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如同美酒,你只能在酒窖的阴暗角落才能找到,而在见光之前,你还得温柔地替它除除尘。
——迈克尔·道布斯《纸牌屋》
凌晨4点30分,伦敦大学学院医院,深靛的病房。
丹尼尔正聚精会神地紧盯着病房的门,像是一头老鹰,随时等候着消灭胆敢靠近的入侵者。而在他的视线底下,理应熟睡的深靛却在这个晚上第四次睁开了眼睛,随后又因为自己肝脏位置的疼痛轻轻呻吟了一声。
“还是睡不着吗?”丹尼尔轻声问道。
“嗯……还是疼……虽然医生说只是擦伤肝脏但还是有些……”
“伤口还在恢复会这样的。”
“我先接着睡了,不好意思,希望别打扰到你。”
“噗。”
黑暗中深靛看不见丹尼尔的脸,但听他刚才的口气,是笑了一声?深靛还没想完丹尼尔就接着说道:“你知道吗,你跟我妹妹真的好像。小时候她还挺贪玩的,有天看着学校里有棵树,闹着想爬树,结果摔了,妈和老师把我俩都骂了一顿,她拼命说自己没啥,也还说不关我的事,结果晚上自己觉得疼了在偷偷抹眼泪。”
“呃……好吧我现在也没哭……”
“所以说只是有些像罢了。她就是那种有什么麻烦都不肯多说两句,怕麻烦到别人的人。你刚才说自己疼怕打扰到我,我就突然想到这事。”
“嗯……丹尼尔的妹妹……听着像是很可爱的人呢。”
“是啊……”丹尼尔说完之后落寞地叹了一声,“我……哎……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吧,但我看着你……真的恍惚间会觉得你跟她真的太像了。”
他的手上叠上了深靛的手。
“没关系的,我不觉得冒犯……如果能有你这样一个哥哥也许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呢。”深靛轻柔地说道。
“嗯……谢谢,对不起让你听了我这些絮絮叨叨的。”
“我今晚说过了,不准道歉。”
“行吧行吧。快接着睡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嗯,有的是时间。”
早上9点30分,伦敦大学学院医院,病房。
“你还真的就没睡?”刚睡醒的深靛看了看床边黑眼圈已经十分明显的丹尼尔。
“怎么睡得着啊……而且我是有要保护你的任务的。出了什么问题是我的失职了。对了说起来……”丹尼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来顶上我的人应该要到了吧。”
丹尼尔刚说完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他说了一声“请进”,随后外面蓝毒和格劳克斯走了进来,蓝毒手里还拿着装着几个餐盒和带盖纸杯的塑料袋。
“我记得你们昨晚不是说早上让煌跟灰喉过来来着?”丹尼尔有些疑惑。
“是啊,我们下午才来陪艾莉亚,现在只是来陪你们俩吃个早餐。来,艾莉亚,牛肉三明治。这里是热茶,不带糖。”
“啊……谢谢。话说……不带糖吗?”深靛喝了一口,蓝毒和格劳克斯喜欢的那股浓茶的苦味就窜进了她的喉咙。以前这两人泡的茶她总是要加点糖才能喝下去。
“恢复期别吃太甜的。多吃点肉倒是必要。来,丹尼尔,你的,这回你得好好坐在这吃完东西再走。”
“嗯……嗯。”丹尼尔愣了愣,拿过他的那份三明治还有饮料,他打开看了眼,只见乳白的奶泡飘在咖啡的表面,牛奶和咖啡的香气也在勾引着他的食欲。他看了眼,随后把咖啡递给了深靛。
“也许这个也适合?白咖啡,而且我猜以玛格丽特的喜好她就算做白咖啡也不会加太多糖,正好。”
“嗯……那行,不好意思。”深靛把茶交给了丹尼尔。
“没啥不好意思的,你是病人,优先照顾。”
“话说,丹尼尔你今天有啥打算吗?”格劳克斯问道。
“没有……打算回去睡几个小时,然后去克雷顿事务所。妹妹的办公室在那边,我看看要不要帮他们清一下桌子……顺便带些东西回去。”丹尼尔说着说着就把头低了下去。众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
“啊……抱歉,不该问的。”
“不不不,没事。我只是……太累了。我真的该睡一觉……哎。没啥关键进展的话今天上午就先交给你们了。有事就打我电话。”
“好的。现在……先吃完早餐吧。”蓝毒说着也打开了自己的饭盒,“吃完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把那两件东西带上了吗?”格劳克斯在离开医院的时候问蓝毒。蓝毒晃了晃手里没有丢掉的那个垃圾袋。
“当然带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刚才坚持要自己收掉垃圾。”
“……我很不喜欢这个想法。”
“我也不喜欢。但既然是个想法就先验证一下吧。希望我们是错的。啊,电话响了。喂?刘督察吗?啊,第二具尸体?好,我们马上来。”
早上10点25分,圣保罗大教堂,内部。
一具尸体横陈在格劳克斯和蓝毒面前,她的身下则被画上了另一团涂鸦——凶手以尸体的身高为直径,在她的身下仍然是用血液涂了一个红色的圆形,还特意画上了十二个刻度做成时钟的样子,并用一个大大的箭头指向第二个刻度,在那个刻度上画了一个2。血液的味道散发在整座教堂里,和那像是邪教仪式的涂鸦一样,玷污着这座圣地。格劳克斯弯下腰去检查尸体,而蓝毒则在一边和刘督察交谈着。
“受害者,埃罗莉·柯林斯。父亲似乎在孩子生出来之前就抛下了她和她的母亲,因此她一直跟她的母亲奥图姆·柯林斯一起生活。”刘督察在一边介绍道。“今早来开门的神父和一个装修工人发现了她的尸体。初步估计在24小时前左右死亡。”
“在我们昨天调查艾米莉·李的死亡的时候被杀,然后今天才放到这。”蓝毒说道。
“而且应该也跟艾米莉一样被拖过去凶手自己的地盘放过血。这里,这些泥土痕迹,跟昨天艾米莉尸体上的几乎一样。”
“有像昨天国王十字车站的现场一样的录音机吗?”
“有。”刘督察说着拿出了一个录音机。“顺带一提,凶手也留了一个给你们的那位留学生朋友。昨晚在桥上发现的。不过那个录音机已经彻底损坏了,只剩下一个外壳。”
蓝毒迫不及待地接过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仍然是那个粗重到像是被变声器改变过的男声传了出来,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它没有手……它只有它们……它……只有手指……只有手……可以操纵着我们……压迫着我们……我是其中一支……但……我不是身体的一部分……她是……她原本才是……”
听完录音之后格劳克斯和蓝毒愣住了。
格劳克斯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跟蓝毒耳语了两句,蓝毒不安地点了点头。随后格劳克斯拿出手机,把受害者的名字和照片输进了自己手机的一个软件里,很快就得到了结果。
“埃罗莉·柯林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在昨天早上她应该在金融城上班,但中途离开了一次上班的地方,随后optik信号消失。”
“有人从她上班的地方把她劫走了?”蓝毒凑过来看格劳克斯手机上的分析结果。
“更有可能是她上班中途要办什么事,然后离开公司的时候被凶手带走了。我看看啊……日程说跟量子银行的人会面?每周一次的。”
“你们有什么看法吗?”刘督察问道。“我目前仍然觉得量子银行里面的人是最有可能的。”
“我们也觉得,我们下一站先去死者的公司,问一下情况,但接着就要去量子银行了,但……我们有另一个猜想。督察,你待会应该是要把她的生物材料送去实验室化验和保存的对吧?”
“标准流程,为什么问这个?”
“我们有另一批样本。我们想要做一个DNA比对。包括我们提供的样本还有这两天的两位死者的样本。”
早上12点35分,丹尼尔家。
丹尼尔刚洗完了澡,昨天蓝毒给他换洗的衣服他也拿去洗衣机里面洗了。他刚刚看到蓝毒给他发的消息——另一具尸体出现了,而且也跟量子银行有关系——但那条消息后面跟了一条让他好好休息的要求。现在他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听着窗外的雨声,等着周公将他呼唤入梦。然而这个过程终究还是有点困难,他每每闭上眼就会想起昨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切。艾米莉的尸体在他的眼前反复出现,和她身下的血迹以及昨天那卷录音一起,反复地嘲弄、折磨着他从昨天以来已经无比脆弱的神经。他几乎都能听见一股声音在嘲弄着他的无用。哪怕是外面大雨带来的白噪音也没能让丹尼尔的心神稳定哪怕半分。
“呵……玛格丽特……我可算懂当初格劳克斯被绑架的时候你的心情了。”丹尼尔喃喃自语道。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当丹尼尔生理的疲惫终于要冲垮他所有无处发泄的怒火和伤感强迫他入睡的时候,他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丹尼尔险些跳起来——他以为蓝毒已经有了什么进展——可是看到那个陌生的号码的时候他又泄了气,随后职业的警觉恢复了过来。他小心地打开了另一个反监听软件,随后拨通了电话。
“丹尼尔·李先生吗?”一个女声传了过来。丹尼尔松了口气。他记得这个声音,当初妹妹还介绍了自己跟她相亲。可惜没成。
“是我。您是利默尔吗?”
“……是的。对于您妹妹的遭遇我非常遗憾。她是个很好的律师,也是个很好的朋友。我都想在这次喀兰-量子银行的案子之后支持她成新的合伙人了。”
“谢谢,利默尔。说起来,这个好像不是你的电话?”
“的确不是。我在用克雷顿女士办公室的电话,我们在考虑怎么处理您的妹妹的办公室……还有她生前曾经交给我们保管的一封信,据她曾说过的,这封信在她碰上不测之后应当交给您。您现在方便过来吗?我听您的声音似乎很疲惫,要不我们再安排一个时间,您明天再过来?”
“……不必了,利默尔。我这就过来。”
丹尼尔说着放下了手机,随后挠了挠头,又换上一套新的衣服,离开了家。
中午13点45分,伦敦大学学院医院,深靛的病房。
“来,女儿,你的苹果。”埃斯特拉把一个苹果小心地切成了小块,放到一个碗里。深靛轻轻地拿起了一块,放在了嘴里咀嚼着。
“现在还疼吗?”
“还有一些……但感觉还行。医生建议我过一两天之后就要每天下地走走。”
“能下地走总是好的。”列昂尼达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话说……就两个人看着她吗?”埃斯特拉转头看向正在房间里正在陪同着他们的煌。
“足够了。伦敦大学学院医院是我们dedsec和伦敦其他反抗组织的地盘,负责医院安保的公司并不是阿尔比恩,是一直支持dedsec的罗德岛公司的安保队。真的有出事的苗头他们会告诉我们然后启动预案的。”煌解释道。“而且我和外面那个麻烦的小燕子都是做过很久保护工作的人了。不会有太多问题的。”
“昨天就出问题了。”埃斯特拉仍然显得忧心忡忡。
“……我们没办法阻止一辆趁我们动弹不得突然冲过来的大卡车。但在这里我们安排预案和守卫的余裕要多得多。”
“希望如此吧。”
“放心吧,妈。煌她们做的保护方案我看过了,没问题的。”深靛说道。
“……如果你也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希望如此吧。”
“嗯。能拿平板过来吗……”
“你还需要休息。研究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列昂尼达劝阻道。“我不会要我的学生无意义地做超出他们可承受范围的工作。”
“不……是格劳克斯和蓝毒的通信。我……我想知道她们进展到哪了。”
列昂尼达看了看他一向有些倔强的继女,叹了口气,把深靛的平板拿了过去。
“谢啦。现在看看……蓝毒跟格劳克斯……找到了一具新的尸体,嗯……她们应该排除了和SIRS有关的可能性了。看这里,重点应该还是几个死者跟量子银行的关系。”
“我也看看那些笔记吧。”煌急切地凑了过来。“话说这块平板经过昨天的事之后居然还能用。”
“平板没挨到子弹。而上面的血污……那个叫丹尼尔的男生一听说你平板上沾了很多血,二话不说找护士要了酒精湿巾将它擦干净了,加上平板本身防水所以就没啥大碍。”列昂尼达说道。
“啊……丹尼尔吗,以后还得跟他说声谢谢。”
“丹尼尔?”埃斯特拉有些疑惑地问道。
“昨晚帮我守夜的人。蓝毒的朋友。前天晚上你应该听过他的声音了。”
“那这人对你还挺不错的。”
听出弦外之音的深靛翻了个白眼。
“妈,再说一遍,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没打算在这谈恋爱,放心吧。嗯……凶手在现场留下的录音的内容也放上来了。‘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什么意思……?”
“指的是凶手和目标的渊源?他们来自于同一个‘身体’?”煌问道。“总不能是指三头六臂的怪物被切开成几个人那种渊源吧?”
“听着像是什么三流僵尸片会有的桥段。”深靛吐槽了一句。“但同一渊源听着有一点点道理。毕竟昨天凶手在录音里也说了‘血液’什么的。但……会是什么渊源呢?”
“总不能你和那几个死者都是哪个大贵族的后代有人要争遗产吧?”煌半开玩笑地问道。
“怎么可能……就算是也怎么会有同时出现在西班牙和英国的后代?”深靛说完留意到埃斯特拉似乎突然回想起什么一样,整个人愣在那里,脸色都有些白了。
“妈妈?”
“啊……嗯。”列昂尼达轻拍了一下埃斯特拉,埃斯特拉这才反应过来。“没有。我不记得我们家里曾经有过一个贵族。”
“你看。”深靛回过头来对煌说道。
“那会是啥呀?”
“不知道呢。”
深靛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回想着刚才埃斯特拉意外的沉默。
下午2点30分,伦敦市,克雷顿事务所。
“你妹妹的办公室。”利默尔带着身后的丹尼尔和克雷顿来到了一个堆满了文件的办公室里面。可以说如果不是这个办公室的使用者已经去世,这里还要多出一个忙碌到让人心疼的身影。丹尼尔在这个办公室里面慢慢地踱着步,看着艾米莉曾经留在这里的一切痕迹——他们合照的照片,归档好的合同、法院文书,诸如此类。他的手轻轻抚上妹妹的办公椅,望着外面叹了口气。
“您想要的话可以在这办公室坐一段时间。”克雷顿女士说道。“这两天我们都暂时不会清理它。除了这个屋子里的文件,剩下的照片、物件,您可以随意带走。”
“嗯……谢谢。说来好笑,我们俩都没去过彼此工作的地方……没想到第一次来是这种事,唉。”
“节哀,李先生。我们不打扰了。”利默尔向丹尼尔说道。随后两位律师离开了办公室,离开的时候还带上了房门。丹尼尔沉默着坐到了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一把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割开了信封。
然而,就当他要取出信纸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丹尼尔有些恼怒地看了看手机,看到手机上那个名字之后叹了口气,随后拿起了电话。
“柴尔德女士,你打得有些不是时候。”
“怎么了吗?你在帮忙调查新的尸体?”
“没有,我只是……在妹妹的办公室,我在看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他们过些日子就要把它清空了。”
“……有些打扰了,对不起。”
丹尼尔不禁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这位上司少有地对自己道歉。
“是这样,”柴尔德说着扬起手中的一份文件。“我或许知道为什么凶手要追杀你的妹妹和玛格丽特家里那个留学生艾莉亚了。但我暂时无法确认是谁。”
“哦?”丹尼尔眼睛亮了一下,“你知道什么了?”
“艾莉亚的出生证明,我是在英国的NHS里找到的。那会给艾莉亚的生母埃斯特拉分娩的医生我也找到了,二十年后他已经在伦敦里买了栋公寓退休。他清楚记得艾莉亚出生那天,埃斯特拉女士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人。而且出生后艾莉亚进行了一次基因测试,她有基因缺陷,只是没有显性表达。”
“……艾莉亚跟我说过她是单亲家庭。生父抛弃了她……等等?!”
丹尼尔的目光定在了桌上的一张合照上。他缓缓站起,抓紧了那个相框,举到眼前。
那上面是刚刚大学毕业的他妹妹正高兴地对着镜头微笑,身边站着她的两个朋友,还有在后面试图揉妹妹脑袋被妹妹挡开的自己、以及在一边欣慰微笑着的母亲。
父亲没有在上面。不如说他们出生之后也没见过他,只有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将他俩拉扯大。
而他的妹妹……先天的血友病患者。典型的遗传病。
“丹尼尔,你在听吗?”
“嗯……嗯,我在听。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要么是我生父的仇人,要么……”
“就是你的生父本人。他出于某种目的正在试图猎杀他的所有子女。丹尼尔,你自己要小心。”
“……明白。”
丹尼尔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的阿尔比恩汽车的警笛声就把他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他转过那张转椅,朝着窗外望去,只见几辆阿尔比恩的汽车在金融城的街道上狂奔,而后在量子银行大楼前停了下来。大楼里冲出两个身影,朝着一边停着的一辆阿特利汽车狂奔过去。其中一个穿着蓝色夹克的人还回过身来,举起了一件武器,它没有发射出任何子弹,却把阿尔比恩的人都定在了原地,痛苦地打着滚。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拉开了车门,两人火速上车,汽车迅速逃离了这条街道。
丹尼尔没法完全看清那两个人影,但那把武器的功用和旁边的那辆阿特利还是很明显的。
刚刚逃出量子银行大楼的人,正是蓝毒和格劳克斯。
二十分钟前,量子银行大楼。
格劳克斯和蓝毒正在斯坦普副经理的办公室里面,她们是客人,却仿佛是等待主人已久的熟人一样在这个办公室里四处走动,观察着周围。
“这个副经理的办公室也太小了。”格劳克斯吐槽道。“我还以为能坐到这位置的,办公室至少比一个小科长的要大一些。”
“确实,比我以前的要小一圈。”蓝毒揶揄了一句。
“……你以前都做到SIRS分部副部长了,也就那么些人办公室比你大了吧。”
“也许。不过哪里的办公室都比不上家里的那个小工作室就是了。”
“倒也是。不过你有找到啥关键的东西吗……?嗯?”
格劳克斯回头朝着蓝毒看去。她原本正看着桌上斯坦普副经理签下的文件。翻了几份之后她皱了皱眉头。她又随手翻了翻另外的一叠文件,随后仿佛看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一样,动作僵在了那里。
“蓝毒小姐?发现什么了?”格劳克斯有些焦急地问道。
“嗯……我不知道,希望是我想错了。”蓝毒说着把那些文件放回了原位。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格劳克斯和蓝毒立刻把翻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随后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两张扶手椅上。而蓝毒在放回文件之前,偷偷地把那张账单
“然后告诉统计科尽快把报表放到我桌上。我希望能在下午见到。”斯坦普副经理的声音逐渐清晰。随后他打开了房门,惊讶地看到格劳克斯和蓝毒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
“斯坦普副经理,早上好。”格劳克斯很礼貌地问了好,仿佛她们早已受到邀请坐在这里。
“你……你们?!”斯坦普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把房门关上。
“你们……我根本没跟你们预约过吧?”
“没有,我们不请自来了。因为我们觉得有些问题只有量子银行保险部才能回答。”蓝毒回答道。
“可……要是让埃里克森经理知道了……不对,他昨天之后就要求了银行加强防御,你们……是怎么绕过底下的阿尔比恩士兵的?”
“我会说底下的防御安排很有想法,但也仅限很有想法了。请坐吧,斯坦普先生。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
斯坦普战战兢兢地在两人对面坐下,还用手指挖了挖一边的手臂,指甲刮过西装的布料,发出怪异的声音。“……我要喊人上来。我不能让别人看到你们在这,不能……不能是我的办公室。”
“我们只要问些问题,斯坦普先生。问完我们就会找自己的方式离开。”蓝毒这么说着,手上却自顾自地在手机上按下了一个app,开始扫描对面斯坦普的optik和手机。
“……你们要问什么快问吧。”
“昨天上午您有跟一家叫做威斯克公司的企业谈过保险合同吗?”
“不是我谈的,我们派了另一只谈判团队去。怎么了吗?”
“原本一位要参与那家公司的谈判的高级员工没有出席。随后她被发现死在了圣保罗大教堂。”
“……?你们还是觉得是量子银行里的人干的?”
“包括昨晚沃克斯豪尔桥上的枪战和爆炸的主要目标,三位受害者都和量子银行有关系。我们很难认为这不和量子银行没有关系。量子银行本身也许并没有同时针对这三个人的动机——与她们的关系各不相同,但也许某个人和她们都有联系。”
“什么意思?量子银行内部有人借和这三个人都有冲突的矛头去解决私人恩怨?”
“很难不怀疑如此。”
“……那你们来问我做什么?”
“想知道您是否对于公司里面某些人的异动有所了解。比如有没有人最近经常发脾气、有没有人开始迟到早退之类的。恐怕这些事情埃里克森经理应该是不太乐意告诉我们了。我希望您能告诉我们。”
“嗯……倒是有一些员工最近压力挺大的。量子银行这段时间是不太好过,我猜你们dedsec最清楚为啥了。”听到这里蓝毒和格劳克斯相视一笑。“但我不觉得他们当中有哪个能杀人的。或者这样吧,”斯坦普伸出右手去拿一张空白的便条,随后却像是抽筋一样把手缩了回来,重新用左手去把便条抓来,用右手轻轻压着,左手在上面写下一个地址和号码,“这是我们公司请的心理医生的地址和号码。他们有医患保密的那一套,不过我猜你们dedsec肯定啥都不怕就是了。”
“我们会去问的。对了,顺便问一下,先生,您一直都擅长用左手吗?”
“嗯……嗯。”斯坦普迟疑了一下应了两声。“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怀疑凶手是个右撇子。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不是。”说完蓝毒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随后和格劳克斯一起离开了量子银行。
“所以小格劳你的想法?”走回电梯间的路上,蓝毒问格劳克斯道。
“接下来应该不用去找那个医生了吧,我猜。”
“哎呀,小格劳还挺聪明。”
“你刚才扫描他手机扫描到什么了吗?”
“前天晚上的一个上车记录,他跟他那个暴脾气上司一块上的车。还有就是他有买血友病药物艾美赛珠单抗的记录。而且,看他那个样子大概也能猜到了。这个字迹就说明了他明明不擅长用左手,却要假装用左手,原因是右手有伤吧。昨晚我记得蓝毒小姐你打中了凶手的右手来着。”
“那接下来就是怎样找到证据证明他是凶手了,至少要找到让刘督察搜查他的理由。嗯?”蓝毒按下了电梯按钮,按钮却没有亮起。格劳克斯抬头看去,却发现头顶原本显示电梯楼层的面板根本没有亮起。
“啊哦,看来你们还是惊动到你们的对手了。”贝格利有些嘲讽的声音照旧传来。“我刚刚监听阿尔比恩的音频听到说他们在调动量子银行的士兵朝楼上走来把你们抓走。电梯也已经关掉了。”
“哦,该死。”蓝毒轻声骂了一句。“哪个楼梯井人少一点?”
“二号,但他们是做先头部队的,刚刚到了4楼,估计要爬到14楼也很快了。”
“二号楼梯井,这边,蓝毒小姐!”格劳克斯立刻拉着蓝毒飞快跑进了二号楼梯井,两人急匆匆地从楼梯顶端开始一路小跑下去。她们两人的脚步声仅仅独占了楼梯井十秒,随后两人就听见了底下几层也传来了三四个人的脚步。
“你的倾诉者怎样?”
“还要点时间充能,你要给我争取一点。”
蓝毒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拿在手里,跟格劳克斯点了点头,两人马上蹲下,摘下了自己的optik耳机。当楼梯井里的士兵距离她们不过半层时,蓝毒把外套扔了下去,正好砸中一个打算对她们开枪的士兵头顶。那个士兵刚要开枪就被蒙了脑袋,慌乱间正要起身,却一个趔趄摔了下去,连带着后面的阿尔比恩士兵变成了一块块多米诺骨牌,在楼梯上摔得四仰八叉。正当后面的士兵反应过来要重新举枪的时候,格劳克斯的倾诉者也已经充能完毕,她扣下了扳机,巨大的脉冲波在楼梯间乃至整个量子银行6层到9层间不断回荡,干扰着每个人的通讯,甚至于其他楼梯间里要冲上来的士兵也被干扰,寸步难行,只有提前摘下耳机的格劳克斯和蓝毒幸免于难。两人面前的几个士兵耳朵里也被蜂鸣声灌得快要失聪。在其中一个士兵尚有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格劳克斯和蓝毒匆匆离去,离开前格劳克斯还甩出了一枚电击手雷,将他们几人彻底炸昏了过去。蓝毒和格劳克斯把几个士兵击昏之后,又马上接着朝楼下狂奔而去,再接着,便是丹尼尔看到的那样,她们赶在阿尔比恩刚要到达支援的时候,飞奔出了大楼。
“丹尼尔?”手机里柴尔德的声音在丹尼尔的耳朵里回响着。丹尼尔这才回过神来。
“嗯……嗯。我在听。”
他根本没有。不,他在想他到底因为这两天的消沉、失望、怒火已经错过了多少本来可以利用的线索,多少本来可以用来阻止凶手、保护蓝毒家那个小女孩的线索。
要把艾米莉放血需要一个相当面积的地方,要么是一栋独立的房子,要么是一座仓库。由于不能被凯利帮或者阿尔比恩的人打扰,这两种地方都必须是在现有的不动产市场上可以租到的。考虑到伦敦不动产市场的紧缺,除了量子银行的高层——或者其他有钱人,但这起案子完全围绕量子银行,他的妹妹、艾莉亚还有今早的新的死者都和量子银行有矛盾——还有谁能够轻松地租一个这样的地方?
而至于这个地方在哪……能有多难?他拿下他的手机,打开了昨天留下的艾米莉尸体的照片。格劳克斯说过她的腿上有沙土的痕迹。问题是,这是哪的?他放大了照片,仔细观察着腿部留下的沙土痕迹。这些痕迹……这样的沙土他只在一些道路施工的现场见过。哪里有过道路施工?丹尼尔开始努力回想最近几天伦敦的道路施工地点。
话筒的对面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柴尔德知道丹尼尔又在想什么东西。一般而言她不会等别人的回答,但这次她觉得耐心也许有其必要性。不久后她等到了回答。
“柴尔德女士,请问一下,你能不能给我一份不动产的清单?”
柴尔德又沉默了一会。十几秒后她才开口:“哪里的?”
“白教堂地区、哈克尼城市农场周边、巴比肯艺术中心周边、布里克斯顿地铁站周边。特别留意其中由量子银行高层租下的房屋。”
又是一阵沉默。
“就算我说不给,你也会自己找的,我猜。”
“是。我有自己的方法……我只是希望您能帮我一把。”
“……半小时,看你的邮箱。还有,丹尼尔,记住还有一个可能是你亲生妹妹的人,正在医院里面,随时可能遭遇袭击,你的优先事项是保护好她。”
丹尼尔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了,柴尔德女士。我等你的邮件,半小时。”
“还有,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让你受自己的影响。马利克的事情不能重演,这次不能。”
柴尔德说完这句有点没头没脑的话之后就挂掉了电话。她或许不需要也不应该提这句话,但她记起来了一个人。
那个在军情六处大楼地下室里奄奄一息的人。
“煌,在听吗?”
“在听。你们找到凶手了是吗?”
“找到了,我们可以直接将他炸死——实际上我非常想这么做。但刘督察对于她确认的目标的要求很明确。”
“她要活的。有时候我就觉得这种要求很扯淡。我们都杀了多少阿尔比恩和凯利帮的走狗了。”
“合作和妥协有时候就是这样,煌。只要结果是好的。”
“那你需要我们怎么帮忙?”
“准备转移艾莉亚。凶手接着要把艾莉亚当目标了。”
“Plan A?”
“B.”
“B?但……用B凶手真的会中计吗?万一凶手看穿了将计就计呢?”
“赌一把吧。我们也没多大把握。”
“或者……我们干脆把丹尼尔喊醒做多一手保险?”灰喉的声音传出来。“如果能多一个这只笨大猫以外的保险我觉得应该没多大问题。”
格劳克斯正要回答,却听见蓝毒在一边作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尽量不要。”
“呃……他有起床气吗?”
“不是这个问题,煌。我不想让他因为这事把自己毁了。”
“啊?”在另一边的煌听到这个理由懵了。
“等我们回来就行。或者我让罗德岛这边的Sharp和scout分开来做Plan B的工作。Scout和他的小队够看着救护车了。你和Sharp合作看好艾莉亚。有必要的话在医院里制造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混乱——不要大,医院里有别的病人。”
“明白。”
蓝毒按了按optik耳机挂掉电话,随后神色凝重地陷入沉默。
“蓝毒小姐?”格劳克斯小心地试探了一句。
“怎么了吗?”蓝毒的声音沉重得让格劳克斯觉得面前这人至少应该再老五岁。
“……你为什么好像一直都不太想让丹尼尔掺和进这事?”
“因为……我想要保护好丹尼尔。”
“啊?”
蓝毒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格劳克斯看。那张照片上,是一张布满了鞭打、浮肿和各种折磨痕迹的脸,那双眼睛又辣又红,仿佛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睡过觉。格劳克斯差点没认出那是谁,但她最后还是凭借着脑子里勉强把浮肿和各种痕迹消下去的样子辨认出了这人——快一年前害得她们险些阴阳两隔的罪魁祸首,理查·马利克。
“什么时候的照片?”
“在他试图推翻柴尔德失败之后半个月时间他就成了这样,柴尔德有一天不得不把我叫过去军情六处大楼,由我负责了他那天的审讯。之后马利克就马上被移到别的监狱去了。”
“丹尼尔干的?”
“丹尼尔那会跟柴尔德说是想要从他嘴里问出来消息。但我和柴尔德都很清楚这不是丹尼尔的审讯风格。他更喜欢用恐吓、威胁、心理压迫、诱导等等形式。肉刑他过去几乎不用。这就是私人发泄。”
“因为马利克对你和柴尔德下手?”
“丹尼尔……其实是个很可怕的人,格劳克斯。他乐观、斯文、爱开玩笑;但他身边的亲人、朋友、恩人都是他的逆鳞,触之必死。问题是,如果这回的确是SIRS应该关注的对象,那柴尔德至少有机会把这种事压下来。但这回不是。”
“嗯……但你昨天也没阻止他打人不是吗?甚至再之前我们对付那个媒体大亨佩克的时候你也没阻止我……”
“佩克的事情我们可以随意处置,因为我们并没有职务上的限制;但丹尼尔是SIRS的高级成员之一,他有很多要顾忌的问题。昨天他把一个量子银行的人打了一顿我没阻止只是因为他没下死手,而且柴尔德或许压得住揍人几拳的问题;但如果他抓到凶手还私自下手的话……”
“那艾玛·柴尔德会失去一个徒弟。我们会失去目前为止在SIRS内部最有价值的朋友。”格劳克斯轻声说道。她已经明白过来了。
“我跟柴尔德约定了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照顾好丹尼尔。柴尔德也许也会帮丹尼尔收集更多信息。但我担忧的也是这个。”
“丹尼尔收到信息容易抑制不住自己。他轻则把凶手折磨得遍体鳞伤,重则会让凶手死在他的手下。”
“所以我们必须在丹尼尔之前逮住斯坦普犯罪的证据。要尽快。Plan B可以帮我们做到这点,做好了甚至能一石二鸟。”
下午3点25分,伦敦大学学院医院对面,一家小餐馆。
埃斯特拉的餐叉轻轻卷面前起盘子里一点意面,随后又放下了叉子。
“意面不对你口味吗?要不换一盘?”对面的列昂尼达问道。
“不,只是……胃口不好。”
“……她会好起来的,埃斯特拉。”列昂尼达轻轻抚上埃斯特拉的手安慰着她。
“我担心的不止这个,列昂尼达……刚才艾莉亚说的事情,她的来历……我总忍不住想……是不是就是我快二十年前那个错误害她成了这样。”
“别这么想,埃斯特拉。”
“你听到她说的事情了。如果真的是她的生父在追杀她……天啊。”埃斯特拉长叹一声。“那她在伦敦就永远别想安宁了。而且……我要怎么和她交代这一切?我没有跟她说过她生父的事情,就是不希望她觉得她的母亲是个毫无廉耻的人……可,哎。我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了会是什么反应。”
“只要dedsec能够帮我们逮住凶手就不会有问题了不是吗?至于怎么和艾莉亚说明……我觉得她也不是那种会记恨你的人。你独自抚养了她十多年,她清楚你是一个好母亲。而且,你真的觉得以她的聪明程度,她会毫无察觉吗?”
“呃……”
“说不定你刚才在病房里的反应就已经把你卖干净了。”
“不会吧?!”
“说不定。总之,如果真的有必要,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们一起和艾莉亚把话说开吧。你觉得怎样?”
埃斯特拉闷哼一声,点了点头。
“好了,先吃点东西吧,再怎么说人不能一点东西不吃。”
“那给我叫一盘甜点吧。我暂时不是很想碰主食。”
“啊,可惜这里没什么甜品……”列昂尼达看了看菜单。“要不,给你来点冰淇淋……”
列昂尼达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随后是几声刺耳的刹车的声音。他朝外面看去,只见几辆蓝色的汽车停在了医院门口,而医院里走出了几个人,端着步枪,把医院外面的铁门围了起来。那些汽车上还有罗德岛的标志。
“这是怎么回事?!”埃斯特拉惊呼道,“那些人不是来对我们女儿动手的吧?”
“不,我觉得不是。那些车上的标志,跟医院大堂底下佣兵身上的徽章是一样的,他们都是罗德岛的人。”列昂尼达边说边起身,“但如果是这样,恐怕是医院里出事了。”
埃斯特拉听罢就要起身冲回医院,却被列昂尼达按在了座位上。
“别动。我去问。如果真的有什么严重问题我会让你马上走。”
“可是……”
“在这等着我,好吗?不会有事的。”列昂尼达的手在埃斯特拉的肩上轻轻晃了晃以示安慰。
“好的……你赶紧去,快去快回。”
列昂尼达冲出了门外,跑过马路,有辆汽车擦肩而过,鸣笛声刺耳到整个街区都能听见,可他顾不上了。他冲到医院门口,正好跟一个罗德岛的佣兵撞了个满怀。其他几个门口警戒的卫兵正要举起枪口,那个佣兵马上抬手制止他们。
“别开枪,先生们。您是列昂尼达教授吧?深靛的养父。”
“啊,我认得你,你在医院楼下还跟我打过招呼来着。”
“职务需要。做这一行总得要把保护目标的周围人都了解一遍。我叫Sharp,请多关照。”
“医院里出什么事了?”列昂尼达迫不及待地问道。
“刚刚在收发室有人放了一个装满白色粉末的信封。我想您应该能猜到那可能是什么东西。”
“……炭疽?!”
“伦敦大学学院医院是仅存的没有被阿尔比恩和凯利帮控制的几家医院之一。总会有人盯上这里的。”
“那……我女儿呢?”列昂尼达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到背后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们。他转过头去,却发觉那股视线似乎消失了。
“和其他的住院病人一样,正在准备执行转移计划。”Sharp跟没事人一样说道。“看您刚才冲过来的样子,您和您的太太在对面吃饭?请先在对面稍候吧,15分钟内我们会找一辆车来接你们去新的医院。还请放心,您的女儿不会有事的。”
“我能进去看一眼吗?”
“可惜不能,教授。我很遗憾,但这是一般流程。”
“啊……好吧。”列昂尼达的脸上写满了遗憾和担忧,但Sharp的意思非常坚决,列昂尼达只能转身回到街对面的餐厅,向埃斯特拉说明了这场意外。
就在列昂尼达转身离开后不久,Sharp按了一下optik耳机。
“dedsec的蓝毒小姐吗?”
“请说,Sharp先生。”
“在刚才我跟列昂尼达教授说明这场‘意外’的时候有人故意停下来偷听,随后马上走了。”
“呵,果然上钩了。”
“按原计划?”
“原计划。救护车里要安排好足够的人手。”
“明白。”
下午3点35分,伦敦大学学院医院,地下停车场。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个医院的护工问道。他身边的保安摇了摇头,“不清楚,只是说医院里发现了一些危险的东西,要把可以转移的住院病人先转移出去,不能转移的也要原地保护。”
“那有几个人要转移走的?我刚刚突然被叫下来说要帮忙转移病人,说是有好多人要转走。”
“我只知道前两天爆炸案进来的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是要走的,还有几个dedsec保护的人也要走。但至于是哪个车就不清楚了,不过救护车都在B区停的。哎行了,我也不清楚很多东西,你先赶紧回去准备接病人吧,今天你们这些护工估计要很忙的。”
“行,谢谢。只是很好奇发生什么罢了。”
保安转过头去,又准备继续他的巡逻了。但那个护工却没有听保安所说的那样准备接病人,反而是偷偷溜到了一辆汽车后面——那里正处在保安的视线死角当中,距离B区也只有几步路的距离。那个护工也把自己的口罩扯了下来,露出了斯坦普经理的脸。
但斯坦普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一个摄像头正在对准着他。而还有一个也躲在这个停车场里的人,盯着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热狗,怒火似乎快要从眼睛里喷射出来。
下午3点37分,一辆罗德岛的汽车。
列昂尼达焦躁不安地坐在后座上,挠了挠脑袋。后座两边的车窗玻璃不知为何被司机故意调成了极暗的颜色,前座和后座之间也拉了一道厚厚的帘子,就像是司机不想让他和埃斯特拉知道要去哪里一样。列昂尼达越发担心这是不是一个奇怪的陷阱。但既然这事和女儿有关,这个就算是陷阱他也只能钻了进去。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司机先生?”埃斯特拉第四次开口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女士,我没有权利告诉您和您先生。我们只保证会将二位送到要去的地方。”
“那我的女儿呢?”
“现在应该已经准备要出发了,女士。罗德岛的动作还是比较快的。”
“我们问恐怕也没有什么作用,埃斯特拉。而且我们的手机信号也被屏蔽了。”列昂尼达故作冷静地说道。“我们只能希望我们的确是在去我们女儿的目的地。”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车辆已经减速,随后慢慢地停了下来。
“事实上,在你们刚才询问的时候,我们已经快到了,二位。请下车吧,你们的女儿会在那里等着你们。”说着,左侧的车门打开了。列昂尼达抬头看去,随后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
“这……这里不是我们女儿借住的地方吗?”
“诶?”埃斯特拉迫不及待探头出来,惊讶地发现列昂尼达所言非虚。
“可……为什么?我们女儿不是要被转去医院吗?”
“……我大概猜到那起‘意外‘是什么情况了。埃斯特拉,跟我来吧。”
列昂尼达敲响了蓝毒家的门,门很快打开了,里面露出来蓝毒的脸。
“列昂尼达教授,埃斯特拉女士,请进。”蓝毒的邀请仍旧带着基本的礼貌,但深靛的父母明显能感受到这股礼貌背后有些冷淡。两人走进了门,惊讶地发现她们的女儿几乎半躺在一个小沙发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们,她的手上还打着吊瓶。后面跟着一个他们没有见过的白色头发的人,而格劳克斯也同样在场。就像两天前晚上接待他们一样,两只椅子已经准备好,放在了茶几旁边。
“女儿……你怎么……来这了?”埃斯特拉问道。
“我猜是蓝毒小姐做的计划吧?”列昂尼达边猜测边坐到椅子上。
“接着说。”格劳克斯点了点头。
“那个装了白色粉末的信封是假的。”
“真的,只是里面装的不是任何致命的东西。滑石粉和玉米粉。我们不需要一个真正的袭击,只需要一个袭击的假象。”蓝毒说道。
“你们本来就不想转移走我女儿,只是因为你们已经接触了凶手并无意间惊动了他你们才不得不用此策略。”
“是的,事实上,我们知道是谁了,而且那位凶手很可能也要被我们的人抓住了。医院里那辆原本要装艾莉亚的车上,全是罗德岛的雇佣兵。但我们需要一个足够连接所有线索的东西,才能够向苏格兰场要求一份搜查令。我们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但这不符合我们和苏格兰场的朋友定下的口头协议。”
“而我们有这件东西。”
“对了。”
“那……我的女儿适合听这些东西吗?”埃斯特拉关切地问道。
“她身后站的是我们认识的最好的医生之一。若有任何问题她会要求终止对话。”
“你们好,二位,我叫华法琳。如果我认为这次对话过程中艾莉亚的状态有任何异常情况,我就会要求终止对话。二位放心。”华法琳说着点了点头。
“母亲,我没事的……你听她们的就行。”深靛轻声说道。
“那么,我们开始吧,如何?”
伦敦大学学院医院停车场。
“小心点小心点!她的状况还很脆弱。”领头的一个护工喊道,要其他的几个人放慢动作。其他几个人不得不小心地把“艾莉亚”抬到车上,随后关上了门。
“等等,司机呢?”
“司机刚去了厕所,几分钟就回来。”
“怎么这时候去厕所啊?!”
斯坦普看着那几个护工抱怨着又消失在他们出现的那个楼梯口,悄悄朝着救护车后门的方向溜了过去。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他身后有另一个人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斯坦普的手就要够到那个救护车的时候,他的肩膀却像是突然被一只老虎钳住一样,随后他整个人被狠狠摔到了旁边的另一辆救护车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他吃痛地大喊一声,随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正在狠狠地瞪着他,就像是一条毒蛇,潜伏已久终于要把它所等待的猎物吃进肚里。灯光被鸭舌帽遮住,斯坦普还没看清那不速之客的脸,就被他再一拳狠狠打晕了过去。
丹尼尔找到了他的猎物。
“其实,一开始我们觉得没有必要请二位过来。”蓝毒轻声说道,“这一切的开始是昨天凌晨时分我的朋友、前同事的亲妹妹被残忍地杀害了。我以前的工作是一份比较得罪人的工作——当然现在的工作也非常得罪人——因此,昨天列昂尼达教授应该看到了,我们找了一个朋友去尝试保护艾莉亚。”
“是的,谢谢你和你的朋友,你们费心了。”列昂尼达点了点头。
“但问题在于,”格劳克斯接着说道,“第一个死者,她实际上也和量子银行有关系,所以我们的怀疑点一开始落在了量子银行保险部的总经理埃里克森身上。再进一步的调查后却发现埃里克森有着一个不太光彩的不在场证明。那么问题来了,又会是谁呢?
“之后,讽刺的是,艾莉亚受伤尽管堵死了所有看似正常可行的线索,却反而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新的视角。我们现在知道了量子银行保险部没有同时针对艾莉亚和蓝毒小姐朋友的妹妹的动机,对付她们两人的动机是完全两回事;而至于蓝毒小姐以前工作的问题,她所对付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是不会做出大卡车在桥上玩大洋对岸的人喜欢的那套PIT的。于是,问题回到了首位死者身边留下的那个录音机上面。”
“那个录音机里说的是……血统,我记得女儿说过。”埃斯特拉几乎是勉强压住自己已经有些混乱的呼吸说道。
“是的。我们一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隐隐有所感觉。然而,这个感觉却是正确的。这里是今天早上我们进行的一次DNA检测。这份检测结果在刚刚你们吃饭的时候才到了我手里。”蓝毒说着摊开了一份报告,放在茶几上。“艾莉亚已经看过了。”
“四份DNA样本……部分一致?”埃斯特拉感觉已经要天旋地转了。
“四份样本的来源分别是第一位死者的血、艾莉亚用过的纸杯、昨晚看守她的丹尼尔用过的纸杯、第二位死者的血。
“是的,这四人有血缘关系,准确地说,他们都有同一套父系血统。”
此时一直沉默的深靛开了口。“妈妈……我其实……一直都有个问题……没问出口,甚至于……在医院看到你的表情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我究竟……是谁的女儿?”
那声巨响以及随后的惨叫声把救护车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但随后煌、灰喉以及Scout点了点头,Scout轻轻数到三,随后把后车门打开。灰喉和煌举起了手中的手枪,其余的罗德岛佣兵也拿起了枪支,但就在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不知什么地方响了一下,随后整个停车场的灯光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咽气一样,摇曳两下便归于熄灭。
“谁?!”煌惊呼了一声。“还把这地方的电也停了,就这么决心要把深靛带走吗?”
“Sharp,医院除了停车场有别的地方停电吗?”灰喉冷静地按了按耳机。
“没有,只有停车场,刚刚突然停的,机房刚刚报警,我们还在排查原因。”
“小心一点,二位,尤其是你们还带着伤。”Scout提醒道。
“我们可以解决的。”
“那你们两两行动。”
“那你呢,我们只有五个人。”
“我一个人便够。”
煌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但在scout坚持之后,一行人还是各自打开了手枪上的小型电筒,很快分开了。
Scout举着枪慢慢前进,他尽量放轻步伐,除了避免惊动别人,也同样为了防止他自己的脚步盖过那个袭击者的脚步声。他有种预感,那个惨叫声应该是要劫走深靛的人被击打的声音。那,会是谁?
Scout并没有多少机会再想这个问题就听到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他马上举起枪口,对准脚步声的方向。但那阵很轻的声音却不断变换着方向,Scout的枪口紧紧跟着脚步声。终于脚步声停下了,但随后很快又被一阵从后面偷偷靠近的衣服摩擦的声音取代,scout马上把枪口朝后瞄准后面。说时迟那时快,一记凶猛的手刀瞄准scout的手腕就劈了过来。Scout连忙躲开这一下,随后他就感到消音器冰冷的触感顶住了自己的喉咙,但他也马上伸出了手枪,正好抵住了袭击者的喉咙。枪口的手电筒灯光直直打在袭击者的脸上,映出了丹尼尔·李的脸。
“丹尼尔先生,我还真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再见。”
“我也没想到,Scout先生,我们只是今天早上我换班的时候在医院大堂匆匆见过一面。顺带,你的身手是真的吓人。一般的雇佣兵躲不掉这两下,更别提现在还在用枪口抵着我的喉咙了。”
“从战场上下来过。九死一生。”
“中东?”
“乌克兰。当时年轻,被媒体和那些蠢到不行的社交软件忽悠了,对俄罗斯产生一股莫名其妙的恨意,去当了所谓的雇佣兵。那段疯狂的经历除了让我多点身手以外毫无意义可言。”
“啊。那很难想象你居然现在还在当雇佣兵。”
“这份工作更多是在帮助和保护别人,驱使我工作的不再是仇恨,我更喜欢一些。而且现在dedsec这个组织以及罗德岛信托的领头人我都还挺喜欢的。”
“那个博士?”
“是的。那么你呢,丹尼尔·李先生?我很难想象一个蓝毒认识的朋友、一个SIRS的特工居然会干出这么疯狂的事:在一堆罗德岛的佣兵眼皮底下把那个杀手带走,还要自己出来抵住我的喉咙不让我靠近。”
“她上次格劳克斯失踪的时候比我更疯。”
“那这次驱使着你这么做的也是亲人或者爱人失踪吗?”
“我的妹妹死在了他的手里。”
“亲朋好友的死。对于你我而言应该很常见了。”
“常见不代表这种事到我头上我会无动于衷。”
Scout能听见丹尼尔说这句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摩擦。
“的确。我也见过身边的士兵上一秒还在谈笑,下一秒就被火炮炸成了碎片。我也会生气、也会有仇恨。但据我所知,战场上凭着一时怒火就做出选择的人,都活不久。”
“谢谢你的忠告,scout先生。我会下次再听。”
“像你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了一时怒火葬送前程和生命。”
“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亲人,先生。大仇得报之前我没什么值得顾虑的了。英国的法律废除了死刑,那我就亲自当陪审团、法官和刽子手。”
“而我的工作是要让他走上法庭。”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只好扣下扳机了。”
“你不会有我快的。”
“我乐意试试。”
Scout的眼睛转了转,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身后煌和灰喉的声音在呼叫他。她们在远处看见了scout的枪口电筒灯光许久不动,正要靠过来看情况。
“你的同伴在靠近了。”
“你执意要对我开枪,那你会在这里死得很难看。对于蓝毒小姐而言也不是好事。她会很伤心的。还有格劳克斯以及那位伤员艾莉亚也是。你昨晚还照看着她。”
Scout看到丹尼尔的表情像是震了一下。“别拿她们来压我。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明知这三人跟你关系匪浅。你现在还这么做。”
“……你要我现在放弃他溜走?”
“正相反,看在蓝毒小姐和dedsec的面子上,我给你3秒。在那之后的事,包括我告诉蓝毒袭击者是你之后,轮不到我来说了算了。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丹尼尔·李先生。”
“……我会的。也许。”
说完丹尼尔就转身飞快朝着停车场的深处跑了过去,煌和灰喉不久就钻了出来,scout马上大喊了一声“别跑!”就紧跟着丹尼尔消失的方向和声音冲进了停车场深处。然而已经晚了,随着在停车场深处一个电动引擎发出的闷响,一辆外表普通的小货车飞速冲了出来,scout翻滚着躲开,而灰喉则把煌扑到了路边。三人站起之后又马上朝着小货车开枪,但那辆小货车完全无视了他们的追击和枪击,它摇晃了两下,期间还在旁边的停泊的一辆汽车上蹭了一下,随后就消失在了车库门口。
埃斯特拉向周围看了一圈,又看了看深靛和列昂尼达。两人都鼓励地看着她,她不安地搓了搓她的戒指,开始了她的讲述。
“也许……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是的,你们没有说出你们真正的猜测,但你们猜对了,艾莉亚……是一个私生女。
“二十二年前我来到了伦敦,当时我还只是一个很天真很傻的留学生。到了我大四的时候欧债危机爆发了,我就想着在伦敦读书的同时要先找个实习,可以的话,留在伦敦工作。然后,量子银行对我敞开了大门。
“但量子银行实习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我当时实习签的协议仅仅是保证了我能实习六个月,而转正、推荐信等等只是些口头保证。两个月后我渐渐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太可能有了。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当时我的上司,一个副科长找到了我,说……他可以给我开介绍信,但是要以……一些东西作为交换。”
“冒昧问一下,是性交易吗?”格劳克斯试探着问道。
“是的。我要求做了避孕措施。但两个月之后,我还是有了孕吐反应。”说这埃斯特拉满是歉意和愧疚地看向了深靛。
“女儿……我很抱歉……我想过打掉你。那时这样的怀孕在折损我的身体……也影响了我的很多东西。最后一年的学习我几乎只能勉强过关。实习和转正也告吹了,那个科长根本没有实现他的承诺,而英国的企业似乎都不太对招收孕妇感兴趣,更遑论是一个留学的怀孕的学生。”
深靛听到这话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母亲。“您最终没打掉。谁介入了?”她问道。
“我的父母。他们都是很虔诚的天主教徒。”
除了列昂尼达以外,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天主教徒”四字一出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原因。
“他们专程飞来了伦敦,要我不能打掉孩子,否则我在伦敦的日子就不会给我资助。父亲甚至自顾自住进我租的公寓,说是照顾,实际上是监视我不去打胎。我真到了难受的时候父亲都没怎么过问过。”
“天……”深靛叹了口气。“难怪我从来没见过外公外婆。”
“之后,小艾莉亚出生了,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知道了艾莉亚的基因检测结果里面有遗传缺陷基因。
“血友病。”
“是的,很幸运的是,它只是隐性,不会影响艾莉亚的生活,但她以后就失去了生育的权利——否则很有可能她会诞下一个有缺陷的孩子,对于她和孩子而言都会是折磨。”
“所以……这就是我不能找男朋友的原因,是吗?”
“……是。很抱歉我从来没说过真正的原因。”
“没事,继续吧。”
“在艾莉亚出生以后,我的学生签证也到期了。我回了西班牙,果然很快就发现我找不到什么工作——欧债危机几乎毁了一切。我唯一能凭借的是我还懂点做菜的手艺。我开了家小吃店,一边照顾小艾莉亚一边还要打点店里的生意。到了艾莉亚上小学的时候,她还自己会来帮店里的忙。”
“我都记得,妈妈。您做的小吃是最好吃的。”
埃斯特拉听着笑了一下,随后看向一边的列昂尼达。丈夫的手刚才一直轻轻抚着她的,让她有勇气接着说下去。
“也就是在那时候,在艾莉亚到了小学三年级时我碰到了列昂尼达。他原本只是那个大学里的一个常客,后来却渐渐开始在吃完的时候给店里帮忙,我们的交流也多了起来。再之后……他向我求婚了。我当时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家小店面。但列昂尼达还是坚持着要跟我结婚。他还是个很好的老师和父亲。是他发掘了艾莉亚在数学和计算科学上的才能,然后让她读完了高中就进了他的研究小组里面跟着学习还有做研究。”
“是您自己的教育让她有机会成才的。”列昂尼达轻声说道。“肯这么刻苦和认真思考的学生很少见。”随后列昂尼达转向了蓝毒和格劳克斯,“剩下的故事,我猜你们都知道了,包括艾莉亚怎么来的伦敦,你们都知道了。我要承认,会碰上她的亲生父亲、而且他还要取艾莉亚性命这件事完全在我们的预料之外。”
“所以,爸爸……原来也知道吗?”深靛问道。
“是的……在结婚之后有一次我和他私下聊起过。他跟我说,这都没关系。他不会因此抛弃我,他不会因此对我有什么偏见,他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但……我自认……我有些配不上这个称呼。”说着埃斯特拉站了起来,满怀歉意和愧疚地看着深靛。
“女儿,对不起……为了我曾经想过要把你打掉,为了我曾经对你隐瞒这些事实、只因为我相信这些事情你知道了只会让你更痛苦、也会让你对我痛恨。我……我每次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都会无比骄傲,但我有多骄傲……我就有多自责。自责于我曾经一时冲动、自责于我曾有过不让你降生的想法、自责于我没能给你更好的童年生活、自责于我有意无意间剥夺了很多你原本可以享受的东西——包括选择成为一个母亲与否的权利……对不起,女儿,我……我只能说对不起……”埃斯特拉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哽咽。而深靛听着只是站了起来,华法琳还想拉住她,让她不要乱动,但深靛轻轻却又坚决地甩开了华法琳的手,随后,就在埃斯特拉的泪水开始溃堤的时候,她伸出了手。
埃斯特拉只感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
“不要道歉,妈妈。
“我……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但这不妨碍我认为你是一个好母亲……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母亲。我永远记得在我小时候不管你多忙都要给我做夜宵……永远记得我小时候你会哄我入睡……永远记得你会看着我在店里做完作业、给我端上一盘小吃再让我去帮店里的忙……你几乎替我补足了很多父亲不在所缺失的东西。你是最好的母亲,我永远如此认为。”
埃斯特拉听着这些话语终于支撑不住了,她伏在深靛的肩上,放声大哭。
丹尼尔看着后座被他死死绑住的斯坦普,心里有些发毛。
他在担心什么?都已经逮到他了不是吗?剩下的不就是找个地方,给他享受一顿SIRS风格的满汉全席,然后一枪给他了结?
能有多难?
但他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却不断回想起scout的提醒……蓝毒、格劳克斯。还有最重要的,深靛……柴尔德女士说他们都可能因为血缘跟凶手联系在一起,言下之意……
不,不,正是这样,他才要把那个疯子彻底地从深靛的生活里赶出去不是吗?
不,不,他不会有错。他不会错……吗?
丹尼尔踩下了油门。
他不会错。也许。
“……如果你准备好的话。”蓝毒递上了一支录音笔,放在了埃斯特拉面前。埃斯特拉深吸了口气。她刚才才停下哽咽,而现在,她的话语将决定接下来一切的走向,但她并无畏惧——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女儿。她以颤抖的语气说出了开头的几个词:“我,埃斯特拉·苏亚雷斯,宣誓我接下来之证词无误。”随后她的语气越发坚定:“于二十年前,我曾与一名名为克莱德·斯坦普的男子发生性关系,其当时为量子银行保险部核算科科长,并随后诞有一女。此女名为艾莉亚,为前两天沃克斯豪尔桥爆炸案凶手的主要目标。”
听到斯坦普的名字后格劳克斯和蓝毒都松了口气。“可以了,谢谢。”
“这样就够了吗?”
“够了,我们只要找苏格兰场要一份DNA搜查令就可以。如果罗德岛的朋友们已经把斯坦普抓到手的话那么……”说着说着格劳克斯的手机响了。
“啊,抱歉,我去接个电话。”说罢格劳克斯匆匆走出客厅。
“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艾莉亚要尽快回医院。”一直在旁边看着艾莉亚的华法琳说话了,“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如果还有话要说,最好是回医院。”
“我们会尽快送她回去的,埃斯特拉女士,不用担心。接下来就是看罗德岛那边……”蓝毒话音未落格劳克斯的一声惊呼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说他被劫走了是什么意思?!”格劳克斯边说边跑进客厅,打了个手势让蓝毒马上接进电话。蓝毒照做了。
“字面意思,格劳克斯小姐。”Scout的声音传来。“他抢先一步制服了凶手,然后停了停车场的电,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他冲上了自己的车然后走了。”
“你有看到是谁吗?”蓝毒的心里已经预感不祥。
“看到。应该是今天早上刚走的那个看守深靛的人。”
“丹尼尔。”
蓝毒说完这个名字就瘫在了沙发上,手扶上了额头。
房间里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下午4点25分,伦敦大学学院医院停车场。
格劳克斯正在检查scout和丹尼尔对峙的地方,Scout还是跟蓝毒说了实话,蓝毒摇了摇头。
“……你不该放走他的,scout。”
“他心意已决,蓝毒探员。你我都清楚人心意已决是什么样的。尤其是他这样最近刚失去亲人的人。”
“说是如此,但……唉。这样下去他的行动就完全不可控了。杀了人导致可能留下把柄事小,最怕他之后干出别的事。”
“你们有别的办法找到他吗?”
“恐怕常规的追踪手段都很难管用。他是个反追踪的专家。信用卡、手机等等我猜他都不会用的。我才发现就在两个小时以前他的手机和optik就已经一直显示在家里了。”
“用他开的车可以吗?我记得那是辆棕色的小货车。”
“那种车恐怕到处都是。”
“我猜应该没那么常见。”一边一直四处观察的格劳克斯开了口。“这辆车应该才从福克斯快递手里买下来不久,然后被刷上了棕色油漆。”
“为什么这么说?”蓝毒说着凑了过来。
“你看这辆车。丹尼尔开车的时候很匆忙蹭了两三辆车,但这辆车上面蹭了棕色的油漆,随后二十码外另一辆车却蹭到了橙色的。你看这种橙色,很特殊,只有……”
“福克斯公司快递的货车上有。”
“查查福克斯快递最近卖出去了什么车,范围会缩小很多。”
“其实,可能我们还能把范围进一步缩小。”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格劳克斯和蓝毒一跳。她们回头看,发现深靛正站在后面,全神贯注地看着刚才丹尼尔停车的那块地面。
“艾莉亚?你不是该在上面的病房里面吗?”蓝毒惊讶地问道。
“我本来该在上面……但,这么说吧,煌跟灰喉毕竟在这不在病房外面,而且你们教的那些小技巧还挺管用的。看这里,丹尼尔估计早在这里等了有段时间……”
“艾莉亚……你该回病房去,这里我们解决就好。”格劳克斯说道。
“他是我的哥哥,格劳克斯。”
“……好吧。”蓝毒叹了口气,“要是中途你的身体出任何状况我们马上送你上去,明白吗?”
“明白。”深靛狡黠地笑了笑,随后指了指地上的一团像是包过什么东西的食品包装纸。
“那上面的东西,看着像……酱?”
“番茄辣酱。而且我刚刚尝了一点,很像我们之前吃过的一个东西里面的番茄辣酱的味道。”
“老弗兰克的热狗!”
“我记得蓝毒你说过你在SIRS就开始吃那家店了,我猜丹尼尔也是个常客?”
“对啊,这样的话,问他丹尼尔有没来过,就能把地区的范围也缩小。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说完蓝毒走到了一边,准备接通老弗兰克的电话。格劳克斯也拿出手机,开始查福克斯公司的售卖货车名单。就在这时深靛凑到了格劳克斯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格劳克斯听着脸白了一下。
“你确定?!”
“我确定。”
下午6点35分,一处仓库,某个被单独隔开的密室。
“唔唔……唔!”被绑在椅子上的斯坦普随着电椅的电流不断变化越发想要发出惨叫,充斥着整个房间的强碱的气味让他直皱眉头,五官都要拧成一团,但他的嘴却已经被一块布掩上,他的眼睛也已经被蒙上,他只能强行咬着布条,死死地挣扎着。但丹尼尔看着他这样却毫无怜悯可言。
“现在知道疼了?嗯?”丹尼尔几乎是有些挑衅地说道。“你现在才知道疼痛吗,‘父亲’?”
听到这话的斯坦普瞪圆了眼睛看着丹尼尔。
“哦别太惊讶,先生。多亏了我的上司我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的妹妹下手了。你这个混蛋,我真搞不懂了,你之前先是诱骗了那么多人跟你上床,然后现在发现你有血液病了,就打算把那些同样有血友病的后代也杀掉?要被杀的甚至还包括了本来只是携带血友病基因的人。你不觉得恶心吗?嗯?”
斯坦普发出的呻吟和抗议声越发大声,但碍于嘴上的那根布条,只能变成“唔唔”的声音。
“哦对,忘了,你现在没法回答,没关系我还有那么一些东西。我可以让你慢慢地尝一下我这两天经历过的所有痛苦,让你慢慢地为你做过的那些事付出代价。您要是讨厌电椅了,我可以给你换点口味。你需要什么?烙铁?还是这种特制的……”丹尼尔说着拿起了一个看着像是蜂箱的东西,里面几十只“蜜蜂”正在发出刺耳的振动人工翅膀的声音。“人工做的小“蜜蜂”?它蜇人还是挺疼的,我见过一些阿尔比恩的倒霉蛋被dedsec的人用这种蜜蜂大小的小机器蛰得不成样子。现在我发现它拿来做拷问工作也挺适合。”
斯坦普带着些许惊恐和憎恨地看着那只“蜂箱”,但就在丹尼尔正要打开它的时候,丹尼尔却听见仓库的门被重重地敲了几下。
丹尼尔皱了皱眉头,随后走去开了门。就在他开了门之后,他被两盏车灯晃得都要看不清,等他看清门前站着的两人时,他叹了口气。
“我就该知道你们迟早会找上门的。”
在门外,格劳克斯和蓝毒只是耸了耸肩。
蓝毒在丹尼尔打开仓库门的那一刻闻到了一股相当刺激性的味道。
“……氢氧化钠?次氯酸钠?”
“都有。”
“看样子你是打算等你折磨完斯坦普就给他直接溶了。”
“你有什么别的建议吗?”
“丹尼尔,我们已经拿到了针对他dna的搜查令。原本要是你不搞这出的话……”
“那怎么样?他被你们和那位督察送上法庭,充当一下英国正在摆脱阿尔比恩的象征,然后呢?除了阿尔比恩的私刑以外,这个国家没有死刑。终身监禁?英国正经的监狱都关不下人,不正经的跟阿尔比恩那样的监狱,随便来随便去。”
格劳克斯叹了口气。“我们知道。我们自己都让我们的律师朋友从阿尔比恩手下捞过几个人。”
“你们当然知道,见鬼去!”丹尼尔开始发火,“你们又没有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的经历,随便你们怎么说风凉话,随便你们说什么悲天悯人的要让斯坦普受到审判的胡话!而我呢……我现在只有一个要躺在病床上行将就木的老母亲,还有就你们家那个留学生艾莉亚可能是我的亲人……去他妈的,我甚至不敢跟母亲说艾米莉已经死了的事请……”
蓝毒只是笑了笑。“我们不是来阻止你的,丹尼尔。我们只是想看看你情况怎么样。”
“啊?”
“我在我朋友被刺了一刀之后曾经把凶手的脑袋打穿。蓝毒小姐当初因为我被绑架还想过把你们的命都给要了。”格劳克斯说道,“我们可没什么资格劝你不要做这种事。说清楚,蓝毒小姐一开始想过要在你之前抓走斯坦普,但之后,在我们寻找这里的路上,我们觉得,没必要再阻止你了。”
“那……你们来这里干啥?”
“我们只是让你见一个人。在找你的途中,她一直让我们带上她,尽管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顺便,缩小寻找你的范围的最大功劳要归给她。我们只是发现了那辆货车的事,但是是她发现了你留下的弗兰克家热狗的纸,猜出来你去过那。”
“谁?”
“你认识。你前两天还跟她一块淋过雨。”
“……?!”
“丹尼尔?”
突然传出来的第四个人的声音吓了已经出神的丹尼尔一跳。丹尼尔定睛一看,深靛不知什么时候从蓝毒的车子里钻了出来。
“艾……艾莉亚……”
那个仍然病弱而且脸上还有些苍白的孩子朝前走着,而丹尼尔却只是不停后退。
深靛看到丹尼尔这副样子,害怕自己吓到了他,马上站在了原地。
“丹尼尔……你……你怎么在朝后退……”
“我……我不想让你看到里面的东西……”丹尼尔结巴地说道。
“怎么了吗?”
“里面……不……你应该知道。但我不想……你不该看到。”
“你不想让我看到吗?”
“我只是……我这么做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让你看到那个疯子……我让他受到惩罚……然后他就会从此消失。”
借口。丹尼尔说完的那一刻仿佛听到了自己在嘲讽自己。都是借口。
“嗯,这就是你的计划……我能猜到。但……那之后呢?”
“那之后……”
是啊,那之后呢?
Scout提醒过自己了。但那会自己根本没听进去……
“我不知道。艾莉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应该可以做到没人能发现。”
“然而我还是站在这里了不是吗?还是我看到你啃了口热狗留下来的那张包装纸。”
“……”
丹尼尔无言以对。
“丹尼尔……我也同样不想阻止你。说实话……就算你把他现在拉出来在我面前一枪杀了……我也不会阻止。
“我……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我希望你在做想做的事情之前能想清楚而已。当你想好了,你就去做吧,我不会多说什么。我只是……只是今晚我才知道有一个人因为一时冲动做了件让自己后来受了很多苦的事……我不想看到我的哥哥也变成这样。”
“你……你也不打算阻止我?”
深靛嘴角上扬了一下。“就算我想,我现在这样能吗?我还是个病人,而你是个顶级特工。
“我还有几句话,丹尼尔。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看到你对蓝毒和格劳克斯很好。不管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是我的哥哥,永远。”
做哥哥的听到这话彻底愣在了原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的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哪怕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他看着眼前单纯地看着自己的深靛,只是单纯地弯下腰来,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丹尼尔?”深靛反而被这一下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做了挣脱的动作。丹尼尔抬起头来,害怕地看着深靛。
“不……没……没事……只是……怎么突然这样……”
“我……我只是想……抱一下……让我抱一下……可以吗?”
“嗯。”
丹尼尔又轻轻把深靛抱住,趴在她肩膀上,轻轻地呜咽着,又不时起身抚了抚深靛的脸。
“对啊……我早该知道的……你这么像她……跟她十年前……一模一样……”
五天后,伦敦,一处墓地。
深靛轻轻蹲下,在艾米莉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束鲜花。她随后站起,看着那块墓碑出神。她的父母站在身后,看着深靛出神的样子,不发一言。
“艾莉亚!”丹尼尔的一声呼叫让她回过神来。深靛回头看去,丹尼尔正小跑着冲她跑过来。等丹尼尔在她面前停下时,深靛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他。
“对不起我来晚了。”丹尼尔轻声说道。
“没事。我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个,毕竟前两天我还被按在医院里面不给出来,没法参加她的葬礼。”
“心意到了就好,我猜她也很乐意见到你来的,不管什么时候。”
深靛只是轻笑一声。“对了,丹尼尔,这位是我的母亲,埃斯特拉,还有我的父亲,列昂尼达教授。”
“二位好。”
“您就是……艾莉亚的哥哥?”埃斯特拉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同父异母,是的。我们只在艾莉亚被枪击那天晚上短暂见过一面,还有就是艾莉亚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我突然插过两句嘴,我应该还没正式好好介绍过自己。您好,我叫丹尼尔·李,艾莉亚的哥哥。”
“我听蓝毒她们说你帮过蓝毒一家不少忙。”列昂尼达说道。
“是的。”
“那接下来她在伦敦的日子里多有拜托你照顾了。”
“我会的。”
“女儿你要单独和他聊聊吗?”
“嗯。”
“那我和埃斯特拉先走一步。女儿,你早上说是还要回蓝毒家吗?”
“嗯。然后我下午回去大学里面跟你再讨论一些问题,晚上跟你和妈妈出去吃个饭。”
“那我们下午见。先走了。”
深靛点了点头,随后列昂尼达和埃斯特拉就先行离开了。她转向丹尼尔。
“所以你怎么来这么晚?”
“柴尔德女士今天把我叫了回去。她要我放园艺假。(注:园艺假意思参照上篇)”
“……我记得蓝毒不是说那个凶手最后还是交给了警方来着?”
“你们走后,我把他的头按进了一桶氢氧化钠溶液里面。他失明了,脸几乎整个毁掉。”
深靛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
“放心,他人没死,而且我也看过苏格兰场留下的笔录,全程他都没看清过我的脸。在他身上还有在那个仓库里也没有留下我任何的DNA或者其他痕迹,我花了很大力气确保了这一点。”
“但你还是被怀疑了。”
“只是因为我是艾米莉·李的哥哥。不管是柴尔德女士还是其它参与调查的人都不会找到我伤害他的关键证据。只要没死人,他们也很难多说什么。事实上,柴尔德女士参与这次调查就是为了确保他们找不到任何东西。”
“明白了,她要求并且参加调查是为了保护你。”
“如果一切顺利,我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可以正常上工了。”
“在那之前呢?”
“我暂时以dedsec合作探员的身份参与一些不敏感、方便隐藏身份的任务。算是一种报效国王的方式吧。”
“那么……欢迎,丹尼尔探员?”
“别想太多。一切只延续到一个月以后。”
“你想让他一个月以后仍然保持探员身份?”
老弗兰克的店里,蓝毒和格劳克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艾玛·柴尔德。而柴尔德只是很淡然地把吃完热狗剩下的包装纸放在一边,又拿纸巾擦了擦嘴。
“很自然不是吗?阿尔比恩还没死透呢。你们自己都有过估计,要是不通过政变、革命等手段,仅仅通过公开审判和暗杀手段,清除阿尔比恩至少需要四年以上的时间。凯利帮要更久。”
“但你说的时间段应该还包括了清理阿尔比恩和凯利帮之后。”
“阿尔比恩不是这个国家唯一要经历的风浪,玛格丽特,格劳克斯。北美殖民地(注:一些英国人称呼美国的方式)、欧洲、还有金融城……但我也做不了那么久,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尝试确保不列颠安然走完这段路程。”
“你准备退休了。”格劳克斯明白过来。
“在阿尔比恩彻底出局之后。之后丹尼尔会接手。我这次主动要他放园艺假也是为了设法洗清他的嫌疑,让他接手稍微顺利点。但你我都清楚,不管是SIRS还是dedsec,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应对英国接下来要面对的任何挑战。但合力的话,我们也许能做到。丹尼尔和你们有过长期合作的基础,而且更重要的,他和dedsec的一个成员有亲缘关系。”
“艾莉亚。你要用她作为筹码要求我们合作?”
“不如说只是一个纽带。就算你们拒绝合作,我也不敢对艾莉亚不利,丹尼尔就更不会了。但与其我们这么保持一个别扭的敌对关系,还不如利用这次机会好好合作,你说呢?”
“……SIRS和dedsec的立场是根本矛盾的。SIRS想要用监控、秘密运作的方式保护国家安全,dedsec不喜欢这一点。”
“但我知道dedsec伦敦支部现在也有很多单纯地热爱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不想看着它在阿尔比恩这个佣兵组织和王党的议会手里沉沦的人。dedsec伦敦支部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在纲领和行动目标上模棱两可的黑客组织了。”
“我会和dedsec的朋友们谈谈,但我不作保证。”
“那就谢谢了。顺带,玛格丽特你和丹尼尔发现的这个店确实不错。”
“说起来,艾莉亚,我今天找你还有另一件事。”
在送深靛回蓝毒家的路上,丹尼尔拿出了一个信封。那上面“致丹尼尔”的字迹已经被泪水打得模糊,几乎难以辨认。深靛接了过去。
“你妹妹写的信?”
“她特别交代了在她死后由她的同事们交给我,不过她经常更新这封信件的内容。目前这个是她死前锁进保险柜的最后一版,我猜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会被那个斯坦普注意到了。”
深靛听完后打开了信封,开始读信。
“‘亲爱的哥哥: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也许我的死会和我的事业有关,这种事情我早就有所预料,阿尔比恩找上门的可能性不低……但如果不幸还是降临了,我有另一件事想让你知道……因为我们是单亲家庭出身的双胞胎,不知从哪天起,我开始思考是不是有别的后代也同样在这座城市里……我做了一次基因检测,随后还跟一位同样做了基因检测并且和我有基因联系的人联系上了……’我的天。”深靛恍然大悟,把信纸轻放在腿上。
丹尼尔瞥了认真读信的深靛一眼,惨然地笑了一下。“我的妹妹死前最大的愿望……是让我能认识所有和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艾米莉遇害两天前,量子银行有个监控看着艾米莉在和量子银行保险部经理的会议中途出了一趟会议室,接了一个电话。电话的来源是另一个受害人,埃罗莉·柯林斯。”
“但那样也让斯坦普注意到了。”
“是。斯坦普还有精神分裂的症史。我估计某个时刻起他觉得留下一堆血友病的儿女在世上是个病害,就开始对他们下手了。最有可能就是听到艾米莉对话的时刻。”
“唉……不过,我们还是见到彼此了不是吗?没有她的这封信,我们也见到了。”
丹尼尔和深靛相视一笑,随后丹尼尔伸出左手,握住了深靛伸出的右手。
“是啊,我们最后也还是见到了。去他妈的罪恶血脉吧,也就斯坦普那混蛋信这个。”
就在丹尼尔的车子停在蓝毒门前的时候,他看到蓝毒拎着一袋子外卖盒,而在她前面的格劳克斯刚刚准备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嗨,玛格丽特,格劳克斯。”丹尼尔摇下车窗,大声喊道。两人听到之后都转过头来。
“诶,丹尼尔,艾莉亚,你们聊完了?”格劳克斯开口说道。
“是啊。你们看样子刚刚在外面吃完?”
“嗯,跟你上司刚刚吃了一顿,打算给艾莉亚带点外卖,吃完再回学校。”
“没准备我的?”丹尼尔的表情有点失望。
“你做你自己的。或者你想的话把艾莉亚那份也做了,正好让艾莉亚这个妹妹也尝尝你这个当哥哥的手艺。”
“那……艾莉亚想吃啥?”
深靛耸了耸肩。“你会做什么我吃什么。”
“那就等我试试吧。”