾甲中流动。肌腱被牵引得浮凸,自拇趾关节下延伸至足弓中部,托衬起乌青的血管,一闪而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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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自桌前行来,足枷松松垮垮拘束着那副优美雅致的踝骨。枷锁本身不重,环扣闭合处又拖了截较长的收束,断口干脆利落,不时磕在地面,叮咚地弹起,映着室内的光线,散在星天罡的眸底,犹疏星渡云,明晦隐现。攀回脚腕时已旋过半圈,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般狎戏,厮磨得足踝突出处泛起微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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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与铁,本是坚同硬的殊死相抗,却被寂如踏雪的脚步悄然化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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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将军提剑默立,岿然不动。手中仅剩的那把剑虽仍有原本的三分之二长,可裂纹自浮雕的环形起始,像一棵树般开枝散叶,俨然已是苟延残喘,不堪一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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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重又听见喧嚷的水声,那是终于寻到去处的战斗能量,融化仿佛凝固着的时间,一起汩汩流淌,援着残破不堪的雄剑漫卷而上。至关重要的意象漂浮在这条河流之上,那个搜肠刮肚中遗落的诗句随水而至,与它们在将军和副官间分道扬镳,成为“不安”最早的一块拼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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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心映照着匙*影,能源与我们同在”。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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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扉页寥寥一句,是荣耀,是庇佑,更是盟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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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是浮雕唯一的意义,却已崩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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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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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副不祥的图景证实了星天罡的恐惧,他猛地抬起头,冲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嘶声呼唤,言尽失声:“事不宜迟,请将军——早做决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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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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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将的眼神让风万里感到陌生,连同星天罡的介入本身,都给他种强烈的失真感。他从桌边来到部下身前,不为别的,单纯想近距离确认那个人是否真是星天罡。甚至已经伸出手——触碰它,风万里对自己说,触碰那道双肩巨震的幻影,然后,无论是谁,无论幻觉中他置身何处,都会烟消云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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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座噩梦般的军帐里,这个方法屡试不爽。没想到这次幻觉竟先发制人,那声长恸击碎风万里仅存的侥幸:星天罡就是那个尚未露面的监视官,而他以此种身份插手进来,就意味着讯问员所言非虚,傲长空他……风万里不堪重负似的一晃,星天罡慌忙起身想搀扶他,被年轻将军摆手退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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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一声短促的鼻音,近似嗤笑,风万里摇了摇头,微微颔首,神色凄然:“……你要我逃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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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背你的原则,违背你的职责,违背你一直以来对秩序的信仰,颠覆……你所赖以支撑的一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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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逃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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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将军逆着光的双眼,在阴影中重伤濒死般战栗。星天罡此前设想过无数可能,被辜负、被欺瞒或是被摆布的愤恨不甘,却无一能从泫然欲泣的明窗上窥见,只有悲哀——无以复加的悲哀和前所未有的脆弱,将碧色熔成流转欲滴的苍翠,既不强自遮掩,亦未肆意宣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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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同那双直言不讳的眸子对视,错觉每道温热的呼吸里混入了锋利的刀刃:到底,风万里将军是愤怒的,那种愤怒,居然不是因为他擅自做主,而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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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寡言兄长般的失望目光中无地自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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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从“弃权”的震撼中回过神的瞬间,星天罡启动警报,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那么冷酷无情的当机立断,让星天罡自己大惊失色。在遍寻撤销指令无果的绝望中,在初次用“为风万里好”来自我安慰失败后,星天罡同自己的立场狭路相逢,他理解风万里眼中的悲哀,无论有多么不肯承认,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星天罡真正的立场已经操纵他,在风万里和秩序之间做出抉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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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他,那才是他,如今他一清二楚,风万里则早已心知肚明。或者不如说,持中秉正以至大义灭亲的星天罡本身,就是风万里选定他作为副官、交托要务的原因,而这一切,直到今天,星天罡自己却毫不知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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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要说起来,清云逸的直觉实在准得可怕,难怪,难怪那家伙敬风万里,却怕他更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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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的失望情绪殃及池鱼,星天罡被他震慑,有那么一瞬间如坠冰窖,面对他质问的目光哑口无言。讯问员的尸体倒伏在他脚边,那是个腾空的水囊,血从胸前的破口里迅速地流干,就连地面的攻城略地亦已结束。杀戮最终总会造成认识上的偏差,星天罡无动于衷地想,真好,“水囊”,冷冰冰的比喻,继续佐证他的本质,那无机质的一片荒漠,不能更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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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裸的自我面前,星天罡的不知所措反而得到缓解,他仰起头,仔细地端详起近在咫尺的容颜。风万里脸上怒容尤在,可风万里就是风万里,眉眼还是温煦儒雅的模样。星天罡注意到,风万里仍皱着眉,那疙疙瘩瘩的表情,恍惚间把他拉回一个月以前,最后在营地里见到自家将军的那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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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好像从来没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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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停了一会儿,冷不丁跪直身子,舒展开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很有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味道:风万里不想逃,他当然不是要逃,他风万里真越狱,就不会在讯问员亡命奔逃之际毫无动作。对真相风万里都说不上执着,因为真相就握在他手里,再没有比他更肆意妄为的考生了,填一张满分的试卷,末了夺过参考答案来,旁若无人地作完弊,煞有介事地搬出法令条文,引颈受戮,还不许人说个“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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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星天罡如今,就要说那个“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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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不走,那就逼他走,哪怕推他扛他绑了他,天大地大四海为家,起码人活着,干什么不比挨刀吃枪子没了命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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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和自己,和傲长空,和清云逸,他们这伙人其实说不清谁比谁更任性一些,索性都别说谁更高明,总是一个人大包大揽,未免太不公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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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逾越,请将军恕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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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下意识退后一步,至于为什么退后,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星天罡已是铁了心的要以下犯上——都怪傲长空,不知道吹了什么风灌过什么汤的,忽悠得星天罡……居然是星天罡!死心塌地地陪着一起胡搅蛮缠,若非亲眼所见,风万里真是一百个不肯信。他紧了紧手,气得牙根发痒,得亏行事不计后果的混账师弟不在场,不然管他什么城主不城主的,他傲长空爱是什么是什么,什么都照样劈给他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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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面前从未坚持,星天罡,”对星天罡,只能试着晓之以理,风万里这么想着,又退了一步,立在相对安全的距离之外,“我不曾料到,你第一次固执己见,竟是为了将我的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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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不通。将军您执掌右军以来,事必躬亲,为能源之城殚精竭虑,一片赤胆忠心,右军乃至全城将士有目共睹。外敌对您欺凌迫害,的确是积怨至此,可如今……可如今将军历尽艰险,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城,竟险以叛族罪论处,将军,星天罡实在不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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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什么不能理解,长老会也好,军法处也罢,话说开来总不过一句“弃车保帅”。可话说开不等于想得开,更不等于做得出,人一辈子就那么长,凡事不偏不倚都得稳稳当当墩着,他嫌腰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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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风万里不为所动,料想还是逼得太紧了,星天罡暗自权衡一番,驯服地低下头,但还是油盐不进的抗命姿态:“傲长空将军亦非偏听偏信之人,这一个月以来,卑职目睹他顶着多方压力,四处奔走,最终推出……眼下这万全之策。”星天罡清了清嗓子,掩饰那个微不足道的犹豫:“将军若是执意不肯出城也无妨,只要归还卷宗,按部就班走完接下来的流程,便能脱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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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位者如傲长空,犹不惜羽毛力挽狂澜,他星天罡一条孤命,又何足挂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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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擅作主张,死有余辜,待保您安然无恙后,自当去军法处领罚,不敢劳将军费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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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害同胞死罪难逃,一人做事一人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一走了之,那就不在乎什么错上加错,事已至此,如有必要,在场全部活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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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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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深俯下身,眼中戾色被埋没在额发的阴影里:“是走,是留,请将军定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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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全之策?傲长空糊涂,星天罡,我不强求你能让他悬崖勒马,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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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释放的能量,排除爆炸过程不可避免的消耗和逸散的部分,尽数流回宿主的身体,在体表呼吸般节奏规律地明灭,看似温和平缓,实则毫无章法。如果非要形容战斗能量的运行,最贴切的比喻应该是河流,而现在,能量宛如一场倾盆大雨滂沱而至,连绵数日,循环原有的河道沸腾起来,从青石间的涓流,到方圆百里的湖泊,雨水将它们轻而易举灌满。早年开掘的源力点水位暴涨,洪流冲激连缀其间的沟渠,溢出河道,成千上万地分出支流,形成面积惊人的洪泛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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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彻底遭到扰乱,钝痛麻木此起彼伏,甚至一直肆虐到指尖,虽然程度很轻,但让人疲于应对。风万里浑身都在疼,那种无法排遣的淤塞满胀感更助长他胸中郁愤,他又想起云太息,想起师父说着“最近有些力不从心了”时的神情,最近,就是在最近,他变得很能体谅师父,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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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纪尚轻,却已屡屡感到无能为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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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廉贞这几日,我思前想后,大致明白过来是他在庇护我,还以为靠那些小伎俩就能瞒天过海,不被我察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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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别过脸,仰头朝向天花板,借助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自持:“我清楚他的打算,无非是料定我无论如何都会保守秘密,绝不将‘那个东西’公之于众,这样一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拒不交代。届时,只要假以时日循循善诱,再结合他编造的证据,最终只治我个目无法纪、擅离职守的罪名,不痛不痒,呵,‘天衣无缝’啊。现在,我那位自诩了解我的师弟,怕是正洋洋得意着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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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自以为是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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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移回视线,居高临下望着星天罡,碎银似的发丝在风万里眸中映出明晃晃的一片:“他,还有你,你们把我当傻子就算了,居然还想堵住这城内悠悠众口。星天罡,你若真以为他这一计毫无破绽,那么,告诉我,你们要如何解释令牌的丢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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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冷笑一声:“借口搜查过程中追回,还是索性要我替你们圆这个谎,去告诉全城人,我未曾打点任何行李离营,却在临行前将攸关生死的闪电令牌托付给某位部下,就好像——”他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就好像,早有预料会遇上兽族的埋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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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城内人会这么说吗,他们会这么认为吗?星天罡,你回答我,他们能够宁可相信‘直觉会遭到埋伏’这种无稽之谈,而不去怀疑,是傲长空将我出卖给了蓝魔蝎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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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将军,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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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那样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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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似曾相识,星天罡回忆起出处,继而失笑:如此软弱无力的辩白,不正是风万里失踪后,右军紧握的那根可笑的稻草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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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为什么不可笑,他现在,居然又要拉上傲长空去抓着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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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解释,星天罡,解释不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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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哑声道:“如果当初在我失踪后,他没有听信蓝魔蝎的谣言,制造两军对峙的话……或许还有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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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有“如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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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在那番激烈的反问中完全插不上话,眼下更是哑口无言,风万里仅凭对傲长空的了解,从极其有限的零碎线索里无限地接近真相。这也是他在观察室内陷入两难的原因,当时星天罡甚至就想叫停审讯,因为……疯狂,对,就是疯狂,傲长空在引火焚身。“他,傲长空将军他也是……”星天罡嗫嚅道,舌头却打了结,“一片好心为您着想”这种话放到现在,连出口的必要都没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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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在意您。”最后星天罡只能这么泄气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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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性命,您的名誉,您原本的生活……“在意”拆开来的部分太多,太多了,多到星天罡瞠目结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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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弃强词夺理的规劝,转而同风万里在情报上互通有无:“长老会解散前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我也是今天军部表决的时候才得知,他们要替老城主将您逐出师门。傲长空将军没反对,可也不像有同意的意思。”风万里闻言,那种锐不可当的气场果然一震,微微睁大眼,像是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星天罡立时了然,继续心平气和道:“依卑职看,他应该……是想守到您的事尘埃落定,然后才表态,以免部分长老临时变卦,横生枝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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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的主观看法,星天罡不再强加给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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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好笑,风万里何等精明强干之人,向来就事论事,最不吃胡搅蛮缠那一套,亦非威逼利诱所能左右。自己果真是关心则乱,居然有那么一刹那,就在刚刚,不惜撒下弥天大谎,妄图靠歪曲事实引他屈从于自己的意志,第二次辜负风万里对自己的信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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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作为副官,或者仅仅作为一名军人,只要服从上级,相信风万里的判断就足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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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他是这么……在别的人面前,这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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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一时怔忡,良久,久到体内窜流的洪峰都平息下来,他还是不发一言,好像在鉴别此刻星天罡的话里是否仍有欺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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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十足的蠢货,再没有比傲长空更蠢,还自以为是的人了,那家伙不是在赌气,就是因为愧疚。可是,根本……没有记恨过他,没有怨过他,没有说过“要不是你”这种话,风万里要他傲长空的什么愧疚?抛开这所有的恩恩怨怨不谈,总归师父因自己被害,令牌在自己手里丢失,主城守卫战数百将士阵亡,自己亦责无旁贷,傲长空犯得上徇私枉法把他往死里护着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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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摇头,神情有些落寞:“可惜我,不是个懂得好歹的人……呵,也罢,都一样。”风万里认命似的长叹道:“我现在别无选择,是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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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谨慎地思索片刻,而后面色肃然地颔首。响鼓无需重锤,只要将实情向风万里和盘托出,他就能迅速权衡利弊,在诸多方案中选出最明智的一条,放到眼下,就是随星天罡出城,毕竟谁都不能保证傲长空不会火上浇油,把自己给烧得灰都不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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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到现在,竟至于风万里犹在城内,能源之城就永无宁日的境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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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暗自唏嘘不已,望着自家将军单薄的身影轻飘飘地往讯问员的尸体边去。风万里默不作声地一脚把死人踢得仰躺,松手任由残剑垂直插进星天罡捅出的那个窟窿,蹲下来泄愤似的搅。完事后轻车熟路地从尸身上摸出磁卡,星天罡见他跨坐在死者身上,一把按住那颗头颅,顿时面如土色,连惊呼都来不及地猛窜过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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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迟了一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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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把手里那颗眼球在死者衣襟上仔细擦了擦,握在手里,施施然提剑站起身,神色如常:“走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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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随我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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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大脑一片空白,他咽了口唾沫,肩背僵硬地转过身,不敢再多看风万里袖口溅上去的血。风万里跨过讯问员的尸体,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冰封般的双眸,柔柔暖暖地融成一汪碧绿的春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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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右军副官穿过审讯室狭窄门扉的瞬间,剑光挥洒,兔起,鹘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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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颈下一凉,风万里的剑横在他要害上,猛力推着他一同冲出走廊尽头的审讯室,以一招行云流水的擒拿夺过星天罡一只胳膊,反扭在背后将他拉近,下颌锁住他一边肩头,二人浑然一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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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这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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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动弹不得,瞬间明白了风万里的打算,一双眼中惊骇莫名,痛不能已的失声喊叫却被贴紧皮肤的锋刃变成声带的空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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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膜身份识别除了基本虹膜走形,还包括动态血管收缩变化,一颗死亡的眼球毫无意义,于是星天罡以为,风万里的惊人举动,俨然是急火攻心之下失了基本的判断,却原来,被痛惜干扰判断的那个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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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自己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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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师父墓前这一路时间不多,星天罡,长话短说吧。”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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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挟持着星天罡跨出审讯室所在的死角,曝露在走廊监控设备的镜头之中。他松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揶揄的笑意,但点到为止,没有进一步挖苦自己的部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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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我想托付给你……别现在哭。”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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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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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在心底呐喊,像是要震碎丢脸的表情般猛地拔高声音,回应温和嗓音中的信赖:“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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匙即“时代之匙”。在这句盟誓中,能源之城自诩为开启整个时代大门的那把钥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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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 如彀·XI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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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桥横卧于沸腾的火湖之上,东桥斜晓,南台祈风,西方喻影,北门禅照,剑指四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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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风厅洞门大开,城门向外至南桥始端间扇形的区域内,左右两军的精锐部队分列两侧,军容整肃。数十双清浅通透眸子中的果敢坚毅,在视线的碰撞下交相辉映,淬冶出一片深邃锐利的刀光剑影。能源之城新任城主引领来宾穿行在目光的丛林之间,在将倒映着万里晴空的外墙收入眼底的瞬间,薄唇边自始至终噙着的一分笑容铮然出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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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持着权剑,在城门前飒然转身,那般灿烂夺目得仿佛胜过骄阳的狂傲神色,使他单只是立在那里,犹如一柄利剑般锋芒毕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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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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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在后的新晋将领们堪堪跨过南桥,在司仪的命令中步调一致地停下,同精锐部队一同目送城主们沿着南厅气势宏伟的走廊缓步进入祈风悬浮梯,转身面朝城门,徐徐上升。待到他们的身影在南厅中彻底消失,参与迎宾的将领们按照安排迅速行动起来,跟随各自所属部队分头赶往主城东西两侧的大厅。他们将在那里同部队中资历更高的军官们会合,乘坐斜晓、喻影两座悬浮梯,先行抵达第一军区和第二军区间的架空层就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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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军一路疾行,不多时西桥即在眼前。清云逸位于部队末尾,越过眼前一片起伏耸动的人头,遥遥望见西桥厅前等候多时的左军元老,和……他在主城投下的大片阴影里微微睁大眼:随性放松又不失队列整齐地站在阳光里的,俨然是月神殿的出访代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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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扫过去,还收获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再结合在旁能源之城左军将领的嫌弃眼神,和两支队伍间明显不太自然的距离,头一次没率部冲在最前的突击队队长不由失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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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家伙的作风果然如他们自己所言,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和作战没什么关系,不明觉厉的就位要求,那就不要大意地团结起来抵制,用行动证明都是等人,漂漂亮亮地在阳光下等有什么不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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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那位副将正黑着脸,注意到扛着颗孤星没大没小落在最后的清云逸,黑气仿佛有了实体似的往外冒。吃瘪这回事一不小心就容易发展成被动技能,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的,据清云逸所知这位自从叫舌战群儒的星天罡强势压后,一个月以来好像总没碰上什么好事。清云逸同他对视,回想起星天罡那双总是出卖嫌弃表情的眸子,颇有些戚戚地拨开踏步整队的新秀们,一脸死相地挤到队伍前面,在心里替当前的顶头上司掬了把毫无诚意的同情泪,低头状似乖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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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散漫,不成体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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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想中劈头盖脸的当众训斥未能如约而至,就连军人刀锋般锐利的目光都径直越过清云逸,骇得左军的菜鸟们在他身后面面相觑。清云逸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正对上高级军官湖蓝色的瞳仁,那双眼睛像是给人撞破什么秘密似的,飞速敛起安慰神色地逃遁开,男人旋身返回队伍,轻飘飘丢下句“下不为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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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知道这帮兔崽子跟自己对着干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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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有意味地目送男人的背影回到那堆眼神各异的军官们之间,只用一个手势下令左军元老们进入喻影悬浮梯,清云逸偏过头。刚因为给长官下马威而挨了顿眼刀的毛头小鬼们,眼下个个霜打了茄子似的,几个硬气的还是不服,拿眼白抵着他,却是再无一人敢同在南桥一般,踏足这位军阶盖过自己的长官身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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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撇了撇嘴,祈风台那档子事他其实并不非常介意,相反还觉得左军这帮新兵蛋脑子不好使,段位低,还怂,右军把颜色都挂脸上给他看,虽然也幼稚,可人家好歹一来有那个立场,名正言顺,二嘛,清云逸入了左军,一多半是自此和右军井水不犯河水,打击报复可能性低,真若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也得等到猴年马月,清云逸在左军里站稳脚跟的时候,届时清云逸动不动得了他们还要打个问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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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指不定那就是帮年轻气盛的白痴,能考虑这么深的早韬光养晦着,怎么可能探头出来挨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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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说你个左军的凑什么热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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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敢当着傲长空的面,以下犯上这么激动人心的事,愣是给怂到姥姥家。清云逸当时就抽了嘴,完全是给逗的,他跟在最后由着他们鼻孔朝天地把自己当空气,不恼,赶鸭子看猴戏有什么可恼,要不是风大,配支烟美滋滋吸一口正好。中途碰上几个回头看笑话的,清云逸大大方方比人还灿烂地笑回去,场面其乐融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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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一路心神荡漾地乐呵下来,末了还叫人维护了一把,清云逸在下巴上摸了轮,又屈指颇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尖:“那,时间紧迫——走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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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军副将那席话,等同任命清云逸为他们的临时负责人,年轻将领们不敢忤逆,低眉顺眼地跟上来,同他保持一定距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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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在心里连连哀叹,傲长空的副将担待他,八成是因为他脸上的愁苦,机战王在上,他清云逸就是愁苦,也是为即将到来的漫长磨合期,突击队是什么,突击队——清云逸头都大了,那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亡命之徒啊喂,人家当然得先不惜命,可也不是就把命砸在水里,那么样一条全交到自己手上、怕死却向死的命金贵着呢,得拿彼此信任到眼神都不需要的心有灵犀去换,要他们肯换,他才能带着他们一次次从死里冲出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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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密无间,而不是相敬如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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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清云逸摇了摇头,不知是笑还未可知的未来,还是笑自己终于是认了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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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又拒绝了访客先行要求的月神殿众人施施然等在阳光里,注视着愁云惨淡的清云逸走近,其中一人脱离队伍,早在十步开外就大步流星地甩手迎上前来,在三步以内加速,清云逸猛地站住,从短小精悍将领的肘钩里溜出去,擒住他的左手,站直身大力握住,点着头上下晃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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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多少次,个头没人高甭每次都来这一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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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反应很快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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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如此,嫉妒不来。”清云逸阴着脸:“给我注意点场合,你想害老子掉脑袋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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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准将的脑袋你们城主都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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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城主一不留神能把自己的弄没了你信不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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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录音了,会被杀人灭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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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知道他在诓自己:“既然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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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神殿来访者们丢下在原地瞠目结舌的左军将领,老神在在地跟随暗自较劲的将军们进入大厅,年轻军官们迟了几拍才从准将大人和月神殿将军的亲切会面中回过神,追进西门。紧握的双手直到悬浮梯前才放开,二人的目光在半空又是一阵短兵相接,好一阵对视后,率先绷不住的使者哈哈大笑,清云逸冷哼一声,眼角眉梢亦全是故友重逢的欣然,惹得使者抬起手,模样凶狠地擂在他肩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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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清云逸眼神鄙夷,“你小子这又是为蹭饭饿了几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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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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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的声音在空旷的幽闭空间内回荡,他毫无芥蒂地靠近透明的玻璃壁,眼中映着照亮垂直隧道的那些管状灯,其他人也孩子似的分散开,不时发出真诚率直的赞叹,探头向就近的将领问东问西。清云逸站在精力充沛的来访者们正中,待转过一圈的好友凑近来,才露出个无可奈何的微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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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你小子今天想对我下手可不容易。”月神殿将领仰脸看着好友,一只眼睛澄澈明亮,另一只眼却显然有疾,蒙着层灰白的云翳,眸光散碎无神,眯起眼的时候,失明的这只眼亦动作迟钝,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开朗:“你们傲长空城主亲自签下的那份紫水晶供给协议,现在可就在我身上,整整十年的紫水晶,就是卖了你清云逸都抵不上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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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梯内顿时一片死寂,大部分是被那个众所周知的协议中的紫水晶数量所震慑,清云逸浑身一凛,却是因为他话里某个字眼,不堪回首的记忆像是实体化为淤塞食道的胃容物,他如梦初醒地移过眼,将瞳孔深处翻涌的杀意尽数倾进明亮的隧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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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为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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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消息称,时光之城和月神殿,联合为此次盛会准备了一项‘大礼’,将于即位典礼和授勋仪式结束后对外公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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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区的宿舍内,零零碎碎听完的那期访谈让清云逸的思维重新运作起来,他并不很关心政治,更何况能源之城和机车族内其他城池一直鲜有来往,相关的社论几乎从未读到,但在此刻,关于那份“贺礼”真正内容的猜测,在他脑海中灵光一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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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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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得能听见呼吸的隧道之中,清云逸恍惚觉得,那个词,以及背后所负载的全新的一切,正穿越七个军区上方的云层,冲破天枢那触不可及的穹顶,降临在整片大陆之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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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轻响,天光乍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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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风悬浮梯升至第二军区天璇同城主府所在的第一军区,天枢之间的架空层,便到了顶——开阳或摇光所共同构成的地下二层,上达天璇,就是城内绝大部分人的一生所能延伸出的,最长的轨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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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四个军区之下的开阳,位于城池收梢的架空层典雅而精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悬浮梯出口,共同朝向架空层正中那道气势恢宏的天路,崭新的红毯覆盖在花纹简洁大方的地砖之上,连缀起中央悬浮梯四方的入口。傲长空率先跨出祈风悬浮梯,在出口微一颔首,待到一行人俱进入空无一人的架空层,才转身引着他们往中央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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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悬浮梯的出口,背靠高耸入云、庄严肃穆的天枢建筑群,城主府前的观礼台已准备就绪,一条笔直的道路将它劈作左右两侧,路的尽头是能源之城最高处的点将台。司仪领着参加典礼的外宾同起身立在道路右侧的长老们一一握手,而后指引他们于左侧落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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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身后人声渐寂,军乐亦止,孤道之上终于仅留他手握权剑,孑然一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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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犹未停歇,一步,一步,沉稳庄重地踏在地面,响彻天枢的跫音仿佛正在将这座强大的城池唤醒。能源之城对他的邀约做出了回应,随着它新主人的接近,点将台所在的平台缓缓升起,抬高三十公分,然后进一步拆解,由外向内,在渐次雄浑的即位式乐声中展开成三十二级台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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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拾级而上,赤色的披风在天风中浮动,他在点将台上站定,宛如一颗殷红的朱砂,点在能源之城眉心。全自动跟踪的航拍和摄像实时播送着这场盛事,当那张一贯飞扬跋扈的脸,在能源之城的峰巅肆意绽放出一抹夺人心魄微笑的瞬间,上至天璇、下到开阳,巨幕前,廊桥上,巷道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经久不息的呐喊,声震琼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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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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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剑自披风下探出,横握于前,能源之城新任城主向着面前广袤无垠的大陆抬起手,强劲有力的右臂在虚空中划出一面半圆。剑锋迎着骄阳,在覆在漆黑皮套下的手指间悄然翻转,直指九天,呼喊声骤停,能源之城军民在占据整个屏幕,只属于傲长空的纹章前屏息以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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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游于新城主身侧的摄像将纹章的特写维持数秒,而后缓缓后退,逐渐放大成点将台的全景。三十二级台阶托衬出的高阁两侧,八米见方的奈落倏然开启,左右两军精锐部队的将领们组成的方阵徐徐出现在阶下,俱是神采奕奕、英姿飒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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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降下权剑置于眉间,待将领们所在的平台锁死地面,年轻城主粲然一笑,猛地甩手将权剑掷在空中。浩瀚的战斗能量轰然展开,将来不及坠落的权剑捕获,军乐团奏起一段气势磅礴的鼓点,音乐在攀升,每个乐符都仿佛乘着劲风盘旋而上,撞击着悬浮在半空金光熠熠的权剑。它在风暴中兴奋得战栗,向着侍立在旁的将领发出渴求忠诚和力量的啸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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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都有!”左军副将昂首挺胸,高声喊道,“弃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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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即位式,很难想象如此多的“剑”,一同出现在如此有限的空间之中,或许算上头顶的三十三重天阙,亦是无限。战斗能量在将领们之间流转,犹如惊涛拍浪。剑的轮廓在清云逸眼前生长,先是剑柄,线条纤细稀疏得宛如虚影,能量灌注其间,在手心锻做实体,幽蓝的经络链接剑刃,每具象化一段,轮廓都仿佛遭到吞噬一般猛然消逝,以退为进,在下一秒得寸进尺,迅速延伸出无数分支。最后光芒点染环形的剑心,清冽的寒光在锋刃上流窜,于尖端汇聚,悄然收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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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双手疾探,手背相向,握住那双悬于半空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在胸前合拢。剑尖向上,锋刃则将他的五官均分。他闭上双眼,在剑崩解之前,再一次确认没有感受到星天罡的能量波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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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风万里将军失踪后的长期代理人,当之无愧的右军魁首,没理由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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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不安在清云逸心头弥漫,他微微锁起眉,注视“弃权”后星散的流光彗星般注入当空那柄权剑。城主府前这番仪式当然不会真要求将领解剑,原因很简单,趁城主即位仪式,守备松懈时杀个措手不及的先例,历史上不是没有,除了亮剑过程是真的,余下皆是全息投影的用武之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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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权剑代替令牌,亦是同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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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弃权”是假,臣服效忠的誓言却是真。繁琐的仪式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手续是必要的,正所谓 “名正言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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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望了眼在战斗能量的“冲击”下旋转的权剑,同其他将领一起,屈膝行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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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还未亮相的只有傲长空自己的武器,乐声迫近高\潮,狂暴汹涌的战斗能量应着壮阔的军乐吠叫,年轻城主的双眼被那柄金红装饰的巨剑照亮,他的笑容亦锐利如同剑锋。傲长空踏出一步,反手将巨剑插进点将台,在权剑前单膝跪下,手心隔着胸膛,覆在跳动的心脏之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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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自己的私权归于公义,也是仪式的重要一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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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仪的声音响起:“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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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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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权”字被尖锐凄厉的全城警报吞噬,碎裂在第一军区内人们不知所措的表情里,傲长空迅速提剑站起身,一把扯下臃肿碍事的披风,无视司仪的阻拦冲下点将台,一身杀伐之气凛然骇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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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们扫了眼铺在地面打了结的金叶,面面相觑。左军副将反应迅速,抄起自家将军的披风,三步并做两步地咬着傲长空的身影追去,随后反应过来的是清云逸,在赶到傲长空身边前不动声色地扫了右军一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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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不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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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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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袭?哨兵干什么吃的,今日执勤的是谁,给我查出来,军法处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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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无岁正在听取应急部门的汇报,傲长空心急如焚地站在老者面前,一双手捏得咯吱作响:早知道就不理会什么摘下通讯器,送去升级增加权限的要求,什么时候开放权限不行,非得急在一时,现在倒好,出了事两眼一抹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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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果真是敌袭,又触发自动警报,那么很显然,对方连黑灼石都没有携带,就是刻意为了在典礼上让傲长空和能源之城颜面扫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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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惊无岁难得有些犹豫,顿了顿,才重复道:“不是兽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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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很好,我就知道是那帮混账!”傲长空摩拳擦掌,“既然他们活得不耐烦了,我便要拿他们祭——等等,不是兽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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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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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无岁摇了摇头,表情复杂地望着他,陆续赶来的将领们纷纷气喘吁吁地站在傲长空身后,脸上也同样都是那种古怪的神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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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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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兽族,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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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是他们,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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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被他们合起伙来的欲言又止弄得暴跳如雷:“有话快说,少婆婆妈妈的,你们出一个人,说明情况,其他人都给我闭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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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第五军区传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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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被怒火灼成赤金色的瞳仁,果然像被冷水浇灭般失去焦距,左军副将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道:“经查实,原右军将军风万里,现已从廉贞区越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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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今日审讯的五人,包括军部观察员在内,一死三伤,观察员星天罡下落不明,疑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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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到……挟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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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在副将身后喃喃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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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从傲长空那双死水般的眼里,看到了不亚于自己的绝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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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 如彀·X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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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具体是廉贞区监狱外的第一次深呼吸后开始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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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从头几个不知所措的字词里,感到某种抖颤着的细小欣喜,像午后浮沉在阳光里细腻的灰绒,连同蚊蚋般谨慎的嗡鸣亦镀上层柔暖的浅金色。一时间,无序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翻涌,星天罡先是想起,许多年前的盛夏,生了层毛茸茸灰尘的窗台上,那只干瘪得腹部收缩成一条线段的蚊子,它仰躺在那里,向阳蹬着纤长的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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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槐树,清云逸说起它那似花非花的蕊时,很应景地动手指,仿佛那里真有一撮褪了色阳光似的花蕊细细簌簌洒落,单纯,细碎,却不烦琐,反而清浅疏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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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样寥落得有些不明所以,又同样不明所以的欣然里,星天罡莫名平静下来,目光沿着裂纹交错的锋刃落在持握残剑的那只手上。它很白,是那种久未见天日的,带点病态的苍白,他在火龙山谷的冰光下就注意到过,眼下只是更直观了些。扣住星天罡手腕的手指也是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和风万里笨拙的开场白一起,让星天罡感到涩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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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将自己暗中进行的调查简明扼要地告诉星天罡——那该算是倾诉吗?知无不言的坦诚倒堪称深情,然而年轻将军的嗓音是一片深水,刨去一闪而逝的沐浴阳光的欣喜,就只剩下事不关己的冷定,使得星天罡此前酝酿的恐惧全无用武之地。他并不畏惧那件非同小可的事情本身,而是……清云逸一语成谶,“接近”风万里,接近到被他托付后事的果然是星天罡,可一切都太快,太突然了,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中途崩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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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胜任的惶恐伴随星天罡,直到风万里向他和盘托出。留给风万里的时间的确不多,或许也可以说,他太信任星天罡,太了解以至于吃定了自己的副官,言语之间,没有三令五申,毫无谆谆教诲,甚至缺乏动员鼓舞——实在是冷酷无情的陈述,说它是遗言都美化了它,那是不容违逆的命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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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星天罡不惜一切代价,策动并辅助傲长空整饬廉贞,以廓清能源之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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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发兵讨伐……嗯,蓝魔蝎前,全部的调查结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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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魔蝎的名字被他说得很低,锋刃后的星天罡感到风万里的声音发生了游移,紧接在“讨伐”后那个极短促的“嗯”中的晦暗不明的情绪,直到他吐出一个位于第六军区的门牌,和自己租住时使用的化名还余韵犹存:“都被我放在那里……万事小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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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军区……不为人知的宿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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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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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终沉默的听众再憋不住,他嗤笑一声,而后摇头。眼前是那扇刷着黑漆的陵园大门,他们终于——准确地说是“他”,风万里,他的将军——如愿抵达这里。横在颈上的残剑缓缓移开,风万里仍反扭着他的左臂,钳制星天罡手腕的五指微微收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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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一击的限制,拼了挨风万里一剑,星天罡目前至少有四种动作让自己脱困。可他还是在笑,瘪着嘴单只有笑的表情,那个笑容在风万里将剑抵上他后背,停留不动之际,满怀恶意地放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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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戏……都是戏,他明白的,风万里会在这里抛下他,但绝不能叫星天罡安然无恙地离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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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在等他,等他附议,等他承诺,等他告知云太息的所在,等他来……说出分别的话。静止的剑就像高楼下、庭院里、悬浮梯大厅前默立的父兄,那一双不言不语的哀戚眸子,“最后再让我看看你,抱抱你,下来,送送我。”——那就是他们,他们绝不会对孩子说出那些句子中哪怕一个字,他们什么都不说,足以逼你认可他们固执到残酷的决定,否则便要你背负这份叫人寝食难安的无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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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会回应的,星天罡想,必须回应那样伪装成哀戚的残酷。他要谢幕了,要躲去后台痛痛快快地洗掉满面油彩——哭?不会的,他星天罡没有立场,连哭的资格都不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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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公墓前最后一道坡下,右军副官猛然向后倾倒,破碎的剑尖断口冰碴般布满毛刺,被体重硬生生捣进体内,剑刃一路撕裂衬里的衣物,将它们裹挟着卷进伤口,斜斜穿出前胸。突然遭到截断的血管和肌肉痉挛骤缩,迟了两秒,鲜血才争先恐后地爬满长剑的裂纹,被加快的心脏用力挤出体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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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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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甩脱星天罡的手腕,一把扼住他脱力下坠的身体,在他前襟摸到一手粘腻。星天罡听见自家将军近在咫尺的喉咙里传出声古怪的低吟,仿佛被那样湿滑的触感勾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似的,风万里双臂僵硬,到底按捺下将星天罡这个烫手山芋就地丢开的冲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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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那柄剑也附上了力道,风万里该是下意识想将它抽出来,甚至忘了移开视线。星天罡抬起头,正对上那双亮得骇人的碧眼,里面是鲜有的惊慌失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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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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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说倒就倒地往剑上串,那叫个干脆利落,风万里借着股腕上的巧劲,才堪堪控制纵向的切割,已是方寸大乱。此刻,准备拔剑的千钧一发之际,风万里终于反应过来以那柄残剑的特点,强行抽离不亚于在他的胸膛里开凿水渠,指不定真就要了星天罡的命,一双从剑上放开的手走投无路,只得不很习惯地卡住星天罡的腰腹,抓握他的双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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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第一次发现,自家凛然如风的将军其实如此笨拙,因为风万里张了张嘴, “别死”一类的话刚到舌尖,大概是记起“杀害星天罡”也是计划的一部分,顿时涨红了脸,末了只会低声唤他,眸中映着星天罡周身可视化的战斗能量,“星天罡”三个字在风万里的惊魂未定里变成了愤懑不平的咕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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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生面的叫法惹得星天罡又开始笑,笑着笑着就抖成了筛子,战斗能量大量流失,催动愈合的软组织全糊在风万里的剑上,风万里关切的神色在星天罡看来,颇有点担忧失血导致他脑损伤的味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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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伸出手,在渐渐模糊的视线里摸索了好一阵子,才用手指敲了敲残剑。风万里会意,血水和长剑化为的流光一起坠落,星天罡想起那个玷污同胞的“水囊”的比喻,笑点触底简直拦都拦不住,自嘲都使他相当愉悦,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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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太息城主……在A109。”\\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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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小心翼翼扶星天罡坐下,才郑重其事地点一点头,但他似乎无意马上离去,年轻将军不很放心地半跪在星天罡身侧,替副官堵住后背的伤口。碧眼率先恢复如常,结果等满脸倦容的星天罡同他目光交错,它们竟往四下里兜兜转转地一扫。风万里有些局促地移开视线,脸还红着,一缕血色从中析出,悄然染了耳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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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却不笑了,胸口冒着风,莫说是笑,说话都带呼啸的风声,原本其实无意试探,就算今天屡屡以下犯上,他和风万里的悬殊地位,星天罡也是掂得清的,他不敢奢望风万里如自己口中所说,把他视为朋友,或是费神装出重视的反应都没有必要——只要风万里足够信任自己,给予自己等同于一把吹毛立断的兵刃该有的发挥空间,他就会回报这种赏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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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没有期盼着风万里的回应,那份淤积在胸口的悲愤,只不过……只不过是,心疼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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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被撞破“在意”后,居然青涩得这样孩子气的风万里,连同他不该对等的“在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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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像蒙着层云翳,意识在离他远去,星天罡抬起手,伸向重重迷雾尽头那双温润如玉的翠色眸子,风万里眼见副官的手指在自己唇心前颤抖着拉伸,他不知道该不该握住它,好像只要不握住它,风万里固执地觉得,只要一开始没有握住那些逐渐冰凉的手,它们就不会心安理得地从他手心滑落——这是战场,给他最初的记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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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风万里在星天罡散碎的眼神前皱起眉,不该给星天罡机会的,明明由他来动手,他就有把握将伤害降到最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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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碧眼里,有什么开始苏醒,眉心拧得更紧,风万里脸上是痛苦的迷茫:不,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游刃有余,他没有把握,他是在赌,就像一个月前的那天,他披挂朝露前往傲长空营地的那个清晨,他不也是胸有成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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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是他输了,以至于赔上他……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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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现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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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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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按上风万里心口,他的身体条件反射地一阵抖震,星天罡心下了然,善解人意地卷了把前襟的衣物在手心,不再同风万里的皮肤有过于亲密的接触——风万里的反应背后深埋着的那种,尊严和骄傲被摧毁后的自暴自弃,被他自己和星天罡刻意忽略,然而,到底绕不过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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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星天罡在他僵硬的怀里无可奈何地闭上眼:要如何才会意识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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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是……可以随便被牺牲的人,风万里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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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不是,现在,依然不是。星天罡用力攥紧他的衣襟,既然风万里以父兄自居,他甘愿扮演那个拽着长辈衣角的孩童,用撒娇似的动作堵住风万里的反驳:“我私藏了三、三个单位的紫水晶,就在……上衣左侧口袋,那只打火机里——别,别忙着拒绝我,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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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风万里略一犹豫,俯身凑近去,星天罡的呼吸撩拨他血色消退的耳廓,只让他疼得心里发慌。星天罡在他怀里抿了抿唇,眼球隔着眼睑几轮转动,风万里莫名觉得,他的副官闭上眼,也许只是为了阻住难看的泪水:“我……今天,一直都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您的答案是、是‘不会’,那么星天罡只求您用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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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能源之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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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同清云逸及部分将领,还有军法处钟破邪一行抵达地下二层时,负责维持副将和他们联络的将领向傲长空提交城内最新情况的报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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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第三军区‘天玑’的部队已按照您的命令就位,完全封锁城内向外的所有出口,目前尚未接到冲卡报告。”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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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的新即城主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战术耳夹投影的定位跟踪图像,清云逸自己则举着手腕,两张一模一样的地图上,代表星天罡的点停止运动,数据库读取坐标给出的地点果然是公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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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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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扯下耳夹抛回给清云逸,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恶狠狠的味道。清云逸自己正愣怔,第一把没接住,于是好一阵手忙脚乱地补救,拿到手后发现硅胶制的挂耳都叫他拉脱了,一小截精密的线路裸露在外,不由得暗自咋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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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足下生风的傲长空早跑远了,眼前只剩面无表情的钟破邪,一双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清云逸被那饶有兴味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不屈不挠地回敬钟破邪一副死相,再像模像样地给了他个军礼,转身小跑着去追傲长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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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处处长颔首笑纳,翩然扭头不紧不慢地跟上速度加快的队伍。清云逸在他的注视中连超数人,紧绷的肩背抵达傲长空身侧才稍有放松,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像受惊后往主人怀里钻的狗,钟破邪暗自发笑,可惜他新的主人也正在气头上,无心逗弄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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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竟选择越狱,钟破邪倒始料未及,不过至多当时惊异,现在转念一想,以风万里的作风,显然也在情理之中:绝非畏罪逃遁,亦不是苦牢求生,云太息城主这得意门生,应该是最终破了同门师弟的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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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论才智,二论胆识,像能做下,“那件事”的人。军法处处长曾经听到些“风万里意图撼动某些长老势力”的风声,钟破邪当时低估了风万里。他满以为,是这“某些长老”心里有鬼怕走夜路,区区一个云太息百般宠溺庇护下的黄口小儿,就算有所行动,多半也是心血来潮的小打小闹,踢到钢板自然会怕疼畏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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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傲长空什么德行,能源之城的高层有目共睹,那家伙除了带兵打仗外一无是处,没敌人给他祸害的时候,不甩你一脸烂摊子好像能砸了他的招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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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看来,他对风万里暗中活动进行程度的估计,能比“某些长老”还……嗯,“悲观”。他还真有点惋惜风万里,替能源之城感到遗憾。但是,钟破邪仍然要说,但是,能源之城屹立于世数千年至今,城主并非体制的核心。对于这座城池而言,没有什么“人”真正不可或缺,它索求的只是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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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星天罡副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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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一声惊呼在神色各异的人们中炸开,钟破邪姗姗来迟,正填补他身形陷落后的空缺。左军准将屈膝蹲在地上,膝头并未及地,恪守着这个并不轻松的姿势先探了星天罡的侧颈,紧接着旁若无人地俯下身,数那有气无力的心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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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放性的剑伤透过衣物不规则的破口微微张开,鲜血浸湿了伤口到腰腹间的一大片,裤腿上的星点血迹,则更像喷溅上去的。星天罡靠坐在公墓前的坡下,一双眼睛仍紧闭着,能量反应很微弱,清云逸抖着手解开他的军装,发现致命伤已被紧急调动的战斗能量弥合大半,知晓他暂时性命无虞,昏迷不醒只是因为失血过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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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松了口气,一双眼睛真像嗅到主人气息衰微的狗一样,哀哀地在星天罡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和墓园间徘徊,还吸了吸鼻子——钟破邪几乎以为下一刻,他紧闭的两片唇里就要发出呜呜的叫唤,幸好清云逸没有,他以手支地,竟是打算就此撑身站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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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处处长之所以突然间关注起清云逸,是因为这个愣头青今日在天枢的应对超乎水准的得体。钟破邪当时就在天枢,跟在惊无岁后面无动于衷地旁观傲长空调兵遣将,按理说怎么都轮不到第三军区天玑的驻军执行搜索任务,毕竟距离廉贞最近的是天权,结果傲长空反而舍近求远,命令天权的部队下到地下去稳定秩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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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必生擒风万里,任何人胆敢协助主犯负隅顽抗——”傲长空把一双手捏得发白,杀机毕露,“格杀勿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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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监控台发回星天罡通讯器的跟踪情况,那个坐标已经逼近外城,竟然还在保持移动。在场的人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实际上,第一时间相信星天罡真是被“挟持”的人屈指可数,所以谁都没有想到最基本的定位追踪,开玩笑,那是谁,风万里和星天罡,这两人中随便一个拎出来,任何时候都不会干带着通讯器跑路的蠢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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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说是兵分两路,一路诱敌,另一路藏匿在地下二层,伺机出城?那就更蠢了,对方只有两个人,谁在诱敌不是很清楚了吗,而且,真想出城,他们早该在廉贞区,趁守备部队一片混乱的时候突围,虽然理论上,会有被中央导弹系统攻击的可能,但控制令牌的是傲长空,随行的是星天罡,用脚趾想都该知道傲长空不会对风万里下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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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的去向,其实已经很清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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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他,还是那滴水不漏的作风。傲长空瞠目结舌良久,熟稔战术上声东击西的那套,领会到这一层并无难度,他像发怒的猫科动物般耸起肩背,旋即怒不可遏地转身冲向中央悬浮梯,惊无岁一把拦住他,要求傲长空调度聚集在天枢的两军将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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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您即位后,第一次落实到个人的高级指令。”惊无岁按住傲长空的肩膀,朝向噤若寒蝉的天枢众人:“时间紧迫,按照惯例,允许你们主动请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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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追那个坐标,还是亲自搜查,傲长空冲出去前尚未明确说明,所以名为“请缨”,实则一来突击检查在场人,主要是新军官的战术水平,二来,考察政治立场。傲长空还回过头,心急火燎一脸不悦地瞪他们,某两个将领的头刚扭过去,就给他逮着冷声讽刺:“看来你们在战场上,总有时间交头接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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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不少人表情牙疼似的纠结扭曲,钟破邪料想他们心里已经叫苦连天地骂开了这条老狐狸,连带抱怨顶头上司心思弗猜。傲长空的副官扫了他一眼,向前一步表达参与搜查“地下”的意愿,菜鸟们顿时乌拉拉地一阵附和,还有人投机取巧要求“誓死追随城主的步伐”,半空又是一通眼刀来去。最后剩下寥寥无几的数人,意在追踪星天罡的坐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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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 惊无岁不动声色地点那个自成一派青年的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清云逸身上,就像在公墓门前一样候着他的热闹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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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和风万里的感情自不必说,那是多年的饲主,至于另一个涉事人星天罡,根据钟破邪掌握的情况,亦同他关系匪浅,他接下来的选择不仅对他自己的仕途至关重要,一步踏错,还会使那两人的命运再无回旋余地。若他选择参与搜查,不明就里的凡夫俗子间很快会传开他其实是要里应外合地放走风万里,而一旦清云逸要求追踪那个坐标,等于在懂得那个坐标猫腻的人之间,直接推翻傲长空替他准备的“出卖饲主”的身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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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而言,这是是真正的两难。但钟破邪不觉得有什么悬念,这帮人的行事风格大同小异,真正的饲主出了事,清云逸这条狂犬十头牛都拉不回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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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愿替城主镇守天枢,”清云逸手按心口,重复道,“卑职清云逸,申请配合治安队维持天枢秩序,保障各位来宾和长老的安全,万死不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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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结果,看客们都是一愣,闹了半天,就打了个这样的擦边球?几个长老都是一愣,连同钟破邪一起,对他很有些刮目相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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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队用不着你多管闲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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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理会不得这帮官僚们的花花肠子,单纯因为他们的满脸雀跃替清云逸捏着把汗,即便没等到将领们意犹未尽的惋惜,傲长空也听得出那是个机智的应对:“你,清云逸,随我追踪星天罡的坐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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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赌徒们哀鸿遍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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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无岁微微颔首:“请城主允许军法处,钟破邪处长同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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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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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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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公墓门前撞见重伤昏迷的星天罡以来,始终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傲长空冷不丁道,他的声音也像钢铁般一反常态的沉静,冷冷的像覆着层冰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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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漠然一笑,唇角弧似锋刃:“即刻送星天罡副官,前往天璇医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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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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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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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的动作被他生生打断,钟破邪看到青年在傲长空剩余的话里打了个寒噤,没能在傲长空跨上长坡前说出阻拦的话。墓园中盘旋的烈风倾泻而下,撕扯能源之城城主的衣角,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风雨中飘摇的高楼之上,仿佛发出叫人心惊的吱呀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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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破邪遥望一马当先,去向风万里谢幕之处的那道赤色身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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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现在明白这座城池,索求着怎样的人了吗?傲长空会意识到,自己正要成为盈盈梳妆的能源之城纹在眉尾那抹,不容出错的凤羽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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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们在前鱼贯进入墓园,紧随其后的一队士兵绕行跟上,落在后面的几个人大剌剌地等在原地,旁观这位神情恍惚的准将大人独自狼狈地将旧友横抱在怀里。与他们一道的还有个长相阴沉的中年人,一眼看不到他的军衔,便以为是个城郊的闲人,明眼人碍于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制止了同伴轰赶钟破邪的意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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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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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闪着银光从二人间坠落,清云逸无心在意,眼尖的士兵探头探脑地凑进去,看清那是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正要去捡,被钟破邪抢先一步,用脚拦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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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准将。”钟破邪叫住他,清云逸回头之际,正对上那双别有深意的眼睛,军法处处长从从容容捡起打火机,在手里掂了掂,不咸不淡道:“你掉了东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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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低下头,讶异似的睁大眼,躺在钟破邪手心的是他丢失已久的打火机,却凭空出现在这里。他咽下瞬间涌上心头的诸多猜测,重又和钟破邪对视,男人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不错的小玩意儿,有点意思,就是得记着收好,可别……”钟破邪笑意不减,声如吐息,“丢在荒郊野外,叫鹰犬衔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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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心惊肉跳的字眼让清云逸后背发凉,他默然接过那只打火机,试探着道:“处长教训得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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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可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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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等星天罡副官清醒后,烦请你告诉他,军法处钟破邪聊备粗茶,邀他详谈风万里越狱一事的始末,届时还请他,务必赏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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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XV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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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时任能源之城右军统帅的星天罡仍然会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多年前那天的傍晚,天璇清冷的街灯没能将那道熟悉的身影同黑暗剥离,他是否就会溺毙于前所未有的忐忑,和麻木之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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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意味着起伏不定,麻木则更多的是种漠然——截然不同的情绪,之间缺乏必要的兼容性,但星天罡始终找不到更好的词语形容自己当时的状态。仅就突如其来的表达障碍而言,“是贯穿伤和大出血使他罕见地变得力不从心起来”似乎是个说得通的解释,然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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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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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仪器的弧面将一个冷漠的眼神递给靠坐在病床上、每块面部肌肉都诉说着心灰意冷的右军副官。医护人员前来哄赶星天罡那些无头苍蝇般嗡嗡个不停的同僚们时,他衰微的气势便透出种没能发泄尽兴的委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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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他们每个人都固执地觉得,盘踞在这间温暖舒适的牢房里的受害者此刻最需要的是发泄。从更深的层面上讲,“牢房”的说法也并不是危言耸听。星天罡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凡事只凭事实说话,可这层道理要从何讲起,是让此刻的星天罡感到最头痛的一件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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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们的探视总是从步调一致的哀戚表情开始,如丧考妣般的悲伤第一个照面就把星天罡彻底搞糊涂了,因而错过探视者们的开场白。虽然事实证明开场白的内容并不十分重要,类似的寒暄套路大同小异,何况在客套话这方面,星天罡丝毫不逊于他的同僚们,最终——好吧,最终,重点恰好回到了探访者们用来问候他的哀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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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悲哀怎么都不该显示出如此骇人的一致性,正所谓“不幸者各有各的不幸”,一上来就将他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同情在星天罡看来实在有些刻意,很是拙劣,煽情的本质昭然若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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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就这么理解了自己,率先得到原谅的是起初的手足无措,病房等同牢房的结论则是这之后得出的——要说如今有什么东西真正称得上是右军副官所津津乐道的,那就他妈该是监狱、审讯和军法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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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良心,军法处可没少约谈他。最早的那次可以追溯到一个月以前,两军历经波折会合后。星天罡当时乍一听这个名头还真发怵过,好像心口给枪子或是剑开了个洞似的,嗖嗖地冒风,这比喻保证不掺假,几天前他才体验过一把不是。结果怎么着,他当时一脚踏进军法处的办公室,先把里头那俩肩头扛着的星加起来还没他多的办事员给惊着了,有没有惊出冷汗星天罡不知道,他忙着适应心理落差,询问全程他好像只做了这么一件事,还相当失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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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例行问话究竟怎么开始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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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不合时宜,星天罡清楚,显得太心不在焉,太目中无人了,辜负了浮在病床前那一双双眸子表面的关切。可他的冷静自制到底出过那么点纰漏,到现在都不见得弥补——这话又错了,看,他老是说错话,思维一团乱麻。过去他就读天诺期间读过一点哲学,准确的说,是那本哲学书上的一点,当初的星天罡年轻气盛,雄心壮志里泼不进一点冷水,瞟见导言里那段人的行动有多么无能为力的讨论,就不以为然地丢开,事后想起来,只当作消遣似的重新借来看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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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书的字句历历在目,那些观点汹涌而来,就是现在,为了证明它们是如何一语成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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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补,不如说治愈过去的创伤,或者让不可预见的未来变得安全,都是行动本身做不到的,所有试图用行动、行动,一个接一个无休无止地叠加在过去错误上的行动,去报复上一个行动结果的人都失败了。真是让人绝望的说法,更可怕的是它建立在坦率地承认“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的基础上,“‘每一个都有能力创新’,”星天罡默念道,“‘从而打断或扭转由先前行动所发动的事件链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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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比这更绝妙的反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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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者们不知道星天罡正在反刍冷水的味道,咀嚼得满嘴发苦。他们所见的是这个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向多少人讲述即位典礼那天究竟发生过什么的副官大人,像是忌惮着某些东西一般中断低哑的叙述,偏头陷入沉默,他垂落眼睑的小动作在同僚们间引起一阵恐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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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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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面面相觑后,将领们追问他,宛如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鬃狗般咄咄逼人。见星天罡面色不善,他们茅塞顿开,改用更委婉也更虚伪的说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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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用顾虑什么,我们都理解您的心情,谁能想到他是那种恬不知耻的亡命之徒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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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站在您这边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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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说实话,副官大人,被那个叛徒洗脑的蠢货还不少,我看他们迟早也要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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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更应该把一切说出来,让那些胆敢怀疑您的人,还有在背后鼓吹这一切都是傲长空城主的阴谋的家伙们好好看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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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心怀鬼胎人的喉舌们,就应该被事实打肿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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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句信誓旦旦的发言都不乏附和声,双方隔着一尘不染的惨白床相视一笑,交换因自己的善解人意而倍感自豪的眼神。星天罡睁开眼,无动于衷地旁观他们热情洋溢的交流,目睹他们如何迅速切换回感同身受的苦闷,游刃有余地拿捏着这场荒诞剧的气氛。他有些困惑地看着仿佛察觉不到尴尬的他们:那种笑不出来的尴尬,难道不明显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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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校准自己的判断依据,证明并不是自己敏感过分,他还特地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回忆了一遍军法处的第一次询问,闭眼不像同僚们猜测的那样毫无用意,而是星天罡集中精力时的小习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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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首当其冲的就是冷场,星天罡坐定后经历了段诡异的沉默,办事员们直勾勾地盯着他,星天罡则不明就里地同他们大眼瞪小眼。然后,其中一个人清了清嗓,开始向他详细说明政策,星天罡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过去的沉默的用意——那么一种不痛不痒的目光竟然就是施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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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就是从这一点蔓延开来的,而且势不可挡,星天罡作为一个异常棘手的调查对象甚至可以同情他们,那种同情站在他们难以企及的某个层次上居高临下。而且他也应该同情他们,因为只要星天罡不具备嫌疑,就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右军副官,出了军法处的大门,还得被他们毕恭毕敬地喊上声“大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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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他们一本正经宣读的政策,事实上,说不上他们谁对城内的明文规定理解得更透彻些,身为副官星天罡是应该倒背如流的,军法也好,民法也罢,而不成文的那些东西——那些他们这种高塔下层的人避犹不及的东西,星天罡拥有绝对的知情权,他所掌握的情报就是说出来,叫他们往卷宗里写,他们都得掂量掂量。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说的要怎么说,不该说的要如何表现得不知情,决定权还是在星天罡手上。整场询问完全是例行公事,他们还要提心吊胆防着一不当心冲撞了他,因公事没办妥而结下私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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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畏惧他,居然是他们反过来畏惧他,且甚过他面临军法处时的不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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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不可避免地对他们的问话兴致缺缺,连签在笔录上的名字都像行大写的冷漠。他终于意识到——他早该意识到他们一无所知,不可能替自己带来任何有价值的情报。至于来之前的一丁点希望,作为执掌法度权威的军法处里有通天的路子云云,说成是死马当活马医都羞耻得很。他还知道他们因为他的漫不经心窝着一股火,满怀敌意的目光在他抬起头的瞬间,立即慌不择路地逃向那枚遒劲有力的签名,使出吃奶的劲剜着它看,仿佛拼写的错误能治星天罡罪似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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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是种对于星天罡而言称不上美好的愿望,在场的人都清楚,再明显不过了,可人难免,不如说也许是因为过剩的好奇心,总是会做些意味不明的事。后来,星天罡得以从城内一次又一次的狂欢中,更进一步了解这种好奇,深入到连他们好奇着的究竟是什么都了如指掌的地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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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天璇来的不可一世的家伙,总有一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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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并非司空见惯的突发事件,诸如他们坚信总会到来的这么个“一天”,而且最好、一定得要和自己毫不沾边,如此一来简直是完美,足够让他们始终保持亢奋——难怪他们并不觉得尴尬,星天罡恍然大悟,的确和军法处的询问相同,他们是在询问他,拷问他,撬开他的嘴拿到他们感兴趣的供词,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因为星天罡不是那个星天罡了,虽然他依然不是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动得起的人,但这不妨碍他们采取曲线救国的战略,“总会有”的那一天,就是现在,就在眼前,他们一直渴望的某种特权,如今只需要跨过病房的那道窄门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就能取得。和获取难度不成比例的是,他们凭借它置身时代,见证历史,毕竟再怎么说,城主候选人解剑,城主竞争者背叛,以及,还是这个继承人,狗急跳墙杀害一个忠心耿耿的好部下,这些可不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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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绝佳的谈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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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至少,至少的至少,他们已经是热门事件的参与者,只要付出廉价虚伪的同情,塞给这个如今不得不全盘接受的副官大人,就可以立即回收一份打包了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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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比,可能出现的尴尬是多么微不足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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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探访者们连日来的车轮战里成几何倍数增长的忐忑,折磨得星天罡狂躁不安,他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他们压榨着子虚乌有的痛苦。他的确痛苦着,那种痛苦甚至超越所谓的“遭到背叛和辜负”千倍万倍,庞大到它的全貌星天罡都看不分明,它灭顶而来,把星天罡挤压成薄薄的一片后弃若敝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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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他挣扎着站起,它就返身回来继续践踏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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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疼痛肆虐在他的每一条经脉中无处纾解,负重至此,他却要假造另一种无关紧要的情绪,消耗着星天罡这个人的并不是早已味同嚼蜡的谎言,或者是枯燥的背诵和复读——他发现依然是他不堪忍受的“它”,他被那种痛苦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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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受他这一剑,也不算冤。”星天罡垂眼,仿佛哽咽难当般停下来,惹得周围人一阵动容,不知如何开口劝他,好把煽情的戏码演得更恰如其分些。星天罡深吸一口气,痛悔不已的呢喃足以激起所有人的保护欲:“风万里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从军以来,受他多番提携教导,这几十年更是被他委以重任。可我身为他的副官,没能及早觉察出他行事有异,当时也没能劝他悬崖勒马,害他铸下大错。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难辞其咎,即便城主不追究我失职之罪,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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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副官,话可千万别这么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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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您啊……唉,恕职下冒犯,什么都好,就这一点——太重情义了!咱们这些下面做事的,那又不是上司们肚子里的蛔虫,以他当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要干什么哪儿是大人您能决定的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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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城主怎么会怪罪您呢,今天早上,军法处还……哦,您的通讯器不在身上?那就难怪了,照我说,可不是所有人第一时间都能想起手动开启扫描仪,至于设备失灵、应急机制出现漏洞这种事,怎么都算不到您头上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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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叛徒不是还在云太息城主墓前,亲口承认和兽族勾结串通,那番话真是……我活到现在,都没听过那么大逆不道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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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同僚眼见探访者之中有人说漏了嘴,急忙堵住他接下来的话。不料那人梗着脖子不以为然:“怎么,我说又怎么了,那段公频是删得一干二净,私下里早就满天飞了,在座的谁没下载过?就是傲长空城主在场,我照样承认我看过,我就是看过,还要替副官大人打抱不平,城主要是到这地步还打算包庇那个叛徒,不给副官一个公道,全城人都不会答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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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但是,缺一个公道的并不是我星天罡,而是这能源之城,我想,城主自有他的安排,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待。”星天罡微微一愣,按捺下眸底涌动的情绪,戚然一笑:“我和风万里如今以剑断义,可我们到底主仆一场,我实在一时无法习惯……诸位就当这是我个人的请求,叛徒、小人一类的词,连同他这个人,都不要再同我提起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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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可以把这话说得更直接些,因为他有坚定不移乃至于固执的忠诚,他自认为他应该有它,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是它赋予他随时随地为了一个名为“风万里”的任何东西,哪怕只是细微末节,为了这个存在所包含的千千万万的一切拔剑,现在却婉转而怯懦,小心翼翼地规避着什么,因为它忐忑到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到底被他畏惧的是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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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这么卑琐不堪的原因是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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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问那个和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沆瀣一气的自己,他们那里也有他想要的东西,情况发生逆转了,不再是询问者们有求于他,而是他至关重要的东西被掌握在狂欢热舞的同僚们手中,数量还很庞大:他关心傲长空的反应,在意风万里的境况,或者这一切星天罡都无能为力,那么他就追问一个微不足道却致命的东西——那只不翼而飞的打火机。入院后他向医护人员索要过私人物品,打火机恰好不在里面,这个事实让星天罡毛骨悚然,导致他情绪很不稳定,或者说接近崩溃,第二军区总院不得不强行给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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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在这里,为什么不在?那么,到底在哪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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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探访者们开合的嘴,一直看进漆黑的口腔,不能全信它们,他知道,可他只能依靠它们,因为眼睛所看到的东西都不作数了。在天璇的医院得到悉心救治并不能说明他是安全的,傲长空会怀疑他在这次突发状况中起到的作用,不,傲长空可能根本不会怀疑——也许直接跳过怀疑而笃信星天罡协助乃至主导过风万里越狱。他需要的只有证据,证据就是那只藏匿着大量能量的打火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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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傲长空拿到了吗,他在伺机而动吗,是他安排了这一波又一波的拷问官,只等抓星天罡的现行吗?星天罡开始恼恨手段老辣的傲长空,为什么自己要发现傲长空根本不是个愣头青的事实呢,不然就不会那么束手束脚。事情如此棘手全都是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没有退路了,风万里交托给他的根本不是任务,而是宿命,像钢印般重重嵌进他的思想里,他的余生只能和它相依为命,排除千难万险地……说得不好听些,不择手段地完成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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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它,完成它,完成它……可是,为了什么——为了谁?风万里吗,星天罡对着空空荡荡的病房,神情呆滞地站了很久,清点好衣服来到浴室的时候,他的思路还卡在这里停滞不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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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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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得最大的水流下,星天罡按着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痕,露出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风万里?算是为了他吧……几天来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都是顺从了将军的意志,推波助澜,全力以赴协助风万里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吗?风万里实在很成功,他们实在很成功,舆论已经不可逆转了,星天罡再也听不到曾经甚嚣尘上的阴谋论,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现场视频音频,专门截出那段云太息墓前狂妄到极点的大放厥词,还有持续不断的请愿,要求立即公开处决叛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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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为了他,为了风万里所为的东西,而它要他死,所以,为了他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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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开始的情况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现在,他成了一开始与自己为敌的人中堪称最顽固、最坚定的一份子,证明了他们是对的,风万里是对的,钟破邪是对的,错误出在星天罡身上,和那只打火机在他身上一样错得离谱,天真得可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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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要在那天临行的时候带上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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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好了让风万里越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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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计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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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猜到他的将军要自置死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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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但也没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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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穿戴整齐地跨出第二军区总院的大门,高升的太阳没让他眯起眼,反而叫他歪了头,在倾斜的世界面前神色漠然。他走在天璇宽阔的街道上,在建筑物井然有序的阴影里不紧不慢地移动,在这一段短短的路程里,他终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许多困惑离他而去,连同产生脆弱的某种机制,把重新出现在阳光中的星天罡切割得颇有些森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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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入军部参谋总部右军办公区,不少人停下手头的工作,透过幕墙上的各种表格报告对星天罡行注目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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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烁浮沉的电子光中,他像一只行走在鬼火里的幽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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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目送他来到自己熟悉的办公桌前,它置身于右军所有高级将领办公区域的环绕之下,是通往右军统帅的最后一道屏障,无数不可见的数据流曾在那台悬空的处理器中汇聚,由驻扎在那里的他分门别类进行处理,呈现于那双温润的碧眼之下,宛如献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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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祭坛上有两位祭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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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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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止住步子,望着处理器后那道倩影,他熟悉她,右军里的一位参谋,能干老练。在这一眼中,他还结识了神秘莫测的“它”,他终于发现它早给他留下过启示,他却从来充耳不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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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少了咱们谁不得照样转,这我是清楚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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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这句话,想起说这句话的人,想起第二军区总院的病房里,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发了疯般迷上了探访者们打开门的声音,渴望那个人夹杂在他们之间。星天罡甚至一度出现了幻觉,因为某个似曾相识的语调把眼前的人看作是——清云逸。他恍然间意识到他们竟有那么久没有见面,而对方的一句话此刻却成为他的天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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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从容不迫地抬起手,退出设备的护目镜模式,收放自如的动作透着股果决干脆。星天罡注视着她穿过投影,径直来到他面前,冲他行过军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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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好,”她抬起头,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星天罡将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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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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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突然分辨不出她的五官了,参谋部所有人的五官都随之失去了标志性,下一个瞬间他们的脸成了记忆里他自己的模样,可是星天罡发现这个说法也是错的,他没有关于自己脸的记忆,只剩下这个躯壳机械的声音:“我没有接到调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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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调令三个小时前才下达,完全更新您的权限也需要一段时间。”参谋毕恭毕敬道:“傲长空城主在签署任命书的同时,指定由我接手您之前的工作,并暂时保管您的相关设备和证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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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手将开启处有一枚指纹锁的盒子递给星天罡,而后念出一串具体权限的名称,完全是例行公事的口吻:“以上项目中您的权限均为B级,本次更新新增的权限为……数字根证书已拷贝到您的通讯器,安装后即可激活。请您在激活成功后优先核准列表前十项授权请求,之后,我将向您做近日情况的汇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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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纹锁在“叮”声后开启,盒子里是一套星天罡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设备。他伸手拿起那只没什么分量的通讯器,拇指在屏幕上划过,将它从待机模式中唤醒——里面的芯片属于他旧的那台,其他的偏好设置应该也保留了下来。星天罡没有忙着验证,而是看向女人身后的工作区域,右军新任副官把那里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台面幽幽地流淌着电子光,和星天罡在那里的时候别无二致,可他能够第一时间说出不对劲的地方:桌角的虹吸咖啡机消失了,大部分办公用品也被替换成风格截然不同的另一套,增加了些更女性化的元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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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没什么不好——星天罡收好办公室的磁卡,给自己的副官授权——鲜明的个性没什么不好,所以为什么要用那种没有区别度的、公事公办的官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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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请随我去您的办公室,今天早些时候内勤部门派专人清理过,所有设备已经确认完成格式化。您留在参谋部的私人物品就存放在储物柜第一层,如有遗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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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清理过……格式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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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猛地顿住脚,副官的情况说明也戛然而止,他微张着嘴望着她,她同他对视,因为身高的原因,她仰着脸,沉默在两人间流转,最后是星天罡自己结束了突如其来的冷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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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他说,“继续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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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有,没有他,没有她,没有风万里,也没有星天罡,他们都不在了,只有“它”,支配着整座城池的它,少了谁都照样运转的它。他对它并不陌生,和它打了许多次交道,它潜藏在军法处的讯问室里,裹挟在钟破邪漆黑的披风中,又同他在廉贞区的审讯室里对峙,成为他病房里的梦魇,甚至于他的剑都和它同名。一个关于它的谎言是“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它才不管那许多——权力从不承认一切特殊性,它需要的是齿轮,齿轮的逻辑就是标准划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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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走到天璇,或者再往上一层的天枢,每个人,无一例外地以为自己掌握了权力,以为自己就是它,至少也是它的一部分。“它就是他们,他们就是它”,他们如此自豪,狂热,目中无人地呐喊着,绝不肯承认是它在牵引着他们,是他们有求于它,无时不刻渴望着吞噬它,也无时不刻恐惧着它离他们而去。它却不关心他们,因为它是那凌驾于一切的万能的神祗,那架永不止息的机器,在它眼里所有的人都是等价的,而倘若它开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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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听过它的声音,无数人争先恐后替它剖白心迹,“应该如此,就应该如此。”那就是它的逻辑,它不需要还原真相,因为一切都只是“应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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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现在,星天罡不能提出异议,如果他希望继续得到它的庇护,如果他希望能继续被它利用,他只能接受现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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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冰冷的东西灌进他的身体,好像被风万里残破的“权”刺穿那天注满胸膛的风,风把他变得和岩石、和权力一样冷,一样坚硬。厮杀的勇气还在星天罡的身体里,他仍然会是优秀的将领,他还将是锐意的政客,可他已经是一团死火,是冻结的恒星,星光难道不是凉的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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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有句话托我转达给您,以下是他的原话:‘迄今为止你的表现,都非常令我满意,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立即将你应得的东西交给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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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实在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并且总能找到最佳的报复手段,除此之外星天罡对自身的处境再没有更多的感慨。特地传话给他的傲长空某种程度上比背地里使坏的那类上司好太多了,他更任性,更坦率,明白无误地告知你他介了怀,而且怎么办还不是由你看着的,得他说了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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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也更恶劣,星天罡不觉得清理了风万里在军部的所有痕迹傲长空自己就会快意多少,不过他能肯定傲长空是兴致勃勃的。傲长空在折磨他,就是明知星天罡和他体味着同样的痛苦他才这么做:折磨他,揶揄他,嘲笑他和自己一样的愚行,践踏他和自己共同珍视的东西,残忍到有些病态的自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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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自己都正常不到哪里去,没空批判傲长空。而且他还有些庆幸,傲长空对自己采取了报复行为,幸好傲长空的出气筒是自己,这就意味着能源之城的城主不太可能还去找风万里的麻烦。自家将军那真不是个善茬,要是傲长空知道自己和风万里之间还有过那么一问*,知道风万里最终的答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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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死局之下,星天罡已经不敢做太多的奢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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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座铁塔般插在华灯初上的天璇街头,星天罡的副官紧走一步追上来,同他商议他旷到这几天堆积如山的公务。如何应付没完没了的请愿活动、加强和左军的联动非常棘手,星天罡受风万里的影响,进入工作状态后也是雷厉风行,他在一支路灯下停下来,侧过身凑近去看副官举起的微型投影,脸和她的头顶相隔只有一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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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沉浸在冥思苦想里,对此毫不知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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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星天罡将军吗,唷,还有一位美丽的小姐,晚上好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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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桥守卫战后声名鹊起的左军将领靠在一条狭窄小巷的墙壁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金属打火机,在星天罡微微睁大的双眼注视下“嗤”地打出一团火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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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斜叼着支烟,在路灯下似笑非笑:“我想要征用你家将军一晚,你应该……不会拒绝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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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Ⅹ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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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迈步,跨了过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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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得不可思议,快到不可思议,不待话音落下,甚至早在那样的调笑开始之前,他的目光就先于他的身体疾行向那道阴影,凝定在十数日不见、而今恍若隔世的人身上。那人的瞳色极清、极浅,在黑暗里戏谑似的逢迎,却和肢体的姿态一样绝不谄媚,像毫无芥蒂地张开的双臂,清云逸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但竹青色的眸子已然拥抱了他,接纳了他,含着心照不宣的笑意,同星天罡有些怔忡茫然的目光纠缠在翻涌的灰白烟雾里,那支劣质烟实在是燃得太快、太快了,显得这片干涩的雾气有些躁动不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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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到底是叫那样清澈见底的笑色感染,还是根本,因为隐秘地盼过了他,被那种期待日复一日拂得思绪缭乱,甚至在期盼落空后心头暗流涌动,星天罡一时竟没有听清清云逸具体说了什么。他只知道某种来不及收歇的冲动,先于他最基本的判断力执掌起他的行动,连日来的虚与委蛇积累的无处告诉的苦闷,及至刚才猝不及防的诛心之变,早已使星天罡处在理智尽失的临界点,“振作起来”,他先是这么警醒自己,反复,反复,反反复复,可他随后又困惑不解了,“我很好,没有哪里不好,除了伤处隐隐作痛,除了精神稍感疲累……然而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犯不着矫情”,是的,他的各项数值都非常达标,连天璇的医生都说他恢复得很好,出人意料的好,没有什么理由不好的,因为傲长空批下了足量的能源紫水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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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们提议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更多地探究解剑不完全的可能,记录被那样残破不堪的剑重创后身体的恢复状况,以确认一把没了剑形的东西是不是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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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制止了。当时他开始日理万机,忙得脚不点地,却抽出时间特地过问星天罡的伤情,完全多此一举地要了星天罡的体检结果来看,从中发现了端倪。天璇军区总院的院长被邀请到天枢,在那庄严肃穆的议事厅,那些手握重权的高层们,那迫在眉睫的事项中间,傲长空好整以暇地推开所有议题,仿佛把问询当作中场休息似的轻飘飘地说出口,轻飘飘地微笑,轻飘飘地下令,让右军未来的将军,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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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权一事,千年难遇,而右军的烂摊子现在,就摆在眼前。我想院长应该拎得清轻重缓急,不至于为了如此小概率的事件,执意闹得军部在座的诸位焦头烂额,要星天罡副官白遭余罪。”鸦雀无声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傲长空伸了个懒腰,大剌剌翘起二郎腿,神色睥睨:“还是说,库房的紫水晶,连在最短的时间内交我一个干活的人,都办不到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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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几番细枝末节的故事星天罡无从得知,即便在治城理政进入正轨,漫长单调地一日赴继着一日,延伸了很久之后,也没人同他提起议事厅让人遍体生寒的这次对话。而事实上,在场的将领都很难说清那种诡异的不适和沉默从何而来,仅就结果而言,傲长空是优待星天罡的,要求尽快治好他的伤,还暗示日后的重用,当众许他飞黄腾达,然而那种语气太古怪了,乍一听是和重视完全相反的漫不经心,随后人们意识到不仅仅是语气,还有理念,是堪称精致的功利主义,表达得淋漓尽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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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的历史上,从未有如此赤裸裸地,在执政初期,不,即便是即将卸任之际,亦无人如此简单粗暴地撕碎所有浮在表面的、天诺的德育课上宣讲的士为知己者死、男儿建功立业志在四方——这一切光辉璀璨的为之奋斗的英雄主义情怀,傲长空仅凭只言片语就剖开了它,剥出冷冰冰的内核,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他希望一个受伤的将领尽快痊愈,仅仅、完全、只是因为,一大堆事积压在那里,非那个人去做不可,和上位者的宽仁体恤毫不相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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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刻意,对,连刻意都是不屑遮掩的,他大大方方以一种相当做作的方式刻意将这件事插进严肃的会议,连同那句实则漠不关心的关怀,傲长空用这一系列除了证明自身是个谎言而别无它用的谎言,尽情展现他的肆无忌惮,他的尖酸刻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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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会者们目瞪口呆,散会后心有余悸,他们接收到傲长空宣泄的不满,更倾向于磕磕巴巴地寻找各种理由去为这种任性妄为开脱,尽最大可能地发挥自己本就不多的善解人意:被中途打断一生仅此一次的即位仪式,难免心怀怨愤;朝夕相处视为至亲的师哥亲口承认背叛,坦白一直以来的嫉恨,怎能不心灰意冷;还有层出不穷火上浇油的各式请愿,何尝不叫人烦躁。傲长空城主是那样的性子,公务繁重,暂时还没适应,总是情有可原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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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如此——他们转而满怀欣慰地道——即便在繁重琐碎的政务、前所未有的失望,沸腾不息的众怒之中,城主尚能分出心来点名呵护一个将领,获此殊荣的将领还不是别人,而是星天罡,那个要说没在此次事件中推波助澜,乳臭未干的毛孩都不信的风万里旧部。不仅如此,傲长空城主甚至力排众议把右军真正交到他手上,不计前嫌予以重用,这是何等胸襟,何等赤诚。释放出的信号又是何等喜人,他们,那些多多少少替风万里说过公道话,那些起初表达过半信半疑态度,在风万里铤而走险后大乱阵脚惊疑不定的将士们,一颗心终于可以安定下来:如果星天罡不受处罚,至少是在明面上,就说明傲长空希望猜忌和揭发到此为止,他既往不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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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城主的态度是糟糕了一点,又有什么理由不糟糕呢,瞧瞧风万里现身墓园时的模样,那张脸,那叫个容光焕发,那席话,那叫个口若悬河,那声音,那叫个中气十足,敢情被捕后愣是一点委屈没受,好吃好喝伺候得舒服着呢,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还不能说明城主给这个师门不幸欺负得多狠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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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那也是星天罡日后去受,关他们什么事,他们要做的只是感恩戴德,惦记着傲长空城主的宽容大度。将诸事不顺的城主洗得清白无辜后,这些将士们最后再或怅然,或愤恨,或鄙夷地叹一句:要不是那个寡廉鲜耻、不知好歹的叛徒……不少人也懊恼,当时是怎么听信了那人的惑众妖言,怎么猪油蒙了心竟相信风万里是清白的,无故提心吊胆一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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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们在各自位于天璇的宿舍中辗转难眠,出于一腔敬仰钦佩毅然声援的,不过为看走眼而暗自神伤,而原本就是投机倒把的,则磨着牙把毕生最难听的脏话往必死无疑的风万里身上套,浑然忘记挺身而出是因为嗅到傲长空要保风万里的风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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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星天罡官拜右军主帅后,人人都觉得有义务、有必要把城主的关怀以正确的方式转达给风万里的旧部,要敲打敲打他,要好意提醒他回报这份莫大的恩情,死心塌地为新一任城主领导下的能源之城效力,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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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授权的时候,弹窗持续不断潮水一般浮现,相熟的、不相熟的,恭贺信雪片一般在那个虚拟的信息空间飘扬,向他推销傲长空的宅心仁厚,字字句句,感人肺腑。星天罡百口莫辩,他再一次,不敢说,没法说;再一次,就算发出声音,也无人会信。他们不会明白,能源之城的城主实在等不了他在总院里安生快活太久,迫不及待地,傲长空要提拔他,推他进那个干净、整洁、崭新得让他畏惧,让他心慌的办公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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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星天罡没有垮,没有崩溃,就像在病房里一样,依然冷静自制,在他的副官面前,他甚至从容不迫地,像是好奇又像居功自傲一般随手点开一封道贺信,一封,一封,然后又是一封,才对她说,截止某个日期之前,“替我整理一份名单出来,统一回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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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好,没有什么证据说明他不好,他静静地聆听她的报告,所有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情,星天罡处理得迅速且利落。他不需要上岗培训,他的适应期比理论上还要短,他勤勉用功,报到的第一天,第一个下午,第一个晚上直到街灯点亮的时刻,右军新的将军清理了所有亟待办妥的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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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长出一口气,反而觉得振作的心理暗示毫无必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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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不好,怎么还会需要振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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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从那片黑暗中浮现,一直、一直漫步到咫尺之间,在这十数秒之内,在他站定的瞬间,星天罡的神经中警声大作,不是没有困惑,不是没有问题,不是没有债,那笔甚至于己无关的债要向他讨要,可是在那一刹那,什么都不存在了,星天罡眼里只剩下含着笑意的竹青色的眼。偶尔星天罡会感到讶异,为什么清云逸的眸子这么干净明亮,虽然,调查过他,从寥寥无几的资料里,从底层战士的身上,略约猜到他有一段挣扎求生的过去,虽然,他常会慵懒散漫地眯眼,或是流里流气地垂眸,星天罡还目睹过他的悲痛欲绝,他的软弱不堪,他滚烫的泪水灼得眼圈通红。但是此刻,星天罡望定他,望定那双眼,清浅的竹青色轻松自在地笑着,仿佛还是那亲切的声音,喊他“副官”,“副官大人”,用舌尖把这个称呼在嘴里转过一圈,似是回味无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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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双仿佛一叠声呼唤着他的眼,忽然闪烁其词起来。清云逸摇着头无可奈何地低笑一声,生生将星天罡阻在原地——他的这个优等生啊,俨然是把他的眼,当作那亘古不变的月色,那纤细如丝的凭依,又或是过去的残影,他何尝见过星天罡如此狼狈、失态,慌不择路地遁逃向自己。他笑,不是笑对方终于是破了功力,而是笑一直以来的避而不见,天璇楼影下的举棋不定,还有为着星天罡流露出的并非兴师问罪,竟是前所未有的失惶和倚赖而松了一口气,升起隐秘喜悦的那个卑劣的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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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其实不应忐忑,他的确利用了风万里,又有意无意地使星天罡回避。可他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尤其不是会无端大包大揽责任的星天罡,清云逸从头到尾不曾悔愧。典礼惊变后,诸将忙得热火朝天地揣测城主的意思,把他也给搅和进去,清云逸一面顾左右而言他地应付着,掌握舆论的走向,另一方面,他有自己的困惑。墓园前钟破邪漫不经心的一番警醒,固然是暗示他收拾善后,避免给人抓到星天罡的把柄。钟破邪保星天罡不奇怪,星天罡位高权重,真要彻查协助越狱一事,谁都不能保证已经人心惶惶的能源之城不出现更大的变故,况且兽族虎视眈眈,战祸将生,要从头培养一个星天罡一般对右军诸将了如指掌的主帅,并不现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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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到底不是任性妄为的人,此前双方闹得不愉快,但也仅仅是不愉快,互有敌意,却不是敌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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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些意味深长的话——为什么?清云逸问自己,他到底想说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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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恐怕还可以换成,星天罡,究竟从风万里将军那里得到了什么?别的人或多或少会相信星天罡是九死一生,毕竟债多了不愁,风万里在对他下手前不是早开了杀戒吗,但要换清云逸,那是一星半点都不会信。风万里有什么必要伤害星天罡,做戏,叫他的叛徒行为更彻底一点?未必!洗脱星天罡的嫌疑?未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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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凭风万里在云太息墓前那通以假乱真的宣泄,这戏就足了,够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叛徒和一个顾念旧情的叛徒,区别实在不大。至于星天罡的嫌疑能否洗清,和他是生是死毫无关系,把他和风万里捆绑在一起的声音永远都不会消失,以风万里的性格,如非必要,绝不肯给爱将致命一击。再结合风万里刻意拖延和星天罡独处的时间,他的意图就很清楚了,他要和星天罡做相对彻底的切割,去麻痹某些特定的人,那些鹰犬所效力的主人,他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将什么东西不惜一切代价地交给了星天罡,日后,还要星天罡能放开手脚去施展它,所以绝不能被牵连到这件事中来,绝不能叫那些人有借口对星天罡下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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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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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瞬间,他浑身发抖,不因为悔,不因为愧,仅仅是震惊,是忐忑,是害怕星天罡心生抵触,害怕……星天罡不再允许他施以援手,不再信任他,执意孤军奋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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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竟是他想多了。清云逸的目光还锁着星天罡,眸中的竹青色却开始缓缓流动,前所未有的晦色宛如竹下的一道疏影,随着袅袅月色迁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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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道竹影,看似洒脱出尘,却敌不过风云变幻,沧海桑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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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从未想过人的眼神可以如此莫测,又只能愣愣望着清云逸眼中漫起感激、欣慰和无奈,那样柔软的眼神,一时间说尽劫后重逢的喜悦,怜取眼前人的誓言,和并肩作战的邀约,最后凝眸,是不可轻举妄动的令行禁止。那双眼之外的世界终于降落下来,星天罡如梦初醒,发现他的身体移动得极慢,清云逸的目光劝止后,停得也极快,竟只是迈出一步有余,他没来由地有些恼怒,狠狠剜了对面那人一眼,然后翻了翻白眼移过去,做出个不满冷哼的表情,不过没有出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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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都是这家伙的上司吧,什么时候他被清云逸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么无怨无悔,这么自觉主动了,哪里不对,感觉不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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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望着浑然没发现自己绷紧到极致的神经,死水般沉寂的眼神,在这个恶狠狠的眼神中悄然化解的右军将军,不由得失笑,待到星天罡眨了眨眼,有些迟钝状地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变得更加凶狠,他才气定神闲地敲了敲指间烟卷,凑到嘴里美滋滋地吸,无视星天罡像是要扑上来撕了他的表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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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军突击部队负责人,清云逸,过去你在右军,我只道你性格洒脱不羁,现在看来,恐怕不过是不识好歹,目无长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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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的笑容凝固在嘴边,低头望着星天罡的副官,嘴角有点抽。那位参谋见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显然是没料到、盯怪物似的望着自己,更加从容不迫,严肃认真,脸上没有一丁点笑意:“星天罡将军为我军最高长官,有权在不具备更高优先级指令的前提下,决定右军一切事务,更何况是将军自己的行程。你这么说,既是在陷害我越权行事,更是在侮辱将军,用心险恶。而且,根据军部最新一版流程规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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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哑口无言,手上的烟不知什么时候烧到了手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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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沉默良久,终于在清云逸被那根烟烫得跳起来,叫右军副官的滔滔不绝逼得抱头鼠窜的时候,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摇头:“备案吧。你回去后按我的吩咐,再将报告里的数据整理一遍,明天一早,替我向左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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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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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被她那声斩钉截铁的应答又惊了惊,完全忘了星天罡交待给了她什么,抖着瞳孔望她走得毫不拖泥带水,星天罡高高大大的影子欺压过来的时候,左军准将连磨牙都忘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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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从哪里捡的这个宝,”他话说得磕磕巴巴,抬手颤抖指,“她……你,乖乖,幸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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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不在右军,幸好右军过去的副官是你,但这认主效率实在高得过着点分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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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给下属大大地挽回了颜面的星天罡轻轻勾唇:“我不清楚,今天我才接手,是……”他眸色黯了黯,“傲长空城主任命的。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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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片刻,笑得坦然:“可以放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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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因为他这一句话,灰败的神色倏地活泛起来,表面还是客客气气地保持着距离,若是在以往,那胳膊早摔到星天罡肩上,勾着他摇摇晃晃了:“你就这么确信,我刚刚……”他望进星天罡的眼底,“是只在试探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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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脸上一热,才想起方才种种,皱了眉:“给我适可而止一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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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也不是这么个转移法,虽说他试探自己这将军的权力是否遭到架空的方式,实在没水准,实在恶劣,居心不良了一点,结论也不怎么可靠,反应机敏的人,很快就能回过神来。可自己又不会说他什么不是的话,犯得着这么……这下好了吧,舒服了吧,没想到他还是死性不改。自己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哪像这个流氓似的家伙,每天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非工作时间和女下属来往过密这么老套的八卦事件,特地去解释不是很奇怪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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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清云逸不以为意,“星天罡将军,虽然您的军阶远高于我,可你我而今分属左右两军,恕末将不肯从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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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把军阶高低放进眼里过。”星天罡嗤之以鼻,略略白了他一眼,又因为分属两军的说法变得有些沉闷,声音到最后,已是极低极轻:“过去你在右军,不也没少见你抗命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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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命?我怎么不记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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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厚脸皮的清云逸矢口否认,望见他黯淡下来的神色,心里着急,就气不打一处来,装作回忆良久:“哦——我想起来了,星天罡副官的命令,执行的时候是要不打折扣的,但领命的时候嘛,哎哟我这总是碰上状况。可那不是因为你是副官嘛,副官副官,我要是像对待风万里将军那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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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右军现任将军闪电般抬起头,因为他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惊惧不已,下意识环视周围,嘴里警告道:“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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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住口’?这可就道了,将军,凭我们往日的交情,怎么着你都不该单对我这么恶语相向,却把顶顶好的耐心给那趁你病要你命的牛鬼蛇神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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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眼见着他越说越出格,唯恐他惹祸上身,本来清云逸……该死,哪根筋搭错了才会现在跑来找自己这个麻烦人物。他卧病在床的时候,是盼过,甚至盼得久了,很有点怨愤清云逸竟然真的一次都没有露面,就在刚才还惦记起对方。不过惦记归惦记,星天罡后来人恢复了,情绪也没那么失控,左思右想觉得最近还是不见面为好,而那件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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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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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对你笑脸相迎,清云逸,你如今敢受我这特别优待吗?”他眼神忽然冷下来,“你值得我……你配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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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清云逸收敛了轻浮的表情,一字一顿:“而我也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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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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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和他大眼瞪小眼许久,忽然长出一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假作不在意道,“去哪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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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你半路截的我,反过来问我去哪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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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天罡只心里好笑,虽然出来的时候,参谋部的人已经不多了,但他们俩站在这里,到底还是不少人看见的,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人人的政治敏感度都高着呢,去哪儿都一样,不出明天,全城将领都会知道他们见过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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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星天罡,别以为我叫你声将军,就装起蒜还顺手把架子给端上了!”清云逸愤愤不平,睨着他:“非得我把话挑明了说?行,谁叫你脸皮比我薄呢,敢问星天罡将军,乐意赏光到寒舍一聚,还是乘着升迁之喜,尽个地主之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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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可喜。至于地主之谊,同你有什么好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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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已然是不打算固守摇摇欲坠的自制,摆明了要同他说道一番,摆明了,在他心目中,清云逸是自己人,算不得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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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逸,我不跟你拐弯抹角地浪费时间,你要真有心一聚,就引我去开阳,好让我见识见识,究竟值不值得你在……”星天罡目光如炬,那两个字,那个人,提起来几多心痛苦涩,到底还是咬一咬牙,说出了口, “在将军面前,津津乐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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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你肯定得大失所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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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才好,星天罡。清云逸幽幽默叹:这样才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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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不下他,你做不到的,你渴望着有人再同你提起他,不是那种愤世嫉俗的腔调,没有那些污言秽语,不用逼你一次又一次,亲口证明所谓的他的不堪,再历对于你而言的噩梦。到最后你自己都开始回避他,你没什么可以偿还诋毁他的过失,所以你让自己沉下来,重起来,像一块冰冷坚硬的砖块,再不允许轻松,再不允许笑,好像那是莫大的罪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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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明白的,我不敢替那个人说,他不希望你这样,又或是,他希望的正是你这样,我只能代我自己说,我只清楚我自己的心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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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不得这样的你,这样的星天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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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 如彀•Ⅹ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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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敢肯定,这是他有生以来,手下死得最惨的一份牛排。比他昨天在天璇餐厅切的那块小,可胜在——劲道。嗯劲道,他没觉得这个形容词有什么不妥,不服就叫那块牛排有本事来咬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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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意犹未尽地打量自己的晚餐半天,总算抓到块成型的肉,他用厚实的西餐刀把堆在盘子中央,影响自己下刀的肉末拨到一边,兴致勃勃地把它揪上处刑台。碎尸万段在气息奄奄汁水中变身不规则肉块的牛排,并不能向这个只切不吃的神经病表达自己的不满。盘底烧造出的精致羽翼纹路全叫肉汁胡椒糟蹋得不成样子,和瑟瑟发抖的一小块漏网之鱼抱头痛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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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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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车族漂漂亮亮的能源之城的城主大人,忽然放下屠刀,但没有立地成佛,而是惯例地原地走神。最近傲长空的联想能力突飞猛进,在很多层都能发生飞跃,都是托师哥的福,风万里在师父墓前甩给他一堆——一大堆心理阴影,每个面积都很大。傲长空之所以不情不愿地承认那的确是心理阴影,是因为前天,也许是昨天,他真的很饿,饿出了低血糖,还没在便池上蹲多久,猛一起来却眼前发黑,伸手想就近撑着池子,一气乱摸差点栽进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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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就是它们大显神威的时候,傲长空面对盘子的花纹一个深呼吸,追悔不已,他大概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得那种冰裂元素的设计,而且完完全全是自找的。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冲风万里喊“把你的剑,给我交出来!”,结果就被那把稀碎的剑吓得魂飞魄散,再被剑的主人那句理所当然的“我只剩下它”气得走火入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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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居然很平静,不像自己预想中那样歇斯底里,傲长空跨过那道漆黑的大门前犹自怒发冲冠,愤怒到要生生把那道孑然的身影揉碎了吞进去才好。但就在风万里转过身的瞬间,愤怒发出的雷鸣般的咆哮尽数消失,随后是好笑:他是怎么能够,傲长空简直要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出声,风万里他,是怎么能在膝头拜祭师父的灰都没拍干净的情况下,像模像样地吐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什么功亏一篑,什么成王败寇……鬼才会信,不然就地从墓穴里挖出捧灰来问问,鬼都不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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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啊,他在说谎,光天化日,这么拙劣的谎他都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哈哈哈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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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底笑到癫狂的傲长空,现实里只是抽起嘴角,他甚至没能找到引爆蓄势待发大笑的人,真是活见鬼了,傲长空发现周围一圈活人脸上的惊骇莫名都是真的,他们也回应给他“活见鬼了”的眼神,情绪比他的还强烈,因为撞见傲长空的表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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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大戏,活脱脱的一场闹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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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作俑者赤足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阶上,仅有的剑悬浮在风万里右手边,每一寸都透着光。傲长空错觉他不是只剩下它,而是他就是它,有着一双碧眼的青色妖精,正在魑魅魍魉无所遁形的正午烈日之下现出原形,阳光好像能把他那种抽空灵魂后,宛如深邃草丛中寄居的墨绿色阴影般的落寞也照得澄明通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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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在他面前跪下,跪得狼狈,空气中仿佛漂浮着那种干干净净的水香,傲长空喉咙发紧,调动了迄今为止全部的自制,才没从士兵们手中将他夺下来,狠狠、狠狠按在墓园A区的阶梯上,才没真在钟破邪驾轻就熟地“坼权”、风万里冷汗骤下的瞬间大开杀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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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脚底像生了根,他全部的暴戾,全部的冲动,都不能撼动他分毫,他就这样,注视着风万里,什么都没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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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们因着他的反应,分明是松了口气,可他们谁也不表现出来,那是种极微妙的感觉,仿佛倾塌的天地般压在他们头顶的某些东西消弭于无形,非要形容的话,或许是时间——时间在狭小的洼地里盘旋流转,逐渐像打发的蛋液一般凝固停滞,一切都很慢,很慢,就在他们适应了压抑,而他前所未有的暴戾在临界值上徘徊之际,固体的时间猝不及防地消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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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当事人特殊的身份而足以在能源之城大型典礼史上排进重大意外前三的事件,就在一片静寂中堪称轻易地化解,兵不血刃——这,该算是自制,算是冷静吧……?傲长空闭上双眼,微微仰起脸,笑他昔日昔时做完这一切,倒像那些他瞧不上眼的军校新生般羞怯,且行,且惴惴不安地祈求认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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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曾软弱至此,何曾……自贬至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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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应该暴怒,应该失态,应该歇斯底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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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肯定的。人们害怕他的愤怒,同时他们也期待着它,祝福着它,原本傲长空要收下时光之城和月神殿的贺礼,那是傲长空亲笔签下的十年合同,他们借花献佛,助他烧这上任的第一把火,做足了人情,给足了面子,摆足了姿态,现在这件事不可避免地成不了焦点,还白白叫傲长空的人丢到城外去。城内人津津乐道着城主的好心,他们拿着意外流出的卷宗摇头晃脑,叹息他的一片同门情谊全成了驴肝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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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说他应该生气,暴跳如雷,只不过可能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更解气,人的命说到底就一条,别回头人都死了,城主气都还没消,那得多尴尬,尴尬得都能哭出来——绝对不是担心难得的热闹草草收场,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害怕日后城主抑郁,殃及池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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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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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有些漠然,机械式地转过头颅,去看那座新立的墓碑,而后才低下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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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也埋着脸,听候发落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发抖,人怎么可以抖得那么厉害,怎么可以喘得那样无力,却还强提起一口气不晕过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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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如此勉强,如此勉强也要清醒是为了什么?既然清醒着,既然你向来不怕麻烦,既然已经是勉为其难了,为什么不肯抬起头,为什么不肯看我一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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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啊,然后告诉我……告诉我,我“应该”吗,我情有可原的“应该”,依然向你过去替我开脱时所说的一样,“傲长空是一时气急,冲昏了头脑,本意是好的,结果也不坏”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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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风万里过去在师父面前惯用的借口,可怕的一成不变,区别好像只有说法,他的这个师哥,真的能够把同一个意思变着法儿地表达,次次不重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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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有点搞不懂风万里,说法千千万万,可说法再怎么变,那到底是一个意思,师父不傻,又不是听不出味来。所以,究竟该说风万里耿直到愚钝,还是,根本就是坏心眼?可他的表情和语气,每次都郑重其事,直到最后自知理亏跪在阶下低眉顺眼,至少是看似老实的傲长空都忍不住了,梗着脖子噼里啪啦一通招供,完了瞪着风万里,那意思很明显:同门爱你都丢到熔浆里了吗!少说一句给我留口气你会死吗!不求你拔剑相助,至少不要落井下石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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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看,我们三个人,无论如何……在我们师兄弟之中的谁闯祸后,总还是能聚在一起的,形式不重要,就好像说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就在这里,您恰好也在,那您来评评理,您先听我说,听我说完您再动手打我,我都没有一句怨言。我是最知道师父您教训人的闲工夫只多不少,不像他们,不像现在,不像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师哥也就算了,他就是那么个德行,一直那么恶形恶状的,您知道,您一定知道他少不了幸灾乐祸。可师哥之外的人,也信誓旦旦地那样认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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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合理,所以是对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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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合理,所以是应该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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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合理,所以,那就是我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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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凭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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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的立场发生了逆转,现在,跪着的是他那永远不会犯错的师哥,站着的却是他这个祸篓子,傲长空眼底笑意恍惚,仿佛他只用眼神就能死皮赖脸地跨过永诀的阴阳,追到那个长眠不醒的长者,把他活生生拽出来,向云太息喋喋不休地喊冤叫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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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直以来,他在云太息膝下所做的那样。行事乖张跋扈的青年,不肯示弱地仰起脸,目光灼灼,说出的话犹在耳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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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觉得擅闯档案馆,还去法医鉴定室闹事我做得有多正确、多占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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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道如果时间倒回去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干……唔,打人是不会的,您别那么看着我,欸,师父您跟我们约好不管我们说什么都不会打断的,我说完再打也不碍着您啊,风、风万里,欸你愣着干嘛还,快拦着师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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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我不废话,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打算逃避惩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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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徇私枉法的事情师父您不会干的,就是知道您会狠狠罚我,就是清楚这一点的前提下,我还是那么做了,因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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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极寒、极冷的东西,从滔天的怒焰核心丝丝缕缕逸散,将那团炽烈的火整个冻住,晶莹剔透。那种从暴戾的尽头生出的东西,在这场沉默的师徒会之间蔓延,深深、深深扎根进能源之城主人的身体里,那么冰、那么凉的温度,仿佛有生命的活物,通常人们说,这是寄生,它会榨干宿主最后一丝生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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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质问、困惑、狂暴潮水般退去,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感受不到自己的思维,原来打碎一切的冲动,和憎恨一切的暴怒,当它们将理智吞噬殆尽的瞬间,竟是冷的,竟是空的。傲长空不再望云太息了,封存在墓穴中的灰烬,早已不是云太息,死去的人什么都不是,是他太蠢,现在才明白,师父真的死了,那个静止的死亡帮不了他们,世界是属于生者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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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觉得非那么做不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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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啊,其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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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没资格说,“我不懂”,最没立场说,“凭什么”的……是我,因为我从没真正觉得,我是错的,师父您其实知道,要我这种人认错,究竟有多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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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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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风万里,你在这里心安理得地等待我的命令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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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非这么做不可,是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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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站在那里,破天荒地善解人意:你胸有成竹,你料事如神,你自以为是,你和当年的我一样自认为设想到所有可能的代价,权衡之下觉得不过如此,是啊,和我们想达成的目的相比,支付的代价只有在根本算不得什么的时候,我们才会去做所谓的放手一搏,毕竟猛兽族说我们机车族里,没有一个人是合格的赌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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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都算了进去,一切的一切,都在你预设的轨道上行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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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池,所有部下,那些将士们,他们要顾忌的实在太多了,风万里逃出来的地方是战斗检测和判定系统堪称天衣无缝的廉贞,那么这些人,他们怎么敢同风万里这个怪物开战,要怎么才能生擒他,又如何有胆量在能源之城的先烈面前动武,血溅云太息那未寒的尸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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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们不敢,傲长空不敢,他风万里……自然也不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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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局棋,谋算了所有人的愤怒,所有见不得光的私欲,所有这些愤怒和私欲蔓延的边界后,他慨然赴死,只不过是因为,生命作为代价,已无以复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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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风万里,你要听听我的想法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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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师父不同,我活着,但我何尝不像死去,甚至不比死去,因为这样一个活着的我,你没有兴趣、没有必要知道我在想什么,全是猜测、推断、估计,全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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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宴会厅的天花板,和能源之城公墓上方阴沉的天空,在封闭的视野里如出一辙,他在辉煌灯火中长长地吐息,那种又痛又涩的声音也别无二致。好久没这么饿过,傲长空无动于衷地想,饥饿持续久了,会分不清绞痛的来源,只觉得关涉的部位都在战栗,就好像身体生生将暴戾遏止后,痛楚此起彼伏的感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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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该死的“应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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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将士们在等他下令,风万里也在等,可傲长空如何不是在等,不同的是他不知道在等的是什么,不同的是他的等待是全然无望的,愤怒,他如风万里所料地愤怒,可他们对他的愤怒一无所知,不知道瞬息之间他们的城主心念百转千回,不知道他的杀机,不知道他的暴戾,不知道他摧毁一切的冲动起初只是因为,他们掰折风万里手臂的力度在傲长空看来极大,和那种钳制着风万里跪下的模样,和一批记忆卡里反复出现的影像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他们也不知道,触碰风万里时,那种下意识的抗拒,瞬间将傲长空的理智摧毁殆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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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一点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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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吃痛似的在心里低喃,那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响彻他的大脑,脆弱婆妈得完全不像是他的声音絮絮叨叨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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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不比过去,那具身体到处是伤,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痊愈了的,未来得及痊愈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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坼权已经震荡了他的战斗能量,少则三日,多则一周才会完全平复,眼下别说是暴起动粗,就是维持躯体的防御都很吃力,一把水果刀都会伤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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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膝盖被踹过太多下,那么刺耳的声音,不可能没伤到骨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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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肋骨,你们根本不能想象情况要紧急到什么程度,而他的身体要虚弱到什么地步,才会在胸外按压的过程中,按断他的肋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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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就算岳纪哲替风万里验伤后显出难得的正经,即便傲长空算是全程跟踪下来,了解伤情和直击伤势形成的现场,依然是两个概念。清云逸交给他的记忆卡,直到那晚傲长空从岳纪哲处回到天璇,漫无目的地整理抽屉时看见,才想起这么一茬,进而回忆起那个吊儿郎当将领郑重其事的神情,他本能地从那些精巧的存储器上感到某种危机,尚未读取便已双手颤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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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傲长空彻夜未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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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来不乏上穷碧落的豪情,亦有下尽黄泉的勇气,凡事只求个明白,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怕什么代价,什么代价他都堂堂正正担得起,要皱一下眉头,他从此就把傲长空三个字倒过来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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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性格实在有些残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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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坐在他怀里,左手拇指侧按在自己唇心,其余手指则托着下巴,巧笑倩兮,眯眼半真半假道。他不得不承认有点喜欢她,或者不如说她那股子风月场中逢场作戏的狡黠,把一颗心抛却在红尘里放肆地嘲弄,所有承诺、真诚、温存俱是一纸空文。凡夫俗子久堕人世,见恶行恶,从善扮善,能有这么一个人,允许来访者随时从其卑污里得知自身并非一无是处,很容易叫人心思拂乱地放下戒备,她的察言观色却不知是瞧透多少世态炎凉之后,有的那种点到为止的调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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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他本性残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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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说,倒写他的名算不得什么,正如所谓的代价于他而言,不值一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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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无能为力,才会最终敛去年少轻狂?又是何等龌龊得触目惊心的真相,方能瞬间摧垮甚高自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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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计较,他暴怒,甚至不是为着风万里吃苦受罪——傲长空在云太息墓前,静静揪出潜藏在阴暗角落里,比下水道的淤泥脏污百倍有余的自己,他剖开他,他不舍得用“它”来形容它,他就是他,他的一部分,他的全部。看啊,他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站在地狱的门前,泣不成声,战栗不息,可他会推开那扇门,这个人从来不懂得什么是见好就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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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意他的伤痛不痛,尽管我理应在乎,我强迫过自己在乎,但注定失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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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意的只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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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们碰了他,只是,这一次,依然在我眼皮底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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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为他的愤怒找到什么直接的理由,那么,他的所有权遭到侵害,仅此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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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邪火,早在昔年荒诞不经的淫梦中露出端倪,那时他在惊骇莫名中落荒而逃,如今却先一步自断退路。他以为那个无眠之夜里自己狂暴的杀意是因为不堪入目的影像,因为影像里永无止境循环的折磨、羞辱和虐待,因为他竟然在某个瞬间,睁着尽赤的双目,嘶吼恳求那双碧眼就此合上,再不复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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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让他死,为什么他不死,为什么他还不疯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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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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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是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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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定会惊讶,你到底在计较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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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只要愤怒不就好了,只要傲长空的愤怒足以杀了那个人,或者只要他愤怒着这件事情本身,就能叫一个叛徒万劫不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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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会知道一个去过地狱犹如行尸走肉的鬼魂,有多渴望在烈日下化为飞灰,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眼睁睁看着真相撕开薄薄的遮羞布扑上来的惊恐,不会明白最后一丝理智湮灭之际刻骨铭心的绝望。从未有过那样的梦魇,让傲长空即便在深眠中清醒地悔恨着躯体的过度疲惫,因为睡眠是毫无征兆降临的,再年轻强悍的身体也有它的极限,持续的狂怒一再透支体力后,它不由分说地撸起袖管,将洪水猛兽般的意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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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人终于连梦境都无法控制,那个梦不再是模糊的雏形,不如说它同样陷入了疯狂。他置身影像中的营帐,那样富有实感的细节几乎让傲长空怀疑他其实亲临过那座囚牢,他撩开帐幕,不,他抛掷它,他撕开它,以一种他无论如何无法理解的如狼似虎的急切。入眼……入眼是那具原本应该毫无瑕疵,却已伤痕累累的躯体,他没机会细看,没机会欣赏,因为梦里的他血脉贲张,视野早已模糊,毫无顾忌地感到遗憾,傲长空残存的或许他只肯称之为人性的东西被他的种种用词激怒,在渺远的时空捶胸顿足,而他充耳不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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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连近在咫尺的,只一眼就叫他疼痛难当的风万里的目光都没能阻止他,没叫亢奋至极的他在梦里有哪怕一丁点迟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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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的闯入在一开始就惊了那只青色的鸟,他曾在影像里反复见到过风万里这种受惊的反应。蓝魔蝎似乎喜欢吊着他,傲长空印象里的那道不设防的身体总是孤零零地垂悬在偌大的军帐正中,叫体重压得笔直。风万里永远低着头,更早的一些记录里,他每每都被蒙着眼,后来反而省却了这一步,实在是因为要他睁开眼反而极难,他会在帐门处传出响动时条件反射地试图并拢双腿,仿佛是这一点点聊胜于无的遮掩便能粘合支离破碎的尊严,过于匮乏的体力和酸麻的肌肉使得这个动作徒劳得让人心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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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风万里浑不在意,他固执如故,直到不久后的某日,蓝魔蝎玩够了他,倚在座中半眯着眼,噙笑注视他携着一身欢爱痕迹,站立不稳地被半拖出去刷洗,目光悠悠落到脚镣上。傲长空居然能解读那个眼神里的深意,几乎是在下一个画面中,兽族巫师不出所料地拎来副崭新的足枷,连接环扣的不再是铁链,而是一根能把风万里固定在双腿大张姿势动弹不得的钢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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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不明白,为什么梦里那个人会闪电般抬起头,一双泫然欲泣的碧眼里是他从未在影像中见过的神色,为什么那比空洞无神还要他心悸的目光扫过来,他依然没能夺回支配权,而是在汗水和喘息中。他先是无法醒,像所有被噩梦魇住的人一样和身体断了联系,此后还是无法醒,这次却是食髓知味,却是自甘沉沦,他恍惚间想起那个最早最早的梦境里,自己同样稀薄得可怜的道德感,他实在很会给自己开脱,因为当他其实没有任何理由开脱的时候,傲长空做了,也就是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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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里,傲长空疯狂拥抱那个虚幻的人偶,那个渴慕已久的躯体,他食尽每一寸肌肤上的汗水,从一道道鞭痕里吮出血。挚爱的腥味点燃焚身的业火,将他一切的希望,所有的绝望,连同全部的温情、疼惜、暴戾、愤恨和残酷投进去,他开始张开嘴啃咬他,他作势吞食他的耳垂,他在他耳边嘶吼,语无伦次到只剩断续的音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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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能推说是梦,如何能辩称,他却是不知梦?他需要把脸皮砌得多厚,需要把骄傲踏得多碎,才能够在清醒后凭一句“不过是梦”一笑置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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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分明是他的不堪,他的欲望,亦是他的愤怒,他所寻求的真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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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也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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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也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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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由着傲长空的欲望只在傲长空身上发酵,其实有何不可,为何不好?否则他要如何用这种理由予风万里一条命,又该叫这条命以什么面目存续,他们之间那本谁没顾着谁的烂账,怎么犯得着留在风万里最后的日子里去给他添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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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非木石,他从风万里身上所得已是颇多——不甘心?不甘心能怎样?他已经不能再见风万里,不能回忆起他身上那股淡雅的体香,不能唤醒他被自己一个擒拿勾在臂弯间的触感,甚至最喜欢的俏皮又叛逆的食指勾住伞柄的那份谐趣,都被晦暗的欲望变得不堪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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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去他该呆的地方——别让我再看见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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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的时候,便是廉贞军区的刑场,傲长空大概没有观刑的必要,他不在场,合理正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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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墓园最后这一个凝视,已是永诀,他漠然想,傲长空和风万里,所谓的最佳拍档,竟是连作别之时,都没有对视的默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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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连一个自嘲的笑都给不了自己,那种极冷的东西难道冻住的不是他?说起来,风万里的发色也是清清冷冷的,还有他的手,傲长空从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他体质性寒,成年后指甲根部的半月形渐渐退得不见了,他自己倒是很习惯,不怎么在意。傲长空不由失笑,原本这种小常识,还是军校那些个亲近他的女孩子讲给他的,他嘴上不以为然,扭过头第一个找的人就是风万里,暗地里着急好一阵子,瞅见猪蹄猪腰之类的玩意儿,愣是惴惴地不敢劝风万里去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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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千年的寿命,而他居然现在就开始怀想风万里,傲长空庆幸的不过是欲望之外他依然会心疼风万里,他心疼起来反而比以前坦荡,大概这就是脸皮奇厚唯一的好处,毕竟他不需要顾左右而言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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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不需要,是啊,藏着掖着总是在这种时候,才没有必要,多么吊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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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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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可以确信的一件事是,走神时被不明生物突然袭击,绝对不是一种愉快的经历,如果这个前提再加一条,那就是走神只是为了全神贯注地想些总归不太光彩的事情,那么遭到的惊吓程度取决于,这件事到底有多么羞于启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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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招呼都不打“嚯呀”还是“嘿哟”一声,冷不丁从他两腿间钻出来的那么个顶着蓝色头发的生物,把能源之城城主大人吓得魂飞天外。傲长空整个人都猛地一弹,他早忘了气氛沉闷的晚宴,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这种问题,他饿空了的大脑几天前就没办法思考了,结果就是他的膝盖狠狠撞到厚重的桌面下方,疼得傲长空一抖还抖得余波未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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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到底还能眼疾手快地把震落的餐具接住,一张奶胖都还留着的小脸正在明晃晃的刀叉下仰着,他默默和那个生物对视,被闯进视野的蓝色弄得一时失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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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蓝色生物,神他妈的蓝色生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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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还抱过这个小鬼,没记错的话,这个两手分开攀着他大腿的小东西,是打月神殿来的?叫什么名儿来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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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神殿少城主张开牙都没长齐的嘴,咿咿呀呀喊钻了一路桌底好不容易认出的熟人,表情那叫一个自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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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长咚苏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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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Ⅹ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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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多年,火雷霆清楚地记得的仍然只是,那是一次极压抑的晚宴。中途急速锋,那个年幼时脸盲症晚期,明明火雷霆陪了他十次,还能在第十一次见面时一脸无辜地问“小哥哥你是谁”的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主座上傲长空的怀里,无需任何提示就认出了那个只抱过他一次的前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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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不是件难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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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雷霆记事起就跟随时光之城城主火无极学习,他性格沉静,敏学多思而又谨言慎行,渐渐变得能够独当一面,对大陆的总体局势亦能有自己的想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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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本已是倾囊相授,看他小小年纪如此成器,便乐得处理公务时带在身边,偶尔突击提问算不得刁钻,却总要求些眼界和能力。他若是答得不怎么好,时光之城的长辈们倒是都宽容得很,火无极从来心平气和,只在散会后约他留下,要他完整说出想法,才替他抽丝剥茧地梳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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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因而也足够谦逊,识得大体。能源之城的使者入得时光之城的议事厅,而那个少年,这座城池未来的主人不待长辈们发话,自觉起身恭谨地退了出去,随后火无极告诉他,他未曾碰面的那位使者,是能源之城左军二把手,傲长空的副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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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雷霆仔细阅读手头的材料良久,火无极给他的是整理过的来访者发言,并未附带讨论的结果,他抬起头静静道:“您已经同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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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点点头:“说说看,我为什么不可能拒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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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一百几十年前的火雷霆说了很多,而一百几十年后,火雷霆翻着史料,给出的理由不会有很大出入,他的思维成型得太早了,所拓宽的只有他的眼界,而不是他看待问题的方式:不能拒绝的原因很简单,那是能源之城,一荣不会俱荣,一损必然皆损,肯开这个口的能源之城,那简直是让人感动的从善如流。真要是能源之城在分兵乏术的情况下还要执意打肿脸充胖子,不接受援助,其他这些城池既不好装聋作哑,又要抓耳挠腮地想办法帮衬这个大哥大,累不死你也急死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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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雷霆,你觉得,傲长空将军向我求援,只是为了追回令牌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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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隐约觉得这道题有点超纲,那是火雷霆第一次感到棘手,棘手的原因并不是他不能把答案变得更完整些,而是……而是因为,完整好像没有必要,那时的他年纪尚轻,觉得单令牌丢了已经是天大的祸事,火无极言下之意,倒好像区区一块令牌不足以叫傲长空去低个头似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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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不全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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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惶惶地补了几句,血海深仇、城池颜面和士气云云,说到最后,自己都没了底气,索性吞声坐在那里,不加妄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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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时提到闪电令牌,有过犹豫,你应该想到过别的东西,可是碍于我的原因——不想让我失望,或者害怕同我发生分歧,你很快选择了最稳妥、无可挑剔的令牌。”火无极不温不火道,望进他的眼:“我有时会反省,是不是无意间对你不当地责罚过,不然,就是让你感受到的压力太大了,以致于你……太害怕犯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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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城主对我很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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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试着表达你真正的想法,火雷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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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万里将军很重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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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没去过能源之城,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不了解他们的关系,我知道的只是,他们是同门的师兄弟,而我自己其实……没有兄弟,没有同门,没有和我一起长大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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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我只是觉得,我觉得……风万里将军,对向我们求援的那个人,很重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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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战报里的说法,部队会合后,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派出心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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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时间和任何人商量,甚至没可能和任何人商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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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令牌,一个去向明确的令牌当然很重要,但是令牌真的在那座守备森严的大营里吗?但谁会否认为了令牌是个更好的理由呢,就好像,谁会否认,是因为那十年份的紫水晶,盟友在能源之城眼里才终于变得可信,而能源之城的身段在月神殿那里,则低到对方拒绝联军便形同宣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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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月神殿城主海无量的推脱,火雷霆一样感到不太能理解。火无极和海无量私交甚笃,他又是火无极的关门弟子,这层关系在前,加上火雷霆自己都没正经杀过什么敌人,他倒不会张口就斥责那位老者怯战,然而不代表他没有过这种念头。在海无量的事情上,火雷霆懂得要静静地沉下来,他长期以来都有种感觉:火无极,海无量,时光之城和月神殿的城主们,所谓的知交就应该是他们这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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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火无极告诉他,还不够,因为他和海无量之间不再有争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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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人老了,累了,终究开始藏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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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海无量眉宇间云翳似地积聚的倦怠,仿佛再也映不出光亮的眼,火无极的话似乎没什么不对。人说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一百几十年后的末日下,不见疲态的战将挥舞一柄能量铸就的偃月长刀冲杀,沿路挥洒的是鲜血和死亡,张开的双臂却犹自渴望拥抱什么,被什么填满,哪怕它们推着他向着漆黑的地平线疾速狂奔,一百几十年前,少年正襟危坐于夜宴之中,睁着困惑不解的双眼,去读老者们欲言又止里那些晦涩的心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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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火雷霆已窥见海无量的逃避,火无极如何不能,他如何亦能坦然接受,而不去追问,究竟是怎样一把幽暗的尘土,把那双乱世里淬过的戟封存?那是灵犀吗,眼见月神殿原址几成旷室,立在殿门前良久,不过微笑默叹句“你提前和我说一声,也好让我帮把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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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量眼神闪烁,最终报以一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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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迁不得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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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为期十年的合同,将火无极也震出非同小可的表情来。这段事件的始末火雷霆本人已经忘光了,靠补后来的记录,才真正了解这么张欠条的分量。而后来火无极碰上叫能源颜面扫地的意外,考验徒弟的闲情彻底没了,于是不明就里的少年只觉得,那场盛事草草收场的一瞬间,这对好友的眉毛齐齐皱得能夹死苍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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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令随行人员三缄其口,回城后若有人问起,统一口径,只说盛况空前,一切顺利……火雷霆,”火无极叫住闻言有意挪远回避的火雷霆,“虽然事态罕见,不太可能重演,但并非不能举一反三,对你是难得的经历,无需回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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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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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量微微侧目,因为少年过于疏远的称呼露出不太认同的神色,被他怪怪地扫了眼的火无极倒是坦坦荡荡,没表现得讪讪,月神殿城主默然注视对方许久,才一声轻叹,别过脸去面对一桌珍馐,整个人显得有些郁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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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有何指教,直说无妨。反正事到如今,就算是在后辈面前,我也早没什么颜面了——小家伙,”海无量微微躬身,冲愣怔的火雷霆温温和和笑道,“你师父既留你来听,该是你对我的决定颇有疑义,要我同你对质一番,是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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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在旁乐见其成地抿唇,似是打定了主意袖手旁观。火雷霆眼见指望不上自家城主救场,小小地咬了牙,定定道:“……我相信,前辈自有您的道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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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道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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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量亦是微笑,不过只勾了勾嘴角,目光变得有些渺远:“我原本只想带这些孩子远避战祸,所以,建设中的月神殿,”他表情隐有挣扎,闭眼一个深呼吸后,才道,“撤去城防,取消部队建制,远离战略要地。我月神殿向来所据不多,如此一来断无怀壁之罪,或许可保……一世生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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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早已心有所悟,火无极仍难免默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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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您……月神殿,依然……您最终决定参战,是因为……”火雷霆心头一凉,“遭到威胁”这种话,实在不能随便说出口,更何况是这种场合。然而念头一起,少年还是觉得草率,他单只被能源之城胁迫结盟背后的吞并可能所慑,未曾想如果存在那种可能,火无极绝不会像现在这么老神在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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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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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苦苦思索的模样换得海无量一个赞许的眼神,对后生晚辈的欣赏多少减轻了他的疲态。反正退回合同一事上他欠着火无极人情,他这位或许该说是……老奸巨猾的朋友,摆明了是要征用他来替自家那个不晓得套近乎的宝贝疙瘩开拓视野,海无量从不是个倚老卖老的人,看火雷霆有心,便娓娓道来:“之所以可以视为‘是’,是因为傲长空城主在火无极劝说我配合行动无果后,命人送来一份合约,只要我同意出兵,并在上面签字,便能为时光、月神两座城池取得一笔数量可观的财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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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雷霆眉心微蹙,知道财富反而被他认定为威胁,其中必有隐情,他也是知道火无极在众将士欢呼“那么多紫水晶”的时候兴致缺缺的。而他不贸然发言的优点火无极同样清楚,笑容里皆是因他而生的骄傲:“傲长空城主当时尚未即位执事,仍是将军,不过恰逢巨大变故,两块令牌皆由他所持,军事行动相关的权力,算是提前授予他行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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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之城称合约里涉及的物资为两家用兵的总开销,具体如何分割由我们自行操作,实际上将我和火无极绑在一起,我已经不可能单方面回绝。除此之外的事情,你是火无极的得意门生,我的概括你应该不会感到难以理解,那就是,机车族人人都希望能源之城欠自己的情,却万万不可容它负自己的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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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雷霆死死地将自己钉在椅子上,时光之城和月神殿是各自独立的政权,武者们绝非拿钱办事的佣兵,城池之间的联合更不该是雇主带上钱去人力资源市场,一手卖力一手交钱,更何况彼此是名义上的同族……少年的心第一次因为莫大的权与力而久久地战栗,有利可图固然很好,那些案例反反复复地告诉他,就该是这样的,所有的动作背后都是早已置于天平上精准称量的利益,站出来喊人命该是为着更崇高的目的而抛却有多么……不合时宜,可这份好处竟是以这种目空一切的方式,生生砸在人的脸上,却由不得他不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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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城主的决策者,怎么竟会流氓至此,霸道至此,拼了落人口实不顾来逼你,要么赔着笑卑躬屈膝捡起它的馈赠,要么这最后的台阶也舍弃不用,只剩下毁灭,只剩下死。真是因为战况迫在眉睫吗,还是说,能源之城强大如斯,强大到考虑对方的意愿都不构成他们的战略前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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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极恐怖,极无情,又因着它的庞大,它的冷酷而美不胜收,足叫人目眩神迷的力量。倾覆?毁灭?不复醒的长眠?——死,不是缠绵病榻,不是逐渐衰颓,而是顷刻之间宛如蝼蚁一般,混着来不及发出的怒吼,作齑粉,可怕吗,畏惧吗,想逃吗,饶是小小年纪的他,都隐约明白人们渴望变得更强,疯狂地索取力量,不过是因为怕,怕那不知何时就会降临的毁灭,怕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悲,怕那高高在上神明般的无情;不过是存了欲,可那是多么扭曲的欲望啊,被那样地摧毁,被那样地杀害,又恰是种大脑窒息般的欣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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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总会说我要斗上一斗,我要超越它,战胜它,践踏它……我要逃开它,而他们何尝真正逃过,末路纵情的拼杀,终不过是它来了,宿命来了,归处来了,我的声入了那天地的耳,我的刀触了那神明的身,逼得无喜无悲的它与我感到一样的愤怒,一样的恐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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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真切的憎恨,如此疯狂的挚爱,跃然少年手中史料卷宗之上,反而把他从那些纠缠的爱憎中推了出来,使火雷霆眼下更快、更早地消化遭到冒犯的他的屈辱,海无量的屈辱,休戚相关的两座城池的屈辱,少年直挺挺地扎进座中,眼里不知何时涌起股自己都没发觉的期盼,一瞬间那么亮那么亮,让海无量有些失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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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定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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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那个少年的灵魂发出的呐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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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了,我需要,我还需要您来亲口否定它,所有约定俗成,理所当然,非此即彼,否定那一切一切我们但凡应战即是一败涂地的抗争。告诉我,如果您是个成功的逃兵那么告诉我,我们其实可以……可以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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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所以,可以‘不是’。”海无量目光流转,正同火无极的视线相接,他沉声,似乎用着全身的力气郑重道:“之所以对我来说,并非全然是威胁,是我所求不多,即便蒙受非议,初衷仍不会更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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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中,多少愧疚,多少忐忑,多少自责,都付于平和坦荡,说到最后,居然像是卸下心头一块大石般轻松。火无极微微一笑,以他们多年的知交,海无量打定迁移城池后的刻意隐瞒,背地里为有过罔顾朋友念头而自责,乃至如今这番话,都算得上是鬼迷心窍地挖坑自跳,他们之间,原本就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不过制造这么个机会让他说出来,其实没什么不好,既然是不会更改的决定,能做到大大方方同人说起,至少是过了那道思维定式的坎,不觉负罪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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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狠不下那个心,弃火无极于不顾,不是没有那个胆量得罪能源之城,能源存亡实在与我和我的至亲无干,我实在犯不着叫我月神殿的大好男儿为其冲锋陷阵,去面对不知底细的敌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最终同意出兵参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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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心意说出口,剩下的话再大逆不道,对老者而言也不再艰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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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不理会近在眼前的威胁,却也绝不会叫我族覆灭的罪责落到我月神殿的头上,要我的族人千万年之后,受人指摘迫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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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长空万里如彀◢如彀·Ⅹ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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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量这番话其实压得极低,要知道这是在人家被他扬言不顾死活的机车族宝贝疙瘩腹地,还当着后生晚辈的面,到底叫他有些赧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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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仅限于赧然,负罪愧疚的意思,彻底随着英名之类的东西烟消云散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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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很早以前,海无量还年轻的时候,就曾经隐隐地羡慕过普通的战士,毕竟这个世界对一个身份单纯的人,要求总是有限的。他们可以挺胸抬头说,“我上阵,杀人,就是为了家里永远有口热汤”,说这话的人憨憨地笑,不会知道听这话的将军笑中带着落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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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马厉兵的初衷是保家卫国,年轻的海无量这么单纯地相信着,他站得高,或许理所当然地在意的人事可以多一点,可多起来后的事,却是谁也说不准,眼见着兵愈强,武器愈精良,战事却只增不减,终于有一天那只想为自己护住一碗热汤的汉子,因投身行伍无暇在病逝至亲身边陪伴而嚎哭,终于那哭声闯进一场惨胜后浑噩的海无量心房。他跌进越是用力越与守护对象失之交臂的死循环:到底是哪里错了。是他们的兵练得还不够好?可强大哪里有尽头,木秀于林而风摧之,能源之城倒是很强,惦记它的人能从北门一直排到亡灵之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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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要说,错的是世界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海无量就笑了,会成天嚷嚷着错全是世界,战争逼迫至此的,和穷兵黩武的战争狂重合率总是奇高。不过关于世界,海无量也不是没有意见,在他决定抽身抽得如此干净利索的过程里,他有过挣扎和困惑,倒不是为什么会打仗这么无解的问题,而是由过去的那点落寞发散的质问:战士的奋战一开始的出发点是保全自身,是生存,而后会有荣耀,有威名,生存却无论何时都应该是前提,如果扩大到城池,在战争中守护人民,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安居乐业,为什么问题一旦到了一座城池的层面,这种所求不多的愿望就要遭到声讨,说成是鼠目寸光,自私自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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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错的并不是因私废公的行为本身,而是这种说法上不得台面,将覆盖在那些赤裸裸的争夺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拽下,自然要对发声戳穿真相的人群起而攻之。而若执意要蒙这块布,永远有下一个能源之城不得不援,永远要使尽手腕去夺别人的东西,同时防着自己的被夺,那他索性就把一切都放下,偏安一隅,也许就能再不见那触目惊心的牺牲,再不会在一片狼藉之中,抱起一个哭得几乎虚脱的幼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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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为,借能源之城城主即位之机,了却这一桩事情,才和你师父议定,将合约归还,只当贺礼。”海无量轻叹一声:“我已决定率部隐退,如此大量的紫水晶只会给日后的月神殿带来灾祸,却不想……其实我该明白,染衣作皂,泼墨于纸,再想洗回去是不可能了,做人是这样,做事又何尝不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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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了皱眉,一个略重些的呼吸,却是冲火无极去的,语气说是愤恨,倒不如亲切的不满来得妥当:“现在这个局面,可真算是套牢、套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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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边吃不香睡不好,愁眉苦脸,徒弟我老脸不要帮你教育,大祸我也跑不脱只好陪你一起扛。结果你看你,一副得偿所愿的模样,生怕谁不知道你火无极正偷着乐,良心呢,仗义呢,你都喂狗了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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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知道以好友的性子,这么层意思就是火雷霆不在,就是两个人关起门来瞪眼,海无量也不会真说出来,更不是真想火无极假惺惺地应景悲苦一下,可是……哈哈哈!要不是场合不允许,要不是他们受的,恰好是海无量唯恐避之不及的能源之城的招待,火无极说不定得大笑一番,把好脾气的海无量惹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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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个挚友啊,一把年纪了,要不要嫌弃得这么诚恳,就差没说行行好不约我们不约,真不知道鄙视链顶端的能源之城对此要作何感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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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什么感想,重要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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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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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雷霆心绪难平,他目光的落脚点早已转移到火无极身上,兀自怔忡。如果不是谈话进行的场所是能源之城第一军区城主府的宴会厅,他简直按捺不住,要跑到那个他从不喊“师父”,可同他形同父子的人面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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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问火无极,他想问他的师父,那个从来只是教导他冷冰冰的明暗规则,却不告诉他,该不该怀疑规则的人。火无极知道,他竟然知道他的这个弟子始终不认同那些手段,明白火雷霆学得很好,也能够用得很好,却从一开始就为此迷茫乃至痛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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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雷霆更在意他的态度,原来自己是这样……这样地软弱,被那套每个细节反复论证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逻辑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他不是没有怀疑,只不过似他这般将案例待得极重的人实在太少见,这个少年似乎天生能将自己代入到那些人身上,于是后果对于他而言别有种鲜血淋漓的残酷。世上的确会有人,因为生性足够柔软,柔软到别说是做出扳动铁轨的选择,便是假设本身都不忍接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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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真的会在苦心孤诣教会他,如何最正确地扳动铁轨*后,肯定他的柔软,肯定少年尚未被磨灭的希冀,他借海无量的口,难道是想告诉自己,可以选择抛开常人笃信的一切,去坚持自己的私心,而且坚持得足够大气,足够坦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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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我可以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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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可以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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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把手放在挚友面前,轻轻叩了叩桌面,不忘给心绪激荡的弟子一个有力的眼神:“我不过是觉得,眼下的局面没什么不好。”他柔声道:“傲长空城主主动提出结盟的设想,确实很是突兀,原本我以为,这件事会在未来某个很远的时候,才会摆上台面,至少不是以这么一种直白的方式,不由得人不感到威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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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实在太急、太急,仿佛后面有股什么东西挥舞着长鞭,驱使他尽快做出成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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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明白你对结盟的顾虑,担心盟约一旦缔结,从此受制于人,军事上的自主权将交出一部分,用以履行盟约中的义务。如果对方生出祸心,违约便是最轻松简单的借口,你甚至……怀疑过天枢上的意外,根本就是刻意安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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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量默然,他那一瞬间心念电转,是有那么不自量力地设想过,不过很快便觉得,豁出即位这么重大的仪式去对付两个远逊于己的城池,实在没这个必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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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这些固然有道理,然而大可不必。且不说从联合的概念到盟约成型需要漫长的周期,经历无数次讨价还价,这个过程中不乏文章可做,亦难保局势生变。就算是未来正式订立,以……”火无极斟酌了下措辞,闷笑,“我族能源之城的强盛,似此次事件一般分身乏术,以致必须借助外援的情况,总不能隔三差五发生,你我当真就不会尽力,避免我们的战士做他人的马前卒,当真会袖手,由他肆意消耗吗?另外,为着这次求援,我族的翘楚内部可是充分交换了意见,我也是无意间收到的消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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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求援的正当性,求援的不可抗,还有拉下脸皮的容易度,那能源之城确实完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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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量已经连腹诽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然怎么说人和人看问题的角度那就是有差别呢,这家伙,敢情是深入了解能源之城打肿脸都要充胖子的优良传统,才显得这么从容淡定不怕被坑的?这一段话,火无极又挖了多少坑,笑眯眯地等自己往里跳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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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不是口口声声对族人负责嘛,花心思辨别对方的真正意图,再在其中活动趋利避害,不是你分内的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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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神殿往后远走僻处,退避战火,以氏族形式生存,不便招摇暴露的话,大可参战时打着受援城池的旗号。”想必佣兵城池的名头海无量这人也是不介意的,哎哎虱子多了不痒莫过如此吧,火无极一本正经:“盟约公之于众后,兽族非但难以迁怒于你,碍着我们三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状况,对有所倚仗的月神殿用兵,自然会慎重得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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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目标太小,正经打你既麻烦,又无利可图,没准打了你,还会被能源之城视情况拿来借题发挥,面对你这么根鸡肋骨,如果不是非常的必要,谁要去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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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逐鹿的乱世之下,协议盟誓一类东西,立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打破,在这种情况下,有凭有据的,书面条约容易成为日后翻脸的绝佳借口。即便是同族,不如说正因为是同族,在结盟的问题上才表现得异常慎重,没有足够的信任加上绝对的制衡,便不存在成为盟友的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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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你因噎废食,并不是你退避三舍,那些悖论就不存在,那些抉择就不会找上你,即便如此,火雷霆轻轻对自己说,即便如此,你还是可以固守自己的本心,还是可以顺从那些因为渺小总是被牺牲的愿望,还是可以抬头挺胸说那就是我的追求,但你需要足够聪明,足够积极,还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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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顿了顿,将那些令人头大的推论丢开,理论说到底只是理论上,谁都不是演员,谁却都想做编剧,谁又都成不了编剧,所以意外常常会发生,事情总是不按殚精竭虑的设计发展,归根结底……他不动声色地凑得更近,此刻的火无极纯粹只是海无量的朋友:“……我知道重要的人事,你向来极为看重,总希望护得周全,因而思虑极深。过去你有什么话,总来找我酣畅淋漓地过几轮招,战得痛快了,话匣子也就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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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你约战的机会,确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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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勾了勾唇,眼底笑意全无:“从什么时候开始,海无量,你的话连我都说不得了?”火雷霆从未见师父口气如此蛮横:“当我都没有这个机会,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后,还能有谁来理解你的决定?当你连我的理解,都认为不可求的时候,你还会不会听到你庇护的那些人的声音?你是没错,因为问题的症结压根就不在对错,而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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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自大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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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算是争吵吗?海无量下意识往有着同样想法的火雷霆身上瞟,当着弟子的面争吵,是不是不太好?弟子……唔,急速锋居然这么半天都没吱声,该不是火雷霆把他哄到睡着了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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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速锋没听到就好,那孩子才不理会吵的内容是什么,保不准扑上来就打,甭管和师父吵架的是不是师父的朋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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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我,觉得他们也许还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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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曾痛失前尘,追悔莫及,他们还年轻,只知道用力往前跑,那么义无反顾,那么壮怀激烈,才会在鏖战后高歌。他们不知道无数类似的轮回在海无量眼前上演,就是海无量自己都没能逃脱,他们不知道这个人的那颗心终究没有变得麻木,而是前所未有地柔软,柔软到变得脆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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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忍,只是不想,再见到那种痛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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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你,和你海无量有关吗?”火无极漠然:“他们的人生,他们的路,如果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要你来安排,就是所谓真正想要的了吗?海无量,你千方百计要避免的,究竟是他们的错失,还是他们身上一再重演,一再提醒你的,你曾有过的无能为力?是他们无法摆脱,还是你,从未释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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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保他们一世,你不止想保他们一世,这才是我真正反对的,你要任凭这样莫须有的恐惧,活生生把你,还有他们,慢慢杀死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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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足够宽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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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生命中的纷繁人事沉淀成河床上的泥沙,是最粗糙原始的建材,须得把它铲起来,咬牙切齿,或是漫不经心,态度和心境其实不能决定什么,单纯就是要它簌簌地飞起,降落在斜支着的滤网上,剩下些不堪大用的零乓碎块,聚在滤网下不明就里,被以时光换来它们的人称其为记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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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余年后如血的残阳里,早已长大成人的火雷霆置身颓圮的防线,漫漫地思索着生命、时光和记忆间的这么层关系,不觉金乌西沉,夜色弥散,直到橙发青年携了一身血腥,出现在火雷霆的必经之路上。这个永远空里来去的人,待好友沉静如水的目光移转过来后莞尔一笑,兀自从凛然杀伐之气中绽出温煦疏朗,火雷霆同能源之城的名誉城主彼此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地转过身,一同放眼地平线上无尽的晚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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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兽族的眼,不眠不休地觊觎着防线内的沃土千里,万千生灵。火雷霆御敌数月,大大小小的战役近百次,已经不会再为兵临城下的阵仗感到心悸,他感慨的是逆风旋的到来本身,竟是同他的思绪不谋而合。或许是火雷霆恍然的神色和他平时的模样太有区分度,逆风旋到底憋不住,咕哝着“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难道我的脸还没洗干净吗”,装出来的语气很愤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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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火雷霆忍不住想,要是急速锋在这里,肯定会说,啊,我的逆风旋大城主,讨打也要按基本法的,你居然敢当着我们这些脸滚战场的人说你脏,还有没有战友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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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急速锋不在,站在这里的是火雷霆。逆风旋大概是觉得,寒暄应该差不多了,他们这群人原本也不习惯没完没了地套近乎,更何况对方是火雷霆,和那块冰疙瘩异曲同工地不喜欢旁枝末节,于是稍微收敛了玩笑的表情,但还是副叫人如沐春风的模样,开始向火雷霆说明部队联合行动的相关事宜。火雷霆注意力很快被他亲切的解说拉走,时不时点头表示确认,或是言简意赅地提出异议——这就是沙了,火雷霆心里的一个声音低低地说,细沙穿过滤网,筑成他们一生的功绩,生命完整的历程也就是在这里发生断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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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火雷霆有幸活下来,将生命延长得足够远,他不会记得他们交谈的内容,那些大段大段的防务和军情的解说,变幻莫测的模拟沙盘,化为游龙的行军路径,真正重要的东西,全部会崩散分离。而他会记得什么呢,他会记得,若是一定要记起这一天,那么他就会记得,友人风华绝代的身影,温煦而又带点软糯的声音,还有血一般的晚霞和赤瞳之海笼罩中,自己的一声情绪不明的感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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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座城池彼时的兄弟之盟,最终只是口头协定,然而不是火无极,不是海无量,不是傲长空,不是这三个人在百余年前的城主即位典礼期间的会晤,将全面战争的序幕足足推迟数十年之久,恐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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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火无极说,我的孩子,没有如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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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需要用时光无法逆流,人无法回到过去这种生硬的借口,火无极从来没有那样搪塞过少年,老者只会仔细而又温和地告诉他,过去的每个选择,都会是你所知的最好的选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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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很奇怪,至关重要的抉择其实不像自以为的那么深思熟虑,往往只在一念之间,那一念所涉,已是极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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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少年还是固执地问,以时光为名的城池的子民,或许骨子里就无法同它疏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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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沿着那条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而脉脉永续的河水,允许我知晓未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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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知道着代价,铭记着后果,上岸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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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只是微笑,负了重步履沉重的你,在时光里大梦一场,当真就比凝固在过去的那个你,拥有更多的高瞻远瞩吗?到那时,你们只不过是再演一次,坚定不移地投入全力,结果不尽如人意的轮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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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无情,时光温柔,你要带着多重的过去,又能返身看到多远的未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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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无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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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凭一个人无法控制的无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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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用尽一生,一生的话语,一生的眼神,一生的触碰,去试图读懂的心意,去试图解释的,不同于对方眼中所见的真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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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何以有如果,以何换如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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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身为亲历者和受益者的火雷霆,来不及意识到火无极原来如愿以偿和海无量吵了架,来不及意识到自己灵魂深处的挣扎悄然平息,就只记得,急速锋在能源之城的第一军区跑丢,被他从傲长空怀里要回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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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傲长空说不上喜欢那个孩子哪里,无法纠正于是显得有些故意使坏的称谓,还是那除了勉强算是蓝外在色谱上完全不靠近的发色,不明白浑身上下找不出哪一点和自己相似的红发少年理直气壮地伸出手,向他讨要急速锋时,他的莫名心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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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雷霆居然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这个人不打算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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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长空居然知道,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真不打算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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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他着急,期待他怎样应对,隐约有些盼望,有些羡慕,有些怀想,那样伸出手的理所当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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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几乎卑微着颤动的温软,太隐秘,太纤细,一闪而逝,以致于傲长空在长得叫人绝望的未来里,无论如何想不起究竟是为了什么,他鬼使神差地乘上悬浮梯,出现在廉贞区大门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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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最后的最后,关于自己的人生,他们所能抓住的,不过是这么些失序的杂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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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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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动铁轨:就是那个版本诸多的废弃铁轨和小孩子的案例,我常见到的版本是“一条废铁轨,一条正常使用的铁轨,一群小孩.在铁轨边玩耍。多数的孩子都在正常的运行的铁轨上,追逐,奔跑,玩的很起劲。只有一个小孩,他记得妈妈的话:注意安全.所以,他独自一人,默默的在废铁轨上玩。所有的小孩都没发现一列急速行驶的火车呼啸而至,当司机发现玩耍的孩子时,及时刹车已经不现实。该怎么做,继续行驶还是转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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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选,以什么理由去说服自己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倒是一直觉得这个案例真正发生存在一个隐藏结局,就是会有一大堆人来不及做出选择,就在犹豫中那么过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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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面临的情与理,情与法的纠缠要盘根错节得多,往往却是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解释啊理由啊反而大多是事后找的,不是说这样虚伪,单纯只是情况足够紧急的时候真的不会留给理智太多的空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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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的时候选择造成了恶果,总有人会连着出发点一起否定掉,觉得自己做出选择时候的理由就是卑劣的,自己就是潜意识想造成这么坏的结果,没能预料到最坏的情况是自己考虑不周,如果预料到了最坏的情况结果还一意孤行......啊总之不是蠢就是坏,越想越觉得要杀千刀的才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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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思想能进行到这个地步的,既有足够的权力也有足够的责任心,其实很是难得,所以如此自苦总会被人笑称没有什么必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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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双火师徒也是想映射能源师徒的教育出的问题,师父这回事,你说他不关心徒弟吧,他关心,但是徒弟嘛,碰上内向点的,聪明的,这怕那怕容易想多特有良心的好孩子,越是得给他点犯错的勇气,搞不好结果就是风万里那种往死里憋(当然原著掌权后宝宝生气了你再提傲死鬼就给我走的状态好可爱,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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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无极的意思很简单,要弟子足够清醒,要他看得很多,很全面,很远,也意识到自己能力的边界,然后再去做出决定,并为此负责就好,一切向前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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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觉得金火的相处模式还是挺能反应问题的,是敌人又怎么样,我不care啊,我就是觉得他这么死太冤了啊,我就是想跟他一起玩啊,他不跟我玩也不影响我依然敬重他瞅见他挨揍就去救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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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就是我已经放弃治疗了,你咬我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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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他是无愧于大智若愚的说法的,直接跟人讲你要留下来做朋友吗,这话说得很有味道,他就没管旁边什么人,没管什么立场,那么想就那么说了,一点都不怕给人家造成困扰,一点也不见外,很自然,被拒绝了以后也很自然,自然地去救,自然地去救的时候跟利益得失还是没有关系,不需要扯理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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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也算不上是耿直孩子,这帮政斗里摸爬滚打的八嘎能临死表白就谢天谢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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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很喜欢顾左右而言他的大环境里,这么单刀直入的相处方式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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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的部分很多,可以联系主西皮的相处看看,还是那句话,见仁见智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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